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魔焰熏天

第二章 魔焰熏天

霍雪梅適時舉步上前,道:“侄女雖然願意助姨父一臂之力,但若就事論事,侄女認為姨父指控高當家的證據仍嫌不足。”

第五波頓時僵住。他自然明白霍雪梅的意見的分量,縱然霍清明已經榮登仙錄,人天相隔,但第五波又怎敢不把霍清明放在眼中?他的面色忽青忽白,尷尬地道:“看來某家是因為被仇恨蒙蔽了心智,真的搞錯了。很抱歉,那麽某家就不打擾你們了。告辭!”

高喜道:“好說……”

“且慢!”郝伯當將扇子搖得“嘩嘩”作響,上前道,“不知第五波大俠將梅花塢當成了什麽?說來就來、想走就走?”

“你是什麽人?又憑什麽跟某家說話?”第五波冷傲地道。

“區區無名小卒,不足掛齒。不過,區區很是看不慣閣下這種所謂的大俠的作風。高當家的寬弘大諒,區區則不然。作為高當家的客人,區區想向第五大俠討個公道。”郝伯當冷冷地,面上浮現出嘲弄的笑容,道,“羞刀難入鞘。第五大俠不會怕了區區這個無名小卒,而不敢應戰吧?”

第五波大怒,道:“混帳!既是無名小卒,又怎配與某家動手?”

高喜心道:“如果任第五波這麽一鬧,然後大搖大擺地離開,只怕天下會笑我梅花塢無人。

雖然郝伯當也不見得就安的好心,不過,能讓絕情谷與蘇家莊結下樑子,對我梅花塢只有好處。“當下道:”第五爺息怒。這位郝公子是高某邀請的佳賓,名伯當,乃是天目山絕情谷的三少谷主。“

郝伯當大笑道:“真是夜郎自大!去吧,與你這等狂妄之徒計較,倒顯得郝某沒了風度。”

第五波氣得臉色紫,抬刀直向郝伯當,那手臂仍在抖動,道:“小輩,某家要讓你為你的狂妄付出代價。拔出你的兵刃。”

郝伯當笑道:“孺子可教也!”他將扇子插在腰間,向高喜道,“高當家的,可否借給在下一柄長劍?”

高喜略一沈吟,著人給了郝伯當一柄劍,道:“也罷!希望兩位點到為止,切莫傷了和氣。”

郝伯當將劍提在手中掂了掂,然後懶洋洋地點向第五波,道:“動手吧!”

第五波只差沒被郝伯當氣死,揮刀便劈。刀勢固然如怒濤奔流,但郝伯當便如中流砥柱,又豈能動他分毫?

南天翔與霍雪梅退在一邊。南天翔心中暗嘆了一下,側望向霍雪梅,她也側望向他,眼中露出一絲苦笑。

第五波越打越是氣惱。若論內力真元的修為,數十年來他勤修不綴,已達爐火純青之境,遠比郝伯當深厚,但郝伯當卻毫無與比內力的意思,一柄長劍在他手中變得油滑無比,刀劍一碰上就給他滑開了。而郝伯當的步法身形正中寓奇、奇中藏正,絕學之稱當之無愧。第五波在盛怒下刀勢一刀快過一刀,轉眼七八招過去了,卻連郝伯當的衣角也沒碰上。先前與南天翔、高思鬥了那兩場,已經將他的銳氣折了。怒火蒙蔽了他的智慧,在久斗不下、拿郝伯當毫無辦法的情況下,那氣勢一盛二衰三竭,於是蘇方玉告誡他不要在江湖上行走的警言便又響在耳邊,令他信心全無。

郝伯當大喜,漸漸加強攻勢,又過幾招,他的劍勢已經控制了全局,如水銀泄地般自第五波的刀招中滲入,令第五波左支右擋,疲於奔命。

南天翔嘴唇輕動,向霍雪梅傳音道:“霍小姐,令姨父氣勢全無,這樣下去,必傷於郝伯當劍下。要想個辦法助他一臂之力嗎?”

