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第九章】

孫玉珏說,他從未見孟君唯過十五日而未服解藥,不清楚他是否會理智全無地瘋狂殺人,要她離他遠一點。

但要她怎麼離他遠一點?

她恨不得再貼近他一此一T恨不得可以踏進他的心底,恨不得化為他的一部份,與他分擔這蝕骨囈骨的痛。

伊靈纖指輕觸着他涼透的額面,觸着他臉上宛若快要崩解的血痕。

孫玉珏又說,他聽說過滿月春的毒,遲遲未服解藥,體內的毒就會朝四肢百骸和五臟六腑腐蝕,到最後,他的體內會化為一攤腐水。

思及此,她的淚水就無法自己地淌落。

突然好氣,當年娘要教她醫術時,她為何不學。每日貪玩,以為幸福的日子就會持續下去,豈料一夕之間,風雲變色,然而當年侵害她家的人,如今卻為她命在旦夕。

「君唯」她輕聲喃着。

亦然替他點了睡穴,認為讓他睡着,總比讓他清醒地受盡折磨好,然而,都過了一日一夜,為何他還是沒醒?

他該不會就這樣一直沉睡下去,永遠不醒了吧?

她該怎麼辦?

七歲那年,因為他,她才有勇氣帶着伊武活下去,十五歲那一年,得知伊武早已亡故,也是因為他,她才有勇氣為了他給她的孩子活下去,如今,她即將失去他……

一股惡寒無邊無際地在她四肢百骸蔓延着,她覺得恐懼暴冷,明明是入夏的天候,她卻忍不住打顫,直到一股柔柔如春風的力道安撫了她「伊靈。」床上的孟君唯不知何時醒來,一雙泛着妖詭紅光的眸直瞅着她。

「你醒了!」伊靈趕緊抓着他撫上她面頰的大掌,像只貓咪似地蹭着尋求慰藉和溫暖。「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孟君唯眸色溫潤,那般溫柔憐寵,眨也不眨地直瞅着她,唇角的笑意好滿足好滿足。

「太好了,我沒有傷着你。」他的記憶停頓在差點失手欲殺她那一刻,讓他回想起來仍是膽顫心驚。

「嗯,你才不會傷我呢。」她撒嬌地喃着,唇角勾得好彎好嬌美。想要再接近他一點,他卻苦澀地笑了。

「別再靠過來了。」

「為什麼?」

「我體內還有躁動的毒性在作祟,我已經快要忍不住了。」他說得風淡雲輕,壓根沒在她面前顯露半點痛楚。

「很痛嗎?」她笑着,淚水卻堆積在眸底。

孟君唯捨不得移開眼,好想替她拭去淚,但更怕自己控制不了脫軌的行為。「玉狂都告訴你了?」

她用力地點着頭,把眼淚灑在他身上的團綉絲被,暈開一處一處的淚花。「我會救你的。」抹去淚,她用最堅定的眸色說服着他。

他笑得更柔了。「你不恨我嗎?」

「為何要恨?」

「我可是殺了你全……」

「我忘了。」

孟君唯微怔地看着她。

只見她甜甜勾着笑,淚水點落如花。「我只記得,有一個男人給我一個安心的擁抱,有一個男人給我無後顧之憂的生活,有一個男人愛着我、疼着我,有一個男人被我傷到極限依舊無怨尤,我只記得這些。」

他不是個冷酷無情的人,而是那樣的環境,讓他變得木訥寡言不擅表達,習慣把想法藏到心底深處。

但,在松濤書院瞥見她時,他的壓抑泄露了痕迹。

他念着她,牽挂着她,複雜的情緒在眸底翻轉,再深深地壓入心間,那時她不懂,但現在,她全都明白了。

在他救她之後,怕他日她發現真相,所以他不敢與她太過深入的相處,才將她和伊武交託給阮氏夫婦,然而,一切都從這裏開始走調,他們的命運,從這一刻牢牢地糾結着,一輩子也分離不了。

「對不起。」他喃着,唇角還勾着異樣的笑。

「我忘了。」她頑固地再重複一次。

有人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但是,就算不共戴天又如何?就算她被人指指點點不孝無恥又如何?

