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女兒心思

第十四章 女兒心思

“小蘭啊!我們何時能再見?到時大哥還有面目見你嗎?”南天翔無語問天,心中突然倍覺落寞。

霍雪梅踢開路上的一塊小石子,因南天翔久久無語,不由側望去,但見南天翔臉上無盡的落寞,心中沒由來的一痛。

“他不是個陽光燦爛的人?是否因為我的心傷而無奈時,就這般落寞?”霍雪梅心道。

其實面對霍清明將要榮登天道一事,她心中傷痛從遇見南天翔那天就減輕了許多,“父母不可能永遠守在我們身邊”,而南天翔這一句話,也的確讓她從心底感到無奈后,從有可能失去父親的傷痛迷茫中醒過。不過是有可能、將要而已,世事難料,誰能說那是鐵板釘釘的一定之事?

她之所以表現出憂傷,是因為見南天翔想要開解而絞盡腦汁,一方面是因為許久沒有人如此煞費心機的關心她的悲傷歡樂,這種感覺非常不錯,想繼續玩下去;另一方面卻是感情上的困憂的確讓她煩惱。

“這裏是你的家,永遠都是你的家。所以,師兄希望你一定要回去。”這時她拒絕方舒志陪同后,方舒志說的話,也是他第一次用那樣的神情、語氣說出的,言外之意她只希望自己沒能聽懂。

“梅兒,舅舅的信中,提及你與子樂的親事,你的意下如何?”這是臨走時蘇紅玉說的話。

英俊瀟洒、俠骨柔腸、名門之後,就算蘇子樂再高傲十倍八倍,也足以成為任何女孩子的夢中情人,霍雪梅很清楚自己也算上不例外。從她舅舅蘇方玉那般為人推論,蘇子樂斷然不會差到哪裏去,在蘇家莊正式提親的情況下,嫁入蘇家是毫無疑問的事。她自然清楚南蘇北霍此番交手的真正原因,那是絕不會一戰成仇、影響兩家交情的。

若非蘇子樂的心沒有放在她上,如果沒遇上南天翔,事情斷然不會起什麼變化。但南天翔銘刻在她心靈上的影子,竟然是如魔般千變萬化的外在下,有顆如道般淳真守一的心,虛名浮利是他斷然不會計較的,讓她強烈地感覺到與他在一起,不必擔心、害怕寂寞會如影隨形。這種感覺的強烈程度從她的“空色心訣”完全失守,就可略見一斑了。

如果她放逐自己的感情,主動投入南天翔的懷抱,南天翔勢難拒絕,天下也不見得有人能拒絕。但世事豈會盡如人意?要怪就怪老天,不讓南天翔第一個遇見的是她。

“造化弄人,大抵就是如此了吧?”霍雪梅心道。她可以毫無顧忌的將悲喜流露出來,讓他分擔與分享,但感情的事,又恰恰與他相關,生平第一次有這種女孩子難以啟口的心事,她如何說得出口?看着令自己心動的男子被落寞淹沒,母性使然,她自然也不會好受,道:“天翔,看你的樣子,不大好受,想到了什麼呢?”

南天翔將目光直落在霍雪梅面上,那精緻絕倫,如玉雕般的仙容,堆起了強顏歡笑,因其假,卻更見其真。但既然有假,必然產生距離,他目光中流露出萬千憐惜,慢慢一笑,道:“也沒什麼。就是想起魚與熊掌的故事而已,其實不可兼得,就不必妄想兼得,不是最簡單的解決辦法嗎?”

“‘見到美女不知道去追的,就不是男人’這樣的想法自然是大錯特錯。但見到霍小姐這般的美女,有機可趁反而推掉,我南天翔大概不是男人而是聖人了吧?等等,為什麼與紅袖、潔丫頭她們相處,我沒有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難道說……不要多想、不要多想……不知男女之間,是否有越愛情的友情呢?”南天翔心頭轉過許多念頭,下定決心做“不是男人的男子漢”又或者“不是男子漢的男人”時,心中雖痛,到底從這團亂麻中鑽出來,沒開始就來個結束,大概就是事情最好的解決方法了。

霍雪梅心中一冷,臉上恢復了清冷的神情。

南天翔只怕自己看不下去,移開了目光。但心神忐忑不安地等了許久,卻沒聽到霍雪梅作出任何反應,回望去,卻見霍雪梅含笑望着自己,正在等自己回。他頓時作賊心虛般感到萬分尷尬。

霍雪梅心道:“雖然是魚與熊掌只能擇一,但沒想清楚是要熊掌還是要魚的情況,也不能放棄其中之一吧?你這笨蛋想撇開本小姐,我就不信你有那麼大的決心!看我怎麼樣收拾你!”

她甜甜一笑,直迷得南天翔神魂顛倒,大方抓住南天翔的胳膊,道:“才吃飯不久,又在想魚啊、熊掌之類的,原來你還是個五香嘴兒呢!哇,你看那小面人捏得真好!不如你買一個送給我吧!”