霍雪梅螓輕搖,傳音道:“不必了。昔年第五姨父拚命追求霞姨,大舅舅瞧破了他的用心,也看出他志大才疏,曾言他就算娶了霞姨,以此為踏腳石,也難在江湖上有所建樹,於是不讓他在江湖上行走。但大舅舅一走,第五姨父就迫不及待地進了江湖。合該受點教訓,好讓他回家陪霞姨安安份份地過日子。我瞧那虛名浮利就像鏡花水月,沒什麽好爭的。”

南天翔默然。不過,心中卻為第五波感到悲哀。

月上中天。但見郝伯當的劍招漸入佳境,精妙紛呈,數次都可以破入第五波的刀叢中,令他負傷而退,但郝伯當卻放棄了。一縷縷劍光繞體紛飛,將第五波的刀法完全淹沒,如梨花飄舞,煞是美觀。但南天翔心知這美麗下卻掩藏着殘忍冷酷的殺機。

南天翔游目四顧,冷眼旁觀,見與第五波同來的手下一個個緊張地注視著戰局,卻沒有一個在想辦法為主人解開危局,分明沒有什麽才智出眾的人。而高喜在旁,臉上流露出了心底深處的一縷得意。

南天翔心道:“如果第五波在梅花塢受了重傷又或是殞命,對他高喜有什麽好處呢?他將如何向蘇家莊交待?我也難辭其咎啊!這高喜狡獪異常,睜着眼說瞎話,根本沒有安好心,我卻跟他講什麽江湖道義,我不是自掘墳墓嗎?真是白痴啊!”

他心念一轉,拔劍出鞘,腳下展開八步趕蟬,疾衝上去,叫道:“三少谷主,今晚強敵環伺,不宜久戰,讓南某助你一臂之力!”他嘴裏喊著幫助郝伯當,但長劍所指卻是郝伯當的脊心大**。劍未至,劍氣先至,殺機畢露。

郝伯當大駭,心知自己絕不是南天翔與第五波聯手之敵,退避不迭。南天翔順勢衝進第五波的刀光。只聽“鐺鐺鐺”數聲巨響,在南天翔的猛衝硬斫之下,第五波連連後退。趁郝伯當沒有攻上來,南天翔突然收劍退開。原來南天翔一上來,便成了以多勝少,第五波的屬下便忍不住也逼了上來。第五波剛好退入其中。

南天翔拱手道:“前輩要走了嗎?請恕晚輩不送了。”

第五波面上無光,正待垂頭喪氣而去,忽聽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傳來。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三個女子踏着月色而來,衣袂飄飛,直如臨波仙子。當先的乃是一個宮妝美婦,體態妖嬈,縱然是夜色中,也讓人眼前一亮。

“敵友難分,真是有趣,真是有趣啊!”那女人妖媚地笑了笑,福了福,道,“賤妾沈不素,來遲一步,請各位英雄好漢恕罪。”

被她這一攪,郝伯當對南天翔的一肚火也因注意力轉移而暫時壓了下來。

高喜微微一笑,抱拳道:“沈宗主雖然五十有餘了,美豔卻猶勝花信少婦幾分,真是可喜可賀。”

這句話明褒實貶,極盡挖苦之能事,令沈不素在場中年輕男子的心目中的吸引力頓時直線下降。

沈不素臉色頓時大變。她身後施施然走出一位西貝少年,那“少年”隆胸纖腰,柳眉杏眼,桃腮櫻唇,顯而易見是位少女。她身着一襲素白男裝、頭戴方巾,憑空增添了幾分英氣,顯得風流倜儻,俊美瀟洒。她右手持一枝通體碧綠晶瑩的玉笛,輕擊左掌,她的玉指如春蔥玉筍,指甲修剪得極整齊。她上前揖一禮,道:“晚輩花無語,見過高師叔。高師叔言辭間酸氣衝天,莫非想及室中妻妾,妒火上升?”

