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只合江南老。
春水碧雲天,畫船葉雨眠。
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禾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韋莊《菩薩蠻》
逐電一點都不認為自己幸運。
當初他也跟追風一樣的想法,認為三少爺比二少爺來得好伺候,於是仗着自己是兄長遂先下手為強,等真正地相處后才知道,比起二少爺的清心寡欲,三少爺簡直像只……流連在花叢中的花蝴蝶。
不過這也不能怪那些女人,誰教自己的主子人長得俊,家世又好,尤其擅長哄女人,只要隨便哄個兩句她們就心花怒放,死心塌地得像塊黏皮糖甩都甩不掉。
不過這也苦了自己,得絞盡腦汁幫他處理那些巴着他不放的女人,要是處理不好,倒霉的可是自己,女人一發起瘋來可是相當可怕的,他已經見識過好幾回了,如果還能重新選擇,他寧願選擇伺候二少爺。
伺候主子兩年多了,多少都猜得出他的心思,好比這趟來到江南,可不是單純只為尋找下落不明的大少爺,十成十又和女人脫不了干係。唉!如果老天爺真的有靈,他祈求主子趕快收了風流性子,定下心娶妻成親,這樣他的責任就了了。但是重要的是,未來的三少夫人必須能駕馭主子這匹難馴的野馬才行。
“三少爺,我們這趟出來不住滕園嗎?”等酒樓的夥計送上了菜,逐電才問出心中的疑惑。
滕伊瑀聽着酒樓賣唱姑娘唱的小曲兒,渾然忘我地搖頭晃腦,一副陶醉狀。
“我可沒那麼傻,只要一住進滕園,一舉一動就全落在我娘的掌握中,還能像現在這般逍遙嗎?嗯,這位唱小曲兒的姑娘長得倒是蠻標緻的,聲音有如黃鶯出谷,真是動聽極了。好了,你就別老去想那些有的沒有的,人生苦短就該及時行樂,不然活得多痛苦。”
“三少爺,小的不能不想啊!”他在心中哀鳴,有這樣凡事不在乎的主子,當下人的自然要多費點心了。
“不要再啰嗦了,壞了我用膳的情緒,大哥只要一聽說二哥要辦喜事,自然就會出現,不然任我們翻遍每塊土地也找不到人,好了,別打擾我聽小曲兒。”滕伊瑀向來我行我素慣了,最聽不得有人在耳邊碎碎念。
逐電暗暗叫苦,前陣子追風老跟他抱怨二少爺脾氣難測,總是羨慕他跟了個平易近人、要求又不高的主子。其實他是有苦難言,有些事要親身領會才知道個中的辛苦,就如同寒天飲冰水,冷暖自知。
“喂,你這老太婆想吃霸王餐是不是?”夥計一聲怒吼引來所有人的注目。
”就見酒摟的夥計非常粗魯地抓着一位約莫七旬、滿頭華髮的老婆婆,窮兇惡極地叫囂,一點都不敬老尊賢。
那名體型嬌小的老婆婆嚇得直喘氣,吞吞吐吐地道:“我——是真的忘記帶銀子了,你別這麼凶,我年紀大受不起驚嚇。”說完煞有其事地拍着胸脯壓驚。
夥計哪管這麼多,劈頭就罵:“既然沒帶錢出來還敢叫這麼貴的菜,分明是故意的,哼!我看還是把你送到官府嚴辦。”
老婆婆眼珠子倏地一轉,鼻子就皺了起來,抽抽噎噎地哭了。
“嗚——你這麼一個大男人欺負我這老太婆,你羞不羞?大不了我現在就回去拿銀子來付賬總可以吧!”
