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春憐嬌喘吁吁地衝到櫃枱前,「掌柜大叔,他在不在?」
掌柜見她前前後後出入幾十回了,熟稔地笑道:「在,還是在天字第一號房裏,看起來有些失神的樣子,是不是你欺負他了?」
「哪有?」她不好意思地用肘撞了撞他,「哎喲,不要再問了啦,」
「快喝你的喜酒了吧?」掌柜曖昧的朝她擠眉弄眼。
「討厭,我現在是要找他談正經事的。」春憐嬌羞地眨了眨眼,「不跟你說了,我上去了。」
掌柜笑得滿面春風,雖然他也不知道出口己在跟人家高興個什麽勁。
春憐咚咚咚地衝上樓,到了天字第一號房的門口,她突然又羞怯了,小手一下子舉起一下子放下,心底咚咚打着鼓,又羞又慌。
這第一句話該說什麽才好呢?
戴大哥,我想通了,我愛你。
嘿!肉麻兮兮,而且了無新趣。她搔搔腦袋瓜,著實苦惱不已。
「戴大哥,反正我就是賴定你了,你逃也逃不掉,甩也甩不開了。」她滿意地點點頭,「好,就這麽說。」這比較符合她的個性。
春憐深吸一口氣,舉手敲了敲門。
「請進。」
她忑忑地推門而入,目光一觸及他微微清減、灰敗的氣色,喉頭倏地繃緊了。
戴大哥!
她飛奔了進去,在他尚未回過神來時,緊緊巴住他的胸膛不放,放聲大哭。
「哇……你怎麽變壞了?才過了兩天而已,你怎麽可以讓自己變得這麽蒼白呢?你是我的,不可以把自己弄壞。」她好心疼、好心疼哪!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嚴人驚喜地低頭凝望着她,淚霧驀地衝進了眼底,他連忙眨眨眼。
「春憐,你怎麽來了?我們不是相約三日後在月色亭……」他語氣里充滿了驚奇,話雖如此,他還是緊緊地抱住她,感受着柔軟熟悉的小身子在懷裏的心滿意足。
老天,不見她才知有多想她,古人所說:相見掙如不見,多情還似無情,一點都不適用在他身上。
他是越想她越思念,越念她越渴望,可是他強迫自己不能去找她,短暫的分別期待的是一生的廝守。
但是春憐現在就跑來了,這是不是表示……
他臉色變了。
「你是不是迫不及待要告訴我,你其實……」其實愛的人不是他?
她歡然點了點頭,「是呀!」
他心臟瞬間痛苦地扭統了起來,臉色變得好慘白,「你喜歡的人真的不是我。」
春憐愣住了,「誰跟你說的?」
「這麽說是真的?」他絕望地低吼。
她偏著腦袋想了想,覺得他們好像有哪個環節搞錯了,而且錯得非常離譜,看着他越發灰敗悲傷的神情,她的心臟像是被鞭子抽過一般,火辣辣地疼了起來。
她連忙抱緊他的頭顱壓在胸口上,「傻瓜,我愛你呀,你怎麽聽成了我不喜歡你呢?」
嚴人微微一戰慄,聲音模糊地飄了出來,「我……」
「什麽?」他溫熱的氣息吹拂着她的胸前,引起一陣異樣的戰慄悸動,春憐忍不住扭了扭身子,輕吟道:「戴大哥,我覺得身子好……奇怪,好癢、好熱……」
在她柔軟如雪脂,幽香若蘭麝的酥胸前,嚴人只覺心神蕩漾,小腹緊繃了起來,像是有一千隻蝴蝶同時在埋頭振翅飛舞,撩撥得他陣陣顫抖了。
他痛苦地壓抑著,還要緊緊固定住她的身子不要亂動……太刺激了。
嚴人的鼻頭驀然一熱,他本能一後退,兩道熱熱的液體就這樣落了下來,他愕然地捂著潸潸而出的鮮紅鼻血。
春憐驚呼了起來,急急地扶住他,「戴大哥,你怎麽了?」
「不打緊,只是流鼻血。」鼻血流得不多,不一會兒便止住了。
他怎麽會這麽脆弱?光是碰到她就流鼻血,那假如他們洞房的話……
噢,不能想,不能想,他的鼻端又開始燥熱了起來;嚴人很快走下神來。
「哎呀,你的衣裳沾著血了。」春憐邊說邊動手剝起他的衣衫,嚴人手忙腳亂地想要阻止她,可是她的小手十分靈活,沒兩三下就扒開了他胸前的衣裳。
「咦?」她驚喜萬分地瞪着他寬闊堅實,古銅色的胸膛,上頭還有微微松曲的毛……「啊!毛毛!」
他的臉竟然紅了,七手八腳就要穿回衣衫,低吼道:「不……不像話,怎麽可以這樣剝男人的衣裳呢?除了我以外,不准你再剝其他男人的衣裳,知道嗎?!」
她傻氣地、滿足地笑了,「呵呵,你吼我耶!」
一個高大偉岸,聲如洪鐘又會很疼她的大哥……而且還有毛毛耶!