高喜聽她這麽說,雙目注視著沈不素,果然忍不住拿室中妻妾與沈不素相比,覺得沈不素只怕再過二十年也比自己的妻妾美豔,心中不由一陣不舒服,不由對沈不素生出一股異樣情緒。

“第五先生請暫留貴步。”見第五波準備離去,花不語轉身對第五波揖道:“想我家掌門師伯貴為一門之尊,怎會無的放矢、說那臆測之言?先生既聽了我家掌門師伯之言,乘興而來,怎可敗興而歸呢?我家師伯為了讓先生能了卻這段恩怨,特請家師來通知高師叔,相約之戰推遲十天──當然,要高師叔能在第五先生的復仇之刀下活得性命才行。”

第五波精神一振,越眾而出,道:“莫非姑娘手中還有確切的證據?”

花不語回眸看了一眼師父沈不素,見她並無不悅之色,復侃侃而談道:“雖然不知第五先生當日是如何在蘇家莊的眾多眼線下將那批貨物運出的,但不幸的是,還是被一些有心人現了。如果小女子說得不錯,表面上,那批貨物應是三十六架諸葛神弩、三十六枝破風響箭。高師叔,侄女兒有說錯嗎?”

高喜的臉色不禁沈了沈,卻沒有出言反駁。

“高師叔終究是成名人物,不願在後生晚輩面前說謊。不過,好事做到底,侄女兒只有對不住了。那三十六架諸葛神弩固然製作不易,千金難求,配合那破風響箭,更是高師叔的‘七情魅音陣’的頭號大敵。不過,要高師叔冒着得罪蘇家莊的可能,去劫這些東西,仍嫌份量差了些。”花不語盈盈一笑,月色火光下,其朱顏明豔如花,讓一眾男兒目迷神移,不覺對她的話又多信了幾分。只聽她又道,“但,加上七枚蝶翼追風鏢,高師叔說不得就算是得罪蘇家莊也要做了這一票了。這些東西對高師叔來說,雖不見得就會因此而受制於人,但總會讓人覺得如芒在背,難以安寢。高師叔,侄女兒這次仍然沒說錯吧?”

高喜默然不語,不置可否。這等情形落入旁人眼中,不諦是默認。

第五波大怒,喝道:“果然是你這惡賊,這時還什麽好說的?阿力,煙花!”

南天翔眉頭緊皺,向霍雪梅低聲道:“那梅林既是玄門奇陣,不知這三個女人是怎麽進來的?霍小姐,現在我們怎麽辦?”

“梅花塢有內奸又或是她們懂得奇門遁甲之學,但小妹以為最大可能便是第五姨父的手下有內奸,為她們留下了入內的線索。你看沈不素身旁那女人懷中抱着一隻紫貂,你會認為那僅只是她養的寵物嗎?我們簡直在給自己找麻煩啊!”霍雪梅淡淡地道,“現在,從道理上講,因為第五姨父所運的東西,都是針對高家的,那麽高喜自衛反擊,也說得過去。不過我怎麽看也像是一個大陰謀。如果真是個陰謀的話,卓不越這招借刀殺人簡直完美。”

南天翔道:“那麽,我們必須清楚,第五前輩所運的東西,是自己的還是幫別人運的。容我想想……第五前輩,慢著!”他見戰事一觸即,忍不住再次走上去,道,“晚輩覺得真正的兇手,應是這位姑娘或是她口中所說的掌門師伯才對,不然整件事她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而且,她們早不說給前輩晚不說給前輩,偏偏選在卓不越要兼并梅花塢的時候?她們分明是要借刀殺人,不管怎麽說,前輩的手下出事,她們一定脫不了干係。只不知前輩所運的貨物,是自己買的呢還是為別人運送的?”

“某家買這些做什麽?當然是別人運的。要買這些東西,某家還不知上哪兒買呢!”第五波聽南天翔說得有幾分道理,便忍不住回答道。

“不知前輩是為誰運的?”

