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左三圈,右三圈……來做運動……”

渾沌的腦子裏,突然遭到前所未有的噪音侵擾。這不知打哪來的中文童歌,不間斷地灌進善惡的耳朵里,害得他只能扶着額角,無助地在枕頭上呻吟。

他不情願地張開眼睛,整齊的劍眉因從頭到腳泛着的酸疼而朝眉心擠攏,茫然的眼光無意識地瞪着天花板上的美麗圖畫。

各種姿勢的金髮天使,張着一雙雙美麗的羽翼,或抱着豎琴,或拿着花朵,在玫瑰花園裏嬉耍。

善惡突然覺得這幅圖畫很礙眼,猛然從床上坐起,昨夜那個他寧願視之為荒唐夢境的現實記憶如狂風暴雨般席捲而來。他頹然傾倒床上,知道那一切不是噩夢,是真實的。而更糟糕的是,他逸失的法力好像一去不返似的,他休息了一整夜,仍提不起半點勁。

難道他真要困在這裏?善惡愁眉不展地嘆氣。

不是他太愛挑剔,只要回想起昨晚薔薇興高采烈對那位威嚴的老頭子的宣示,他便覺得心驚膽戰,如墜噩夢。

在那位雄壯威武的老管家將他抱下頂樓后,遵照薔薇的命令,他被送進與她隔鄰的客房,然後便有個拄着拐杖、道貌岸然的老人進來看他。

那時候薔薇正小心翼翼地服侍他喝熱奶茶,一見到老人進來,她立刻像只小鳥般飛進老人懷裏,親親熱熱的摟着對方。

而當老人精銳的紫眸投向他時,薔薇又下意識地護在他身前,愛嬌地對老人說:“爺爺,他是我的守護天使。上帝派他來保護我、跟我談戀愛的。”

善惡記得當時老人的表情同他一般驚愕,但對方張開的嘴巴比他先一步合起來。在打量他一會兒之後,復以無比寵溺的眼光迎向孫女閃着興奮火花的笑臉。

“是真的,爺爺。我剛才跟上帝祈求的。”薔薇羞澀地依偎在老人懷中說道。

“你跟上帝祈求?”老人很努力地想搞清楚孫女的意思。

“嗯。”薔薇臉頰通紅地埋進老人懷裏,不好意思抬頭迎向祖父眼中的探詢。“我本來只祈求哥哥早些回家,爺爺身體健康,但突然閃現的電光讓我以為是神跡或是流星,所以便提出了這個願望。”

“什麼願望?”老人眯着眼,滿臉問號。事實上,善惡同他一般困惑。

“就是……”薔薇羞怯地支吾着。“談戀愛的願望嘛!”

老人凝視着孫女兒紅暈滿布的俏臉,恍然大悟。

薔薇十八歲了,本就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卻因身罹頑疾,阻礙了正常的交友機會。別說是男友了,平常連見個年輕男孩的機會都鮮少。也難怪她會向上帝祈求這個願望了。

了解孫女的想法后,老人再度以銳利的鷹眼斜睨向善惡震驚的俊美臉蛋,表情莫測高深。

“爺爺,我說的都是真的。”薔薇仰着小臉,紫眸里熱切閃爍的焰光,直教老人為之心疼。

薔薇向來乖巧,從來沒向他要求過什麼,這回只不過要他相信眼前俊美的少年就是她口中的天使,他理當成全她小小的心愿。

“爺爺知道。”老人慈祥地撫着孫女的秀髮。

“那他可以留下來了!”薔薇歡呼着,盈滿柔情的眼眸羞怯地轉向目瞪口呆的善惡。

瘋了,這家子全都瘋了!而且瘋得無可救藥。

當時善惡的腦子裏只有這個想法。

薔薇一定是看多了羅曼史,中毒太深,才會相信上帝會派個天使跟她談戀愛。

老天爺,如果上帝連人家的戀愛事也要管的話,那他未免太忙了吧!這種事連地獄都不屑插手。

但話說回來,前不久他父親撒旦,還不是派他們兄弟以愛情迷惑那個由天使轉世為人的安琪嗎?好在他大哥魔魅將這任務攬在身上,否則現在陪安琪談戀愛的就是他了!

