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藍-發現至宇刻意疏遠和閃避她。
她只要捧着盤子走近他,他就故意起身和鄰桌的一位美麗時尚女郎聊天,而那名女子看起來滿臉受寵若驚,對他着迷得不得了。
藍-知道那美麗女郎,她是台北時尚界的知名社交名媛,每年花在追逐流行與時尚衣鞋包包上的錢不只一、兩千萬,而且每年夏天都會來藍島度假,還會隨身攜帶一名美容按摩師。
昊陽……不,至宇會喜歡這樣的女子嗎?
藍-胸口糾結了起來--為什麼不呢?江小姐美麗又嫵媚,隨時搭配妝點得奼紫嫣紅、風流可人,她就連睫毛都刷上了和紫色CD洋裝一樣的色系。
他們看起來相談甚歡的樣子,而高大黝黑嚴肅卻英挺的至宇,胸前的襯衫鬆開了兩顆扣子,微露出寬闊性感的胸膛,更是令江小姐看得目不轉睛,邊說話邊靠得更近。
藍-的胃像是被狠狠地搗了一拳,臉色蒼白地站立在原地,掩不住一絲凄惶。
「-兒,-臉色好難看,快快坐下來。」一隻柔軟的小手焦急地拉她坐下。
她怔怔地,被動地轉過頭來。
是可妮!
可妮眼底滿是關懷之色,頻頻追問:「-還好嗎?-剛剛好象快昏倒了一樣,嚇死我了。」
「我沒事。」她閉了閉眼,這才發現自己有多暈眩。
「佟醫生怎麼會和江柳月在一起?」
「-說什麼?」她迅速睜開眼眸。
「-不知道時尚女王江柳月嗎?真奇怪,佟醫生這種醫界菁英怎麼會看上她,還跟她聊得這麼高興?他們能聊什麼?討論哪家品牌的保養品好,或是哪種睫毛刷最好用嗎?」
「-也認識佟醫生?」
「當然,他是大名人呢。」可妮嘆了一口氣,「只可惜他已經有未婚妻了,而且他也不會喜歡像我這麼畏縮沒個性的女孩。」
「未婚妻」三個字像青天霹靂般劈中了藍-。
「他……有未婚妻?」她僵住了,小臉白得再無一絲血色。
「已經訂婚兩年了,原本預計今年底就要結婚,可是……」可妮神秘地壓低聲音,「可是聽說婚事有可能告吹,因為他的未婚妻好象跟青梅竹馬又舊情復燃了,所以他們倆現在的關係很冷很冷。」
藍-悲極又乍喜,神情複雜地盯着可妮,嘴唇微微顫抖,「他、他們……」
「就是這樣。」可妮下結論地點一點頭,「唉,我覺得他的未婚妻實在太傻了,怎麼會放棄佟醫生這樣優質的好男人,回頭去跟姓高的紈-子弟攪和?」
「他一定很傷心。」藍-眼睛迷濛地痴望着至宇的方向,心疼憂傷地道:「屢屢受到無良的心上人傷害……」
原來這就是她乍遇見他時,總感覺到他身上有種憂鬱氣質的緣故。
她現在所有的心思全都投注在憐惜他、替他感到委屈與抱不平上,反而沖淡了一開始知道他已經愛上另外一個女子的殘忍事實。
「-兒,佟醫生是一個很好的男人,-或許應該好好把握。」可妮熱烈地傾身向前,為她加油打氣。「趁這個時候撫慰他受傷與空虛的心靈,剛好將他的人和心全盤接收過來。」
果然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嬌怯軟弱的可妮在剖析別人的情事時,一反過去的茫然無助與被動。
「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藍-悲哀地想着,他恨她。
此刻在他心目中,恐怕痛恨她遠比移情別戀的未婚妻還甚。
「-兒,事情很簡單的,尤其-又這麼美這麼好,他一定會為-心動。」可妮善意地鼓勵她。
藍-苦澀地低下頭,沒有回答。好半晌后,她才勉強打起精神笑問:「怎麼沒有看到-那位未婚夫?」
立刻換可妮苦笑了,「他現在不知道在對哪個美女獻殷勤……-兒,有時候我真想……跟他解除婚約。」
「為什麼不呢?」
「可是我會怕,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我父母說。」可妮心底的情懷也是矛盾猶豫難解。「我真的要離開他嗎?可是我……我又有點捨不得。」
藍-輕輕地嘆了口氣。
果然情孽半點不由人,有誰真能當得了愛情中的諸葛孔明?