“高郵府白馬場張家。”

南天翔一愣,道:“高郵府白馬場張家?高當家的,不知你又是怎麽得知這一消息的?”

“乃是本門一個弟子無意得知的。”高喜終於正面承認了他與這事有關。

“無意得知?這麽重要消息,會被無意泄露嗎?以在下之見,不是高當家的手下有姦細,就是有心人故意讓你得知的。你為了不受制於人,只好先下手為強。那些東西不是唯一,你管得了初一,又怎麽管得完十五……”南天翔面上忽然露出不解的神色,道,“不對,卓不越即然有這一道殺手!,又哪用得着借刀殺人?”

郝伯當道:“你這廝到底在幫誰?讓高當家的承認了有過劫那批貨,如今又說什麽不對,豈有此理!”

第五波揚刀道:“不錯。高喜,既然你做過,就得為此付出代價!”

南天翔道:“這件事高當家的固然有做錯……花姑娘,令師徒恰到好處的出現這裏,是不是一定要第五前輩與高當家的打起來?”

花無語明眸一轉,道:“這話可是你說的。高師叔要與掌門師伯斗,不過是螳臂當車,歸於掌門師伯領導是必然的。掌門師伯只不過不願結下第五先生這樣仇家而已。試想,如果第五先生今晚不能討回公道,日後豈不是要與我們整個聖門為敵?”

“卓不越有這麽好心?一個無腸公子,一個田無浪,都是人神共憤的淫賊,卓不越這個當師父又豈會好到哪裏去?今晚他到哪裏去了?田無浪呢?”南天翔心中一陣煩躁,忍不住厲聲喝問道。

花無語柳眉一挑,道:“你以為自己是誰?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這麽說來,卓不越果然有出去了……”南天翔道,“還有什麽能讓他連合併梅花塢這麽大的事也能棄下不顧?”

一陣寒風吹過,六安老字號客棧外的氣死風燈不停的搖晃。

“什麽鬼天氣,還沒入冬就這麽冷了。”

客棧院子裏,燃著幾堆篝火,十來個鏢師懷抱兵器,袖手圍坐在火堆外守夜,三輛鏢車就放在身後。

“大家小心些,別放鬆了警惕。”一個鏢頭模樣的人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腳,道,“雖然有局主親自押送,我們仍然不能掉以輕……呃……”他伸手捂住咽喉,雙目凸出,“砰”然倒地,那個“心”字是永遠也說不出來了。

“老余……啊……”利箭破空,有鏢師中箭倒地。

“有人劫鏢啦!”慘叫聲中,有鏢師大聲示警。反應快的鏢師,迅滾身藏在鏢車後。客棧里有燈亮起。

箭雨停下,院牆上跳下幾個黑衣大漢,手持利刃,迅逼近鏢車,與鏢師短兵相接。這些人無一不是高手,那些普通鏢師、趟子手怎是對手?多是手起刀落,便人頭落地。就算是其中的鏢頭也沒有還手之力。

那幾人手腳利落,殺了守夜的鏢師,分了兩人出來,各揮刀劍,劈向鏢車,砍開鏢箱。

客棧的房內有人衝出,但不到兩步,弓弦聲響,那人便中箭倒地。

院中的黑衣人將箱內的貨物傾了一地,只聽一人道:“三哥,你看這古董花瓶……”

那被稱為三哥的人一刀劈碎那花瓶,道:“閉嘴,快找!”