啊,活在世上真美好。
春憐陶醉不已,坐在他大腿上,摟着他的頸項傻呼呼地憨笑,嚴人漲紅著臉頰一邊穿衣,一邊情難自己地瞅着她,幸福地笑了。
「大哥,我很快樂,好快樂喔!」她擁緊了他。
他穿好衣衫,內心劇烈激蕩著,緊緊地回擁住她,「我也很快樂……從來沒有這麼快樂過。」
「真的嗎?」她的眼睛笑得亮晶晶。
他深情地望入她眼底,「你願意嫁給我嗎?」
「你……你是在跟我求婚嗎?」春憐呆住了。
「是。」他凝望着她,目光真摯而溫柔,「嫁給我,求求你。」
她想笑,狂喜的淚水瞬間湧進眼眶,滿滿地、暖暖地佔據了她呵!
「好哇。」她抱緊了他。
「感謝老天。」天知道他剛剛有多麽緊張,差點忘記呼吸。
一直到現在,他懸了兩天的心才放了下來,而不是充滿不安。
春憐突然耀下他的大腿,拉着他急急往外走,「走,我們快找姥姥去,要趕快把事辦一辦。」
「咦?」他茫然地被拖着走,腦子一時還弄不清楚。
「我們的婚事呀……不不不,要先通過姥姥的五關!」春憐突然驚呼一聲,倏然停住腳步,「糟了。」
「發生了什麽事?」他低頭關切地問道。
她滿臉苦兮兮,「姥姥……姥姥的五關很厲害的,除非你能喝酒,酒量又超好,又要有品酒能力,可是這些你統統都不會呀,現在教你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他還以為是什麽事,聽到這裏他已經暢然地笑了。
她愣愣地望着他,「很嚴重呢,過不了關是娶不到我的。」
而且還有一件事她一直沒跟他說……
「喝酒嗎?」他笑得好不自信,「包在我身上。」
她懷疑地瞪着他,「可你不是滴酒不沾嗎?要怎麼包在你身上?」
嚴人笑了,在得意忘形之下脫口而出,「我的酒量是四川第一,連我爺爺都及不上我,這個你大可放心。」
春憐瞪着他,冷汗涔涔落了下來,「你……你……再……說……一……一次?」
「我的酒量是四川第……」糟了。
「你會喝酒?」她喉嚨像是被掐住,聲音拔尖了起來。
事到如今,嚴人只得尷尬地點點頭。
「嗯。」瞞不住了。
「很會喝?」她像是要昏過去了。
他靦腆地點點頭,「很會。」
春憐頭一暈,往後一仰,他急急抱住她癱軟的身子,焦急喚道:「春憐,你怎麽了?」
她倒在他溫暖的臂彎里,心下滋味複雜萬千,一張小圓臉上閃過喜怒哀樂。
嚴人看得着迷了,不過還是小心翼翼地問:「你現在很想砍我吧?」
他很會喝酒很會喝酒很會喝酒……很很很……
這項重擊在她腦袋瓜里迥音蕩漾,春憐霎時間哭笑不得。
嫁個滴酒不沾聞酒就睡的男人,以逃脫酒家生涯為畢生的願望!
嗚嗚嗚,她的志願啊!怎麼偏偏挑中了一個很會喝酒的男人來愛呢?
