第10章
濟南府外的山神廟,仍如往常般詭異可怕。雖然這是個美麗的春天夜晚,黑幕中有明亮的月光,然而一股陰森的氣氛,仍籠罩住山神廟內外。
宋採薇已經在廟裏等待很久了,她身着緊身黑衣的窈窕身影不安地在廟內來回踱步。她趕了好幾天的路,就希望能趕上這個大凶日,可是為什麼她等待的人卻還沒有來呢?
正當她不耐煩時,寂靜的夜色中傳來幾聲鴉啼,她吁了口氣,知道她等的人即將出現。
他就像前幾次一樣從黑暗中走出來,採薇已不再感到害怕,反而有種同謀的親切感。
“恐怕又要讓你再度感到失望。”冰冷的語調中聽不出一絲遺憾,她聳聳肩,彷彿已習慣他道歉的方式。
“仍然找不到古振塘嗎?”
“他就像從世間消失了一般。”
“沒關係,我現在顧不了他了。”
“你要我退還銀子?”他的聲音隱含着一絲憤怒,並不是心疼到手的銀兩,而是對他生平第一次無法完成買賣感到惱怒。
“不,我要換個目標。”
烏鴉默然無語,他的僱主從未更換過目標,因為無此必要。烏鴉沒有失過手,總能在限期之內完成任務。可是這—次他卻失手了,連目標的行蹤都無法掌握,他甚至懷疑古振塘可能已不在人間。
“是誰?”他對能讓黑衣女子如此沉不住氣的目標感到好奇。他生平見過不少僱主,大部分都是男人,鮮少有像黑衣女郎如此年輕的女子。她的沉穩、冷靜更甚於男子,曾令他暗暗佩服。前次她要殺古振塘時,雖然神情緊張,但仍能維持住冷靜的外表,他猜測那必定是地第一次找殺手。而這一次她的表情大相逕庭,多了一份迫切的危險,顯現出渴切除去對方的嗜血感覺。
“關長風。”
烏鴉心中—檁,暗暗猜測起黑衣女郎的身分。一個想殺占振塘和關長風的女子,來歷必定不凡。
古振塘和關長風是兩個截然不同的男子,但在武林中卻有着相同的名聲。他們從來沒敗過,而且雙雙在泰山之役失蹤。江湖傳說他們兩敗俱傷,埋屍泰山,可是關家的人卻沒找到任何一人的屍首。而今關長風復出,古振塘的生死之謎就更啟人疑竇了。
“那古振塘呢?”
“他對我已不重要。”
烏鴉重新評估情勢,他現在敢肯定黑衣女郎和古振塘、關長風並沒有什麼恩怨,倒可能是利益衝突。他突然對眼前的女人感到心寒,一個為利益而殺人的女子,比什麼都還要可怕。
“你不必花時間去查閱長風的下落,他應該已經到徐州了。他會走水路直奔金陵,你可以在沿途擊殺他。不過你必須要小心,他可能會有關家的人保護。”
如果他殺得了關長風,當然沒必要去擔心關家的人。關長風號稱關內第一高手,但是烏鴉並不擔心這點。他們是殺手組織,講究的是暗殺技巧,而不是明刀明槍的實幹。就算他是天下第二高手,也不見得能擋得過殺手的狙擊。
“這是一斛明珠,”採薇拿出腋下夾着的木箱,“我知道關長風更難下手。我希望你親自出馬,而且要做得天衣無縫。”
“你希望他怎麼死?”烏鴉接住她丟過來的木箱問道。
“我不在乎他怎麼死,只要能殺死他就行了。”採薇暴躁地說,突然對整件事情厭惡至極,恨不能立即除去眼中釘。
關長風一定得死!地在心中暗暗發誓,如果烏鴉殺不死他,她就親自動手。她憤然地轉身離去,這是頭一次在烏鴉隱身離開前,有人先他一步離開破廟。
他愣在當場,目送着很快消失在夜色中的黑影,然後飛身取下掛在廟門口的燈籠,悻悻然地隱身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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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曲阜往徐州的一路上,關長風一行人停停走走,暢遊風光名勝。
福嬸眯着眼睛,不明白這位闊少爺在搞什麼名堂。他似乎一點也不急着送小姐到金陵,倒像是在拖時間,整日陪着她遊山玩水,好不愜意。而她的那口子也好像根本不急,由着一群年輕人胡鬧,還帶着地這個老太婆瞎湊趣。
“我說孩子的爹呀,你看關少爺跟咱們小姐是不是太親熱了點?”