“賊子敢爾!”一聲厲叱,翦益的身影撲出房門,揮刀劈落射向他的箭矢,衝進院內,長刀捲起一道颶風,直襲一個正待劈開第三輛鏢車上的箱子的黑衣大漢。牆上的箭手投鼠忌器,便不將箭射向翦益。但那些黑衣人刀下一緊,守夜鏢師鏢頭紛紛倒地。

翦冰玉與宋雙平也雙雙搶了出來,跟在其後的還有八大鏢頭中的老四薛金華、安慶分局的鏢頭雷萬、來自史家的史虎等人。牆上弓弦聲響成一片,雖然對領頭的幾人作用不大,跟着他們的鏢師卻不少中箭,失去戰鬥力。有這些弓箭手環伺在側,鏢局的人心理上大受影響,縛手縛腳,雖然人多,但仍落在下風,不斷有人受傷。

好在翦益畢竟是有能力問鼎白榜的高手,刀光閃耀,將敵人逼開,道:“雙平,史兄弟,守住鏢車。”

史虎、宋雙平應了一聲,史虎一聲大喝,長槍上紅纓跳動,槍花朵朵,頓時將圍在鏢車外的兩名黑衣人逼開了。史家槍法來自軍中,最重氣勢,最宜混戰。宋雙平順勢搶了過去,將鏢車守住。

翦益移動火堆邊,雙腳連踢,柴火直飛射院牆之上,院中一暗,弓箭手更不敢亂放箭。但他們的身形卻顯露了出來。翦冰玉也不管地下污穢,就地一滾,翻到院牆之下,然後直飛起來,將頭頂牆上弓箭手劈翻。

一名弓箭手引弓射向虛空,響箭出刺耳的破空聲。

“盟主駕到!”

翦冰玉在院牆之上,循聲望去,但客棧外的大街上,出現了三個人,前面兩人各提一隻巨大的燈籠。話聲剛落,三人已經到了客棧大門外,那提着燈籠的兩人,各伸出一隻手,輕飄飄地按在客棧大門上。那原來甚是結實的大門此刻便如燈草做的一般,被那兩人輕輕推倒,“轟”然倒地。後面那人便進了院裏,一挪步便到了翦益身邊,迎著翦益的刀勢一掌拍去,那隻手掌穿過層層刀光,翦益不得已,舉掌相迎,“砰”的一聲,那人傲然立在原地,翦益卻連退了數步,直退到那鏢車前。

兩方的人不約而同罷了手,各站到了一邊。

“中原鏢局,果然不凡!某家黃天笑,幸會各位了!”

火花下,只見黃天笑一張紫膛臉,直鼻薄唇,一雙眸子甚是清亮,但雙鬢卻已染白。其雙眉修長,斜飛入鬢,想他年輕時,必是個俊逸不凡的人物。

“黃盟主大名,翦某仰慕已久。只可惜綠林與鏢局,天生便是死對頭,費話就不必多說了,想取鏢貨,便動手吧。”翦益平復了一下翻騰的氣血,橫刀在手,冷然道。

“卻也不盡然。”黃天笑拱手道,“手下弟兄不懂事,冒犯貴局之處尚請恕罪。人員傷亡,黃某願出藥費撫恤金,損壞的東西黃某可以雙倍賠償,並且黃某可以綠林盟主的身份保證,中原鏢局的鏢旗所到之處,我綠林兒郎退避三舍。黃某隻要你的鏢貨中那件沒有出現在所保物品的清單上的東西。”

這樣的條件說翦益不心動就是假的了,何況黃天笑的權謀手段已經將他的信心擊潰?但他想了一下,鏢貨中卻沒有一件不是在清單上的。饒是他常走江湖,老於世故,也不禁呆了一下,方道:“翦某是道地的生意人,從不義務替人保送東西。黃盟主大駕蒞臨,只怕要失望了。”

黃天笑負手身後,仰面南天,道:“黃某從不作沒有把握的事,自有準確的情報。翦局主只要將鏢貨與清單一一對照,自可找出未在清單上的東西。”

翦益迅盤算了一下眼前的情形,奈何形勢比人強,道:“翦某技不如人,自當聽從黃盟主之命。不過,我中原鏢局他日定會討回這個公道!”

黃天笑哂然一笑,道:“黃某若是怕人尋仇,便不會混跡綠林了!”

翦益迫於無奈,只得按黃天笑所說,將鏢貨與清單上的名字一一對照。但將全部珠寶、古董點名後,的確沒有黃天笑所說的東西。

黃天笑修眉微收,親自點視了一遍,還是沒找到,道:“你們確定沒有遺漏什麽東西?”

