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忍了好久了……給我……求求你給我……」
「不行,給人瞧見了多不好意思啊,這裏是大街上,怎麼能……怎麼能……」
「可是我好急……我已經忍不住了……來嘛,給我嘛……」
「不行,我可是女孩子家,怎麼能……更何況,給姥姥知道會打死我的……」
「求求你……」
華燈初上的大街上,春憐沒好氣地嘆了一口氣,解下腰間的硃紅色小瓶子,「快點,碗拿過來一點,只准給一滴,要不然姥姥知道了非剝了我一層皮不可。」
東方酒樓的掌柜邢老爹,眉開眼笑得活像抱着了一隻大元寶,手上拿着的碗都在顫抖。
「我不貪心,一滴就好……」他貪婪饑渴地盯着那硃紅色小瓶子,在她拔開瓶塞時,一股奇異沁心的醉香氣飄蕩了開來,「嘩!我一個月就等這麼一滴……啊!活在世上真是太美好了。」
看邢老爹感動到快哭出來的樣子,春憐忍不住噗哧一笑,「胭脂井雖然好喝,可是酒力超強無比,要記得喔,是一滴兌上十升的桂花酒,千萬不能一天就喝完,否則醉上三個月我可不管你。」
「記得記得,有了上次睡三個月的經驗,說什麼我也不敢一次就喝完了。」邢老爹千保證萬保證。
話雖這麼說,但是胭脂並可是絕世三大名酒之一,尋常人哪能嘗上一口呢,這酒顧名思義,色若芳紅胭脂,其味醇厚醉骨,除了上貢皇宮之外,就只有蕭家姥姥大壽時才會擺出宴賓客,所以每年蕭姥姥壽宴,幾乎全國轟動,不請自來送禮的賓客浩浩蕩蕩排到二十裡外呢!
邢老爹是託了春憐的福氣,才得以一個月嘗上一滴。
因為春憐五歲的時候偷偷跑進城來卻找不到路回家,哭着走到東方酒樓時,被好心的邢老爹收留了一晚,還準備了很多雪白饅頭和最有名的嗆麻酸辣湯給她吃,後來蕭家雖然派人來尋獲了,可是這一老一少也因此成了忘年之交,一直到現在,春憐還是有事沒事就會偷溜過來喝碗酸辣湯。
看着邢老爹興高采烈地捧着碗傻笑,春憐忍不住叮嚀道:「老爹,你的身子骨可禁不住喝那麼多酒,千萬記得一天頂多飲一小杯,知道嗎?胭脂井的後勁可不比其它酒溫和啊!」
「我知道、我知道。」邢老爹疼愛地看着她,「快進來喝碗酸辣湯,雖然是春天了-這早晚還是有點涼,可別著涼了才好。」
「謝謝老爹。」春磷口水差點落下來。
姥姥今天出去了,說了明日才回來,所以她今天可以吃過飯再回羊庄。
春憐高高興興地走進清爽典雅的東方酒樓,古色古香又不失俐索的擺設可有近一百年的歷史了,聽說是從邢老爹的爺爺就開始經營到現在,和京城有名的相思紅豆樓和清哉綠豆樓還有姻親關係。
酒樓能開到連鎖經營也真不簡單。
邢老爹給她最好的雅座老位子,小二哥不等招呼就熟稔地送上一大盤雪白熱騰騰饅頭,還有一大碗酸辣麻香的酸辣湯。
「春憐姑娘,你好幾日沒來了,我們都想你想得緊呢!」小二哥揉了揉眼睛,吸了吸鼻子。
「小二哥哥,有這麼誇張嗎?」她小圓臉嫣然一笑,醉倒了周圍一票客人。
小二哥眼眶紅紅,「你都不知我有多想念你……你沒來,掌柜的快要把我們給折騰死了,他一天念了起碼有幾百簍的話吧,就算往耳朵里塞豆子也沒法子阻隔那種魔音穿腦……啊!今兒天氣可真好不是嗎?你瞧窗外的藍天白雲……」
春憐倏然睜大了眼睛,正當她懷疑起小二哥是不是被念瘋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出現在他的背後。
「是在說我壞話嗎?」邢老爹棒了一碟招牌鹹水鹵花生,滿面陰森地瞪着小二哥的後腦勺。
小二哥刷地一聲轉過身來,滿臉無辜,「掌柜的,我……我沒說壞話,我剛剛跟春憐姑娘說外頭藍天白雲好舒爽,蜂兒蝶兒采蜜忙……」
春憐忍不住「哈」地一聲笑了出來。
小二哥哥幾時有這麼好的才情?過年的時候真該在門口擺桌子寫春聯,保證財源滾滾來。
