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坐在他大腿上的初色沒料到他會有這番舉動,哀叫一聲摔在地上。

“哎呀!滕郎,你要起來也不先說一聲,瞧你把人家摔疼了,還不快扶人家起來?”她使嗲地抬起玉腕,等待他心疼地將自己抱入懷中憐惜,可是等了老半天卻沒動靜,這才注意到氣氛似乎不太對。

滕伊瑀萬萬想不到這瘋丫頭竟敢跑到妓院來,不知是受到驚嚇,還是刺激太大,竟然有些張口結舌。“你……來做什麼?這……里是妓院,你……你知不知道?”這瘋丫頭真是無孔不入,連躲在這種地方都會讓她找到。

她笑得像個無邪的孩子,假仙道:“我當然知道,表哥,我好多天沒看見你,特地來關心一下你的身體,吃了葯后應該沒事了,要不要再吃一次葯以防萬一?”

“不用了,我已經好了,你……可以走了。”被耍了兩次,要再不學乖,他就該去撞牆了。

舒嬤嬤疑惑地問道:“滕大爺,那麼這位公子確實是您的表弟是嗎?”怎麼一會兒說不是,一會兒又是,到底是不是呢?

“她是……”滕伊瑀才要揭穿她的性別,邵堇兒已經搶先一步。

“我當然是了,表哥,你真不夠意思,有這麼好康的事也不找我一起來,枉費我這些日子那麼關心你的病情,如今病一好就把我甩在一旁,真是無情呀!”她自怨自艾地道,快樂地欣賞他太陽穴青筋暴凸的惱狀。

要不是你使詐在茶里加瀉藥,我會那麼凄慘嗎?這是誰害的,滕伊瑀忿忿不平地忖道,知道事情真相的只有粘兄和斷雲,可是在場還有其他人,要是和她吵翻了,他的顏面要往哪裏擱?所以他只有忍、忍、忍。

他臉色難看地掀了掀優雅的唇角,“那真是我的不對,今晚就讓‘表哥’好好招待你一番。”好,要玩是吧!那他當然要奉陪到底,“舒嬤嬤,叫兩位姑娘來陪陪我‘表弟’和他的朋友,賬就算在我身上。”

有銀子賺當然好了,舒嬤嬤開心地要去叫姑娘了。邵堇兒腦筋轉得快,忙道:“不好意思讓表哥破費,我只要欣賞在座的兩位大美人就夠了。”開玩笑,真叫姑娘來不就露底了。

“你怕了嗎?”滕伊瑀表情大有挑戰的意味。

她也不是省油的燈,“我想怕的人不是我吧?”就算他揭穿自己是女兒身也無所謂,反正她已經看到她想看的——就連個妓女都比她強,那麼就讓他討厭她到底,她什麼都不在乎了。

兩人互瞪着對方,彼此都不肯認輸先移開視線,氣氛眼看越來越僵了。

初色心想對方真是他的表弟,自然要好好巴結一番,將來或許對自己有益,於是艷笑如芙蓉花盛開,忙打圓場道:“滕郎,別生氣,表兄弟之間有什麼事不能溝通,有話好好說嘛!”

滕伊瑀沒心情享受她的嬌聲軟語,口氣不佳地斥道:“你給我閉嘴!”

可是話一吼出口連他自己也大感震驚,斜睨初色刷白的嬌顏,這種有失風度的態度竟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他的好脾氣全被這瘋丫頭破壞了。

初色沒想到他會朝她咆哮,心中又是委屈又是難過,她只不過是想調解他們表兄弟間的糾紛,這樣做也錯了嗎?

邵堇兒得逞地笑了,“你怎麼把大美人弄哭了?還不趕快安慰人家一下。”老是一副大情人的模樣,這下可露出狐狸尾巴了吧!

“師姐,好了,你鬧也鬧夠了,我們還是走吧!”小柱子真怕對方怒極殺人,低聲地勸道。

心思向來細膩的斷雲彷彿瞧出什麼端倪,附在粘逸翚耳邊說了什麼,就見他一臉詫異,她則婷婷裊裊地起身,倩笑道:“嬤嬤,這裏讓我來招呼就好,您去忙吧!邵公子既然是滕大爺的‘表弟’,那麼大家就毋需再客套,兩位請坐。”