可是……可是現在說這個已經來不及了,她已經喜歡到沒有辦法放開了。
好吧,山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轉……春憐的表情陡然堅強起來,她倏地站了起來,嚇了他一跳。
「你還好嗎?」他以為她氣瘋了,瑟縮了下。
她眼睛亮晶晶,神情堅定的說:「我很好,從來沒有這麽好過。我跟你說,我可以接受你喝酒,但是有兩個條件。」
他鬆了口氣,眉開眼笑起來,「只管說。」
喝酒雖然不是件非要不可的事,卻是生命中一件極富樂趣的事,若要他從今以後滴酒不沾……他可能會當場落淚給她看吧!
但是他的小春憐果然與眾不同,是最最體貼入微,最貼心的小娘子!
嚴人感動地摟緊她,「謝謝你。」
她被抱得臉紅氣喘,羞答答地戳了戳他堅硬的胸膛,「我都還沒說是什麽條件呢。」
「無所謂,只要能夠擁有你,一千個條件都答應。」他慨然豪邁地道。
春憐斜睨着他,「真的嗎?那乾脆你戒酒好了。」
他嗆著了,「咳咳咳……」
「傻瓜,不會對你這麽殘忍的啦!」她甜甜地笑了,愛就是要互相包容體諒的,不是嗎?
他退一點,她也退一點,退來退去笑嘻嘻。重要的是往後兩人要攜手相愛,此生不渝,這才是最最重要的,不是嗎?
「憐憐……」嚴人感動不已。
「第一個條件,無論姥姥叫你做什麼你都得答應,但是唯一要堅持不能入贅,知道嗎?」
入贅?
嚴人點頭如搗蒜,很感激她為他考慮周詳。
否則整個披星戴月樓的人可能會氣急敗壞的趕來阻止這件婚事吧,他已經可以想像到爺爺和爹娘氣到發昏的神情了。
他忍不住笑了出來,連忙把這種誘惑給推出腦海,否則他還真有可能一個意志不堅,答應入贅,就為了想看爺爺和爹娘的表情。
「姥姥若知道你不肯入贅,一定會要求你婚後住在羊庄,雖然可以保有自己的姓,但是你已經成為羊庄人,還是得幫忙釀酒或銷酒。」她面帶恐嚇地道:「所以你絕對要虛以委蛇,表面上假裝答應,知不知道?」
羊庄……酒?
嚴人恍然大悟,終於想通了,「你姓蕭,難道是羊庄蕭家胭脂井的傳人?」
蕭家胭脂井名揚天下,三十年前爺爺想盡辦法才弄到一小瓷瓶子,現在還珍而重之的藏在家裏的藏酒閣中,一年也只肯倒出一滴來調製為酒,而且還不準旁人分享,由此可知他老人家對於胭脂井的偏愛和寶貝。
如果他知道春憐是蕭家胭脂井的傳人,恐怕作夢都會笑出來,半夜就跑來擄劫孫媳婦了。
春憐不知道他為在高興什麽,伸手點了點他眉心,喚他回神,「知道不知道呀?」
「知道。」他大笑。
假裝同意,伺機私奔,這個他懂。
她吁了一口氣,愛嬌甜甜地道:「第二個條件是,你以後不能喝別人的酒,要喝也只能喝我釀的酒,行不行?」
「你會釀胭脂井嗎?」他喜悅地問。
「會呀,不但胭脂井,我還會釀杏花酒、桃子酒、狀元紅,凡是你說得出還是說不出的酒,我統統會釀。」釀酒小天才可不是浪得虛名的。
只要是釀給心愛夫婿喝的,就當作是夫妻生活中的一點小嗜好、小情趣吧,這個她還是可以接受。
他迫不及待重重點頭,興高采烈道!「好,只喝娘子釀的酒。」
她打從心底笑出來,「好棒啊!」
嚴人突然一把抱起了她,猴急地道:「既然如此,我們就不要再浪費時間了,見姥姥說我們的親事去!」
「哎呀!」她驚呼一聲。
怎麽他比她還要急呀?
***
就在他們飛速離開天下第一大客棧不久,掌柜瞥見穿着綾羅錦衣的華雁走進來,縮了縮脖子正要躲起來,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掌柜的,他呢?」今天的華雁還是有些嬌蠻無禮,但是神情間卻有一絲異樣的嬌媚。
掌柜一顫,「他他……出去了。」
「會很快回來嗎?」她不悅地眯起眼睛。
「應該……會吧。」他怎麽會知道?
