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這就叫‘月有陰晴圓缺’啊。”

“一品回春院”里,號稱羅家最新一代醫界掌門人的羅家小妹香圓邊含着人蔘片,邊說出這一句千古人生大道理。

沮喪地坐在她面前的小團本來氣到眼淚鼻涕都快落下來,聞言卻硬生生地卡住了。

“啊?”她還以為自己傷心過度,耳朵破洞漏風聽不清楚。

“我二哥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說起捉壞人的滿腔正義熱血我看是沒人比得上,但是一談到感情這碼子事呀,他的腦袋瓜就跟吃了巴豆的馬兒一樣,唏哩嘩啦一塌胡塗。”香圓說得搖頭晃腦兼嘆氣。“所以我說人真的不是完美的,這就叫作‘月有陰晴圓缺’。”

“香圓,老實說,你是不是因為我是殺豬的就以為我聽不懂成語?”她的心情已經夠糟的了,香圓還來亂。“‘月有陰晴圓缺’是這樣用的嗎?我好歹也跟你同一所私塾出來的,怎麼就不記得先生是這樣教的?”

“小團,話可不能這樣說,讀書不能讀死書,要懂得隨機應變呀。”香圓笑咪咪的提出她的見解,“就像金銀草加鐵線草,理論上是大克,會七孔流血。但是不能因為醫書這樣寫,咱們就失去大膽實驗的勇氣……”

“上次被你實驗過的那隻番鴨連墳上的草都三尺高了,你還想怎樣?”她捂着額頭,覺得鬢邊越來越痛了。

“哎呀!總而言之,得想個好法子對付我二哥才對。”香圓興緻勃勃地道:“不如我們去問我大嫂吧?大嫂可了不起了,一肚子計,以前可把我大哥給整得不成人樣,哈哈哈……”

“可是我自個兒的心事,卻要勞煩到仙童大嫂,這樣不好吧?”小團心兒一怦,難掩羞澀,“而且人家害羞。”

此時的小團,幾時還有砍肉剁餡的凌厲殺氣?又哪有一個時辰前把整個瓦鍋倒扣在半夏頭上的狠勁?

十七、八歲的少女心果然難以捉摸呀。

“大嫂面冷心熱,她肯定十分樂意幫忙的。”香圓鼓吹。

“那就……有勞了。”小團深吸一口氣,終於勇敢地道,隨即臉紅得跟什麼似的。

“好呀,等我大嫂和大哥下個月打江南回來后,我一定叫大嫂幫我們想個好主意!”

“下個月?”她猛地抬起頭。

“咦?我沒同你說過嗎?我大哥陪大嫂回娘家去了。”香圓偷偷湊近她耳邊,低聲道:“說是省親,但我懷疑內情不單純只是這樣。”

“噢。”既然香圓大嫂不在,那她剛剛還忐忑害羞個什麼東西啊?

唉,和香圓說話,心臟還要真夠力才行,否則難保不會被氣到爆炸。

“一定是怕我爹把繼承家業的念頭動到我大嫂身上,所以他們才三天兩頭就往江南省親。”香圓懊惱地道:“真是的,我爹怎麼就不肯聽我的,乾脆由我來繼承‘一品回春院’,那不是皆大歡喜嗎?這樣就不用怕我們有兄妹閱牆的問題啦。”

“呃,我想問題應該不是怕兄妹閱牆,而是跟人命有關……”小團看着她,有些吞吞吐吐的開口。

她倆從小一起玩到大,香圓的“本事”有多麼驚人,她可是一清二楚。

“人命?什麼人命?想我羅香圓小神醫可是專門生死人肉白骨,還是杏林界將來的超級——”

小團頭越來越痛了,不由得再嘆了口氣。“我要回去了。”

“等一下啦,雖然我大嫂還沒回來,但我們可以先討論一下該怎麼對付我二哥呀。”香圓睜大雙眼,熱切地提議。

“香圓,還是算了。”她語氣幽然的說:“我還是什麼都不要說,什麼都不要做,繼續這樣默默喜歡着他就好了。其實我也不奢求什麼,只要他能夠常常來看我、吃我做的餃子,這樣我就心滿意足了。”

“小團,你實在心太軟了,我們姑娘家這麼怯懦是不行的,須知人定勝天啊!”香圓神情堅定地握拳,仰望着上空。“就像我總有一天可以說服我爹,安心把‘一品回春院’的重責大任交給我!”