翦冰玉抗聲道:“殺人不過頭點地,黃盟主別欺人太甚!”

黃天笑道:“這世界每天每時每刻沒有人不欺負人的,為何黃某欺負一下人,就要被人指責?所以說,這世界沒有公平的事,只要你有本事,你也可以欺負黃某。黃某絕無怨言!翦局主,對不住了!雖然黃某現在暫時沒有找到想的東西,但黃某確信東西仍然在這批鏢貨里,所以,黃某要將這一鏢劫走。”

翦冰玉一擺手中柳葉刀,叱道:“鏢在人在,鏢失人亡。只要中原鏢局還有一個人有三寸氣在,你就休想稱心如意!”

史虎一挺手中紅纓鋼槍,就待上前動手,卻被翦益攔住了。

“請吧!”翦益垂下手中刀,道,“翦益他日必親上太行山,向黃盟主討回這一鏢。”

“識時務者為俊傑。難怪翦局主能短短十數年裏將中原鏢局的分局開到全國。”黃天笑雙目一凝,道,“黃某定當在寒舍恭候大駕!”

黃天笑下令手下來抬那三車共九箱鏢貨,那些人連被打破的古董花瓶的碎瓷片也悉數撿了起來。

翦冰玉急道:“爹,如果任他這樣取走鏢貨,以後誰還敢將鏢下到我們局裏?”

翦益暗嘆了一口氣,堅決制止了女兒出手,沈聲道:“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動手!”

黃天笑突然轉過身來,將目光投向客棧門口。

“天下第一的中原鏢局不過如此嗎?看來,經此一遭,中原鏢局就要關門了。”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自客棧門口響起,隨著話聲,一個羸瘦矮小的黑衣少年拄著一隻荊杖,自客棧門口蹣行而入。但見他顴骨高高聳起,兩頰深陷,面無二兩肉。其肌膚欺霜勝雪,宛若從沒有見過陽光一般。從客棧門口到院中短短十數步,就似要了他所有力氣一般,立定之後,兩手握杖,佝僂著身子,不斷的輕喘。

翦益不禁皺了一下眉頭,黃天笑也露出了凝重之色。

一陣輕風吹過,眾人只覺又冷了幾分。看着那黑衣少年似乎要隨風而去,翦冰玉心中不由泛起憐憫之情。

史虎走了出去,甕聲道:“小孩兒,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快走吧!”

那黑衣少年似是恢復了幾分力氣,挺直了腰,他一下子似乎高了不少,宛若一柄絕世名劍出鞘,寒鋒襲人,一股凜人的壓力撲面而來。

史虎大喝一聲,將手中鋼槍刺入地下,握槍而立。

那黑衣少年掀唇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道:“多勞兄台關心。若貴局有能力將這一鏢平安送到開封府,高某便也不會來這裏了。只可惜,貴局似乎沒有這個能力。”他轉向黃天笑,道,“在下高無懼,黃盟主能否賞給區區一點薄面,放中原鏢局一馬?”

“此事恕黃某無能為力。”黃天笑吩咐手下道,“邳正、王建明,將鏢貨抬走!”

高無懼不以為忤,側身讓道。但卻有十餘個大漢自客棧外魚貫而入,那些大漢甚是粗壯結實。他們筆直走向邳正等人,直至邳正等人面前。邳正等人只得停下腳步,回望黃天笑。

高無懼蹣跚行向那些大漢。

黃天笑略一遲疑──這對他來簡直是前所未有的事,道:“阿貴,阿富,去請他們讓開。”

高無懼行到那些大漢之中,道:“黃盟主,區區這些屬下,動起手不死不休,你可要想清楚了。”

阿貴阿富兩人毫不遲疑,手中燈籠一挑,直取當先那名大漢。高無懼在那大漢身上拍了一掌,那大漢似乎醒過來了一般,一聲虎吼,奔了出來,一雙巨靈大手探出,直拍向迎面而來的燈籠。燈光下,那大漢呆板的臉上,雙目轉眼就變得血紅。