「隨緣吧。」她感觸好深好深。
就像她想挽回他,卻讓他更恨她了。
她突然覺得好悲傷……
在這世上,她縱有親人、好友,可是最終她也不過是一個孑然一身孤孤單單的女人了。
縱傾天下,難慰寸心。
「可妮,我去做糕點給-吃,-慢慢坐。」她倏地站起來,不顧暈眩與心痛的感覺,還有他刻意迴避自己眸光的無情。
她還是一貫逃入了熟悉安全的世界裏。
晚飯後,至宇煩躁地坐在平台上看着沙灘上播放的露天老電影,他修長的手指旋轉着藍色玻璃杯,杯中的沁涼茉莉香片幽幽散發香氣,但是他卻衝動得想要喝點更烈性的飲料,例如酒之類的。
該死的,他為什麼有這種一喝酒就起酒疹的可惡體質?
「嘿,原來你就是鼎鼎大名的佟醫生啊!」
張天野對那出老掉牙的「金玉盟」一點興趣都沒有,偏偏所有的女孩子都看得好入迷,抱着盒面紙邊哭邊看,為電影中的情節深深感動,無聊的他只好抓着瓶海尼根到處晃。
他一眼就瞥見了獨自坐在平台上的至宇,突然想起昨日在其它有頭有臉的客人嘴裏知道的事。
這個高大嚴肅的男人原來就是那個知名的醫界大國手,被稱作台灣最年輕有為,前途不可限量的副院長。
原來他就是那個擁有顯赫政商背景家世的佟至宇。
只要能跟他套好交情打好關係,以後真是天大好處滾滾來,說也說不盡,所以他厚着臉皮就晃上來哈啦打屁了。
至宇抬頭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有什麼事嗎?」
「之前我不知道你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大醫生,對你諸多冒犯,真是不好意思。」張天野咧嘴一笑,「你願意忘掉一切,重新再來過嗎?」
「我們之間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但是我也不想跟你有什麼重新再來過的。」他啜了一口香片。擺明了不想多談。「你請自便。」
「別這樣嘛,老兄,我知道那天是我不對,不知道原來藍-是你預備要泡的馬子,但是我現在知道了,所以我不會再動她的腦筋了。朋友妻不可戲,這個道理我懂,我懂。」
不知為何,當至宇聽到面前這個無賴這麼惡意輕浮地形容着藍-時,胸口猛然湧現了熊熊的怒火狂濤。
他暗暗捏緊了拳頭,拚命克制住掐斷張天野脖子的衝動。
「你最好該走了。」他語氣冷得像冰。
如果張天野還有一點腦筋,他就應該噤若寒蟬地火速逃走,可惜他今天啤酒灌得太多了點,夜色又稍微暗了些,以至於沒有看出至宇那懾人的危險氣息。
「老兄,我是真心跟你道歉的,啊……對了,我注意到了你今天跟那個美麗的社交名花江柳月走得很近喔,嘻嘻,你真是好眼光,好品味,我不得不說,藍-雖然很甜,但是太青嫩了點,若要比豐華和味道,還是江柳月最夠勁。」
至宇眼神更致命森冷了。
張天野繼續一張嘴叭啦叭啦,完全不知該停,「不過我真羨慕你,江柳月可不是對每個男人都願意垂青的……哼,像那個自以為是的藍-,你甩了她是應該的,她以為她是什麼東西啊,-得二五八萬的,其實也不過就是爛芭樂裝藕果……」
猛然間,張天野被至宇重重的一拳揍飛了出去,沉重的身子撞倒了一片桌椅,卻沒有驚動任何人,因為此刻電影正演到女主角在前往赴男主角的私奔約會時,被車子撞倒了,凄美震撼的音樂響起,眾人是看得齊聲驚呼,根本沒有人發現這戲外火爆的一幕。