“我真羨慕你。”小團好不羨慕好友的渾身是膽。“香圓,你什麼都不怕。”

“你也可以的,就讓我們倆一起為達目的不求手段吧!”香圓手叉腰,意氣風發。“哈哈哈!”

不知怎地,小團並沒有因為她這樣的自信滿滿就放下心。

唉……好像是問道於盲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究竟是來幹什麼的?

“對了,你明天有空嗎?”香圓突然想起一事,興匆匆地握住了她的手。

“呃,上午賣完豬肉以後,午後都有空,怎麼了?”

“嘿嘿嘿……”香圓耀眼燦爛的笑容,笑得小團不自覺頭皮發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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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老虎熱情有勁,毫不客氣地散發陣陣灼浪。

小團被烤得頭暈眼花,滿頭大汗站在開封旺東城門口,對着每個進城的販夫走卒或來往行人旅客發宣傳單。

手中厚厚的一疊五彩拓印是由香圓親手設計,交由開封首屈一指的拓印師傅製成,一張就要三個銅錢。

“來喲!來喲!”香圓儘管也是一頭汗,但是小臉精神抖擻,嗓門了亮。“在家靠父母,出外靠一品,一品是哪個品?讓我來告訴您!”

被逼來發傳單的小團雖然一開始不太爽快,但是此刻卻掩不住心底的崇拜,雖然她家中是做小生意的,每天擺攤賣豬肉也得同五色人馬招呼聊天閑扯淡,但是怎麼也跟不上香圓這麼大方有衝勁。

唉,相較之下她只是個除了剁肉以外,什麼也不懂的弱女子……

“姑娘……”一個興奮喘息的男聲令她驚醒過來。

“‘一品回春院’里名醫如雲,無論您居家旅行——”小團馬上露出笑容,就要念出背好的宣傳口號。

“姑娘,你好漂亮啊,可不可以跟情哥哥我去喝杯凍頂烏龍茶?”杵在她面前的是個穿得花花衣裳搽脂抹粉的娘娘腔男子,比着飛鳳指朝她曖昧拋媚眼。

一時害小團中午吃的大滷麵差點吐了出來。

她的笑臉頓時僵硬,“沒空。”

“千萬別這麼害羞,情哥哥知道自己風度翮翩賽潘安,你此時此刻想必心中正小鹿兒亂撞,情哥哥都明白。”他咯咯笑了起來,頻頻對她使眼色。“料想是緣分使我倆在這兒相遇,就請你按捺心中的羞澀,勇敢地為愛走一回吧!”

“我……”她緩緩地露出了森森貝齒。“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想扁人了,識相的話就立刻滾離我視線,不然我就揍得連你娘都不認得!”

自命風流的娘娘腔男子二話不說馬上嚇跑了。

“小團,怎麼了?你過上什麼麻煩了嗎?”香圓發完了手上的傳單,關懷地望了過來。“咦?那人是怎麼了?跑得跟後頭有鬼追似的。”

“對啊,真奇怪。”她困擾地道:“這年頭怪人全都出籠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跑掉前有沒有收到我們的傳單?”香圓念念不忘。

“啊,我忘了。”她眨眨眼。

“真是太可惜了,我們‘一品回春院’里的江大夫治失心瘋可是一流的。”香圓有些惋惜地道。

“我想他應該看的不是那一科吧?”

“對了,你累不累?”香圓抹了把汗水,“呼,我累倒是不累,就是快渴死了。”

“幸虧我有準備。”她忙摘下身上背着的小酒壺,旋開了瓶塞遞過去。“我拿了我爹的酒壺裝酸梅湯,你先喝點潤潤喉吧。”

“小團,你真好,什麼都準備得這樣齊全。”香圓迫不及待接過來灌了一大口,酸甜沁涼的梅湯落入喉間,剎那間燥熱全消。“好,精神都來了,咱們繼續吧!”

“還要發呀?”她強忍住一聲呻吟,頭頂上的秋陽都快把她給晒乾了。

“那當然,不發完我們誓不回家——”香圓滿臉雄心壯志,卻隨即哀哀叫起來,“哎喲喂呀!誰?誰打我的頭?”