“有嗎?”蕭福詫異地問。
“你瞎眼了嗎?”福嬸沒好氣地說,“沒見列他們兩人沒事就手牽手走在一起,吃飯時還看來看去的。”
“那又怎樣?他們是師兄妹啊。”
“老頭子,你沒腦筋呀!”福嬸用指尖戳着他的頭,“他們是師兄妹,可不是夫妻,這個樣子成何體統!”
“老爺臨終時不是要關少爺娶小姐嗎?”蕭福慢吞吞地說。
“那是在許少爺另娶別人的情況下。”福嬸沒好氣地說。
“你怎麼知道我們到達京城時,許少爺沒有另娶他人?”
福嬸瞪大眼睛說不出話來。是呀,以他們這種牛步,怕不要個二、五年才能到達金陵,到時候那位許少爺說不定已兒女成群了呢!
到這時候她才終於明白這位關少爺和她相公打的主意,她氣鼓鼓地想張口抗議,卻不意瞥見正拉着關長風在池邊看鴛鴦的湘兒小姐。
好—對金童玉女!福嬸也不禁贊道,只怕那位許少爺不及眼前這位關少爺俊呢!唉,她還是閉上嘴別多話得好,免得惱了小的,又氣着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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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長風一行人在黃昏時抵達徐州,投宿悅來客棧。他一下馬就瞧見躬身立在門口、滿臉激動的聶凱臣,他沒料到關家的人來得這麼快。
“屬下參見少主。”
“凱臣,你來得倒挺快的。”
“屬下原先就在徐州辦事,昨兒個接到山莊的飛鴿傳書後,就一直在此等待少主差遣。屬下……屬下很高興能再伺候少主。”
“凱臣,辛苦你了。”長風握住這位跟他情同手足的下屬。
“少主,屬下已訂好客房,還準備了一些酒菜給少主洗塵。”
“謝謝你,凱臣。”長風微笑道,轉過身朝馬車走去,將蕭湘抱下馬車。而蓮娃和福嬸也在菱歌扶持下,依序下了馬車。
“小兄弟,你不是……”聶凱臣一看到菱歌,立刻大嚷道。
“聶大哥,咱們又見面了。”菱歌笑嘻嘻地說。
“原來那封信是……”聶凱臣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腦門。難怪老爺看過信后,立刻撤退搜索少主的人馬,原來是封報平安的信。“對了,我回去后,家父一直問我令尊大人是否姓蕭,還請小兄弟告知。”
“我們的確是姓蕭,還有我爹就站在你後頭。”
聶凱臣驚慌地轉過身,發現身後不知何時竟站了個面貌威嚴的老人。
“你是老聶的兒子嗎?”蕭福微微扯動嘴角。
“小侄聶凱臣拜見蕭伯父。”
蕭福將他下拜的身子扶起,拍了拍他的肩道:“沒想到老聶有你這麼好的兒子,他身體還健朗吧?”
“家父身體健朗,”聶凱臣恭敬地回答,“並要小侄代他向伯父問好,他老人家已陪同莊主到泰安拜祭蕭將軍。”
蕭湘一聽,不由得熱淚盈眶,長風摟緊她安慰道:“湘兒,別難過了。我瞧你也累壞了,咱們進去休息。”
聶凱臣這時候才注意到少主呵護在懷裏的俏佳人。只見她眉目如晝,風姿綽約,不似北地胭脂的高大健美,倒有幾分南方佳麗的嬌弱可人;而那對似星光燦爛般美眸中的盈盈淚光,更揪緊了他的心,讓他有種想與她共掬一把淚的心酸感覺。
聶凱臣暗暗心驚,他自幼就被父親教育成只流血、不流淚的鐵血硬漢,怎麼才初見這位姑娘,就被她的眼淚所牽動?他不是最討厭哭哭啼啼的女人嗎?