阿富阿貴同時變招,抖腕間,那燈籠盪了一優美的弧線,飛向那大漢的後背。他們的燈籠設計得十分巧妙,裏面用了一個瓦罐儲油,瓦罐固定在燈籠的骨架上,然後用一枝穿上棉線的小鐵管,插在瓦罐中。棉線浸油後,就可點燃。瓦罐比起銅盤燈盞,儲油就多了許多。瓦罐被撞破,油濺出來,撒在敵人身上,遇火即燃,必讓敵人手忙腳亂。那燈籠的提手長約三尺,以鐵製成,可作一隻短棍,前端開了鋒,亦可作判官筆使用。前端有一個小環,一條牛筋從中穿過,那牛筋一端在阿富阿貴手中,一端連在燈籠上。他們收放那牛筋,可讓燈籠離提手的距離隨心如意。

那大漢毫不理會身後的燈籠,直逼中宮,大掌取向阿富阿貴兩人胸前。阿貴原式不變,他手中的燈籠撞在那大漢的背後,油濕了那大漢的背部。阿富錯步,避開那大漢的大掌,手中燈籠提手直點那大漢攻向阿貴的手掌勞心**。兩人一攻一守,配合得相當默契。

那大漢背部衣服被火點燃,他卻毫無所覺一般,一翻腕握住阿富的燈籠提手,順勢撞向阿富懷中,大喝道:“殺!”

阿富阿貴一招得手,只當那大漢功夫粗淺,更未想到有人不懼那火燒之苦,不覺鬆了心神。未料到那大漢的手法甚是精妙,竟被一下子捉住了提手。那大漢的一撞更是快捷,阿富頓時被撞得口噴鮮血,倒飛出去。阿貴與兄弟的心意兩通,阿富心中強烈的駭懼頓時將他控制,駭然下走避不迭。

那大漢也不理會阿貴,大火燒得他的背部的肌肉滋滋作響,臉部肌肉詭異地**著。他腳下不停,直撞向抬着鏢箱的山賊。那些山賊心驚膽跳,放下鏢箱,紛紛抽出兵刃。那大漢狂嘶慘嚎,似是痛苦,又似興奮快樂,拳打腳踢之間,全是進攻的招數,連刀劍也不避,片刻便斷了一臂、跛了一足,渾身上更無一處完好,那火焰燒著頭,將他的頭也燃了起來。但那些在中原鏢局手下輕傷也沒有受一點的山賊,卻倒下了三個,再站起來的機會可能永遠也沒有了。

那大漢很快就變成一個火人,出凄慘的嚎叫聲,卻依然不死不休地追逐著肝膽俱裂的山賊,直到耳目失去作用,才茫然站在場中,被燒成灰燼。

翦冰玉早就閉上雙目,嬌軀不斷顫抖,最後忍不住彎腰嘔吐起來。而高無懼及他身旁的大漢們卻視而不見一般。

“時隔多年,魔門毒宗狂神散終於又現江湖!”黃天笑的面目凝重,抽出了腰間的佩刀,道,“就讓黃某的血刀為江湖除害。”

血刀,十大神刀之一,長四尺四寸四分,重七斤二兩三錢,乃是上佳緬鐵所鑄。此刀曾在昔年武林殺星安宗逸手中以一套斷魂刀法大殺四方,安宗逸被武林人物群攻而亡後,刀輾轉傳了下來,得刀者可得銘在刀上的三招斷魂刀法,因此無一不能成為武林高手,故死在刀下的武林人物不計其數,實為武林中數百年來的第一兇器,故名血刀。