她心底只有一個男人,只惦記着這個男人,其他的,她真的顧不了。

「這裏只有你?」他環顧着四周,是間典雅的房,像極了松濤書院的雅蓮閣。

「嗯。」

「去休息吧。」

「我就在這兒休息。」她堅持。

「你怕我跑了嗎?」他苦笑着,輕抬起手。「我的手腳被鏈住了,走不了的。」

「我就是要盯着你,孟先生,你逃不了了。」她抹去淚,笑得俏皮。

孟君唯微微嘆了口氣,唇角隱隱抽搐着,彷佛正隱忍着多難以忍遏的痛。「我怕會傷了你。」

「我會保護自己。」以為她什麼都沒考慮就待在這裏嗎?

「你保護不了自己。」

「少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嗎?」她逼近他,用她水亮亮還泛着霧氣的眸直瞪着他。「別想趁我不注意時跑去找凈嵐,這麼點程度的鐵鏈,你真想要掙脫,也非難事。」

孟君唯濃眉緩緩攢起。「你這丫頭,怎麼會如此機靈?」痛順着血液滑入心,像是千刀萬剮,又像是石磨磨心,陣陣痛栗着他。

他扯回被她握着的手,垂放在身側,緊握成拳,不住地發顫。

「又疼了?」瞧他不對勁,她手足無措。

「這是老天給我的懲罰。」他苦笑,額上密佈博涔冷汗。「以往玄手門不知道以這毒藥殺害了多少人,如今不過是報應在我身上罷了。」

「胡說、胡說!你的毒是我下的,與報應有什麼關係?」

他定定瞅着她。「我滅了伊家三十佘口人,你送我一杯毒茶……應該的。」老天在責罰他,不該自以為幫了她,便可讓仇恨一筆勾銷……

伊靈扁緊粉嫩菱唇,忍着蓄勢待發的淚水。「這是哪門子的報應?讓我傷了你,結果又痛着自己,天底下有這麼不通情理的報應嗎?」

「別哭。」他暖聲哄着。

「那你就別說些狗屁倒灶的話。」她發狼地瞪着他,又氣又惱,怪的全都是自己。「你給我好好地靜養,凈嵐的事,我自會處理。」

「我身上的毒,再怎麼靜養也沒用,沒有解藥,路只有一條。」他不怕走上黃泉路,就怕她會為他掉淚。

「就說了,我會想辦法取得凈嵐身上的解藥!」

「好吧。」頓了頓,他緩緩地閉上眼,呼吸逐漸紊亂,微抖着聲道:「記得,若有機會取到解藥,就讓思唯酌量服用。」

「思唯?這跟思唯什麼關係?」她都忘了,這事他曾提起過。

「你不是說,思唯每到十五,才稍有反應?」他虛弱地張開眼,表情痛苦地扭曲着。「我想,可能跟滿月春有關,畢竟這孩子是在那夜所有,他身上有着我的血,我猜八成是如此所致。」

「真的?」見他艱難地喘着氣,她忙輕拍他的胸膛。「很疼嗎?我去找亦然,幫你調配些讓你可以舒服點的葯。」

原來,他要解藥,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思唯。

「沒用……滿月春,沒有可以完全根治的解藥,凈嵐雖得師父真傳,知道如何配藥和解毒,但她也沒法子全解。」

「那我就要亦然去搶解藥,要就然替你配好幾副解藥,讓你按月服用不就好了?」就然醫術不差,一定會想出破解之道的。

「已經十五了。」他胸口劇烈地震動着。「滿月春,命不留滿月之夜……伊靈,我撐不下去了……」

他痛吟着,渾身的血痕隨着脈動跳顫,像快要破體而出。

「君唯!」她慌亂看着他,想起龐亦然告訴她,一旦他心神快要潰散,便要立即點他昏穴。

收斂心緒,她指尖飛快地朝睡穴點下,他隨即雙眼緊閉,看似睡著了,但身體卻還是飽嘗滿月春的毒噬。

她還能做什麼?

除了眼睜睜地看着他被毒性吞噬,她還能為他做什麼?

原本想將體內深厚的養身內勁渡給他,但就然怕她不夠熟練,渡得太強,會傷他筋脈,渡得太軟,她會被反噬,所以不准她貿然行動,要她靜心等待他研究出可以暫時壓遏毒素的葯。

伊靈坐在床畔,卻突地聽聞外頭響起極古怪的聲音,垂眼忖了下,隨即走到屋外。

這個時候,亦然和就然都在藥房,不會過來,而宮家人老早便回宮宅了,就連屏定言,都被她交代不得靠近此處,偌大的後院,還會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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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父為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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