再看見少主臉上少有的柔情,顯然一顆心早已縛在這位少女身上。聶凱臣恍然大悟,始知為何“西子捧心人稱美,束施效顰人罵怪”。像白衣少女這般清麗動人的美女,就算是蹙眉生氣,也會令人揪心。
晚膳時卜關長風正式將聶凱臣介紹給眾人,聶凱臣終於肯定在少主懷裏的美少女就是蕭將軍的愛女蕭湘。只見她臉上的悲容已一掃而空,換上一張似春風般煦人的笑靨,坐在少主身邊言笑晏晏,任由關長風柔聲地哄着她品嘗菜肴。
聶凱臣見狀大為驚愕,他自幼陪侍在少主身邊,從未見過他低聲下氣地哄女孩,就算是他的未婚妻宋採薇,也僅得他以禮相待而已。可是他對這位蕭家小姐卻大為不同,只要蕭湘眼兒一膘,唇角梨窩一現,就能讓少主神魂顛倒,發愣半天。再看看同桌的每個人,不是忙着挾菜吃飯,就是聊些家常話,沒有人像他這樣傻呼呼地瞪着那對金童玉女直瞧,這才猛然發現別人早已見怪不怪,倒是他少見多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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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關長風一行人在徐州附近遊覽,耽誤了兩三天才登上聶凱臣早巳準備妥當的客船,沿着大運河南下。沿途風平浪靜,客船在關家舟子的操楫下,平穩快速地向前行,只是每到一處名勝,長風便要攜着蕭湘下船遊覽,所以往金陵的行程又多耽擱了幾天。
這一日客船到達揚州,蕭湘對揚州的瘦西湖仰慕已久,長風便攜着她雇了艘畫肪遊覽該湖。
蕭福夫妻偷了個懶待在客棧休息,只讓蓮娃和菱歌跟去,而聶凱臣則理所當然地隨身護衛。
位於揚州西北郊的瘦西湖,又名長春湖,據說是隋煬帝開鑿揚州大運河時留下的遺迹。其浩淼的湖水和杭州西湖相比,另有一番清瘦秀麗的景色。
畫舫行至瘦西湖北岸,眾人棄船登蜀岡,眺望湖景,只見碧波垂柳間,有若隱若現的亭橋樓閣,紅牆綠瓦,更添麗色。
他們朝左而行,登觀音山,小徑上開滿奼紫嫣紅的不知名野花,白色的粉蝶在花叢間戲舞。蕭湘和蓮娃追着蝴蝶嬉鬧,而長風和菱歌則對着這對美麗的主僕痴望傻笑。聶凱臣不以為然地皺着鼻子,他翻了翻白眼看向天際,發現太陽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被烏雲遮住了。
“少主,我看這天色昏暗,有可能會下陣春雨,我們還是折返回船上吧。”
長風點頭同意,挽着蕭湘步行下山,誰知一行人才行至半山腰,春雷已轟隆隆地響個不停,沒多久綿密的春雨就朝他們潑灑下來。長風護着蕭湘街進竹林內一間沒人住的棄屋,吩咐聶凱臣和菱歌撿了些枯枝,就地升火取暖。
蕭湘坐在火堆旁烘乾沾到雨珠的袖口,雪白的臉頰在火光映照下,顯得嫣紅可愛。
突然一陣白光急閃,接着又是轟隆隆的雷聲響起,蕭湘瑟縮着,雙手掩住耳朵。
“湘兒,別怕。”長風將她摟進懷中安慰。
“湘兒不怕,只是這雷聲太吵了。”蕭湘逞強地說。
“真的呀,那師兄替你掩住耳朵,不讓這雷聲吵到你。”長風逗着她說,讓蕭湘倚在他結實的胸膛休息,沒多久她就在他穩定的心跳聲催眠下,昏昏欲睡。
“少主,我瞧雲層的厚度,這雨只怕要下上一陣子。”聶凱臣憂慮地說。
“不打緊,反正我們也不趕路,就在這裏休息一下好了。”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雨點兒慢慢小了下來。聶凱臣站在門口凝望天色,發現太陽正從雲層中露出臉來。
“雨陝停了。”他喃喃自語,有些悵然地盯住天邊那道絢麗的彩虹。屋內相擁休憩的兩對佳偶,讓他突生一種孤寂的感覺。突然,一陣沙啞嘈雜的烏啼自遠方傳來,打斷了他的自卑自憐,他雙眉蹙緊,練武者的本能讓他不由自主地全身戒備。
“師兄,雨停了嗎?”蕭湘甜美的嗓音在寒鴉的啼叫聲中響起,顯得有些不協調。
“雨停了。”長風的眼光自門口方向收回,投注在蕭湘臉上。他溫柔地對她一笑,然後對還在屋角酣眠的菱歌喚道:“菱歌,該醒了。”
威嚴、不容人拒絕的聲音,很快鑽進菱歌的耳中將他喚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茫然地瞪向聲音的方向。
“菱歌,你負責保護湘兒和蓮娃。”長風扶着蕭湘起身,向菱歌和蓮娃招手要他們過來。他站在三人身前,將他們護衛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啞啞的烏啼聲越來越急,飛烏拍翅的聲音響如巨雷,沒多久聶凱臣就看見—團烏壓壓的黑影自遠方飛來,他臉色一變,大叫警告道:“烏鴉!”