“哈!你根本是想落跑,不行,我跟你一起回去拿,就不信你跑得掉。”夥計一臉的不相信。
“哇——我的命好苦喔,兒子、媳婦兒都死了,拋下我這老太婆到處受人家欺負,嗚、嗚,我乾脆也死了算了——”老婆婆哭得驚天動地,氣得夥計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你分明是想吃霸王餐還惡人先告狀,走,我送你到衙門去,看你還有什麼話說。”說完當真就要將她扭送官府法辦。
老婆婆完全不怕難看,哭得更加慘烈:“我不要活了,我這麼老了還要去坐牢,不如我現在就去死——”
這下連滕伊瑀也看不下去,只要是女人,不管年紀多大,他都覺得有義務伸出援手,才不枉他“女性守護神”的稱號。
“慢着!”他風度翩翩地走過去,“夥計,這位老婆婆的賬就跟我的一塊算,不要再為難她老人家了。”
夥計聽到他這麼說,自然千肯萬肯,“是,多謝大爺。”
老婆婆甩開他的手,仰高鼻端道:“現在有人肯幫我付賬,你就馬上換了一張嘴臉,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太現實了,只認錢不認人,我又沒說要白吃白喝,唉!世道真是變了。”
夥計的嘴角抽搐幾下,這次倒沒敢吭半句,摸摸鼻子走開。
滕伊瑀璃露出無害的笑臉,“老婆婆,剛才有沒有弄傷您?以後出門得留意點,不然再遇到這種事可麻煩了。”
“還是你這年輕人說話中聽,不過喊我婆婆就好,前面別再加個老字,我可還年輕得很哪!”比你想像的還年輕,婆婆狡黠一笑。
藤伊瑀也不反駁,一貫噙着迷死人不償命的笑意道:“是,婆婆所言極是,俗語說人生七十才開始,婆婆正值年少青春,一點都不會老,是我叫錯了。”不管是年紀多大的女子都不想被人叫老,他深諳這層道理,馬上就改了口。
“孺子可教也,嗯,不錯,剛才說了那麼多話,可不可跟你討杯水喝?”老婆婆抄起手邊的拐杖,朝他們的位置努努嘴問道。
滕伊瑀璃立即應允:“當然可以,婆婆,我扶您過去。”
“你這年輕人真有禮貌,長得又是一表人才,不知道娶妻了沒有?”她從頭將他看到腳,狀似滿意地點頭。
他扶她落坐,“晚輩尚未娶妻。”另外又叫夥計再拿一隻茶杯過來。
“你幫我這麼大的忙,要是我再年輕個五十歲,鐵定以身相許,真是可惜喲!”她一臉扼腕的表情差點讓在旁的逐電被自己的口水噎到。
逐電狀若無事地清下了喉嚨,仔細打量老婆婆臉上的皺紋和如同風乾橘子皮的皮膚,實在難以想像她若年輕個五十歲究竟是何等容貌,以主子眼光之高,應該也不可能看得上她才是。
“怎麼?你懷疑是不是?”她老眼不善地瞪向逐電,“想當年追我的男人可以從城頭排到城尾,媒人三天兩頭就往家裏跑,不信的話可以去打聽看看,我邵婆婆可不是在吹牛。”
逐電連連點頭稱是:“我相信、我相信。”
“婆婆,您先喝杯茶消消氣,我這隨從不會說話,您可別跟他一般見識。”滕伊瑀笑吟吟地奉上茶水,像個想討好祖母的乖孫子。
老婆婆望進他那雙促狹的笑眸,無端地臉一熱,趕忙壓低嗓子笑道:“你這壞小子還真會討女人歡心,連我這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也不例外,天知道有多少女人拜倒在你的褲管下了,要是我能晚生幾十年,准要賴上你不可,呵——”
“婆婆說笑了,晚輩說的都是真話。”滕伊瑀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道。
“呵——說得好,還不知道怎麼稱呼你?”眼前這男子擁有足以令人勾魂攝魄的絕佳風采,笑容中還帶着幾分邪氣,連她都有點看呆了。
他舉止優雅帥氣地拱手:“晚輩姓滕,名伊瑀,人尹伊,瑀是玉字旁右邊是夏禹的禹。”
“這個名字取得好,真是人如其名,姓倒不多見,你應該不是江南人吧?”老婆婆人雖老,腦子可不糊塗。
滕伊瑀笑意更濃,不過卻有所保留,“是的,婆婆真是見多識廣,晚輩是道地的北方人。”別看他平時懶散,狀似對人毫無戒心,其實那也是為了掩飾內心精明的一面廣婆婆剛才若沒吃飽,喜歡吃什麼盡量點,不用客氣。”他的心思又被賣唱女的歌聲勾走了。
老婆婆順着他的視線望去,心裏有些不舒坦。那賣唱的姑娘不過是中等姿色”他就對人家一臉色迷迷的樣子,一雙勾魂眼勾得那賣唱女臉紅耳熱,頻頻回望過來,好個大色狼,今兒個遇到她算他倒霉。
“嗯,其實北方也不錯,應該不輸給咱們江南。小夥子,我看這樣吧!我老太婆就吃點虧,你幫我解了圍,我把最寶貝的孫女許配給你,算是報答你的恩情,你覺得怎麼樣?”她等着看他的反應,
逐電差點跳起來,天底下哪有這種事?!
