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白微生摔了傘,沖入茶肆,一把掀起那坐在門邊不斷嚼嘴的漢子。

「媽的,你不知道就別亂說!」硬要娶樂香的是他娘啊。

那漢子身形肥壯,氣得鬍子翹起,一把推開白微生。

「俺在為你叫屈,你他媽的凶啥?」

白微生面目陰沉。「你要敢再侮辱愛姑娘,你爺爺我跟你拼了!」真火大地挽起袖子。

霎時茶肆靜得沒一點聲音。

那漢子瞪着斯文俊秀的白微生,忽然仰頭哈哈大笑。「不自量力,老子還怕你打嗎?老子就想罵那個死不要臉賣棺材的愛樂香,她倒貼男人,她花痴,她想嫁人想瘋了……」

白微生拼了。

從不記得自己有這麼生氣過、這麼想殺人,一記拳頭快得跟風一樣就打上那漢子的臉,「砰」的一聲。漢子愕然,發出類似熊般的咆哮,撲上去和微生扭打起來。

白微生或許沒那漢子壯,但精瘦的身軀,驚人的毅力,一旦扭住那漢子,就不肯放手,胡亂地打他扁他,當然,自己也吃了好幾拳,很快地眼角瘀青,嘴也破了。

那漢子更慘,被白微生那死命乾的蠻勁嚇壞了,頭皮硬被撕了一塊下來,想停戰,那白微生卻瘋了似地緊咬不放,口中不停咆哮——

「不準罵她,不準!我打死你!打死你!」樂香有什麼錯?要被人這樣白白罵,太過分了!她是個好女孩,她心地善良,救苦濟世,難道只因為她爹的行業,她就要遭人歧視,不公平,他替她叫屈!

那漢子被微生嚇得哀哀叫求饒,旁人直想拉住白微生,也一併挨了好幾拳,茶肆生意甭做了,几几乎被白微生給拆了。

怎麼也沒想到書生樣的白微生一發起狂來,奮不顧身揍得人哭爹喊娘,自己身上挨的拳頭好似都沒感覺。

他渾身是傷,喘着氣,還不饒那漢子,跳過去蹲在他身上,揪住領子。「你還敢不敢罵她?嘎?!你再罵啊!」

「白……白公子……他……他已經昏了……」旁人恐懼地小聲提醒。

「您……您息怒吧!」真恐怖,從沒見過像猛獸發狂似的白公子。

白微生從那漢子身上站起,一陣頭昏目眩。唉呀,氣煞我也!

渾身酸痛,低頭,才發現自己也掛了彩。抹抹嘴,痛得皺眉,忍不住又踢了那漢子一記。

「都是你!」微生雙手叉腰,抬首,但見一室烏煙瘴氣,眾人與夥計全縮在牆角直抖,椅子桌子毀壞滿地。

白微生肅然整容,咳了兩聲,清清喉嚨,向眾人高聲道:「慈妃賜婚,是我娘主意,誰再誤會愛姑娘,玷污她名聲,我就揍誰!」

明明一身傷,白微生站在那裏,卻還趾高氣昂,雙手叉腰,無比神氣,好像他還有力氣開扁似的。

「你們……都明白嗎?」

大伙兒猛點頭。

「嗯。」微生忍住痛,強裝無事。甩開扇子扇風,很優雅地拋出一袋銀子。

「掌柜,今日的損失,還有各位的茶水費由我賠。」

掌柜跑出來收了銀子,然後又趕緊跑回去窩在牆角,和大家一起瞅着白微生。

白微生揮着扇,瞪着眾人。「看什麼!」他們的目光很詭異。

終於掌柜小聲地問:「白……白公子……你……你不疼嗎?」好像看着個怪物。

「嗟!」痛死了!可白微生還是優雅地順過髮鬢。「這點傷算什麼!」哼,痛死事小,面子事大,再痛,男子漢也要忍。

可是又有人小聲說了:「白……白公子……你……你的頭在流血……而且流個不止。」

啥?!微生摸上頭,手心一陣濕熱。嗯,事情大條了!他猛然詫驚,血氣上涌,頭一昏、眼一黑,猝然倒地。

茶肆掌柜怕惹上白府,派兩個小廝趕緊將白微生打回白府,敲了門就溜。

乍見被抬進屋內愛子的慘狀,白夫人嚇得雙腿發軟,立時沒了主意……莫非,莫非死劫提前來到?