長風臉色凝重,眼光很快打量了屋內一遍,然後指示蕭湘三人躲進桌子底下。
“師兄,你不躲嗎?”蕭湘驚慌地問。
“師兄保護你,別怕,我不會有事的。菱歌,好好保護她們。”
菱歌點了點頭,拿出綁在腰際的彈弓,又從腰袋中取出一顆石子。
“菱歌,那是什麼?我也要。”蕭湘好奇地道。
“小姐,只是石子而已。”
“不管啦,給我幾顆。”
菱歌沒轍,只好取出三顆石子放在蕭湘雪白的手掌中,慎重地警告道:“可別亂丟喔,小姐。”
蕭湘點了點頭,全神看向門口的方向。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那團烏壓壓的黑影已自四面八方沖向竹林間的棄屋,位於門口的聶凱臣首當其衝。
他雙手交錯,急急朝那群烏鴉推出一掌。
排山倒海的掌勢立刻擊中鴉群,首當其衝的十數只烏鴉自半空中掉下,可是鴉群仍然不怕死地朝聶凱臣直衝過來。
聶凱臣雙手來回交錯,連續對空中擊掌,在他掌勢範圍內的群鴉死傷無數,但仍無法止住鴉群的進擊,只能勉強採取守勢,讓烏鴉無法近身。
另外數百隻烏鴉從左右兩旁的破窗沖飛進來,攻向長風,只見他右攻左抱,才一眨眼的工夫,地面上就躺了黑壓壓的一片鴉屍。
蕭湘看得觸目驚心,暗暗後悔把琴留在船上。她曾聽父親蕭暮雨提過鍾子期所作的“百鳥朝鳳一古曲,可以降服烏獸。如果她將琴帶在身上,就可以彈奏該曲,讓這群烏鴉不至於發狂攻擊人。
“這群烏鴉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攻擊人呢?”蓮娃顫抖地喃喃自語,她生乎第一次看到這種恐怖的景象。
驀地,她瞧見—只烏鴉沖向自己,不禁尖叫出聲,菱歌射出第一顆石子,將烏鴉擊落地面。
蕭湘吁出一口氣,摸了摸手中的圓石子,凝神看向她的意中人。突然,她瞧見一道跟烏鴉一般黑的身影,夾在鴉群中自左窗飛擊向師兄,她大吃一驚,急扣手中的石子,射向來人胸前的三大要穴。
只聽見悶哼一聲,那人在半空中壓向地面上的鴉屍昏死過去。
長風悚然一驚,面色更加凝重,向左右兩側的窗口,各揮出猛烈的一掌。他原本還希望這群烏鴉並不是由武林中的神秘殺手幫派“烏鴉”所操縱,沒想到天不從人願,來的就是“烏鴉”。
“菱歌,再給我幾顆石子。”蕭湘催促地說。
“小姐,我的石子不多,你要省點用。”菱歌愁眉苦臉地說,又拿了三顆給蕭湘。
“菱歌,你只不過射中一隻烏鴉,我卻打中一個人。再說我認穴的本領本來就比你高,你乾脆把那袋石子都給我算了。”
“那怎麼可以!”菱歌護着他的腰袋嚷道。
“小氣鬼!”蕭湘嬌嗔道,“那這樣好了,你跟蓮娃幫我找找附近有沒有什麼尖硬的石塊之類,可以讓我充當暗器的。”
反正蓮娃除了躲在桌下發抖外,也別無他事可做,乾脆幫小姐找石頭,倒讓她在桌角附近,發現了幾塊碎磚。
更多的黑影在烏鴉的掩護下從窗口掠進來,長風眼觀四周,耳聽八方,以攻代守,和來人在鴉群中交手。蕭湘則專向掠進屋內的黑衣人下手,將石子、磚塊丟向來人的要穴。於是只聽見在一片烏鴉哀啼聲中,夾雜着數聲悶哼、慘叫,地面上除了鴉屍外,又多了些被擊昏的人。
突然,一聲尖銳的哨聲壓過嘈雜的烏啼,黑壓壓的鴉群像來時一般突然地快速退出屋內,長風掠到門口,看見聶凱臣正在屋外大口地喘着氣,臉上汗水涔涔。
那群烏鴉並沒有退走,安靜地停在屋角、竹林間虎視眈眈。
“師兄。”蕭湘偷偷拉了拉長風的衣角,低低地喚了一聲。
“湘兒,你應該躲起來的。”他不悅地說。
“人家才不要跟一屋子的烏鴉屍體在一起呢!”她害怕地嚷着,指了指在菱歌懷裏臉色蒼白的蓮娃,“蓮娃嚇壞了。”
長風揚了揚眉,領會了蕭湘的暗示,將她拉進懷中笑道:“那湘兒有沒有嚇壞呢?”