滕伊瑀總算拉回心思,很快地把她的話在心裏咀嚼一遍,以不變應萬變的淡然姿態,淺笑道:“多謝婆婆厚愛,晚輩不需什麼報答,況且婚姻大事豈能草率決定,還望婆婆三思而後行。”
“我邵婆婆說話算話,只要你一見到我孫女堇兒,包管你會喜歡,你就不用害羞,這樁婚事就這麼決定了。”她玩心大起,想整一整他。
“婆婆,您這是強人所難,怎麼可以硬要我家三少爺娶您的孫女?”逐電不禁懷疑這老太婆是故意耍詐,裝作吃白食,好誘使主子這頭肥羊上勾,過去也有不少類似的例子發生。
老婆婆嗓門也大了:“娶我孫女有什麼不好?我的堇兒長得聰明又可愛,多少人上門求親都被我拒絕了,把她許配給你家主子是便宜他了,你還有什麼好挑剔的?哼,這可是別人求都求不到的好機會。”
可愛?是可憐沒人愛吧!逐電為難地睇向主子,想知道他的打算。
“婆婆,您對晚輩一無所知,把孫女許配給我未免太冒險了,今日這一餐算是晚輩一番心意,您就別放在心上了。”滕伊瑀不疾不徐地見招拆招。
老婆婆登時翻臉了,“你的意思是拒絕了?”
“晚輩生性不定,實非一名良婿,怕誤了令孫女的終身幸福,還是請婆婆收回成命;”開玩笑,要是他真的就此踏入婚姻的墳墓,不知會讓多少姑娘失望。
“我不管,我邵婆婆說一就是一,絕對不會反悔,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邵家的孫女婿了。”不等滕伊瑀開口,老婆婆拔下手腕上的玉鐲子,放在他的面前,“這玉鐲就算是定親的信物,好好收着,我會讓我孫女來找你的。”
說完,也不管人家要不要,東西丟着人就跑了,本來還需要有人攙扶的老婆婆,這會兒卻是健步如飛,奔出酒樓就不見人影了。
“婆婆——”滕伊璃衝到門口,哪裏還有老婆婆的人影。
逐點立刻道:“小的馬上去把她找回來。”
滕伊瑀只得先回座位上等,手中的玉鐲子根本就不值錢,隨便攤販都買得到,只是老婆婆言明是定親信物,再不還給人家,明天若真的冒出個未婚妻來跟他相認,到時有理也說不清。
***
她開心地蹦蹦跳跳回到客棧,忍不住又竊笑起來,這種整人的遊戲真是太好玩了,不過天底下竟有長得這麼好看的男子,當他衝著她笑時,她的臉頰都發熱了,幸虧當時臉上還有一層皮隔着,才沒有出糗,難道她喜歡上他了?不成,他是個花花大少,她邵堇兒怎會喜歡上那種人,不過找機會整整他也不錯。
這次蹺家真是蹺對了,不過還是得小心一點,可別讓師父逮着,不然鐵定被罵得臭頭,人家她只是想試試這些年的所學,看自己的易容術是否真騙得了人,師父他就是不準;害她都快悶死了,這次出來她非要闖出個名堂,還要比師父“百變郎君”的名號更響亮才行。
進了房間就見一位少年趴在桌上睡著了,她推了推他,叫“小柱子,小柱子,快起來。”喊了幾聲都沒醒,她只好用另一種法子,“小柱子,糟了!師父已經找來了,我們趕快逃——”
“什麼?!師父來了?!在哪裏?在哪裏?”原本熟睡的少年倏地從椅子上跳起來,一臉驚慌失措。
她爆笑出來,“傻瓜,我騙你的啦!師父要是真來了,我早就先跑了,才不管你呢!”這招她是屢試不爽,每次都見效。
“師姐,你要嚇死我呀!我還真以為師父來抓我們回去了。”小柱子嚇軟的腿又跌坐下來,早該猜到是假的,害他嚇出一身冷汗。
方才在客棧裝老賣傻的老婆婆此刻坐在梳妝鏡前,從下巴處揭下一層精細的假皮,露出原來的臉孔——竟是一位稚氣的小姑娘。秀氣的瓜子臉上鑲着一對靈活有神的眼珠子,只可惜可愛有餘,魅力不足,稱不上是個美人兒,不過旁邊的小柱子卻看得兩眼痴獃,連眼皮都不眨一下。