她倆眼前一花,半夏高大挺拔的身形不知幾時已經來到她們面前,正沒好氣地瞪着香圓。

“又把小團拖下水,你當她跟你一樣是生鐵打的呀?”他皺起濃眉。“還有,又把白花花的銀子拿去印這勞什子傳單,你下次再跟我要零用,我說什麼都不給了。”

“二哥,不要這樣啦!”香圓慘叫。

“半夏哥。”小團一見到他,情不自禁開始傻笑。

哎喲!她忽然想到昨天居然一氣之下把瓦鍋倒掃在他頭上的“好事”,糟糕了,他現在應該很火大吧?

真要命,明明是她心愛的男人,她怎麼常常忘記得對他更溫柔體貼一點呢?

“小團,你的臉都曬紅了。”半夏彷彿不記得昨天的事,明亮的黑眸難掩關切地瞅着她。“我不是同你說過,要對不合理的要求勇敢說‘不’嗎?就算對方是你的同窗好友也不例外。”

他的靠近又害得她心跳失控加速,雙頰灼熱難當起來,微微暈眩的腦子壓根沒聽清楚他的問話,只是一個勁地瘋狂感覺到他的靠近。

半夏哥看起來非但一點都不生氣,而且他身上揉合著淡淡沉香和獨特氣息的味道不斷透入她鼻端里,她覺得自己就快要暈了。

“二哥,你這麼說就太不夠意思了,我好歹是你的妹妹,而且小團又不是別人,她可是我未來的二——”香圓不服氣地嚷嚷。

幸虧小團清醒得及時,一把捂住了口無遮攔的“未來小姑”的嘴巴。

“半夏哥,你找我什麼事?”她心驚膽戰地陪着笑臉,不忘警告地瞪了香圓一眼。

“是這樣的,我想來問問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半夏抓了抓頭,英挺的臉龐上居然出現了一絲難得的靦眺。

她獃獃地望着他,一時忘了要繼續捂住好友的嘴。

香圓也看傻了眼,沒發現嘴巴已經重獲自由了。

哇,驚天動地大消息!二哥居然也會臉紅?!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得不到她的反應,他眼底的愧疚和惶色更深。“其實我真的不是有意要惹你生氣的,雖然我不太明白你為什麼生我的氣,可是你從來沒有把瓦鍋往我頭上罩過,所以我料想你應該很生氣,而且生氣的原因是出在我身上,對不對?”

分析得清清楚楚,剖析得明明白白,腦袋是何等聰敏,見解是多麼精闢,問題是他根本沒搞懂“問題”究竟在哪裏。

小團胸口突然掠過一抹悲喜交加的傷感。

難道我的心事就真這麼難懂嗎?他怎麼能感覺到了卻還是一無所覺呢?

“二哥,我覺得你還真不是普通的笨。”香圓毫不客氣的指出,隨即同情地望向好友,“小團,你真的不是普通的可憐。”

打從她倆七歲讀同一間私塾的第一天,二哥無意間仗義相肋打跑了幾個取笑小團是殺豬的女兒的頑童后,小團便深深地崇拜、愛慕起了英雄化身般的二哥,從此以後常常跟在他身後團團轉,處處獻殷勤,忙着把家裏最好的東西都捧來送給他。

什麼豬心啦、豬肝啦、豬肺啦……舉凡是最昂貴最滋補的統統都摸來給二哥,而二哥說也奇怪,從來不吃牲畜內髒的他竟然笑咪咪地一一收下,然後請家裏的花大嬸煮成一道道美味的補品,再拎去跟小團一塊大快朵頤。

但若說他是對小團有情嘛,又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

香圓永遠記得二哥語重心長地同她說過,小團自小就沒了娘親,是個很可憐的小姑娘,所以他們要多多照顧她才是。

她心裏驀然浮起了一抹驚慌,有些不忍地望向小團。

糟了,萬一二哥這些年來對小團的親近僅止於單純的同情之心,那該怎麼辦?

“半夏哥,我沒有生你的氣了。”小團低下頭,心底又酸又甜又苦。“是我要跟你道歉才對,我昨天不該對你那麼失禮的。”

不管怎麼說,固執喜歡上他的是她的一顆心,就算他完全感受不到,也全然不是他的錯。

花就是會落,水還是一樣的流,沒有誰會因為誰而改變自己的宿命……

只是她多麼希望能夠和他永遠在一起,而她唯一知道的方法,就是成為他的妻子,分享着他的快樂,分擔著他的煩惱,能夠光明正大地牽着他的手,理直氣壯地偎在他的肩頭,目送日落,迎接日升……

所以她還是比自己所知道的還貪心呵!