邢老爹打鼻孔哼了一聲,「現在外頭黑壓壓的一片,連月亮都沒有,瞎掰什麼『藍天白雲好舒爽。?!我看你是『人沒挨打真不爽。!」
春憐笑到手上的饅頭都掉了,咚咚滾下樓去。
「哎喲,我的饅頭!」
「哎喲,我的頭……」
忽然聽到樓下砰咚聲響,好似有人摔了個大跟頭。
大夥視線連忙往樓下射去--
一個身穿錦衣玉帶的麻臉年輕人掙扎着自地上爬起來,還有兩名粗魯凶蠻的大漢急忙扶起他。
而那顆惹禍的饅頭被一腳踏扁了,狀甚無辜地掉在一旁。
「是哪個不長眼不要命的傢伙,竟敢讓本大爺摔跤?」麻臉少爺鬼叫鬼叫。
這時人群里有人認出他就是甄大戶的獨生兒子--甄郝孝,開始有人議論紛紛和閃躲起來。
這個甄郝孝脾氣又壞又好色,簡直是典型色大膽小怕狗咬的執旁子弟,可是他爹甄友干實在真有錢,所以他才能仗勢欺人,這東遊縣裏幾乎人人見了他便退而遠之,沒什麼人願意跟他打交道。
邢老爹眉頭一皺,心下也有些忐忑不安地急急走下去,陪罪道:「原來是甄少爺大駕光臨,來來來,小二,快把上好的酒菜給甄少爺送上來,甄少爺這邊請。」
甄郝孝一點都不領情,他逮着機會大作文章,斜着眼睨視邢老爹,語氣不善地道:「這顆饅頭是怎麼來的?」
邢老爹在肚子裏把他罵了幾百遍,不過表面上還是得客氣謙卑,「甄少爺請莫見怪,剛剛是小老兒不小心弄掉了饅頭,害您踩着摔了一跤,來來來,今兒您在小店吃喝全免錢,就當作是小老兒給您陪個不是。」
世上有一種人最擅長得了便宜還賣乖,而這甄郝孝就是箇中高手。
只見他眉頭一皺,臉上麻子粒粒皆變色,「陪不是?你這老頭子在講什麼東西啊?本少爺是金枝玉葉,隨便磕碰了一處都要你傾家蕩產……隨便一桌酒菜就想這麼算了?哼,世上哪有這麼容易的事?」
眾人一聽,知道甄郝孝又要放意糟蹋人了,人人臉上都有着不悅憤慨之色,但還是沒有人敢強出頭。
甄家常常搞下三濫的手段,哪天夜裏屋子給燒了也不知道啊!
邢老爹又氣又慌,勉強控制自己陪笑道!「那倒是,甄少爺這麼尊貴,自然不是一桌酒菜就可陪罪得了。這樣吧,您說,要小老兒怎麼給您陪罪,您才會消氣呢,」
甄郝孝得意地一揚下巴,「可以,你跪下來爬兩圈叫我一聲爹,本少爺就考慮饒了你。」
眾人一陣嘩然。
春憐再也聽不下去了,她顧不得小二哥死拖活拉住她的手,怒氣沖沖地奔下了階梯。
「姑娘不要啊!」小二哥驚得魂飛魄散。
「春憐姑娘……」邢老爹連忙要攔住她,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春憐的纖纖小手直戳到甄郝孝的鼻尖上,「下跪叫爹?你怎麼不給他跪下來爬三圈叫聲爺爺呢?」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隨即嘻嘻哈哈忍俊不住笑了出來。
甄郝孝先是大怒,可是在看到戳痛自己鼻尖的竟是這麼可愛嬌嫩的美姑娘,他魂兒都飛掉了,肚子裏三兩的怒氣都化成了輕煙消失。
很難想像一個人的表情可以從震怒瞬間變成噁心至極的諂媚,不過甄郝孝真的辦到了。
他臉上的粒粒麻子如沐春風栩栩如生,噁心地柔喊道:「姑娘,小生這廂有禮了。」
噁心的模樣幾乎吐死一樓的客人。
春憐雞皮疙瘩爬了起來,她縮回手,本能在衣擺上擦了一擦。「饅頭是我不小心掉的,讓你摔跤我跟你道歉,如果你想發脾氣的話就衝著我來,別為難邢老爹。」
甄郝孝連骨頭都酥了,一個箭步向前想碰春憐,卻被她凌厲的眼光給瞪了回去。
「呃,我是什麼人物?怎麼可能會為難一個死老頭子呢?」他輕咳了兩聲,瞥了眼邢老爹,故作大方地說:「罷了,是這位姑娘為你說情,要不然我今天一定揍得你滿地找牙不可。」
邢老爹忍氣吞聲地道:「多謝甄少爺。」
去他娘親的,真想拿根大掃帚把他給打出去!