可是他依然在劫難逃,竟被個異想天開的平凡少女給纏住了。而更可惱的是,那個看起來十分嚴肅、正常的老頭子,居然和他的孫女一起胡鬧,真把他當成被上帝遣下凡陪薔薇談戀愛的天使!

善惡頭疼了一整晚,直到鮮少侵襲他的瞌睡蟲找上門來,他才昏然墜入睡夢之中。

精力、法力的損耗使他睡得不省人事,若不是那陣不知從何而來的擾人怪異歌曲,他只怕還要多睡上一會兒呢。

輕快的腳步聲隨着歌聲飄向床上的善惡。

他的眼光朝聲音的方向看過去,穿着背心衫、緊身運動短褲的嬌俏女孩,正笑容燦爛地撲向他。

“你醒了啊。”她賴在他身上,吐氣如蘭。

善惡發現自己不討厭她的重量,反而被壓得十分舒服。他懶洋洋地揚了揚綿密的睫羽,湛藍的眼珠細細地審視她嬌美的臉蛋。

她的皮膚不錯,像新生兒般嬌嫩有光澤。深刻的輪廓襯得她精緻的五官更加立體,紫色的眸子有若水晶般清澈,反映出他俊逸的倒影。

“我早些時候有來看過你,可是你睡得很沉,所以沒吵你。”兩片宛似粉紅玫瑰花瓣的嘴唇一張一合,善惡看得有些失神。“後來我想快十一點了,你應該醒了,所以我又跑來看你,你果然醒了。你看起來氣色不錯哦。”薔薇伸出手輕撫他誘人的俊容,有些意亂情迷。

善惡被她這麼一摸,竟覺得臉頰有些燥熱、酥麻。他詫異地瞪視她,深沉的眸光里閃着兩簇怪異的火焰。

薔薇雙頰泛着熱度,被他灼人的目光瞧有些不自在。和他隔着薄被相抵的敏感肌膚,彷彿可以感應到屬於善惡的熾熱體溫。而飄進鼻端的清爽男性氣息,更令她心神俱醉,神思恍惚。

“剛才吵醒我的是什麼歌曲?”為了降下在兩人之間升起的怪異熱度,善惡隨便找了個話題。

“呃,那個啊。”薔薇嫣然一笑,離開他的胸膛。突然減輕的重量,令善惡微感失望。

“那是我大哥明頓從台灣寄給我的CD喔。”她活潑地答道。“大哥還說這張專輯很受當地的人歡迎呢。而且唱歌的女孩只比我年長些,長得跟我一樣可愛。”

“可愛?”善惡坐起身,打趣地凝視她。

“是啊,你不覺得嗎?”她眨着眼,熱切地問道。“就跟我一樣天真可愛。大哥還說,我們都清純得有如開天闢地以來最純凈無污染的一滴水。”

多奇怪的比喻啊。善惡想着。

他以另一個角度打量薔薇,發現她幾乎就像安琪一般無邪。他注意到從她頭上冒出一股純凈透明的靈光,料想她應該是新生的靈魂。第一次降臨世間的生命,沒有前世包袱,怪不得會這般清純乾淨。

他嗅了嗅,除了她身上清凈的味道外,還有一股甘甜柔和的香味。他很快尋到那縷馥郁香氣的來源;玫瑰木雕花式樣的床頭柜上放了一隻透明的水晶杯,裏面供養了一枝近乎藍色的玫瑰花。

薔薇隨着他的眼光看過去,驀地臉一紅。她含情脈脈地瞅着善惡的俊臉,羞澀地道:“這種玫瑰叫歐迪納,花色接近藍色。我清早起來時特別去園裏摘來的。”

“哦。”善惡隨意應了一聲,眼光回到薔薇身上時,發現她略顯失望地咬着下唇。

善惡的心一緊,訝異自己竟為她的失意感到難過。他幹嘛理會她高不高興啊?可是心裏總隱隱有根刺在作怪,讓他無法忽略不管。

他集中精神在她略顯黯淡的小臉上,無法猜測出造成她情緒突然低落的原因。這實在不像他,往常他都可以一眼窺出人們的心思。是不是法力消退後,他連這點與生俱來的能力也失去了?

