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她多麼希望時光能夠倒流,重回她和他相遇、驚艷、動心的那一天……

如果一切能重來,那麼她寧願自己沒有回宮,沒有趕上看戲,沒有遇見他。

也許,他也是這麼想的吧?

自從認識了她之後,他就一直被騷擾、被逼迫、被欺壓、被威脅,他的人生,還被她搞得天翻地覆。

原本,他是一個笑容多麼爽朗豪邁,心地多麼熱情善良的好男兒啊!

可是現在的他,冷漠、仇恨、陰鬱、無情,已經變成了一個她完全不認識的人了。

而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他的痛苦和一切轉變,都源自於她的貪心和一相情願……

當天夜裏,寶嬌望着美麗的夜空,那一彎天邊的明月,還有閃閃眨眼的星子。

雖然不知道娘親是否看得見她、聽得到她,她還是忍不住祈盼地望着天院。

「母后,嬌兒以前總以為,愛吃的菜就把它吃光光,半點也不留給別人;想玩的東西就搶過來,連碰也不叫別人碰一下……什麼都是我的我的,我要我要,因為我是公主,我最大,我愛怎樣都行。」

「可是嬌兒錯了,原來有些事是不能做的,有些東西是拿不得的,有些人……

也註定一輩子都是不屬於自己的。」

「母后,原來把什麼都搶到手,人生也沒有比較快樂,那如果鬆開手,放掉一些些……也不會覺得太痛苦吧?」

星空寂寂,靜夜無語,她沒有奢望能夠得到任何人的回答,但是她內心早已找到了答案。

第八天,一整天平靜無波地過去。

但燕戈總覺得心神不寧,無論是練功練得同一身大汗,或是試圖靜下心擦拭紅纓槍,胸口總是煩悶沉重,不得紓解。

他已經和她把話都說白了,她應該要有所自覺,就算他們成親之後,她也無法從他身上獲得一絲的柔情蜜意。

強摘的果子不甜,強求的姻緣不圓……

「勉強,從來就得不到真正的幸福。」他喃喃自語,像是在闡述事宜,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第九天——

燕戈以為今天應該會喧嘩吵鬧得不得了,前些日子光是太監宮女們輪番搬來的婚用物品,以及一些王公大臣送來的禮品,就已鬧哄哄了好幾天,明天就要大婚,依皇室的鋪張做法,一定又會搞出什麼令人難以消受的花樣來。

沒想到一個上午靜悄悄的,就連黃鸝都覺得奇怪。

「奇怪,今天怎麼都沒人來吵?」她站在院子裏望着月洞門口,有些納悶。

他不語,只是繼續練他的身段。

以後當了駙馬,再也無法登台唱戲,那麼這一身技藝也就只能用來寂寂無聊時,聊時自娛罷了。

「有人來了,果然。」黃鸝喊了一聲,忘形地拉拉他,語氣里難掩「還是被本姑娘猜中了吧」的得意。「燕大哥你猜,他們又想搞什麼鬼了?」

香公公率幾名太監走進來,臭着一張臉,在見到燕戈和黃鸝並肩而站的模樣,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重重哼了一聲。

「敢問香公公今日來,又有何事?」燕戈平靜地開口,語氣聽不出喜怒。

「燕公子,公主說了,請貴班子整理一下行襄行當,」香公公也懶得同他廢話,一臉公事公辦。「在今日午時前儘速離宮。」

「香公公這是什麼意思?」他神情森冷。

是因為她目的達到,所以就要提前將他們班子驅逐出宮,好讓他就此斷了心念嗎?

「難道是嫌我們下等人,身份卑賤,所以沒那個資格見識一下公主的盛大婚禮嗎?」黃鸝氣憤地諷刺道。

香公公視線一掃來,眼底殺氣一閃而逝。

黃鸝一驚,立刻住了口。

「燕公子,奴才說貴班子——是包括你在內。」香公公淡淡地道。

燕戈猛然抬頭,目光如電,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好了,奴才話帶到了,」香公公扭頭就走,「請各位運動作快一點,午時前啊,逾時宮門還開不開,奴才可就不敢保證了。」

燕戈僵立在原地,腦袋轟然大響,心頭猶如千軍萬馬雜沓而過,所有的思考能力瞬間消失不見。

這是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燕大哥,他的意思是婚禮取消了,是這樣嗎?」黃鸝又驚又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耳。

他心底亂成一團,理智清晰地確定自己終得解脫、逃出生天,不禁升起了一股如釋重負的鬆快感。

壓在心頭的大石不見了,肩上的枷鎖消失了,他終於恢復了自由自在的自由之身,這是一件多麼值得慶賀的天大喜事,不是嗎?

只是當黃鸝歡天喜地嚷嚷着好消息進屋去的同時,他深遂目光不禁望向月洞門口,心裏莫名地湧現一抹抑鬱。

接下來,燕戈只覺自己腳底彷彿踩在軟綿綿、毫無真實的虛幻夢境裏,每走一步都帶着深深的迷惘和沉沉的恍惚感。

他好似隔着重重紗簾看着自己以外的世界……

爹歡喜地吆喝着眾人裝箱打包,黃鸝笑吟吟地跑過來搖着他的手,對他說了什麼,飾演老旦的春花姨興高采烈地擁抱着每一個人……

一行人加行當浩浩蕩蕩地出了披星戴月小苑,他只記得自己雙手緊緊捧着阿福常穿的那件衣衫,默默禱念着,讓阿福千萬要刻跟着他們一起動身,一起離開,一起回家鄉。

然後他們穿過了禁衛森嚴的宮門,在威風凜凜卻明顯滿臉不爽的皇家護衛的白眼下,他們終於踏出了皇城,回到了自由的土地上。

高聳的紅色宮門緩緩關閉,切斷了他與她最後的一絲聯繫!

他一顆心不明地灼熱着,好像有股奇異的騷亂震蕩不斷擴大蕩漾開來,每踏出一步,他都告訴自己絕對不要回頭,每一次深呼吸,他都告訴自己絕對要保持笑容,因為他終於擺脫了那個被肋迫而允諾的婚約。

然後,他聽到有人在尖叫。

燕戈微微一動,茫然地抬起頭,視線隨着黃鸝顫抖的手,緩緩望向了……

前頭一座古色古香的福德祠旁,阿福正嗑着瓜子看着他們。

「阿福?」他睜大雙眼,失聲叫道。

「完了,見鬼了,阿福肯定是死不瞑目,陰魂不散,而且是冤死的,所以煞起大,連光天化日之下都能顯靈現身……」春花姨嚇得渾身抖篩。

「喂,我等你們很久了,」阿福咧嘴笑着走了近來,一邊抱怨道:「你們很慢耶。」

「慘了慘了,阿福要拖我們下去作伴——」老生害怕得牙關喀喀作響。

「阿福,你安息呀,不要出來嚇我們啦……」眾人全擠成一團,拚命躲在老爹和燕戈背後。

「往後每逢三節祭日,我們一定多辦豐盛點的菜色,多燒紙線給你……」

「阿福,你沒死?」還是老爹見多識廣,看阿福面色紅潤,在大太陽底下也有影子,而且還像往常一樣喜歡把瓜子殼吐得到處都是,不禁轉驚為喜。

阿福沒死?

燕戈彷彿中了定身術,瞪着阿福。

內心深處有個聲音發狂般呼喊着:錯了……錯了……你真的錯得離譜、大錯特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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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不二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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