“斷雲,你……”滕伊瑀恨不得轟他們走,她居然還開口挽留。

邵堇兒的嘴像抹了蜜汁般,親熱地挽着她。“還是這位美人姐姐說話讓人聽得舒服,不知美人姐姐怎麼稱呼?”比起緊巴着滕大色狼的妖艷美人來說,這女子比較合她的意,只是她看來實在不像是青樓女子——氣質乾淨,儀態大方,在這種地方真是暴殄天物。“姐姐不敢當,叫我斷雲就好。”分明是個小姑娘,為何要扮成男人呢?而且看來和滕大爺似乎有些誤會。

“那麼我們就不客氣了,這位是我朋友小柱子,聽說我‘表哥’最喜歡到這種地方,所以我們今天專程來開開眼界。”

“哼!”滕伊瑀甩頭不理,一個姑娘家跟個男人跑到妓院來,還好意思說要開開眼界,真是不像話,於是他故意親昵地哄着懷中的美人兒,“剛才我不應該對你大吼大叫,我會好好補償你的。”

初色轉憂為喜,就知道他的怒氣不是針對她而發的。

“你要怎麼補償人家?”她春情蕩漾地噘嘴嬌嗔,在那麼多雙眼睛的注目下,更加賣弄她的媚惑,證明自己魅力驚人。

他邪邪一笑,“不如我們馬上回房,你不就明白了?”

“那你表弟怎麼辦?”她橫睇了下瘦小的少年。

滕伊瑀優雅有禮地朝斷雲一哂,譏誚道:“我這‘表弟’就交給你了,務必讓她玩得愉快,花多少銀子都沒關係,原諒我們有事要先失陪了,寶貝兒,我們可以走了。”滕伊瑀溫柔體貼地攙起嬌弱無力的大美人,連看也不再多看邵堇兒一眼,一路摟摟抱抱,還不時偷香地離開棲雲閣。

小柱子忍無可忍地暴跳如雷,“你還要繼續待在這裏嗎?師姐,你清醒一點,他是什麼樣的男人,到現在你還看不出來嗎?別再執迷不悟了。”

邵堇兒眼圈一紅,喉頭哽塞得說不出話來。小柱子說得不錯,是該死心了,有時候一見鍾情的對象不見得就能和自己長相廝守,沒想到她的初戀這麼快就要結束了,真是悲哀。

“原來你就是那位一連整了他好幾次的邵姑娘,這也難怪滕兄的反應如此激烈了。”粘逸翚也在這時猜出她的身份。

邵堇兒一怔,“你……怎麼知道我是女的?”

回答她的是斷云:“因為你沒有喉結,這是男人和女人最大的相異處,為什麼邵姑娘要故意整他?你們之間有什麼仇恨嗎?”

“當然沒有,我……只是好玩罷了,呵、呵,被你們給拆穿了,真是沒意思,我們不是存心來找麻煩的喔!小柱子,我們走吧!”她嘴上在笑,心裏卻在哭,一顆少女的芳心已碎成片片。

斷雲心細如髮地看穿她的偽裝,同樣是女人,愛上不該愛、不能愛的男人都是件痛苦的事,“邵姑娘,如果不嫌棄的話,斷雲能否和你交個朋友?”

“當然可以,那你就別喊我邵姑娘,叫我堇兒就好。”她不會因為對方是青樓女子就看輕她。

“我沒有什麼朋友,我們能常見面嗎?”斷雲期待地問。

邵堇兒不假思索地點頭,“只要我人還在江南,一定會找時間來看你,我們回去了,再見。”當她轉身時,臉上的笑容也像朝露般隨着晨曦而消失了。

“就如你所推測一般,這位邵姑娘是真的愛上滕兄丁,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滕兄他心高氣傲,絕對不會看上她的。”好友縱橫情場數年,身旁的紅顏知己全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像他這樣的男人,區區一個小姑娘想擄獲他的心,可比登天還難。

斷雲笑意嫣然,神秘地道:“那可不一定,你和滕大爺認識這麼久了,可曾見他情緒失控過?男人只有在最在意的人面前才會表現出最真實的一面,方才你沒注意到嗎?他是刻意和初色調情,根本是做給某人看的。”在妓院裏虛情假意的男人見多了,自然分辨得出,只是滕大爺演技高竿,輕易地瞞過所有人罷了。

“為什麼他要這麼作?”粘逸翚傻氣地問。

她嬌俏地白他一眼,“你們男人有時真是遲鈍得緊,據我猜測,滕大爺心底想必也有所察覺。你不是也常說他心高氣傲,想必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他會對堇兒產生微妙的感情,當然就極力要去否認它的存在。”