他感到意志消沉。

“這玫瑰花有特別的意義嗎?”他意興闌珊地勉強問道。

“嗯。”薔薇像被清水滋潤復活的萎靡花朵般,立時振奮起來,小臉泛着淡淡的紅暈,紫眸閃閃生光。“玫瑰代表愛情。”

善惡張了張嘴,不曉得該說什麼,只好再度合上。他下意識地想避開薔薇熱烈的凝視,隱約猜出她對他的好感,已經超出情竇初開少女的一時着迷。她把他當成戀愛對象了,他着惱地想。

“你……你知道有一則關於玫瑰的神話故事嗎?”薔薇見他沉默下來,再度鼓起勇氣結結巴巴地道。

“什麼神話故事?”善惡裝作不感興趣地開口。

薔薇聽見他答話,心裏漾滿愉悅,嫣然微笑解釋,“根據希臘神話,有一天海神和陸神比賽,看誰能創造出世上最美麗的東西。海神創造的維納斯乘着貝殼隨海水的泡沫浮出水面,而陸神所創造的美麗傑作——玫瑰則從天而降。從此以後,玫瑰便成了愛情的象徵,情人們互表心意的花朵。西元前六世紀的希臘女詩人莎芙還讚美它是‘花之女王’,並歌頌她的芳香如‘情人的氣息’。”

善惡見她小嘴動個不停,兩片美麗的唇瓣時而互相親吻,時而分開綻出雪白的貝齒,模樣有說不出的惹人憐愛,心跳不由加快,竟覺得有些動心。

糟糕。

他懊惱地發現隨着法力的暫失,他的魔心居然變得跟人類一般脆弱。數千年來未曾撼動的惡魔之心,卻在這時候對個喋喋不休的小女孩有傾動的現象。

他心慌意亂地揮開這個思緒,半合著眼瞼靠在身後鬆軟的枕頭上。

“薔薇跟玫瑰是同一種花朵嗎?”他不經意地問。

“嗯。”薔薇似乎很容易被取悅,善惡隨便一個話題都能讓她笑得像蜜一般甜。“薔薇,別名玫瑰。事實上,薔薇就是玫瑰,玫瑰就是薔薇。”

“那你為什麼叫薔薇,而不是玫瑰?”他被勾起好奇心了。

“因為我母親叫玫瑰啊。”薔薇的眼裏升起孺慕之情,清亮的美眸染上一層霧氣。“我母親叫白玫瑰,她出生在一個叫台灣的美麗島嶼。外公家是種花的,當園裏的第一朵玫瑰綻放時,白家誕生了最年幼的孩子,所以母親便被取名為玫瑰。在她二十歲那年,跟外婆到香港遊玩,在那裏認識了我父親。”

一個台灣花農的女兒,結識了英國的豪門公子?

這有點像是童話故事。善惡單從昨夜被抱下頂樓到客房的短暫旅程,看出薔薇家非富即貴。而昨天那個派頭十足的老頭子,更展現出尊榮、傲慢的貴族氣質。

“你們家是做什麼的?”他進一步確認。

“做什麼?”薔薇顯得有些困惑。

“我是說以什麼營生,靠什麼過活。就是賺錢的意思。”善惡耐心地解釋半天,薔薇才恍然大悟。

“我不太清楚。”薔薇不好意思地說。“漢姆萊家族發跡於都鐸王朝時期,在世界各地都有事業。爸爸在世時,好像有經營幾家公司吧,但後來爺爺為了照顧我跟哥哥,就把公司交給別人經營,只保留股東的身分。但是哥哥從劍橋大學拿到博士學位后,又和朋友合開律師事務所,和一家船運公司。”

“這麼說,你家是靠你哥哥賺錢的?”