張天野痛得差點爬不起來,他又驚又氣又懼地抬頭望着緩緩逼近的至宇。
他冷靜從容如昔,一點都看不出方才出手的狠勁。
「如果再讓我從你口中聽到任何一字侮辱藍-的話,我保證下次出手絕不會這麼輕。」他優雅地,冷冰冰地道,「你聽明白了嗎?」
張天野頭暈腦脹頰邊劇痛,渾身都痛……他驚恐地發著抖,點頭如搗蒜。
「我懂,我懂,我聽明白了。」
「很好,整理好桌椅后,你就可以走了。」他越過張天野緩緩步下平台。
張天野眼底散發出怨毒的怒火,可是他也不敢不依從至宇的話,只好強拖着抽痛酸疼的全身,滿腹怨氣地把撞倒的桌椅一一扶正。
可惡,他不會就這樣算了的!
至宇很生氣,非常、非常地生氣。
他氣藍-又該死地干擾攪亂了他平靜的生活,更氣自己為什麼又多管閑事地跳出來為地出頭?
難道他還沒有學乖嗎?
而且現在藍-跟他一點干係也無,就算有一千個人、一萬個人在他面前詆毀藍-,他也應該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可是他就是他媽的不能!
他大步走回小木屋,卻在半路上和藍-撞了個正着,狹路相逢!
他們倆同時一呆,空氣霎時凝結住了。
「你在生氣,為什麼?」她困惑地問道,有些擔憂地看着他。
她太了解他了,深深知悉他每一個揚眉、每一絲撇嘴所代表的意義,還有他潛藏在平靜底下真正的情緒和感覺。
聽她這麼說,至宇更憤怒了。
「還不是因為-!」他咬牙切齒的吐出這句話。
她一愣,「我?我又做了什麼?」
看着她依舊純真動人得無塵無垢,彷彿絲毫看不見這塵世間的醜惡與污穢……他沒來由地一陣憂心與氣狂。
他一把抓緊了她的肩頭,咆哮低吼道:「-為什麼總是看不見別人在利用-,想傷害-,要詆毀-?為什麼總是把所有的過錯和亂七八糟該死的責任統統背在自己身上?-難道不懂-的肩頭只有這麼小小一丁點,如何承擔得了傾天壓地的重擔?」
藍-傻住了,肩頭被他捏得好痛好痛,可是他眸底的狂焰卻熾熱洶湧得她難以抗拒,怎麼也移轉不開視線。
他……是在替她抱不平嗎?這是不是代表他仍舊有一絲絲在乎她的?
藍-晶瑩的眼眸浮上淚霧,渾身輕顫了起來,心底卻是重燃起一絲盼望。
「我……我沒有你說的那麼好。」
他瞪她,咬牙道:「我不是在讚美-。」
她瑟縮了下,「對不起。」
「-總是這樣給我帶來麻煩,以前是,現在還是!」至宇惡狠狠地將她抓近自己,然後俯下頭吻住了她。
她-那間暈眩迷醉得完全無力思考,可是在她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像來時般迅速地結束了這狂熱的一吻。
「我恨-!」他聲音低沉嘶啞地咒道,然後給了她一抹憤怒的眼神后,大踏步的離去。
藍-怔怔地撫着猶有熱度的唇瓣,想着他的吻和他的恨,一時間竟自痴了。
夜晚沙灘上的露天電影已播映完畢,擴音機里緩緩傳出金智臀氯嵊稚逞朴巧說母梟,唱着一首名叫「後悔」的曲子--
在夜晚的風中想起過去的種種我試圖尋找你行蹤
你有沒有空只要不太放縱或許可以談談我們過去的夢
悄悄的哭泣震耳欲聾你說我傷你心太重
時間不知罪還我兩行淚我該如何將你挽回?