“這麼說來兩人之間不是沒有希望啰!”這倒是新鮮。

“誰也無法預料,就得看他們之間有沒有緣分了。”就好比她和逸郎,兩人的緣分就快要結束了,只能珍惜每一天相處的時光。

***

那頭死豬又來糾纏不清了,舒嬤嬤怕得罪他,好說歹說非要初色出去跟他見上一面,敷衍一下。哼!憑他也配,她挖空心思想將滕郎套牢都來不及,哪來的心思應付他。

初色憋了一肚子氣回到媚香院,投入滕伊瑀結實的胸懷中,擠出眼淚嚶嚶啜泣,哭得梨花帶雨。

“舒嬤嬤不是有事找你去嗎?怎麼哭着回來?”他懶洋洋地詢問,可是並不真的想知道答案,只覺得內心深處湧起一股不知名的倦怠,讓他想找些事來動動腦筋,別再這麼要死不活就好。

“滕郎,你去跟嬤嬤說嘛!只要你住在這裏,我就是你的人,要她別讓我去伺候朱老爺,好不好?”要她再去伺候那位“豬”老爺,光憑想像就令人想吐,就是付再多的銀子她也不去。

滕伊瑀軒眉一笑,“原來是這回事,敢情是有人想跟我搶女人,莫非嬤嬤吃了熊心豹子膽,收了我的銀子還敢要你去伺候別的男人?”

“滕郎,人家只想伺候你,你只要跟嬤嬤說一聲,她就絕對不會再勉強我去了,要不……你就幫人家贖身好不好?讓初色一輩子服侍你,我不會讓你後悔花這筆銀子的。”她已經等不及地開口了,朱老爺好幾次都提出要幫她贖身,要是落在他手上,一輩子伺候個老頭子,她還有什麼未來可言?

他輕笑,“幫你贖身?嬤嬤肯放人嗎?”

“只要不讓她吃虧,嬤嬤並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滕郎,你願意嗎?我要求的不多,只要永遠待在你身邊就心滿意足了。”

“這個嘛!我會鄭重地考慮考慮。”他不是輕視青樓女子,只是這事要是讓娘知道了,鐵會先打斷他的腿。他還要考慮?!初色表情微僵,粉臉閃過一剎那的怒氣,又生硬地轉為笑臉。

“那你得仔細地考慮喔!”她瞥見滕伊瑀裝束整齊,像準備出門似的,慌亂地問道:“滕郎,你要出門嗎?要上哪兒去?什麼時候回來?”那口氣就像妻子在質問丈夫般。

滕伊瑀的眼神立刻淡漠下來,完美的唇型勾起冷冽的笑意。

“出去隨便走走,也許過兩天就回來,若是你寂寞的話,去陪陪那位朱老爺,我這人很大方,不會介意的。”也到了該說再見的時刻了,沒有人可以牽絆住他自由的靈魂和欲離去的腳步。

“我……”她急切地想跟他保證,可是那人已經毫不留情地掠出房外。

***

唉!好煩哪!人生怎麼變得如此無趣?滕伊瑀沉重地邁開步伐,鬱悶的俊臉拉得長長的,連個笑容都懶得假裝。煩、煩、煩,他想大吼三聲,可是又怕被人當成瘋子,也有違自己完美無瑕的形象。

搞什麼鬼?他怎麼會讓自己落到這步田地?想他滕三少爺從小到大要什麼有什麼,至今還沒有得不到的東西,應該高興滿足才對,為什麼還會心煩氣躁呢?他還想要什麼東西呢?啊!煩死人了。

唉!滕伊瑀又嘆了口氣,月光將他的影子拖得好長,在人煙稀少的夜色中更感到孤單。孤單?這個字眼似乎不太適合用在他身上,可是為什麼這一瞬間卻又該死的貼切?莫非他厭倦了這種引以自豪的單身生涯了?天哪!不會吧?他是吃錯藥了,還是腦袋秀逗了,居然會有這麼荒謬的念頭?

不行!他才不要為了傳宗接代被個女人綁住,成天對着同一張臉孔,不膩才怪,就是仙女下凡也無法打動他。

猝然間他頓下腳步,睇睨着矗立在路中央的兩名壯漢,見他們一臉橫肉,看來是來意不善,難不成是攔路打劫的強盜?唉!今晚真是“幸運”。

“今夜月色不錯,兩位在這裏賞月真是雅興不淺。”他很悠哉地和對方談笑,反正都遇到了,恐懼害怕也沒用。

其中一名大漢橫眉豎眼道:“閣下可是姓滕?”