春憐拉着邢老爹就要往樓上走,甄郝孝連忙使個眼色,兩名粗勇大漢立時攔住她的去路。
「你想做什麼?」春憐小手悄悄縮進袖子裏,不動聲色故作天真地問。
「我想做什麼?嘿嘿,小娘子,既然我聽你的話放他一馬,那麼你也該報答報答我吧?」甄郝孝一把就要摸來。
「給你!」春憐小手一掏,一隻嘶嘶吐信的小紅蛇正對甄郝孝的大麻臉。
「哇……」甄郝孝尖叫得驚天動地,差點軟倒在地上。
「少爺,您沒事吧?」兩名大漢急忙扶住了他。
滿堂客人掩嘴竊笑了起來。
「嘻嘻……」
「哈哈……」
「喲呵呵呵……」
春憐巧笑嫣然,「不是要報答你嗎?聽說這種赤練蛇毒性很強,你放在身邊防身很好用的,這樣夠不夠?還是你比較喜歡青竹絲?」
「不不不……」甄郝孝嚇到腿軟,他縮縮脖子想要落跑,可是眾目睽睽下,他一轉念又咽不下這口氣,氣吼一聲,「甄財、石廖,把她給我捉回去!哼,我就不相信拿你這小娘子沒轍。」
「是!」雖然赤練蛇很毒,但是有錢能使鬼推磨,甄財和石廖還是餓虎撲羊地撲向前去。
春憐低呼一聲,撩起裙子就跑,在偌大的酒樓里鑽來竄去,兩名大漢也拔腿緊追。
「唉唉唉……春憐快跑啊!」邢老爹氣喘吁吁,緊張極了。
客人們都想要路見不平英雄救美,可是甄財、石廖像兩頭大熊,誰也不敢當真挺身而出。
不過客人們還是努力不落痕迹地阻擋他們的追勢,掩護着春憐往大門口跑去。
但是甄財、石廖實在太兇惡了,幾乎一手揍昏一個,眼看就要追上春憐了。
春憐低頭拚命沖往大門,倏然間眾人驚呼了起來--
「當心!」
但是來不及了,她直直撞入一具高大的胸膛里,
「哎喲……」她的額頭……
一雙有力卻溫柔的手臂在這時本能地圈住了她。
變化只在一瞬間,就在眾人掐緊心尖,屏住呼吸,不忍卒睹春憐被兩名凶神惡煞逮住的慘狀時,兩道哀叫聲劃破寂靜--
「我的媽呀……」
「哎喲喂呀……」
嚴人一手攬着春憐的小身子,一手緩緩收掌而回。
甄財、石廖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呻吟,一個臉頰腫得老高,一個眼眶黑得跟車輪沒兩樣。
眾人不可思議地望向嚴人
他低下頭凝視着懷裏的小東西,有一絲納悶地微笑道:「走路要帶眼睛。」
春憐痴痴地仰望着高大的他,濃眉大眼,俊臉刀疤……銳利如鷹隼的眸子裏蕩漾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淵停岳峙顧盼自雄。
好厲害、好偉大、好……帥啊!
英雄!
她腦中靈光一閃,屏住呼吸睜圓了眼睛瞪着他,好怕一眨眼他就會消失。
他活脫脫就是從她夢裏走出來的英雄人物!