南天翔覺得一陣暈眩──如果他有先知先覺,此刻暈過去,又何嘗不是一種幸福?他定了定神,心道:“不可能的,怎麼可能這樣!?再說,這可是揚州的大街啊!”

他摸摸後腦勺,道:“你……怎麼會喜歡……那種小玩意兒?”

霍雪梅扯着他行向那小貨架,道:“為什麼不可以?”

“比比身高,我們相差無幾,年齡也早過了十六歲的花季,以你在江湖上聲名,應該是一付清純過人、端莊嫻淑的樣子才對。”

這番南天翔自然不敢說出來,心裏嘀咕了幾下,掏了幾個銅板買下了兩個小面人。

接下來,南天翔被霍雪梅拉着逛大街。霍雪梅買了許多胭脂水粉,又在那些地攤上買了些廉價的珠玉飾,當然全是南天翔掏錢,令那些東西立時多出些不同尋常的意義來。看着她興緻勃勃,南天翔也由衷地感到高興。

或許兩人都一樣,生平第一次逛大街,而且又是這麼自由自在。結果自然是比與高手打了一架還累,算算時間不過才初十,就投了一家客棧。

要了兩間上房,霍雪梅自然躲進了自己的房間,不難想像是在梳妝打扮。

當她再次出現在南天翔面前的時候,南天翔只覺得渾身熱血一陣涌動,趕緊捏住了鼻子。

霍雪梅舉起衣袖聞了聞,不解地道:“不香嗎?”

南天翔催運寒魄功,將心情平復下來,看着驚疑不定,失去自信的霍雪梅,吟道:“欲把西子比西湖,濃妝淡抹總相宜。古人誠不欺我也!”

霍雪梅一愣之後,俏面上驀然飄起兩朵紅雲,那既嬌且羞,還有幾分驕傲的小女兒情態,更增其絕世容光。

南天翔心境既然平復,就收起寒魄功,改為運行和風功為主導,頓覺熱情奔放,細審眼前絕美的玉面,從靈魂深處漸漸湧起一股**,直想彈歌舞唱一番。

霍雪梅一揚頭,翹起下巴,任由南天翔作劉禎平視。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從明玉山莊見面起,到第二天早晨想阻止他與父親和師兄見面,當時就是不希望把他拖入天下的亂局中來。短短兩次見面,就留下了如知交老友般的感覺,所謂“白頭如新,傾蓋如故”,就不完乎是吧?

她自然無法想到,能與南天翔如此自由散漫、毫無拘束地相處,更主要的卻是霍清明對南天翔的推許、看重。從小對父親就有的強烈的敬愛孺沫之情,見到南天翔后,自然而然就轉化到南天翔身上。當然,她畢竟不是不譜世事的小女孩,而南天翔更不夠作其父執的格,這份感情自然而然就有了很大的變味。

雖然南天翔的目光依然是那般清澈明亮,霍雪梅心中雜念紛呈,最終諸般兒女私情湧上了心頭,令她大感吃不消。

當南天翔的目光化作萬千憐愛時,霍雪梅只覺得心底萌動一種膩的甜蜜,恨不得投入南天翔懷中,任他恣意愛憐。但佛門多年修持,“空色心訣”名列玄榜內功系第六,不管什麼樣功夫,終不可能讓其不堪一擊。面臨禪心不守的情形,空色心訣自然運轉,抵禦外界加於她心靈上的壓力。

南天翔深吸一口氣,探手抓住霍雪梅的柔荑,向外行去道:“剛才我陪了你逛了許久的大街,現在該你陪我走一趟了!”

脫離南天翔的目光,霍雪梅經脈里自然運轉的空色心訣的功力,飽經壓力之後,瞬間暴長起來,讓她達到“空山靈雨”的境界,使她對其感悟更上一層樓。

她掙脫南天翔拉她的手,道:“小妹不想去了。你自個兒去吧!”沒等南天翔弄清狀況,她已經一溜煙地溜回了自己的房間。

南天翔一愣神,不由想起“女人心、海底針”這句話來,暗自搖頭,出了客棧。

霍雪梅回到房中,結孋趺坐床上,七情六慾、世俗雜念如涓涓細流,從她空靈的心頭流過,卻如清泉流過山石。她的心靈在塵世種種雜念洗禮后,更加剔透空明。她不刻意為之,也不刻意不為之,在蒙昧與靈明交織轉換間,她彷彿窺得“空色心訣”的至境“相中之色”,達到佛門“入世”意境。

時間如彈指一揮間,又如百年千載般漫長,霍雪梅突然從入定中清醒。她迅下床卸下飾、洗去胭脂鉛華,整理好衣袂,恢復平常的樣子,然後剛好聽到敲門聲傳來。

打開房門,一個氣度不凡卻作青衣僕從的中年大漢揖道:“蘇橙見過表小姐!”