“是又如何?”還真是專程衝著他來的。

另一名大漢冷笑,“可是最近包下初色姑娘的滕大爺?”

“喲!調查得真清楚。”他心裏大概有點譜了。

“哼,那我們就沒找錯人,我家老爺要你馬上滾出江南,否則性命不保。”敢和他們的主子搶女人,膽子真是大。

滕伊瑀差點笑岔了氣,“你家老爺要我滾出江南,不知他是哪位皇親國戚,口氣倒是不小,要是滕某不肯照辦呢?”

“那就休怪我們兄弟要你的命。”話聲甫落,兩人“刷”的一聲拔出鋼刀,向他迎面劈了過來。

“該死!玩真的了,這下不逃不行了。”他痛恨暴力,壓根沒想過學功夫;再加上平時有逐電跟在身邊保護,他從不為自身安全擔憂,不過,今晚要是能得以逃生,得重新考慮了。

“喝!”白光凌厲無比地從左側殺到。

滕伊瑀避得有些狼狽,可是逃過左邊的人,右邊的人就有機可乘,他只覺右臂一麻,接着一陣劇痛,他知道自己受傷了。

“該死!”他不能死在這裏。

“想逃?”鋼刀一掃,挾着風勢刮向他的左小腿。痛!滕伊瑀吃痛地一個顛簸,在地上翻了個滾,心中大喊不妙。

慘了,他竟然死在兩個無名小卒手中,真是有夠不值得。

“喝!”眼看鋼刀就要朝他砍下……

咻!咻!不知從何處射來兩粒石子,擊在兩名壯漢臉上,適時地逼退他們。

—道嬌小的身影飛撲過來,架起滕伊瑀后躍上屋檐,隱沒在夜色中。

***

“三少爺?!”逐電看見滿身鮮血的主子,險些嚇暈過去。

邵堇兒努力地攙着比她高壯許多的人踏進屋內,邊喘邊道:“你別……凈顧着發獃,趕快……把他接過去,我……快被他壓扁了。”

“喔!是、是。”逐電一回過神,馬上用力地將主子抬上床,“邵姑娘,我家三少爺怎麼會傷成這樣?是誰傷的?難道是……”

她馬上看出他心底的疑問,“喂!說好,跟我無關,我只是剛好路過救了他,對方是誰我也不認識。先別問這些,趕快幫他治傷要緊。”

逐電也沒時間追問,見主子陷入昏迷當中,忙脫去他的衣衫,拿出隨身攜帶的藥箱,找出專門治刀傷的葯來。

邵堇兒從懷中拿出一隻小瓷瓶,“用我的吧!這是我師娘精心研製的刀傷葯,再嚴重的傷都能立刻見效。”見逐電遲遲不接過去,分明是怕她又乘機使詐,“放心好了,人命關天,我不會耍你的,快拿去用,要是晚了,你家三少爺沒救了可不要怪我喔!”

“謝謝。”逐電迅速地清理主子手臂上的血漬,還好只是皮肉傷,在傷口上撒上藥粉再包紮起來,接着同樣清理好腿上的傷才吁口氣。

邵堇兒五內如焚地瞅着不省人事的滕伊瑀,一顆心都快提到喉嚨口了。

“我看最好還是再去請個大夫來看看比較好,以免有什麼內傷我們不知道。”她心裏不禁自責,要是她能早一步趕到,他也不會受傷。

“對,我現在就去,可是三少爺……”走到一半逐電又踅回來。

她毛遂自薦:“我會好好照顧他的,你快去吧!”

逐電無心深思,朝她感激地頷首后就匆匆地衝出門了。

感謝老天爺保佑,還好在最後一秒鐘她改變主意,趁小柱子熟睡了后溜出客棧,不然也不會這麼湊巧救了他,否則,恐怕明天見到的會是具冰冷的屍體了。

深睇着他英挺俊偉的臉龐,飽含無限眷戀的指尖輕輕滑過他驕傲飛揚的眉、深凹多情的眼窩、高挺完美的鼻樑以及總是微微勾起的迷人雙唇,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接近他,也是惟一一次,當他清醒后只怕又會避她如蛇蠍了。

邵堇兒輕輕地握住他寬厚冰涼的掌心,一滴溫熱的淚珠滾落在手背上,只聽她輕聲地哽咽道:“你會沒事的,大夫很快就會來,不用擔心,過兩天你又能和平常一樣像只花蝴蝶般追逐漂亮的女人了。”她聲音戛然中止,因為他修長的手指正緩緩地合攏包住她,害她想大哭又想大笑,“這真像是一場夢,我已經很滿足了,再過幾天我就要回師父身邊,這輩子永遠不可能再有機會見面,你聽了一定很開心對不對?”她有些自我解嘲地笑問。