「你……你是真的?」她心目中頂天立地嵚崟磊落的大俠,竟然真的出現在她面前,而且還救了她一命。
嚴低頭凝視着懷裏的小人兒,有一絲迷惑。
這個小東西臉頰嫩嫩的,紅通通的,小臉像蘋果一般可愛,而且她圓亮的大眼睛透着滿滿的崇拜之色……他突然笑了起來。
好有趣的小傢伙。
不過她的身子軟香得極度誘人,而且隱隱間,他的嗅覺和味覺竟然起了一股奇異的蠢蠢欲動--
酒,她身上有一股絕妙好酒的香氣。他眼睛倏地亮了起來。
他貪戀地盯着她,想知道她身上那股酒香是從哪兒散發出來的;而春憐則是垂涎地瞅着他,好想戳戳看他是不是真人,他賁起的胸肌好不好摸,有沒有長很男兒氣概的毛毛?
於是乎,他們兩個呆望着對方足足有半盞茶時間,誰也沒有回過神來。
大家都看傻眼了,不明白這兩個人到底是在搞什麼東西。
最後還是怒火中燒的甄郝孝揮舞着拳頭沖了過來,想要趁人人愣住的時候偷襲,「你這個不長眼的傢伙……」
「小心!」春憐驚呼。
嚴人修長手指微彈,甄郝孝的身子瞬間像被法術凝住般,動也不動地僵在當場。
「妖術……你是妖怪,妖怪……」甄郝孝雖然身體僵住,但還是可以講話,冷汗紛紛如雨下。
她忍不住別過頭來,諄諄教誨,「這叫點穴,笨瓜。」
「什麼點穴?我警告你我家很有錢,你得罪了我是死定了,要不趕快把我放開的話,我保證你家雞飛狗跳不得安寧……唔……」
他的啞穴又被封住了。
「你好吵。」嚴人低頭望向她,微訝道:「好眼力,你也是江湖中人?」
春憐衝著他傻笑,「我不是,我聽人家說過的,江湖上的人很厲害,只要一戳,就可以點穴道,讓人動彈不得。」
他看着她的笑臉,心裏不自覺悸動了下。
該死,她的身子太軟,又太香……
嚴人克制着微後退一步,低啞問道:「你剛剛沒傷着吧?」
她嫣然一笑,搖了搖頭,「沒有,頂多額頭疼一下就好了。」
他眉頭一皺,本能伸出溫暖的大手幫她揉了揉額頭。春憐沒想到他會突然來上這麼一手,臉蛋一燙,心兒劇烈狂跳了起來。卜通卜通卜通……她幾乎聽不見他在說什麼了。
「……下回走路要當心,這麼莽莽撞撞的怎麼得了?」嚴人渾然未覺自己竟然在碎碎念,他微惱地叮嚀着,「看,額頭都紅了,待會用涼帕子數一敷,不知道腦子裏有沒有受到震蕩……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眼睛不專心都瞟到哪裏去了?」
喝!
她嚇了一跳,急忙收回放肆流連在他胸肌上的視線,訕訕地乾笑,「呵呵,對不住。」
真的很想摸摸看它是硬的還是軟的。
「總之,下回走路要看路,天大的事都得先冷靜。」他訓完了,嚴肅地盯着她,「知道嗎?」
她乖乖地點點頭,心裏甜絲絲的。
雖然他的口氣有點惡霸,可是他是在關心她呢!