“不是啦。”薔薇的頭搖得跟博浪鼓似的。“哥哥賺的錢自己花,爺爺的錢大家花。”

善惡對她的回答感到好笑。他眯着眼注視薔薇天真的笑顏,發現眼前的少女就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花精靈,對物質世界的了解懵懵懂懂。而她也絕對有這樣的本錢。

“你呢?”薔薇托着腮看他。

善惡嘲弄地彎起唇角,並不答話。

“我倒忘了,你是天使。不過我想知道你成為天使前的事。”她偏了偏頭,好奇地說。

善惡懶得浪費口水更正她小腦袋瓜里先入為主的觀念,只疑惑地挑了挑眉,淡漠地道:“為什麼你會認為我是天使?”

薔薇咯咯笑了起來,善惡不解地瞪她。

她抿了抿唇,收斂臉上猖狂的笑意。

“你看看天花板的天使畫像。你除了少對翅膀外,是不是比他們更像天使?”她的紫瞳里反映出調皮和慧黠。“更別說你是在我向上帝禱告祈願時,從天上落下來的。”

“那說不定只是巧合。”善惡嘟着唇不悅地反駁。“也許我是超人,不巧被雷電打中摔下來。”

“超人?”這下子薔薇再也顧不得淑女身分,笑得直打跌。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彎成月牙兒的眼眸上下打量他。“那你的國旗緊身衣呢?”說完,她又捧着肚子狂笑。

善惡又好氣又好笑地喚出聲,等到她哀哀叫的揉着平坦的小腹止住笑后,他才坐起身,俊臉靠過去,伸出修長的手指托起她小巧的下巴。

“你實在是太單純了。”他沙啞地道。一雙碧藍、深沉如大海般的眼瞳向她放電,蠱惑着她。“你到底天殺的向上帝祈什麼願?”

“呃?”薔薇的腦子裏一片空白,只剩下他俊俏又有些邪氣的影像,和他低啞、迷人的嗓音。她緊張地舔了舔唇,雙瞳因他呼出的熱氣而漾着羞澀。“我跟上帝說,我希望戀愛。”她喘息地道。

“那也不一定非我不可,不是嗎?”深邃的藍眸勾魂攝魄地逼近她,而那兩片形狀完美的唇瓣正勾引她嘗試危險的愛情遊戲。

“不,就是你,我的天使愛人。”她攀上他的頸后,喜悅地發現手下濃密金髮的觸感跟想像中一樣美好。彷彿再也受不了四片唇之間稀薄、燥熱的空氣,她猛然迎向他,和那兩片集天下美艷的男性嘴唇密密實實地貼合。

四瓣未曾嘗過情慾的紅唇乍然相遇,如陰極碰觸陽極,瞬間通起電來。酥麻的感覺若烈火燎原般通過密合的四片唇分別傳至各自的大腦里,再蔓延向這對初吻男女的四肢百骸,連帶着兩顆從未沾染情愛的心也深深陷落。

短短几秒鐘的熱辣辣接觸,被一聲傳自房門口的惱怒輕咳所打擾。善惡不愧是地獄的二王子,很快從情慾的迷霧裏清醒過來。即使那甜蜜的感覺雋永得像個他不願醒來的美夢,他仍勉強移開唇,將注意力投向門口。

漢姆萊家族的大家長薔薇的祖父,正臉色陰沉地狠瞪着他。

★★★

有一個賣牛仔褲的電視廣告是這樣的:男主角偷拐農場主人的女兒到穀倉里親熱,結果被農場主人逮個正着,當場就拿着獵槍追殺。子彈無情地射向熱情如火的血性青年,偷情的男主角仗着身下的牛仔褲彈性十足,健步如飛地越過農場的圍欄,及時闖過火車疾駛而來的鐵道,僥倖逃過一劫。

善惡忘了是在哪裏看過這個廣告的,但依稀記得農場主人見到女兒被人輕薄時恨得牙痒痒的表情。而眼前抿唇蹙眉、眼光冷峻的老人,彷彿正吶喊着和農場主人相同的仇恨。

儘管善惡並不是主動接吻的人,但愛孫心切的老人可管不了這許多。譴責的眼光對準善惡,好像他是專門凌辱純潔少女的大色狼似的。

善惡嘲弄地勾起一抹冷笑,鄙夷人類護短的劣根性。他才是受害者呢,這個老頭知不知道?

