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相逢而不相認

第十八章 相逢而不相認

“你好。請問你是要採訪我的那個記者嗎?我是義工部部長顧希宇。”

正在看着地上爬來爬去的螞蟻呆的我,看着一雙穿着白色板鞋的腳停在我眼底下,我的眼睛定住了,這一瞬間,我忘記了要怎樣呼吸。

我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戰戰兢兢地抬起頭來。

我先是看見一條淡藍色的牛仔褲,褲腳有些地方已經開始白,卻洗得乾乾淨淨。再然後,是一件有方領的白T恤。他長高了,我的頭仰起來,覺得吃力的時候才能看到他的臉,他的輪廓變得更深,愈加俊朗,還是濃濃的優雅的眉毛,嘴唇抿着,平平淡淡的樣子,眼睛裏的憂鬱卻濃了,整個人散着一種似有若無的哀傷的味道。這一刻,我的鼻子很不爭氣地酸痛起來,腦門子熱熱的,喉嚨緊,我只好咳一聲,努力地把潮潮地想湧上來的淚水逼回去。

“你好,我叫劉嘉妮。”

他微微笑地坐下來,帶着一種初見的禮貌。

他已經不記得曾經陪他在火海里出生入死的我了。

我強忍着失望,撐出一個笑容來,照着已經準備好的問題,聲音一卡一卡地問他。

顧希宇看着越來越窘的我,突然說:“你跟我以前認識的一個人很像呢。”

我拿着筆的手僵在半空,強裝鎮定地看他。

“你喜歡吃棒棒糖嗎?”

“呃?”我臉紅紅地低聲回答他,“嗯。我每天都要吃很多棒棒糖。”

他的眼角蕩漾出一點笑意,“以前我還在讀國中的時候,經常去一家圖書館借書看,那時候總是看見她坐在高高的書桌前一邊含着棒棒糖,一邊看厚厚的偵探書。她個子很矮的,一雙腳吊在凳子上晃晃蕩盪。”

我的喉嚨又開始緊,血液一下子衝到了腦門子上,原來在我看見他之前,是他先現了我。

塵世上所有的戀人,不都是從看到對方開始嗎?因為現了彼此,才有了後來的故事。

我啞着嗓子問他:“她很可愛嗎?”

眼前的他揚揚好看的眉毛,嘴角帶着一抹笑意說:“可愛?她從不肯安靜地看書,咬棒棒糖的時候乾乾脆脆的,總是吵到隔了四排書架的我。有一次我忍無可忍地跑到她跟前說‘你能不能小聲點啊,這裏是圖書館你知不知道?’,好像把她嚇壞了。從那次開始,我就沒有再聽見她嚼棒棒糖的聲音。”

顧希宇摸摸自己的臉,“從小到大,也沒有人說我長相兇惡,怎麼那樣子就把她嚇到了呢。”

我慌忙擺擺手,“並不是嚇到了。只是不想再吵到你。”

顧希宇側過頭來看我。

我的臉又騰地燒起來,“我想她應該是這樣認為才這樣的。”

他笑着點點頭。

我挺了挺脊樑,裝得漫不經心地問:“我哪裏像她呢。”

“我也不知道。樣子完全不像。可是總覺得你們很相似。”

“你們很熟嗎?”

“我們?”顧希宇抬起手來磨了磨挺挺的鼻子,“她曾經救過我。”

“呃。想不到她是你的救命恩人。”我打着哈哈,“那你們現在肯定很要好吧。你應該對你的救命恩人很好才對。”

我的心跳得厲害。

今天我終於找到機會問他為什麼不辭而別。

我看着他。這個回答,我等了太久。

他眼角那點燦爛的笑意,變得有點苦澀。“自從她救了我。我們就沒有再見面。我生了一點事情,沒能再跟她聯繫。我連一句感謝也來不及跟她說……”

我的淚水滔滔地湧上來,沒有辦法忍下去。我急急地低下頭去,把眼淚擦乾淨。

他沉浸在往事裏面,我流下來的眼淚,他渾然不覺。

我不捨得再問他,那時候他生的事情,一定變成他心裏的傷口,不然,他的表情不會變成這樣子。我不要他傷心。

我呼了一口氣,把前額的劉海吹得飛揚起來。裝得像沒事人一樣。

“噢。原來這樣。真可惜……對了,我們學校那麼多社團,你為什麼選擇進義工部呢?而且競選當了部長。”

他終於回過神來,抿着嘴笑了笑。“這個……”

“不要說什麼“想要幫助別人,做一些對人們有益的事情”或者是“為社會主義社會貢獻自己的一點力量”這種敷衍我的話啊。”我立刻又補充說。

“咦?!我正是要說這些的。”顧希宇好笑地答我。

我氣惱地向他翻眼睛。

“你的眼睛和鼻子怎麼都變紅了?”

他疑惑地看着我。

“呃……”我結結巴巴地回答他,“剛剛……剛剛有一粒沙子跑進了我的眼睛。”

他對我笑一笑,好像相信了我的話。

“如果你不想說也沒有關係。”我對他說。

他看着我問“你有沒有聽說過“殺人狂魔”洪澤晨?”

“那個專門以獨居的老人為謀殺對象,在動手時把那些老人綁起來塞住他們的嘴巴然後對他們活生生地進行幾個小時肢解的惡魔?”