她揚起下巴,「我去他房裏等他。」
「姑娘,這不好吧……」
她目光一掃來,冷哼道:「你這是在教訓我?」
無論如何,她今天就算霸王硬上弓,也要逼得戴嚴人非娶她不可。她幾次三番無功而返,被姊姊們取笑了好久,這讓她更加怒火中燒,決意非要馴服戴嚴人不可。
她就不相信美麗誘人的自己沒有辦法蠱惑他,動搖他的心意。
男人都是嘴巴上仁義道德,其實心底在想什麼她可清楚得很,爹也說過,女追男隔層紗,今晚她打算豁出去了,怎麽也要把他套得緊緊,讓他乖乖成為她的裙下臣。
掌柜看着她凌厲堅決的眼神,有幾顆膽子敢跟她作對。
「咳,是是是……你請。」就讓她去等上一整晚吧!
戴大俠抱着春憐姑娘揚長而去,恐怕今晚是嘿嘿嘿了,就讓這隻虎姑婆獨守空閨去等吧!
華雁驕傲地逕自上了樓。
就在她上樓不久,柳秀才也走進天下第一大客棧。
他跑到兩腿快斷了才問到天下第一大客棧的地址,天都已經黑了,不知道春憐還在不在這兒。
「請講請……請問……」他喘了幾口氣,「有沒有一位蕭春憐姑娘在這兒?」
掌柜一抬頭看見這位書獃子,忍不住訝異,「你要找蕭姑娘?你是哪一位呀?」
「我是……」他臉紅了起來,「她的仰慕者,她有來嗎?」
咦?耶?嘿嘿嘿……
少年人,蕭姑娘已經名花有主了,待掌柜的我為你指點一條暗路……呃,不,是明白路吧!
掌柜伸指往樓上一指,「天字第一號房,進去別急着叫名字,姑娘家害羞,你明白嗎?」
柳秀才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高興地點頭。
原來春憐先前是在對他暗示,她已經來天下第一大客棧開房間等著與他暢談心事了,哎呀,他真是個獃頭鵝,竟然到現在才想明白,還讓佳人痴痴等待了那麽久。
真是該打,該打呀。
柳秀才顫抖著腿爬上樓,掌柜笑到肚子都疼了。
他真是壞心呀,不過被那個虎姑婆凶那麽多次了,捉弄一次也不為過吧?
就算待會虎姑婆下來剝他一層皮,他也顧不得了。
哈哈哈哈哈……
***
柳秀才推開了門,咦?真的沒關。
屋裏頭暗暗的,伸手幾乎不見五指,怎麼不點燈呢?
他隨即恍然,啊!一定是春憐害羞,想要與他靜夜無燈促膝長談吧?
真夠詩意啊。
「你……回來啦?」一個嬌柔至極的聲音響起。
「是,我回……」咦?
就在柳秀才還未會過意來時,一股力道已經將他推倒在床上,接着,一副柔軟香軀壓在他身上。
「吻我……不要問我……」輕柔如蘭香的氣息對着他的頭臉噴了過來。
柳秀才整個人都醉了,本能地擁緊懷裏的嬌軀,一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翻雲覆雨鶯聲婉轉,紅被涌成了如浪般的起伏……
春夜正長呢!
***
相較於天下第一大客棧的天字第一號房裏的咿咿哦哦,羊庄蕭家姥姥正坐在大廳里吃飯時,聽見外頭眾人議論紛紛,她好奇地一抬頭,愕然看見孫女兒竟然被一個高大的男人抱了進來。
「姥姥,您好,我是四川戴嚴人,今日冒昧求見,懇請姥姥將春憐下嫁於我。」他開氣吐聲,瀟洒清亮。
蕭姥姥呆了一呆,心下隨即暗喝了聲采。
好氣魄、好相貌,舉止颯爽眼神正氣,她這個傻孫女兒是打哪兒逮著這號人物的?