那個臉蛋紅通通,也不知道是被羞澀還是激情渲染出紅霞的少女,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但她只是愛嬌地在祖父懷裏磨蹭了一下下,便將所有罪嫌轉嫁給他,讓他成了替罪羔羊。

他有些不甘心地目送熱情如紅玫瑰、清純如白玫瑰的薔薇被她祖父隨便找個借口打發離去。如果老頭子在這時候拿出獵槍來對付他,他也不意外,而且還只能傻傻地坐在原處等着挨子彈。一來,他可沒穿什麼彈性十足的牛仔褲;二來,儘管休息了一夜,他體內的法力依然虛弱似無。否則他哪會任那小妮子輕薄?

他屈辱地輕哼着。

只是不曉得這副臭皮囊是否真耐得住子彈的攻擊。如果他真的死了,魂魄是否能飛回地獄向他老爸撒旦報到?還是會魂飛魄散,從此消失在宇宙深處?

非常有趣的問題,他好笑地想。

“嗯哼!”漢姆萊伯爵清了清喉嚨,企圖拉回善惡不知道神遊到何處的注意力。他不悅地抿緊唇,心裏直咕噥着現代的年輕人,根本不知道什麼叫禮貌,跟老人家說話還這般漫不經心。

善惡挑了挑眉,清澈的藍眸閃着洞悉世情的瞭然,較世俗凡人俊美的外貌流露出睥睨一切的尊貴氣質,還真有幾分天使真摯無邪的浩然正氣,漢姆萊伯爵暗暗訝異。

這小子該不會真是天使吧?

饒是伯爵這般現實、理智又對神鬼之說不怎麼相信的人,也感到有些疑惑。

“你真的是天使嗎?”他納悶地問道。

“你說呢?”善惡咧嘴一笑,表情無辜地將問題丟回給伯爵。

漢姆萊伯爵嚴肅地端起管家剛送過來的茶,透過自繪着金黃色玫瑰圖案的瓷杯口冒上來的霧氣打量善惡。

若這世間真有天使的話,這個俊俏不似凡人的傢伙絕對吻合。可是他喬治.漢姆萊根本不信什麼上帝、天使的。如果真有這些神祇的話,他那對良善得連踩死只螞蟻都會傷心難過半天的兒子、媳婦,也不會正值盛年便出車禍死亡。而他純真可愛的小孫女薔薇,更不可能身罹先天性心臟病受苦至今。

所以這世間是沒有上帝的,他這麼認為。

“不,我認為不是。”伯爵肯定地道,銳利的眼眸一眨也不眨地凝視善惡諱莫如深的俊臉。

“哦?”善惡感興趣地微眯着眼,充滿笑意的藍眸閃爍着比上等藍寶石還要璀璨迷人的光彩。

“你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伯爵不受迷惑地問。

“薔薇不是都告訴你了嗎?”善惡打起太極拳。

“你以為我會相信?”伯爵警告的眼神,彷彿在暗示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最好別拿他當傻瓜。

“你連自己孫女的話都不信?”善惡無辜地聳聳肩。

漢姆萊伯爵再度抿緊唇,冷冽的眼光威脅着要殺人。善惡不受恫喝地端起茶杯就唇,將奶香味十足的茶液送進喉中。

自從昨夜被閃電打下來,法力如石沉大海般“音訊全無”后,他就變得像人類一樣容易肚子餓,不得不依賴凡人的食物補充體力。

這奶茶的味道還不錯。善惡愉快地品味着溫熱的茶液從食道一路滑進胃部的感覺。說真的,跟這老傢伙的一番對談,讓他的精神振奮許多。

“你不要都推到薔薇身上。”伯爵嚴峻地說。

善惡嘆了口氣,以理性的眼神凝視着即便是白髮蒼蒼、滿臉皺紋卻依然目朗神清、具有十足威嚇力量的老人家,然後以感性的聲音說道:“漢姆萊先生……”