他這聲師姐可是叫得心不甘、情不願,同樣都是十五歲,只不過師父早收她幾年為徒,輩分就比自己高,再加上她絕頂聰明,將師父的易容絕技學得融會貫通,還能舉一反三,而他只學會些拳腳功夫,在師姐面前永遠只能矮半截,凡事都得聽她的命令,儘管心中對她愛慕至極,卻也苦於無法表白。
“你的膽子真小,早就叫你別跟來,現在才提心弔膽已經來不及了。”原來老婆婆的本來面目竟是位剛及笄的小姑娘。只為了試試自己的易容技巧,特地偽裝成白髮老婆婆,沒想到真的騙倒所有人,還白吃白喝一頓。
小柱子理直氣壯道:“我當然要跟着你,師父不是說過江湖險惡,你一個姑娘家在外頭亂跑,要是遇見壞人怎麼辦?我當然要跟來保護你。”
“像我這麼聰明的人,就算打不過不會跑嗎?我的輕功可是練得不錯,再說我可以變來變去,又有誰找得到我,哪裏需要人保護?只要以後被師父責罰時,你別怪我拖你下水就好了。”
他欲言又止,“堇兒,你知道我很關心你。”要等多久她才會明白他的心,他好怕這一表白會壞了他倆目前的關係。
“你喊我什麼?”邵堇兒眼兒一瞟。
小柱子猶帶青澀的臉霎時垮下來,乖乖地叫道:“師姐。”他多討厭這個字眼。
“嗯,乖,以後不許直接喊我名字,要叫師姐,不然我就趕你回去。”當人家的師姐可威風了,當然不能放棄這個權利。
“好嘛!你別趕我,師姐。”在她面前自己就像只聽話的小綿羊。
邵堇兒滿意地點頭:“這還差不多,我告訴你,今天的試驗完全成功,沒有人識破我的易容術,真的好好玩,你要不要試試看?”她將假髮取下,重新將如雲的烏絲紮成雙髻,恢復到少女模樣。
“我才學了幾年而已,技術還不到家,還是讓師姐表現就好。”他說些讓她高興的話,希望博她一粲。
她嫣然一笑,大言不慚道:“說得也是,要是讓人家識破了,師父的臉上也無光,到時砸了師門的招牌,我們恐怕會死得更慘。”
小柱子順着她的話接下去:“是呀,所以我們還是趕快回去,免得惹火師父,到時連師娘也幫不了我們。”
“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還要多待一陣子。”想到滕伊瑀那雙帶有幾分邪氣的墨玉笑眸,和磁性的低柔嗓音,邵堇兒的臉頰又發燙了。人家說不定根本沒把婚事當真,還以為是老太婆在說瘋話,雖說她只想跟他開個玩笑,但不否認自己此刻也懷着一絲少女的情懷。
“師姐,你在想什麼?”他見她眼波流轉,唇上綻出一朵幽秘的微笑,宛如想起心上人一般,不禁讓他警覺心大起。對於男女間的感情,他可不像她還處在懵懵懂懂的階段。
邵堇兒橫他一眼,“我才不要告訴你,反正我還不想回去,如果你怕的話就先走,不用管我了,我會照顧好自已。”
“要回去當然要一起走,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他強裝出勇敢的模樣,不想讓她看扁了。
“既然這樣,你就別整天吵着要回去,要是再說一次,我就把你踹出門去,好了,我要換衣服了,你出去吧!她端出師姐的權威道。小柱子不敢有任何異議,帶上房門出去。
換好了衣衫,她托着香腮,微蹙起可愛的眉頭,心思不由得地到五歲那年剛被師父收養的時光。那年由於長江泛濫成災,淹沒許多城鎮,更讓不少人無家可歸,流離失所,她就是這樣和家人衝散了。幸而遇到善心的師父、師娘,她才免於因饑寒交迫而死,不過與爹娘失散的傷害並沒有讓她對人生失望,因為師父和師娘的愛彌補了這一切,使她有個快樂的童年。
打小看着師父和師娘恩愛逾恆,常在他們不注意時有些親密的舉動,讓人看了真是羨慕,所以她也想找到一個和師父一樣溫柔的夫婿,能一輩子寵她、愛她,可是世上真還有像師父那般專情的男子嗎?像那個滕大色狼,就愛看那些漂亮的姑娘,唉!邵堇兒凝望着鏡中的自己,要是自己能長得再美一點就好了。