春憐差點樂昏了,直到他放開扶握住她的手,她肩頭一空,這才驚醒過來。
「你是來東方酒樓吃晚飯的嗎?」她仰視着他,甜甜地問道。
他點點頭,英挺的眉毛微微斜飛。
有些想問她酒香從何而來,可是他又感覺素昧平生,如此貿然詢問好似太過唐突了。
就在這時,春憐已經老實不客氣地抓起他的手,往樓上拖。
「邢老爹,我給你帶客人來了!」她嫩嫩地歡喚道。
邢老爹哈着腰迎了過來,他對嚴人其是有無限感激。「來來來,大爺……不不,大俠請,這邊請,想吃什麼好酒好菜儘管吩咐,今日小店請客。」
客人們見好戲散了,也恢復如常的吃喝談笑。
大家都刻意不把眼睛往僵住的甄郝孝的方向瞥,因為……因為真的太好笑了,誰都很難在一邊喝酒的時候一邊忍住不要把酒往鼻孔噴出來。
而甄財、石廖早見機溜了,看模樣是回去搬救兵了,不過有大俠在此,眾人嘻嘻哈哈如常,根本都不擔心了。
大俠真好用。
「大俠,你真的好厲害、好威猛,你看,人人都用崇拜的眼光看着你呢!」春憐暈陶陶地道。
「我不是大俠。」嚴人笑了笑,有點奇怪她為什麼另外三邊的椅子不坐,偏偏要和他坐同一條雕花椅。
不過她仰着頭巴着他不放的模樣還挺有趣的。
她用手肘撞了撞他,曖昧地笑道:「你明明就是大俠,很厲害耶!大俠大俠。」
他皺起眉頭,被叫得渾身彆扭,又見她滿臉天真的表情,忍不住恫喝道:「其實我不是大俠,我是山寨王,下山來找押寨夫人的,如果你再這樣挑逗我,我會把你扛回山去補冬!」
沒想到她居然不怕,反倒杏眼圓睜,興高彩烈地笑道:「好啊好啊……帶我離開,隨便你帶到哪裏去都可以,我不介意的,真的真的。」
嚴人被她的反應驚嚇到,濃眉一挑,戒慎地道:「什麼?」
她神情充滿了央求,小臉像是可以掐出水來的桃子,強烈吸引着他的手去碰觸,他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剋制住碰她的衝動。
「我一點都不介意,」她興奮地盤算着,「嗯,現在不是大俠也沒關係,多少英雄出綠林啊,你現在放下屠刀也是可以立地成佛的。我想想,當個押塞夫人要做些什麼呢?啊,我可以捉青蛙給孩子玩……」
「孩、孩子?」他傻眼了,呼吸倏地紊亂了起來。
什麼孩子?
「是呀,你們山寨里一定有孩子吧?」她天真地問,「還有,你們山寨里有幾戶人家?平常都在做什麼?對了,山寨是什麼東西?」
嚴被她問住了,半晌后,他摩挲着下巴低沉地笑了,「老天,你究竟是哪兒冒出來的?」
「羊庄。」她眼睛亮晶晶的。
「羊庄?」這名字好熟,他蹙眉搜尋着腦中的印象,就在這時,邢老爹和小二哥捧着好酒好菜殷勤遞了上來。
「來羅!」邢老爹拍開紅泥小酒罈,狀元紅的香氣飄散而出。
「不勝感激!」嚴人眉飛色舞起來,輕笑着就要接過。
酒?
春憐像是見到毒蛇猛獸,想也不想一把抱住那罈子,「不行!」
兩個男人都詫異地瞪着她。
「春憐,你在做什麼?」邢老爹驚呼。
「嗯?」嚴人低頭一瞅。
她表情堅決地抱緊罈子,「不行,酒又不是什麼好東西,別喝了!」
「咦?」邢老爹愣了一下,「你家就是……」
春憐死命跟他打眼色,邢老爹對着她的啞謎無聲的比手畫腳,最後他還是搞不懂她究竟要說什麼,春憐嘆了一口氣,索性起身抱住他的手臂,對嚴人尷尬地笑笑。
「我們……有事商量一下,大俠請隨意吃喝。」雖然說是這樣說,她在臨走前還是不放心地抱走那個酒罈,嚴人眼睜睜看着美酒落空,又懊惱又覺得好笑。
今天凈遇到一些怪事,不過都挺好玩的。
有趣、有趣。
邢老爹被她飛快推到了角落處,離得遠遠的,春憐才敢擠眉弄眼地道:「千萬……千萬別害了我的終身啊!」
「這話從何說起?」邢老爹覺得很冤枉。
不過就是區區一壇酒,有那麼嚴重嗎?
春憐小臉充滿認真之色,之坦件事我只告訴你,你千萬不能泄漏出去……尤其不能給姥姥知道,否則我性命堪虞。」
邢老爹驚駭絕倫,「你……你……你該不會是……」
她以為邢老爹已經聽懂了暗示,萬分沉重地點點頭,「沒錯。」
邢老爹驚慌地望了望坐在遠處靜靜吃喝的大俠,再緊盯着面色凝重的春憐,隨即哇啦哇啦驚叫起來。
「原來你已經有了他的孩子了!」
啥?
二樓所有的賓客都望向這頭來,每個人臉上都帶着疑惑,其中尤以嚴人的蹙眉更嚇人。
什麼孩子?