“恩。”

顧希宇很滿意我也看過那則新聞,

“他謀殺那些老人是早有計劃的。他在大學的時候曾經參加過義工部。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都做那種照顧獨居老人的臨時義工。在那期間,他收集了那些被他照顧的那些老人的資料。大學畢業后,他就喪心病狂地一個一個殘殺他們。”

“這個我知道。”我點點頭,可是更加疑惑,這些跟顧希宇參加義工部有什麼關係呢?

“你知道他為什麼專挑那些獨居的老人嗎?”

我搖搖頭,這些是後來才報道的。那時侯已經開始高考,我沒有再看報紙,一心考試,考完以後痛痛快快地睡了兩天,忘了關注這件轟動一時的新聞的后態展。

“洪澤晨自小就是孤兒。他是他的鰥夫叔父撫養大的。他叔父是個脾氣惡劣、性格怪誕的老人,經常虐待他,甚至對他進行過性騷擾,導致了他的病態心理。他憎恨所有一個人住的老男人。所以他制定了一份殺人清單。”

“原來這樣。”我雖然覺得惡毒的令人指的洪澤晨應該千刀剮萬刀宰,可是沒想到他有那麼不堪的童年和一個對他很差勁的叔父,說到底,他也是個可憐人。

“可是……這個跟你參加義工部有什麼關係呢?”

“其實……”顧希宇裝出一臉憤恨,“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那時候,我常常被裏面年齡比我大、塊頭比我大的男生虐待。”

“所以……”,趁我看過來的時候,顧希宇趕緊換上一個看上去無比狠毒的眼神。

不可能。他絕對不是這種人!我才不相信。

我懷疑地看着他,他分明是在耍我。

不過,他繼續裝模作樣地說話。他的聲音像剛從冷凍櫃裏跳出來的,冷得嚇人。

“這個星期我們打算去孤兒院做義工,到時我就……”

“你不是要殺那些無辜的小朋友吧?”我打了個寒顫,問了一個蠢問題。

“哈哈……”顧希宇終於忍不住笑出來。

“騙你的。我要是真的要這樣我會那麼笨告訴你啊!”

“你!~•#¥%……―+”我又急又氣,這個人,什麼時候變得愛搞惡作劇的?!

“對不起。想不到會騙到你的。”顧希宇把嘴角的笑藏好,卻在眼角眉梢笑開了花。

我抬起頭看他。

我怎麼會怪他,看到他的眉毛,我就不捨得怪他。

不過,或許我悲憫的表情看起來有點不對勁,他以為我被他的謊話弄得氣惱了。

“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這個我沒有騙你。”他開始說實話。

我點點頭。

“我有媽媽和爸爸,可是他們都不要我。”

我望着他,這一刻,他神色苦澀。

我很後悔,我不應該問他這種事情。

“在孤兒院裏面我像一個啞巴一樣,可以連續十天也不講話。”他偏過頭來看看我,“我沒有朋友,所以沒有說話的必要。”

“可是……”

“很可笑對不對?”他問我。

我只是覺得很心痛。我沒想過他的童年是灰色的。

“不過,後來,孤兒院裏又送來一個孩子,叫信浩。他跟我一樣,有爸爸媽媽,可是卻被丟棄在那裏,沒有家可以回去。”

“你們交成了朋友對不對?”我問。

他點點頭,有點不好意思。

“那時候,我們都覺得我們和其它的人是有點不一樣的。在孤兒院裏,我們是異類。”

我不禁有點好笑,從小到大,我都是班裏的異類。

“我們總是在半夜的時候偷偷地聊天。信浩問我,長大以後我想要做什麼。我告訴他,我要把媽媽找回來。”

我看着他,有點不明白。

“你媽媽……你媽媽失蹤了?”

“是吧。她沒有再來找我,是失蹤了。”他難過地說。

我好想把自己的嘴巴縫起來。

“我反問信浩,他在黑暗裏回答我,他想開一家溫暖的孤兒院,然後,他會幫助我把媽媽找回來。”

我覺得有點安慰,他在難熬的日子裏面,遇到一個肝膽相照的好朋友。

“後來呢?”

“後來……他死了。”

“呃?”

“他一出生,就患有絕症。”顧希宇對我苦澀地笑笑,“因為這樣,他的爸爸媽媽才拋棄他。”

我憐惜地看着他,好想抱他一抱。我再難過無助的時候,只要爸爸抱一抱,難過的事情就會變得沒有那麼大不了。

這個時候的他,有一個懷抱也會比較好吧。然而,我當然不能。我是他的誰呢?

沉默了好久,我尷尬地說:“對不起,我好象不該問你這些的。”

顧希宇深深地看着我的眼睛,彷彿看穿了我眼裏的心疼。

“我已經問完了。謝謝你接受採訪。”

他朝我笑笑。

我真擔心他的心裏在流着淚。怎麼會這樣?重逢后的第一次碰面,我就讓他傷心。

“你先走吧。出稿了我再把書給你送去好嗎?”

我不敢先走,踮出左腳同時擺左手這樣差勁又丟臉的行為在別的男生前我改了,但是在顧希宇跟前,我還是不可以的。

“嗯。”顧希宇站起來,“再見。”

“再見。”

我看着他悲傷的背影漸漸地在我的眼裏變小、消失,然後站起來,拍拍了褲子,也邁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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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戰豬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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