不過刀到了黃天笑手中後,似有改觀。黃天笑原為少林寺俗家弟子,本是武林高手,他很少用到血刀,因此血刀在他手保留的時間最長,幾乎讓忘記了血刀的厲害了。

血刀出鞘,立時出一陣嗡嗡的輕鳴聲,似乎在歡呼一般。黃天笑引刀在手,氣勢立變,充滿肅殺之意。高無懼夷然一笑,一掌拍在第七人身上,那大漢虎吼一聲,立即奔了出來。

“當心了,黃某要出手了!”黃天笑一聲大喝,刀手中化成一道白光,人隨刀走,自那大漢身邊一閃而過。那大漢奔出數步,去勢已竭,上半身向前栽出,下半身方才倒地,內臟器官與鮮血流了一地,剛吐完的翦冰玉又忍不住嘔吐出來。

鏢局眾人面無血色,方才明白翦益阻止他們妄動的原因。

高無懼面上露出驚容,知道自己沒有本事接得下黃天笑的斷魂三刀,他手一抬,扯下身邊一人的頭,火花下,那人一顆碩大的光頭上,九點戒疤歷歷在目。高無懼將手放在那和尚身上,道:“黃盟主,你瞧這和尚是誰?”

黃天笑注目望去,驚聲道:“師叔!?”

“不錯,正是懷遠和尚。黃盟主不給區區面子,是否也不將這個老和尚放在眼中?”高無懼陰聲道。

黃天笑轉瞬便恢復了鎮定,道:“黃某早就不是少林弟子。”

“據區區所知,這懷遠和尚應該是黃盟主岳丈的親兄弟。即然黃盟主連他也不放在心中……”高無懼抬起手臂,呲牙笑道,“那好,就區區看看是懷遠和尚的少林功夫厲害。還是黃盟主的血刀鋒利?”

“且慢!”黃天笑眼開高無懼那枯瘦如柴的手掌就要拍下,忙道,“只要你解了家師叔的毒,讓他重返少林,黃某便錯過今日再向高公子討教。”

“否則,黃盟主就要來個魚死網破嗎?”高無懼仰天大笑,不過笑聲卻小得可憐,道,“不過,我家掌門師伯曾吩咐下來,切切不可得罪了黃盟主。那麽,黃盟主請先行一步,明日區區便解開懷遠大師身上所有的毒,讓他回少林寺。區區雖然是個小人物,卻也不是言而無信之徒。”

黃天笑心道:“我們尋了兩遍,這些鏢貨中並無所找之物,或許是情報出錯也說不一定……”於是收刀歸鞘,道:“一言為定!”

高無懼出指令,帶着手下讓開了道路,道:“請……慢慢走。”

黃天笑看了懷遠一眼,見面目木然無情,長嘆一聲,帶著部屬掉頭而去。但他剛出客棧大門,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傳來。作為一個小城鎮,六安並無駐軍,那管治安的地保、里長之流,打死他也不敢來趟這種混水。

黃天笑停下了腳步。

高無懼道:“黃盟主莫非改變了主意?”

黃天笑道:“黃某言出無悔,何曾有過失信於人?不過,閣下最好現在就放了家師叔。”

高無懼的眼珠在深窩進去的眼帘里一轉,道:“黃盟主留下也好,否則來了強敵,高某若是不敵,豈不是要勞駕懷遠大師?”

黃天笑退進院內,卻未置可否。

馬蹄聲在客棧門外停下,當來人一行在客棧門口現身,翦冰玉大喜,失聲驚呼道:“蘇少莊主!”

來人正是兼程趕來的蘇子樂與赤橙黃綠青藍紫七王衛。

一道璀燦的煙花在蘇州靈岩山下的蘇家莊外升上了天空,喊殺聲撕破了蘇家莊上寧靜了近百年的夜空,四面八方向莊裏延伸進去,隨著衝天的火光燃起,蘇州城的元軍全副披掛、殺氣騰騰地趕到,將蘇家莊的幾道大門堵住。

卓不越親領了魔門四宗數以百計的高手狂攻濫殺進去,而蘇家莊裏只剩下了不到三成的力量,天下還有什麽力量可阻止數十來被視過武林正義之魂蘇家莊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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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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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魔焰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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