“我一點也不介意。”半夏連忙道,大手托起了她小巧的下巴,真摯誠懇地注視着她,“你跟我說,我昨天是哪兒做錯了,我保證一定會改。我不想你再生我的氣了。”

“半夏哥,你沒做錯什麼。”她鼻頭微微酸楚,用力地搖頭。

他不懂她的心意也是應該的,畢竟他可是身負維持律法綱紀的大人物啊,又何來時間弄懂她這個微不足道小小賣豬姑娘的心?

真的真的不是他的錯,是她自己做得還不夠好,否則半夏哥早就能夠感受她的一片真心,並為之深深感動了。

小團頓時精神一振。對,只要她做得更多更好,遲早半夏哥會領略得到她的心意的!

“你吃過飯了嗎?”她望着他,笑臉乍然燦爛如花。

“吃過了,可是沒吃你做的餃子,不知怎地總沒有飽的感覺。”半夏摸摸肚皮,不好意思地承認。

天知道他這個肚皮是怎麼回事,不管是在開封或是身在天南地北的哪一方,不管嘗過了多麼美味的大魚大肉、好酒好菜,他的胃總是有個地方空空的,像是沒有被完全填飽滿足一樣。

只有回來吃過了小團親手做的香蔥鮮肉餃子,喝過了滴着兩滴麻油和些許小蔥花的清淡餃子湯,他騷動空虛的胃才能得到一種暖洋洋的飽足戚。

他也曾苦思過這究竟是為什麼?但最後他把它統統歸咎於出門在外,水土不服。

“那我下餃子給你吃。”她嫣然一笑,眸光熱切地望着他。

“好哇!”他歡喜地點點頭。

香圓怔怔地看着他倆興高采烈地相偕離開,因為太開心,連跟她打聲招呼都給忘了。

她又給搞懵了。這到底是有情還是無情?無意還是有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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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陣葯香味飄散在“一品回春院”的每一個角落,彷彿連呼吸間都感受得到這是間醫術精湛,有道德有良心的好醫館。

這個味道他已經聞了二十幾年了。

半夏捂着有些昏昏沉沉的腦袋,呻吟着醒了過來。

見鬼了,一大早就聞到這麼重的藥材味,還讓人活不活呀?

“今天我一定要到衙門去看看最新的海捕公文,有沒有離開封十萬八千里遠的兇徒待捉。”他爬梳過濃密的黑髮,未綰的長發不羈地落在肩畔,緊皺的濃眉平添了股瀟洒男人味兒。

就算無事也要瞎忙,否則給爹逮着了就別想過好日子了。

明明知道他對藥材醫理一竅不通也全無興趣,但爹偏偏不肯全心全意去對付天生精通醫術的大哥,反而時不時把魔爪試探到他這兒來。

就算他身為武狀元,又是六扇門裏人人尊敬、地位一等一的總捕頭,但對爹來說依然敵不過家族事業傳承的重要性。

“不行,在大哥還未正式接下‘一品回春院’繼承人的大位前,我還是少在家裏逗留為妙。”他越想越有道理,連忙翻身下床就要梳洗、打點包袱。

“老爺,早。”門外侍立的丫頭恭敬的叫喚聲,霎時打破了他想要及早開溜的計畫。

半夏僵住了,隨即頹然懊惱地坐回床沿。

看樣子今天是別想跑了,可惡!

不是他心存不孝,實在是往往爹踏進房裏劈頭的第一句話就教他完全招架不來。

呀地一聲,門被推開,好一聲京劇老生嘹亮拉長了的唱腔當頭甩了過來——

“兒啊!我的兒啊!我好一個兒啊啊啊——”羅一品一撩長須,邊甩頭邊跳進來。

儘管想嘆氣,半夏還是很認命地拿下了掛在牆邊的二胡,配合地拉起了西皮流水板。

咿咿喔喔……咿喔咿咿喔……

今日套的是“四郎探母”,畲老太君心痛斥責愛子的這個橋段。

“兒啊兒,我的兒你一去長久無音訊,急得為父的我雙目長濕淚滿襟……兒你萬里重重杳無蹤,家中醫館當放空,累得老父我發也白來眼也蒙,可恨二郎你全然不念老祖宗,行醫濟世好門風……”一口長氣唱到這兒,饒是羅一品平常有在吃專替晶都煉瓷庵的煉瓷工人調配的川貝枇杷膏,還是忍不住喘了一大口氣,咳了個兩聲,方才繼續往下唱。“咳咳,我說我的兒呀!莫讓老父一片心血付諸東流呀——咿咿咿……咿。”

好不容易伴奏完畢,半夏忙把二胡掛回牆上,橫眉豎目道:“夠了喔!可以了喔!再下去要翻臉了喔!”