***
“滕兄,我敬你。”說話的男子有着北方人粗獷剛正的純男性臉龐,正舉杯朝對座的滕伊瑀敬酒。
滕伊瑀笑意盎然,也舉起面前的酒杯,“粘兄,我也敬你,祝‘鴻天’生意蒸蒸日上,乾杯。”
兩人仰頭一干而盡,身後的逐電又在杯中注滿酒。
聞言的粘逸翚朗聲一笑,“哈——滕兄已經半年多沒來江南了,這次回來得剛好,身為‘鴻天’的老闆之一,也該負起一部分的責任,別老是把工作推給我。”當年他倆一同從北方來到江南,兩人合資經營這家“鴻天船運”,數年下來也經營得有聲有色,偏偏滕伊瑀這位夥伴就愛不務正業,常把工作丟給他,跑得不見人影,難怪他會有諸多抱怨。
“這個嘛——”滕伊瑀呵呵一笑,想伺機打混過去,“粘兄是能者多勞,‘鴻天’有今日的成就,全是你的功勞,弟還是繼續當個幕後的參與者就夠了。”
“你這人就是這樣,出資你最多,利潤卻要得最少,害我心裏老覺得虧欠你,讓所有人都以為‘鴻天’是我的。這次說什麼也要由你出面,讓大家知道你才是最大的股東。”粘逸翚可不想占朋友的便宜。
滕伊瑀故作驚恐狀,“那可萬萬不行,要是曝了光,消息傳到我娘耳邊,到時准要我回去幫忙管理牧場,我可不想自找罪受。”他又不是無聊沒事幹。
“你就是太懶散了,明明精得像猴子,偏偏就要讓人誤以為自已是個遊手好閒的富家公子哥,真摘不懂你心裏在想些什麼。”
“人生不過短短數十年,何必汲汲營營呢!只要過得開心快樂就好”這就是我人生的目標,以後你的資金夠了,也可以把我的股份買下,我不會介意的。”這就是騰伊瑀的人生觀——標準的享樂主義者。不過,他就是有辦法不動用家裏的銀子,只稍花點心思,就能不費吹灰之力賺到錢。
粘逸翚羨慕他的想法,卻不贊同這麼做,明白自己勸不了他,只得改變話題。
“聽說你二哥快要成親了?”
他挑眉一哂,“消息傳得可真快。”
“商場上的任何消息總是傳得最快,想必滕夫人一定樂壞了吧!”粘逸翚打趣地問,滕夫人的催婚招數他可是見識過了。
滕伊瑀失笑,“豈止樂壞,我娘已經在等着抱孫子了。”要不是自己巧施妙計,成就了一對死不肯承認對彼此有情的戀人;娘她老人家只怕又要以淚洗面,吵着要抱孫子了。
“這麼快?那下一個就輪到你了,聽說雙胞胎之間有些微妙的感應,現在你二哥要成親了,只怕你也逃不過啰!”
滕伊瑀好笑地斜睨好友兼生意夥伴,“簡直是道聽途說,就算遇到再讓我心動的姑娘,也不可能使我沖昏了頭,起碼還要再逍遙個幾年,這項殊榮還是讓給我大哥好了,自從大嫂過世后,他一個人形單影隻怪可憐的,早點找個伴,好漸漸忘記過去,重拾笑容比較要緊。”
“老實說,我也在考慮是否該成家了。”粘逸翚隨口道。
“你有對象了?是哪家幸運的姑娘獲得你的青睞?”滕伊瑀詫異地問。
粘逸翚古銅色的臉上呈現出淡淡的紅暈,“不怕你見笑,她是‘玉樓春’的花魁之一——斷雲姑娘,我打算最近就幫她贖身,迎娶她過門。”
“據說‘玉樓春’的姑娘都是經過精挑細選出來的,每人都擁有一項才能,想必這位斷雲姑娘擁有過人之處,才能讓粘兄神魂顛倒。”他的話並非言過於實,而是人盡皆知的事。
“玉樓春”之所以能打響知名度,確實投下巨額的資金和心血,尤其三個月前一炮而紅的兩朵名花——斷雲和初色,據傳兩人的開苞價飆到奇高,簡直創下罕見的紀錄,要不是自己不便前來,還真想來湊湊熱鬧。
聽出他的口氣毫無鄙視與輕蔑,粘逸翚這才放下了心,驕傲地道:“不錯,斷雲雖人在風塵,可是品性高潔,出淤泥而不染,所以那日我才毅然決然地買下她,不讓其他庸俗不堪的尋芳客玷污了。我的爹娘早逝,親戚間更無往來,毋需顧忌他人的眼光與看法,只要她同意,便可向‘玉樓春’的舒嬤嬤提出贖身的要求。”
騰伊璃聽出他話中的端倪,“敢情這位斷雲姑娘拒絕了你?”