見他仍在昏迷當中,她才大膽地用雙手握住他的大掌,將它貼在淚濕的頰邊,幽幽地吐露心聲。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整你,要不這麼做,你怎麼會注意到像我這樣平凡的姑娘,我長得既不漂亮也不迷人,你是不會喜歡上我的,小柱子已經勸過我好多遍,我也很有自知之明,要是你能長得丑一點就好了,我還可以倒追你,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不過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好了,從今以後我不會再自討沒趣了。”

將內心的話全一吐為快,心情真的好多了,邵堇兒抹去殘餘的淚痕,吸吸鼻子,坐在床頭靜靜地陪伴他。夜露深重,心亦沉。

***

“三少爺,您總算醒過來了。”

他的神志還沒完全恢復,耳畔就聽見逐電如釋重負的聲音,納悶忖道:發生什麼事了嗎?怎麼他全身像被狠揍了一頓,痛得要命?

“我怎麼了?”滕伊瑀睜開眼瞼,慢慢集中焦距,發現自己躺在客棧的廂房內,而如何回來的卻不記得了。

逐電扶他坐起,在背後塞了個枕頭,“三少爺忘了嗎?您前兩天夜裏在路上遭到襲擊,被對方給砍傷了,一直昏迷到現在才清醒。”

他審視一下自己身上包紮的傷口,憶起了一切,原以為當時自己死定了,看來他還真命大地逃過一劫。

“我想起來了,當時我還以為沒救了,記得在昏過去前好像有人救了我,接下來我就什麼都不記得了,逐電,那位救我的人是誰?我要親口向他道謝。”

“是……”逐電欲言又止,不曉得該不該說,他很清楚主子對邵姑娘有多深惡痛絕,要是知道自己是她救的,不恨死才怪。

“怎麼了?你沒問對方是誰嗎?”聽逐電期期艾艾,好像有難言之隱。

“三少爺,其實她是……她是……”到底是說好,還是不說好?

砰!有人適時地撞開門進來。“那個人就是我。”

“是你?!”滕伊瑀神情遽變,食指顫抖地指向她。邵堇兒一瞟見他猛地刷黑的臉更是樂壞了,笑咪咪地點點頭。

“正是區區小女子我,也就是你要找的救命大恩人,本來我是不想多管閑事,可是誰教我心地太善良了,只好出手相救,你也不必太感謝我,只要記在心裏就夠了,葯已經煎好了,可以讓你家三少爺喝了。”她將手中的葯碗遞給逐電。

滕伊瑀驚喘一聲,朝隨從厲聲問道:“逐電,這是真的嗎?那天晚上真是她救了我?”他的救命恩人居然是這瘋丫頭,連老天爺也跟他作對,要他欠她一份人情。

“是的,三少爺,確實是邵姑娘救了您,而且這兩天也是她衣不解帶地幫您換藥,您的傷勢才會好得這麼快。”不可否認,她這兩天的表現已讓逐電對她原有的壞印象完全改觀。

滕伊瑀狐疑地斜瞟她一眼,“你這回又想耍什麼詭計了?”

“沒有哇!你不必覺得欠我人情,上回我在你茶里下藥,害你病了好幾天,所以我們算是扯平了,誰也不欠誰,你不用老是提防我,我不會再耍你了。”他那不信任的表情還真是傷人,她只得裝出不在乎的模樣。

滕伊瑀眼底仍殘存着少許的防備,“誰知道你會不會突然心血來潮,又想出什麼點子來整我,你的保證一點都不可靠。”

“唉!信不信由你了,反正再過不久我就要離開了,今生今世我們大概也沒機會再碰面,就算想整你也沒機會了!現在有沒有安心一些呢?”她自嘲地問。

“你要離開?要上哪裏去?”為什麼他的心情霍地又沉又重,而且還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彷彿有人在他胸口挖了個洞,冷風從洞口吹進來,整顆心都涼了。

邵堇兒支吾其詞:“嗯,反正說了你也不知道在哪裏。”他們住的地方是一座無名的深山,沒人帶路是找不到地方的。

“喱,那你婆婆呢?她也要跟着你嗎?”他懷疑地盯着她不放。

謊話說多了就是有這點壞處,這下差點露出馬腳,她忘了她還有個“婆婆”了,總不能說她已經駕鶴西歸了吧!