羅一品意猶未盡地巴望着二兒子,懇求道:“可不可以再來一曲?我的兒呀,為父真的已經好久沒有唱得這麼痛快過了,難得你回來可以陪爹玩玩抒發工作壓力,唉!誰讓你大哥是音痴,你妹子又是斷弦殺手呢?爹平常真是憋得好苦哇!”

“爹,就說了您可以對外應徵個二胡先生,隨時擺在身邊備用,想唱的時候就讓人家拉個兩曲兒,您也不愁沒處宣洩滿腔情懷了。”半夏實在也很哀怨。

若不是為了略盡孝心,堂堂南八省總捕頭竟然也拉二胡,傳出去他的英雄氣概何在?

“那可不成,爹總覺得除了你以外,沒人能這麼貼切地了解我的心情。”羅一品熱情地猛拍兒子的背。“好孩子,真是個好孩子。”

“爹,說起來這也是兒子分當所為。”說到這裏,半夏突然眼睛一亮。“要不這樣吧,以後您愛唱什麼我就拉什麼,不管是大白天還是三更半夜,只要您一句話,我絕對萬死不辭——只要您把‘一品回春院’的繼承權正式移交到大哥手中,並且從此以後讓我去做我愛做的事,行吧?”

“不行。”羅一品陶醉的表情登時化為鐵面無私。“沒得商量。”

“可是爹……”

“爹什麼爹?”羅一品終於記起了自己的來意,端出了做父親的威嚴來,左手叉腰,右手指向兒子的鼻頭,“別以為陪爹唱唱曲兒就算盡了孝,你若是認真想爹長命百歲,就乖乖答應辭掉總捕頭一職,回‘一品回春院’來專心習醫理讀葯經,等待時機成熟就接下‘一品回春院’的院主大位。”

“開什麼玩笑?”他火大了起來,“爹,那大哥呢?”

“你大哥也別想逃得掉,總之我一定會讓你們倆攜手同心,創造我們‘一品回春院’遠大光明的大好未來!”

半夏瞪着完全陶醉在自己美夢中的爹,知道再怎麼說也無法打消這位老人家異想天開的念頭。

“誰啊?快來救人哪!”他捧着腦袋嘆氣。

最好現在有十萬八千名馬賊凶神惡煞地闖進開封,這樣他就可以藉機衝出去殺敵,並且消失個三、五年。

說不定到時候回來,一切麻煩問題都解決了。

“我說兒啊,你面露凶光眼睛赤紅,最近火氣很大呀?”羅一品不忘望聞問切一番。“爹讓他們熬一帖清涼寧神的藥茶,你記得一日三餐睡前各喝一帖,保管不出三日——”

“命喪黃泉。”半夏沒好氣的接口。

“啐,你怎麼對爹的醫術這麼沒信心?我又不是香圓。”羅一品氣得吹鬍子瞪眼睛。

“爹,你又不是不知我對藥材過敏?”他從小到大強壯得跟頭牛一樣,從沒有生過病,唯一一次就是誤喝了爹熬給香圓喝的消脂茶。

結果那一次他拉了七天七夜,虛脫乏力到險些氣絕人亡。

後來爹才診斷出他的體質怪異無比,幾乎跟任何一種藥材都會生出相剋的反應。

現在他想起都還餘悸猶存,又怎麼會再去喝任何一口藥茶?

“你放心,爹這些年來認真研究過了,有幾種方子或許可以調整你過敏的體質。”羅一品摩拳擦掌,興緻勃勃。“比方說以毒攻毒,用天下至毒八心海棠三錢,研細后佐以至寒玉蟾蜍一隻,再加一錢鶴頂紅沖泡……咦?兒啊,你的臉怎麼起疹子了?”

什麼鬼疹子?半夏是被他的話嚇到臉上都起雞皮疙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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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無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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