混亂中,老爺急急嚷人去請大夫。白夫人回過神來,就嚷嚷着去敲鄰宅大門。

「快快快——」對着周老直嚷。「去請你們那個福大命大的大小姐過來!」說著哇哇大哭。「遲了,我兒子就沒命了,啊……」

白府上下手忙腳亂,僕役急急奔走,混亂中,將愛樂香架來,推入微生房裏。白夫人跟着,扯着喉嚨大哭特哭,哭得大夫交代的話都聽不清楚。那驚天動地的哭呼聲令得大夫皺眉,樂香頭痛。終於,樂香回頭,正聲喝叱——

「停!」一句便鎮住了白夫人。

白夫人怔住,白老爺駭住,一干僕役立正站好,全錯愕地看着眼前敢大聲放話的愛樂香。

好不容易安靜下來,大夫鬆口氣,終於可以好好給白微生診脈,樂香立在床畔,面目平靜,一雙眸深不可測。

當白夫人不敢哭只能小聲地抽噎時,愛樂香主動詢問大夫,好像她才是當家的。

「是外傷嗎,要不要緊?」

大夫寫了藥單,拿出藥粉,竟也向愛樂香交代起來,好像她真是當家的。「姑娘,白公子只是皮肉傷,失血過多才會昏迷,老夫開了葯讓他好好睡上一會兒。傷都扎妥了,記得一日三回幫他上藥,絕不能發炎,要是疼得受不了就吃一帖止痛的藥方,這樣就行了,沒事的。」

樂香這才鬆了口氣,垂下肩膀。呆了半晌,忽然想起,抬首對着白老爺白夫人等微笑。

「放心,他沒事,一點小傷,不礙事的。」她溫言安撫着他們。

白夫人衝過去揪住愛樂香。「你你你你你……留留留下來照顧他……」有她在,微生一定沒事。

愛樂香咧嘴笑。「當然,我留下來。」說著,回頭俯身摸摸微生的臉。一雙清眸閃爍,對着他昏迷的臉容低低喃道:「沒事的,他很快就好起來。」像說給自個兒安心似地。

為什麼和人打架,微生?她不明白,在她走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樂香落坐床畔,幫他拉好被子。

白夫人和老爺送大夫離開,一夜喧鬧,終於平靜。

愛夫人在二更天時,來找女兒回去,樂香卻不走,執意陪着微生。一直到這時,愛夫人才隱約明了。「你……你真中意他?」

在白府門前,那紅暖的燈籠底下,光影在樂香白皙的臉上交錯,有一點紅,分不清是她臉兒紅了,或者是燈籠的錯。

樂香望着母親,並不承認,只是抿着一抹笑,愛夫人已然意會。

愛夫人望着女兒,忽然失笑。「我還真是歪打正着,弄假成真。」她知道樂香一向自有定見,多說什麼也無用。「那麼,娘就由你去,最好那小子也喜歡你,要不你怎麼辦?」

樂香撥去頰畔秀髮塞至耳後。「我想……他是喜歡我的。」

重返微生廂房,一燈如豆。

樂香親自看護微生,時時觸探他額頭,怕他發燒。微生吃了鎮眠葯,睡得迷迷糊糊,神智不清。

他那雙稚子般憂鬱又驕傲的眼眸閉上了,樂香看顧得累了,卻不捨得走,坐在床沿,一直一直看着他的臉,指尖描繪着他黑又濃密的眉毛,又微笑地輕撫他鼻尖,一邊喃喃地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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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有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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