“呃,對、對,當然婆婆也要跟我一起走,我到哪裏她就到哪裏,我們是分不開的。”因為她們是同一個人嘛!他總覺得好像哪裏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而她的閃爍其詞證明其中必定有鬼,不過她要離開他不是應該高興得放鞭炮慶祝,為什麼還問東問西、依依不捨呢?真是搞不懂自己的心態。

“三少爺,葯快涼了,您趕快喝了吧!”逐電又催一次。

滕伊瑀心情突然不爽起來,“不喝!”

“三少爺,小的知道您生氣,可是也別跟自己過不去,先把葯喝了再說。”這兩人的怨結得太深,一時之間化解不了。

“我說不喝就是不喝,把葯端走。”他也不曉得自己在氣什麼。

這人真是太大牌了,邵堇兒看不過去,將葯碗搶過來,“你不喝?好,我來喂你喝。”說完又點住他的穴道,舀了一匙,“給我喝!”

“你竟敢又點我的穴道?!”他急怒攻心地低咆。

她昂起下巴,半眯着眼睥睨他,“有你這種被寵壞的主子,當你的隨從真是可憐,你喝是不喝?不喝沒關係,我就一直站在這裏和你大眼瞪小眼,看你能怎麼樣!”

“你……好,我喝!”他真窩囊,老是敗在她手裏。邵堇兒將湯匙送到他嘴邊,一口一口喂他喝完,喝到一滴不剩才解開他的穴道。

“我喝完了,你還留在這裏幹什麼?”這瘋丫頭一定是上天派來打擊他優越的男性魅力的。

她不理會他的話,動手拆掉他腿上的白布條,檢視傷口的復元情形。

“等我上過葯自然會走。嗯,傷口已經完全凝固了,過幾天就會結疤,這葯非常有效,包準好了以後也不會留下疤痕。”撒上白色藥粉,重新再包紮好,最後故意用力地一勒。

“啊!痛死我了。”他瑟縮地低叫一聲,瞠大閃耀着灼灼怒光的眼睛,“你根本是故意用那麼大力,我跟你前世有仇呀?”

邵堇兒一臉輕蔑,“你是不是男人呀?這點小痛都受不了,難不成只是擺着好看而已?”想她被師父逼着練輕功,成天摔得到處淤青,也不像他叫得那麼大聲,這男人真是中看不中用。

“我當然是男人,要我證明給你看嗎?”這句話好像在質疑他的能力,讓他的男性尊嚴受到極大的侮辱。

邵堇兒雖然不懂他話中的含意,不過心想應該也不是什麼好事。

“多謝你的好意,本姑娘敬謝不敏。”

他的怒氣又直線上升,哪個姑娘見了他,不被他迷人的笑容、溫存的愛語、慷慨大方的金錢攻勢所打動,一個個被他哄得服服貼貼?就她跟別人不同,也或許自己昔日接觸的大多是青樓女子、美艷寡婦,那些招數對良家婦女不管用,不然也不會老在她面前吃鱉。

“下次要再敢說我不是男人就試試看。”他恨恨地撂下狠話。

邵堇兒乏味地瞄他一眼,“反正是不是也跟我無關,好了,記得每天都要換一次葯,傷口也要保持乾爽,不用十天就可以再去街上追女人了。”她將手臂上的傷口也處理好了。

“我從不在街上追女人,那太沒格調了。”他可不像有些富家公子哥的卑劣行徑,在路上就向女人搭訕,然後強行帶走。

她漾出淡淡的諷笑,“哦!我倒忘了,你比較喜歡上妓院嫖妓,不過玩歸玩,還是要小心一點,免得染上一些花花柳柳的疾病,一世英名可就毀了。”

“你……”他氣得七竅生煙。

“好了,我要走了,明天再來看你。”捉弄他似乎已經變成一種習慣了,邵堇兒愴然一笑,這樣到時她就能走得洒脫了。

滕伊瑀胸口上下劇烈起伏,狂飆地發出怒吼:“你明天不用再來了,聽到了沒有?”要是每天都要這樣受氣,不知會短少幾年的壽命,“逐電,明天不準讓她踏進這個門,要是讓她進來,我惟你是問。”

逐電無辜地嘆氣,一向彬彬有禮、終年犯桃花的主子竟然拿一個小姑娘沒轍,還反過來被激得失去大情人的風範,莫非這位邵姑娘就是上天特地派來降服主子的使者?如果真是這樣,他到底要站在哪一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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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我就別使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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