粘逸翚失望地黯下臉色,“是的,斷雲一直認為她配不上我,遲遲不肯答應讓我替她贖身,我也正在為此事煩惱。”
“這位姑娘真是難得,要是換作其他的青樓女子,只怕死也要黏上你這位粘大爺了。”滕伊瑀揶揄地大笑,“我雖然還沒見到她的人,可是已經由衷地佩服起她來,改日有空,一定要親自會一會她。”
粘逸暈無計可施,只好求助於他,苦惱道:“滕兄,你的點子多,可否幫我出個主意,讓斷雲同意這件事。”
滕伊瑀撫了撫下巴,沉吟道:“這事我得好好琢磨、琢磨。”
“那就偏勞滕兄了。”心中的大石終於可以稍微放下。
“自己兄弟客氣什麼,對了,粘兄,你在這裏人面廣,可不可以幫我打聽個人?”昨晚他做了個可怕的噩夢,到現在還餘悸猶存,非趕緊把事情解決了不可。
“當然沒問題,請說。”真難得滕伊瑀也有有求於人的時候。
滕伊瑀嘆了口氣,掏出懷中的玉鐲子,放在掌心更覺燙手。
“事情是這樣子——”他將昨天下午發生的前後經過詳細說了一遍,包括那位自稱邵婆婆的老人的長相。等說完了粘逸翚已忍俊不住地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惹得他惱火地直翻白眼。
“恭喜你了,滕兄,天外飛來艷福,才剛到江南就走桃花運,我看你是逃不掉了。”他笑得合不攏嘴,想像着好友被女人綁住的模樣。
“你別凈是消遣我,誰知道這邵婆婆的孫女長得是啥模樣,要是個丑模醜樣的母夜叉,我怕晚上見了都會被她嚇死。”滕伊瑀一副小生怕怕、容易受驚的表情,實在令人發噱。
逐電也替主子說話:“粘大爺,您得幫幫我家三少爺,莫名其妙被人強逼娶人家的孫女,天底下哪有這種事?我家主子可不是尋常人家的閨女配得上的。”用肚臍眼想也知道,對方會用這種霸王硬上弓的方式,準是長得很安全,出門不怕被歹人覬覦,這樣的女子怎能配得上他英俊不凡的主子。
“這倒也是。”粘逸翚現在有心情說笑了,“要配得上咱們滕兄,絕對要是一位傾國傾城的絕色佳人,俗語說巧婦難伴拙夫眠,反之亦然。”
膝伊瑀沒好氣地啐道:“瞧你把我說得像是好色成性的無恥之徒!欣賞美麗的女人本來就是男人的本性,誰不想娶個風華絕代的美人為妻,我就不信你那位斷雲姑娘長得不出色。”
“那可不,我的斷雲是沉靜婉約的掃眉才子,任何女子跟她一比,差別就如同雲與泥一樣。”粘逸翚相當自傲地道。
“不錯,所以你又怎能批評我注重外貌?我對於那些相貌平凡的女子絕無半點輕視之意,只是對於此種荒謬的逼婚方式不敢苟同罷了。”
粘逸翚亦心有戚戚焉,“我了解你的感受,這事交給我來辦,只要她是這裏的人,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
“太好了,這樣我也就放心了。”滕伊瑀吐了一口氣,一掃胸口的鬱悶,“來,我再敬你一杯,祝你早日贏得美人歸。”
“好,今天我們就不醉不歸,小弟先干為敬。”粘逸翚豪氣干雲地笑道。
滕伊瑀也不甘示弱,兩人舉杯盡情地把酒言歡,將煩惱拋到九霄雲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