春憐險些暈過去,她一邊擦着冷汗一邊揪緊邢老爹的袖子,「你不要亂講話,誰……誰有孩子了……」
邢老爹一臉焦急地道:「既然已經有孩子了,你還在這兒磨蹭什麼?快去牢牢跟緊他。小春憐呀,男人再怎麼好都是壞胚子,你千萬得抓緊一點,萬一他跑了你可怎麼辦才好?」
春憐啼笑皆非,「我沒有啦!」
「不要再對老爹解釋了,這樣吧,老爹安排你們倆私奔逃走,如果蕭姥姥來找人的話,我就告訴她我什麼都不知道。」他一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大義凜然。
春憐又羞又急,一把捂住老人家的大嘴巴,威脅地低叫道:「你不要亂說了,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幾時有了他的孩子啦?他……我還不知道他姓什名誰呢!」
邢老爹的腦袋瓜只聽得進去最後那一句
「什麼?」他臉色發白、腦袋發暈,看起來好象快昏過去了。「小春憐,你連孩子的爹姓什名誰都不知道?啊……我的心臟承受不了這麼刺激的消息……」
春憐眼見邢老爹自顧自陷入了慌亂搖頭和自以為是的幻想中,根本就不肯正視她,聽她好好解釋清楚。
她乾脆從另一隻袖子裏掏出一隻黑絨絨的大蜘蛛,湊近邢老爹的鼻頭三寸處,「你看。」
「啊……」邢老爹登時尖叫,瞪着蜘蛛眼睛都直了。
不過他總算不把頭撇來轉去了。
她滿意地收回蜘蛛,語重心長地道:「老爹,我沒懷他的孩子,我雖然很想嫁給他,但是我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而且我要嫁的是一個滴酒不沾的大英雄,死都不嫁給酒鬼,所以你千萬別告訴他我家是釀酒的,也不要再拿酒誘惑他了,聽懂嗎?」
他牙齒打着架,不過倒是每個字都聽懂了,可是聽懂不表示聽明白了,等到他的老臉漸漸恢復了血色,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小春憐,你可嚇煞老爹了,我還以為……」他餘悸猶存地摸摸胸口,「可是我還是不明白,你說……」
春憐滿眼陶醉,「我要嫁給一個大英雄,你看剛剛那個人不是很英雄俠義嗎?他就是我心目中理想的夫婿,無論如何我一定不能放過他。」
這種說法有點奇怪,不過邢老爹還是點了點頭,沉吟道:「嗯,有好對象的確是不能放過,我是知道你們羊庄的姑娘到十六歲就得找對象成親,可是這個男人會願意入贅嗎,我瞧他挺有男子氣概的,被招贅可是件沒面子的事,我看希望不大。」
春憐詭異地笑笑,滿臉陰謀,「哼哼,我才不打算招贅。」
要是招贅,她不是一輩子都逃不掉「酒家」生涯嗎?
她跟紅紅和蓮高都說好了,她們蕭綿楊一定要擺脫這種恐怖的釀酒生涯,而最好的法子就是在十六歲這一年找個如意郎君嫁走……嘻!嫁雞跟雞飛,嫁狗滿山走,總之走得越走越好。
光想就覺得好快樂喔!
邢老爹見她笑得詭異至極,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春憐呀,可是蕭姥姥不會允許你不招贅的,你打算怎麼做呢?」
她回過神來,嫣然一笑,「老爹,這你就別操心了,我自有妙計。」
就在他們兩個絮絮叨叨之時,小二哥傻笑着捧着枚銀亮亮的元寶晃了過來。
「掌柜的,你看,那個客人竟然賞了這麼大的一枚元寶呢!」小二哥眼睛被銀亮亮的光刺得半眯了,笑容卻比銀元寶還燦爛。
邢老爹和春憐不約而同望向他,心下有種不祥的預感。
「哪個客人?」他們異口同聲的問。
「就是那個仗義相助的大俠啊,剛剛他臨出門前解了甄少爺的穴道,還丟了一大枚元寶給我,你們都沒瞧見甄少爺那種嚇到尿褲子的表情啊,呵呵呵,他幾乎是用爬的爬出去呢!」小二哥兀自笑得好開心。
邢老爹慢慢地望向春憐,果不其然,春憐已經驚呆了,小嘴微張,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她的大英雄……大英雄……
哇!大英雄不見了啦!而且她還沒有摸摸看他胸口有沒有長毛毛啦!!
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