“我打中了幾個壞人,你瞧見了沒有?”她在他懷中發抖,但仍不忘吹噓道。
“喔——沒想到湘兒的武功這麼好。”
“那是當然啦,我從小就熟記這些經脈穴道。要替人下針,自然得認穴奇准,這點小把戲……”蕭湘的聲音消失在一聲驚喘之後,圓睜的眼珠子瞪着緩緩從竹林間走出來的黑衣怪客。
這是蕭湘生平所見過最怪異的人,只見他全身停滿烏鴉,黑袍罩住他的臉孔,只露出一對陰沉的眼睛,和鼻子、嘴巴。
“你就是烏鴉。”長風平靜地看向他。
黑衣人點了點頭,眼中射出的冰冷寒光掠過在場的每個人,最後停駐在蕭湘瞼亡。
蕭湘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顫,縮向長風的懷裏。
烏鴉很快就對自己承認他犯了一個大錯誤。
他沒算到在關長風懷中、那位嬌滴滴的小美人,竟然是個暗器高手。
當他的人衝進破屋裏時,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關長風。不料在未近關長風身旁前,就被人撂倒了。當他發現他的手下像肉包子打狗般有去無回,便緊急下令他們撤退,但回來的卻只有群鴉。
他的心中憤怒至極,沒料到他會失敗在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姑娘手下。
其實烏鴉未免太高估蕭湘了,她不過是蹲在桌下找機會丟石子而已,大部分的殺手還是由關長風解決的。然而若不是蕭湘先解決了第一個刺客,關長風還是可能會被出其不意的敵人所傷。
“我與閣下素無嫌隙,為何殺我?”從烏鴉身上所發出的凜冽殺氣,讓長風不寒而慄。他將蕭湘護在身後,使了個眼色要聶凱臣過來保護蕭湘。
“烏鴉收錢殺人,這是規矩。”他的聲音陰森森的,缺乏生氣,讓長風有種處在陰司鬼域裏的錯覺。
“是誰膽敢雇你殺飛雲山莊的少主?”聶凱臣又驚又怒地問。
烏鴉冷電般的寒眸掃了他一眼,好像是在嘲弄聶凱臣問了句傻話。行有行規,殺手當然不能泄漏僱主的身分。
他的眼光回到關長風身上,他應該在黑夜中進行突襲,而不是在白天的荒郊下手。
然而關長風投宿的地點都是城內的大客棧,烏鴉倒不在乎多傷人命,只是不願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沒想到現在的麻煩更大。
他沉默地取出一把黑黝黝的鋼刀,立刻有烏鴉停在刀上。蕭湘好奇地看着那把刀和烏鴉,覺得這是她平生所見最怪異的組合。
長風的臉色更加凝重,拔出隨身攜帶的飛龍劍,向前跨一大步,對身旁的聶凱臣拋下一句話:“保護湘兒。”
蕭湘蓮步輕移,張嘴想要抗議,卻被聶凱臣攔住。
長風現在不能分神,因為他的對手是烏鴉,一個可能比關東神劍古振塘更加可怕的對乒O
烏鴉沒有等到聶凱臣將蕭湘帶開,就一刀攻向關長風,而停在屋角、林梢的烏鴉,也同時襲向蕭湘。
長風大吃一驚,閃身避開烏鴉的一擊,擋在蕭湘面前。聶凱臣快步移到少主人身前,擋下烏鴉追擊的快刀。
他感到虎口發麻,差一點握不住劍把。
“凱臣,護住湘兒到屋內。”長風左掌拍出,替他們開了一條生路,聶凱臣在菱歌的飛石掩護下,護着蕭湘和蓮娃進到破屋襄走避。
長風因為心上人不在身邊,再無顧忌,使出飛雲劍法全力應付烏鴉。然而烏鴉的刀法凌厲,招招皆是和他同歸於盡的打法,再加上又有鴉群助陣,讓他漸漸感到左支右絀了起來。
和蓮娃安全地蹲坐在桌子底下的蕭湘,百思不解何以烏鴉能指揮群鴉。她曾聽父親說過有人能通獸語,難道那個烏鴉竟有通鳥語的本事?甚至還能指揮烏鴉攻擊人?