“橙叔不用客氣,請裏邊坐。”面對母親兒時的玩伴、在娘舅家可稱之為親人的七色王衛之一,霍雪梅恢復了人們再熟悉不過的清純、孤冷的模樣。

“表小姐客氣了。”蘇橙再次揖道:“蘇橙此來,是因莊主擔心表小姐孤身南下,行旅中將有諸多不便,想請表小姐移駕敝庄在此的別業。同時,少莊主亦讓蘇橙代他向你問好,因任家堡血案此時稍有眉目,無暇分身,請表小姐原諒少莊主無法親自迎迓之罪。”

霍雪梅心道:“表哥會有這份心思嗎?只怕是因為與南天翔那個笨蛋表現得太親密,引得蘇家莊如此吧?如果表哥真的在乎我的話,進入高郵府,就算踏入了蘇家莊的直屬勢力範圍了,會等到現在才來表示這份關心嗎?”從蘇橙到來,霍雪梅得出這樣的推斷,但心中卻沒有一分一毫與南天翔表現得太過親密而後悔、難為情這類的。

“江湖傳聞,家父與舅舅之間將在月圓夜與杭州錢塘江潮頭一決高下,若此時我到貴庄,只怕亦有不便之處。因此有失雅意之處,尚請橙叔代雪梅轉告舅父,請他老人家原諒。”霍雪梅找了這樣一個理由,清冷自若──或者說可稱為木無表情地謝絕了蘇橙的邀請。

感受到霍雪梅的堅決,而霍雪梅又是他絕對不敢勉強的對象,蘇橙只得無奈請辭。

或許那被清冷壓抑已久的少女本性在南天翔戳穿她的清冷麵具后,漸漸復蘇,霍雪梅自知在過去,她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有這樣方法、態度待人接物的。

“蠻不講理、做事不用考慮責任也不用承擔責任,可任意妄為,這種感覺也不賴啊!反正是那個笨蛋讓我這樣的,有什麼後果就讓他承擔好了。”霍雪梅坐回房中的椅子上,想起南天翔全然不顧軍中事情,糊裏糊塗的就跟着自己南下了,對蘇子樂為了破解任家堡血案,而不親自來接自己,自然就有些不滿意,心道:“不管是製造任家堡血案還是破除任家堡血案,無非是名利作祟而已。這些有什麼好爭的?”

一念未息,南天翔已經興沖沖地回來了。他直接進入了霍雪梅的房間,將手中筆墨紙彩粉等放在桌上,道:“我們得小心些了,只怕魔門的人又盯上我了。剛才在客棧門口,一個青衣大漢恨不得當場將我做掉的樣子。”

霍雪梅淡然地道:“那麼,我們是得小心點了。”

南天翔低着頭在桌子上擺放彩粉,道:“不過,那人氣度不凡,完全沒有魔門高手那種詭異的樣子,而且魔門的人也不應會那麼直截了當表現出對我的仇視。想來再過一天,明天就可以進江南蘇家莊的勢力範圍,那時我們就不用擔心魔門的人找麻煩了。”

霍雪梅的眸子裏浮現一絲慧黠的笑意,道:“你跟蘇家莊的人交情很好嗎?家父要與舅舅一決高下,對小妹大概不會客氣。小妹真擔心會因此而連累你。”

南天翔道:“蘇莊主能差遣蘇二小姐與我共同抵抗元軍南下,以我與蘇家子弟兵一個月相處的交情,應該不會太差吧?”

“喔……”霍雪梅將聲音拖得長長的,道,“原來如此。不過剛才那青衣大漢名叫蘇橙,乃是蘇家莊七色王衛之一,想邀請我到蘇家莊在此地庄園裏歇息。”

南天翔漫應道:“我是說不像魔門中人,蘇家莊七色王衛……”他霍然抬起頭,露出驚訝的神情,道,“他是蘇家莊的人?”

霍雪梅道:“如果不是蘇家莊的人,我們能大搖大擺地在揚州城的大街上閑逛?”

南天翔看着一臉笑意的霍雪梅,在明白被她小小的戲弄了一道之外,也醒悟了蘇家莊化了不少心思幫自己,但對自己也不是完全友善,因何而得罪蘇家莊的人就是他所不能了解的了。

“咦,你什麼時候又換回了妝?”既然出了糗,加上注意力也完全不在那個問題上,南天翔就不想再那個話題上糾纏下去,迅轉移了話題。

霍雪梅總不能說自己不敢用那樣的打扮見其他的人,所以又換回來了吧?她突然現南天翔這隨意一問,竟然令她措手不及,難以作答。

“你走了我就換回來了。”

霍雪梅心道:“我老老實實在答了,希望你不要追問為什麼了!”

“嘿嘿!那個模樣兒已經刻在我的腦海中了!所以,我會很容易將她重現紙上的。”

南天翔調好彩粉、墨,鋪開宣紙,運筆如風,霍雪梅那艷麗無匹而絕不俗氣的嬌艷模樣,很快就浮現紙上。

霍雪梅看着全情投入的南天翔,心中一股異樣的情緒慢慢而不可克制地滋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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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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