伯爵的臉色僵了一下,深受冒犯的矍然眼光瞪得善惡一頭霧水。

“請叫我漢姆萊伯爵。”他隱含不悅的聲音傲慢地更正。

善惡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據他所知,這些貴族皆死愛面子。都什麼時代了,還關在家裏當大爺。這讓他想起不久前遇見的吸血族王子泰勒,他好像也有勞什子的伯爵頭銜。

“好吧,漢姆萊伯爵。”他諷刺地加重語氣。“我說伯爵大人,以閣下的英明睿智,對區區在下我出現在貴府的頂樓上,能提出比尊貴的令孫女更好的解釋嗎?”

伯爵冷哼一聲,不屑地挑了挑眉。

“你有可能是小偷。”

“從天而降的小偷?”善惡深受屈辱地冷笑。他堂堂的地獄二王子,竟被這糟老頭當作小偷?他俊朗、貴氣的模樣像是猥瑣的小偷嗎?

這老頭也未免太侮辱人了。

“你有可能是用滑翔翼,或是降落傘。”伯爵冷靜地分析。

“在陰沉沉的霧夜裏?”善惡好笑地說。

他之前還以為漢姆萊家族只有那朵熱情的薔薇花想像力過於豐富呢,沒想到連她爺爺也一樣。這老頭該不會荷里活電影看太多了吧?

“這種天氣不適合玩滑翔翼,也不適合直升機飛行吧?”他輕佻地揚眉挑釁。“你乾脆說我是閑來無事亂逛的超人遠比較合理。”

“你開什麼玩笑?”

活到這把年紀,漢姆萊伯爵從沒受到這麼無禮的頂撞。就算他推測錯誤,這個年輕人也不該用這麼弔兒郎當的語氣跟他說話。

“超人你還不夠格!”他極盡侮辱地掃了一眼套着孫子明頓睡衣的精瘦身軀。比起明頓來,善惡足足小了一號。儘管身材頎長,但身體的發育上明顯仍停留在青少年階段。“再說你昨晚穿的是黑袍,可不是國旗內衣。”他幽默地說。

戲而不謔的言辭化解了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善惡不禁莞爾,回應了一個善意的微笑。

饒是伯爵這閱人無數的長者,也被善惡美麗若天使的笑容給迷惑了。他的理智不由得有些搖擺不定,薔薇的話或許也道理哦。

“我不管你是打哪來的……”伯爵皺了皺眉,對自己突然的妥協有些惱火。但他很快地安慰自己,這一切都是為了孫女薔薇,只要她高興,任何事都是值得的。

“既然薔薇喜歡你,我就不追究你的來歷,以及闖進本宅的目的。你好好留在這裏陪薔薇,我不會虧待你的。”

“你要我留下來陪薔薇?”善惡再難保持俊臉上的平靜,張口結舌,“你該不會真要我陪她談戀愛吧?”

“有何不可?”伯爵拄着拐杖站起身,表示談話已然結束。“你換套正式的衣服,等一下我會派人帶你下樓午餐。”

善惡瞪着伯爵離去的僵直背影,仍處在極度的震驚之中。他記得曾看過一部電影,好像是個有錢人雇了個黑人當兒子的玩具。當時他只覺得這些人類真是異想天開,什麼事都幹得出來,沒想到類似的事也會發生在他身上。

顯然的,伯爵執意要寵壞他的孫女,甚至不惜留下來歷不明的危險人物,陪伴孫女談戀愛。

不過話說回來,薔薇容貌姣美,家世又如此顯赫,雖然外表纖弱,也不至於乏人問津到用這種方法交男友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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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到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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