春憐嬌羞地推了推他,掙脫他的懷抱落下地來,「姥姥,他……他就是我選的人。」
雖然心裏滿意得要命,蕭姥姥還是緩緩放下筷子,精明地道:「想要做我蕭姥姥的孫女婿,娶我家春憐,就得通過五關考驗,你有信心嗎?」
「有,姥姥請示下。」他不卑不亢,謙沖又自信地道。
蕭姥姥眉眼閃過一抹喜愛,她沉着地點點頭,「來人,擺酒。」
蕭家上上下下仆佣釀酒師都過來湊熱鬧,姥姥這麽一吩咐,登時就有三名大漢迅速衝到酒窖去搬酒,還有幾人擺了紅木桌椅在庭院裏。
月光如夢,晚風欲醉,春憐緊張兮兮地望着嚴人,他回頭對她安撫地一笑。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他無聲地撫慰。
你要加油呀,可也別傷了自己的身子。她痴痴地點頭。
他倆無語地交換着眼神,蕭姥姥看在眼裏,唇邊不禁漾起一絲滿意的笑。
這小丫頭果然不是胡亂去找一個來充數,光是看他們彼此深情的模樣,她老婆子就知道離抱曾孫女的日子不遠了,呵呵。
三壇酒一一擺上來,蕭姥姥得意一笑,「請。」
「姥姥,請。」他一拱手,先拍開第一壇的女兒紅,豪邁地單手挑起仰天暢飲。
酒香四溢,眾人看得眼都直了,春憐則是緊緊絞擰著小手,緊張得要命。
無意間一瞥眼,紅芷和蓮高也在人群中,笑着揮揮手為她打氣支持。
她感激地微微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低低道:「我一定要相信戴大哥,他可以的。」
轉瞬間,嚴人已經把一壇女兒紅飲得涓滴不剩,他平穩地放回空罈子,讚歎地道:
「姥姥,好酒,是三蒸三釀的十年女兒紅吧?」
聞言,眾人嘩然驚嘆了。
蕭姥姥滿意地點了點頭,「沒錯。第二壇,講。」
「戴大哥,你最棒了。」春憐興奮得小瞼漲紅,圈起小手放在嘴巴大喊:「加油!加油!」
他性感地瞥視她一眼,看得人群里的姑娘們都臉紅心跳起來了。
第二壇他一樣臉不紅氣不喘地飲乾了,「一蒸二曝三釀的七年狀元紅,性烈而醇口,好酒。」
他又答對了。
最後是胭脂井淡酒,嚴人眼睛一亮,迫不及待擎起、仰頭,淡如胭脂的香酒涓涓落入他嘴裏。
飄香十里聞人慾醉,這胭脂井果然芳馥可口、清厚香醇。
春夜裏,人人皆醉了。
「好酒。」他心滿意足地一拭嘴邊殘酒,放下了空罈子,英挺的臉龐已有淡淡紅暈,「胭脂井馳名天下,確實名不虛傳,再以桂花襯底杏花為漿,酒香層層疊疊數之不盡、甘美不絕……好酒!姥姥,晚輩折服了。」
蕭姥姥笑到合不攏嘴,「好好好,好孩子,好氣魄、好酒量,一張嘴又甜似蜜,最合我老婆子的胃口了。最後你且吟出三首與酒有關的詩來,若是已經支撐不住了,可以待你明日酒醒再吟也無妨。」
姥姥對他實在太滿意了,甚至不惜稍稍打破一下規矩。開玩笑,像這樣出色的孫女婿哪裏找去?就別太為難人家了。
「多謝姥姥疼惜,晚輩還可以支撐。」他頰上雖有淡淡酡色,但是雙眸依舊冷靜漾笑,「請姥姥鑒識。」
春憐緊緊地攢住衣袖,人人都屏息等待着他吟詩。
太神奇了,沒想到他的酒量驚人,而且鑒賞酒性的能力也無懈可擊。
嚴人走到庭院當中,優雅低沉地吟起
「獨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理,無人會得憑闌意;也擬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他深情感嘆。
眾人彷佛可以聽見他對於感情的執著與苦中帶甜的滋味,就算對酒當歌,依舊掩不住思情的落寞,縱然有再大的阻攔,他還是會「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四周響起了如雷的掌聲。
春憐臉兒緋紅,大眼睛閃映着激動的淚光。
蕭姥姥點了點頭,「柳永的蝶戀花,很好。第二首,請。」
嚴人緩緩踏移輕步,「年年社日停針線,怎忍見,雙飛燕,今日江城春已半,一身猶在,亂山深處,寂寞溪橋畔;春衫著破誰針線?點點行行淚痕滿,落日解鞍芳草岸,花無人戴,酒無人勸,醉也無人菅。」
眾人更震撼了,這是傾訴著自己飄泊天涯,經歷無數風霜雨露,飲酒傷醉也無人借,因而驀然思念起,有人照管着,是何等的幸福?