她嘆了口氣,移動一下坐麻掉的腳,右手不經意地撫過懸在腰際的玉簫,她順手拿起父親的遺物。雖然她無琴可撫“百鳥朝鳳”,或許用簫聲也行。
蕭湘引簫就唇,不純熟地吹起“百鳥朝鳳”,沒多久街進屋內的烏鴉攻擊力似乎沒那麼強了,逐漸地被聶凱臣和菱歌打發。她謹慎地從桌子下爬出來,誰知玉簫才一離唇,又有烏鴉從窗口飛進,她趕緊引簫弄樂。
又過了良久,蕭湘見再無烏鴉飛進屋中,又心懸師兄的安危,遂在蓮娃扶持下,一面吹簫一面走到聶凱臣和菱歌所佔據的門口。
只見屋外一黑一白的身影交錯縱橫,刀光劍影中再無烏鴉礙事,長風很快就佔了優勢。
又過了一柱香的時間,正當蕭湘感到後繼無力,將一曲反覆吹奏的“百鳥朝鳳”吹得斷斷續續時,長風覷出烏鴉刀法中的破綻,盪開他手中的刀,以一劍西來攻向他的心口。誰知烏鴉不退反進,將飛龍劍夾進左脅,此時兩人相距不到半尺,烏鴉突從口中射出一根銀針,長風閃避不及,被射中左肩。
長風悶哼一聲,拔劍急退,然烏鴉的刀已追擊而至,他忍住肩上的剌痛,勉強舉劍相迎,一股麻木感遍及全身,烏鴉的刀乘機刺向他的胸口,蕭湘尖叫出聲。
就在同時,一顆石子自林間飛出擊中砍下來的刀,烏鴉虎口一麻,差點脫刀而出,然而長風還是被他的刀鋒划中左肩,踉跆而退,被飛身趕來救援的聶凱臣接住。
烏鴉知道竹林間來了敵人,他不敢怠慢,嘬口為聲,尖銳的口哨聲響起,鴉群再度朝他集結,準備攻向長風。
蕭湘心中又急又恨,她猛然想起那個烏鴉一定是以聲音控制鴉群攻擊人,連忙拔起頭上師兄在揚州城買給她的金釵,悄悄移近他,使出全力將金釵擲殺向烏鴉的喉部。
正在全神指揮鴉群的烏鴉,沒料到蕭湘會突然下手,竟然來不及閃避金釵。他突然覺得喉頭一痛,尖銳的口哨聲消失在喉嚨中,他抓住頸上的金釵想拔起,不料集結向他的烏鴉突然反噬其主。
蕭湘不忍心看那殘忍的畫面,飛身趕至師兄身前,協助聶凱臣扶着長風快步通過林中小徑,菱歌和蓮娃緊隨其後。
凄厲的呼叫聲在他們身後像惡鬼般追趕他們,然而蕭湘等人一離開竹林后,還是立刻停了下來。
蕭湘先餵了長風一顆解毒丸,再撕開他的衣服,檢查他肩上的銀針是否有毒。
她發現傷口有黑血滲出來,急得差點掉眼淚。她收斂心神,以嘴吮吸傷口,希望能將銀針吮出,可是地失望了。
蕭湘將口中的黑血吐出,表情凝重地對長風說:“師兄,我要你逆轉經脈,先將銀針逼住,回去后我再請福伯幫你逼出銀針。”
長風依言而行,蕭湘撕開裙擺替他裹住刀傷,菱歌和聶凱臣攙着長風下山,直奔停在湖畔的畫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