春憐捂住了小嘴,強忍住悸動狂喜的淚意。
她心愛的男兒呵……竟籍著這麽美的詩在向她低訴著綿綿情話。
蕭姥姥感動不已,不過她還是強吸一口氣,冷靜地道:「好,黃公紹的青玉案,第三首……」
他的眸光倏然望入春憐的眼底,緩緩地笑了,清亮吟誦道:「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娥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整首詩全然沒有提到一個酒字,可是「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那情景、那氛圍,早已深深描繪出了在盛宴酒鬧中,在幾度追尋中陡然發覺,原來最鍾情的心上人兒已在燈火闌珊處,靜靜地等候他了。
眾人如痴如醉,用力鼓起掌來。
好!太好了!
春憐再也忍不住,整個人飛撲進他大大敞開的懷抱里。
嚴人緊緊抱住了她,在她耳畔許下生生世世的盟約情誓--
「憐憐,我愛你。」
「我也愛你……」她激動感動得一塌胡塗了。
她的英雄……
蕭姥姥忍不住感動地哭了出來,「好,好,真是太好了呀!」
春夜醉了,花醉了,月醉了,在朦朧夜色下,羊庄蕩漾著一片輕柔溫馨的氣氛,連人也都醉了呵……
***
一個月後,披星戴月樓大匹人馬移駕羊庄,和羊莊上上下下里裡外外的人熱鬧成一片,歡天喜地等待着新人出現。
在明亮和煦的陽光下,暖風薰花香四溢中,樂隊熱熱鬧鬧吹打着樂聲,在案堂前,高大英颯的新郎牽起了和新娘緊緊聯繫著的那條紅緞子,綵球在輕輕搖蕩著。
「一拜天地……」媒人公邢老爹歡喜吼道。
身着鳳冠霞帔紅巾蓋頂的春憐,在身穿紅綾喜衣的紅芷和蓮高攙扶下,和眉飛色舞的嚴人一起拜了天地。
「二拜高堂……」
他們緩緩轉過身子,跪下拜了蕭姥姥和戴老爺子,還有雙方含淚歡喜的爹娘,戴家和蕭家父母交換了感動的眸光,不約而同笑着攙起各自的好媳婦和好女婿。
他們已經講好了,先在羊庄迎娶熱鬧熱鬧,回到四川再補請,再熱鬧一次,可是兩家人都有點避諱談到這對新人成了親以後,究竟是住羊庄還是住披星戴月樓呢?
呵呵,大喜當前,先把喜事辦完了再慢慢研究。
在人群中,柳秀才身畔依偎著像小貓柔順的華雁,兩人如膠似漆的模樣嚇傻了不少人。雖然人人都納悶這一對怎麽會湊到一塊了,但是身為賓客之一的天下第一大客棧的掌柜,卻緊閉著嘴巴笑壞了腸子,怎麽都不說箇中奧妙。
只能說姻緣天註定,該誰的就是誰的,誰也跑不了呀!
「夫妻交拜……送入洞房……」眼看邢老爹就要接着喊出禮成了。
「等一下!」突然,春憐一手掀開紅巾,露出了明媚似花的嬌顏,她古靈精怪地瞧了嚴人一眼,「相公!」
嚴人眨了眨眼,笑了,「娘子。」
他們早有默契……嘿嘿,嘿嘿,嘿嘿嘿……
就在眾人訝然站起的時候,春憐嘿咻一聲跳上他伸出的雙臂,對眾人姥姥爺爺爹爹娘娘們拋了個媚眼。
「姥姥,我已經把爹娘給你逮回來了,從現在起,該我們落跑了!」她大笑道。
眾人紛紛愕然,蕭家夫妻啊地叫了起來。
嚴人穩穩地抱着新娘子,也對愣住的長輩們大笑道:「一年後帶小孫子回來給你們看,等著喔,」
話剛說完,這對新人已經聯手落跑去也--
「啊?」大家都站了起來。
怎怎怎……怎麽這樣啊?
遠遠地,彷佛聽見了春憐笑哈哈的驚喜叫聲--
「紅紅,蓮高,真的好有效哇……哇哈哈……」
紅芷和蓮高互覷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燦爛的希望之光。
嘿嘿,逃離酒家有望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