變來變去的世界沒有絕對情場終究起誤會可是離開你毅我後悔
和你去過的地方都最美……
變來變去的世界沒有絕對離開你是我不對因為現在沒有誰
可以笑着和我淚眼相對……
藍-心痛地聽着這首歌,淚水再也管不住,瘋狂地滾落了下來。
當晚藍-躺在床上,怎麼都無法入睡。
想着他的憤怒和恨意,又想着他熾烈的吻……想着他的每一個皺眉和每一個淡淡的微笑,她的心痛和渴望交纏着絞擰成了一團,怎麼也無法平靜下來。
她輾轉翻覆了許久,最後還是坐了起來,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我到底該怎麼辦?」
忘不了他,恨不起他,愛不盡他……她已經亂了方寸,失了方向。
想愛而不能愛,想要卻要不起,偏偏又斬不斷情絲,她真恨自己此生註定只能在愛與痛里浮浮沉沉,無法解脫。
藍-下床走向窗檯,望向天邊的明月繁星。
她在尋找屬於月下老人的那一顆星宿,她好想問一問月老爺爺,自己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她還有機會再次挽回他嗎?
或者,她該毅然決然地放開他?畢竟他們最美好最燦爛的那個時代已經消失了,她歷經紅塵多年已俗不可耐,他關閉心門大步創造未來,就算勉強接續以前的愛情,是不是最後只會帶來痛苦?
藍-緊緊地抓着木質窗沿,用力到指節都泛白了。
可是光想到要就此將他們之間的纏綿深情愛戀一筆勾消,她的心口就痛到幾欲破碎撕裂開來。
放手?還是追回?
因為至宇昨夜的那一吻,藍-抱持着最後一絲的期望,鼓起勇氣端了早餐來到他門口。
白雲飄飄,晨風習習,空氣中有種鹹鹹清新又暖和的味道。
但是她卻感覺到手心沁汗,胃部絞擰翻騰幾欲想吐。
最後她終於用沒有抱托盤的那一手,發抖着敲了敲門。
「馬上來。」門後傳來低沉的響應。
然後是喀地一聲,門開了。
「佟醫生,早安。」她的聲音不爭氣地輕顫,裏頭充滿了深切的盼望與祈求。
看來他昨晚也睡得並不好,性格的臉龐留下了疲憊無眠的痕迹,黑眸有些微血絲,堅毅方正的下巴也冒出了暗青色的胡碴。
他好象很累,但還是那麼教人心懾的英俊呵!
只是……他的脾氣卻大得同樣教人震懾敬畏,瞪着她的眼神越發不悅深郁了。
「-來幹什麼?」
她勇敢地一笑,獻上早餐。「我來送早餐。」
至宇-起眼睛,莫測高深地掃了她一眼,一手迅速奪過她手上的托盤,直截了當地道:「-可以走了。」
他隨手就甩上房門,藍-在情急之際伸手阻擋,纖小的手掌被重重夾在門板與邊框的縫隙間。
「噢!」她小手一陣劇痛,本能哀喊。
「我的天!」他臉色大變,急忙打開門,匆匆抓過她的小手仔細審視檢查起來。
藍-痛得幾乎喘不過氣,她額頭冷汗如雨下,卻緊咬着下唇沒發出一點聲音。
僅僅這一瞬間,她雪嫩的手掌已經夾出了一道淤青紅腫,每一根手指更是僵痛得完全不能動彈。
至宇心痛如絞,捧着她的小手輕吹着氣,一時間所有的怒氣與恨怨統統被此刻的不舍與憐惜取代了。
「對不起,是我的錯。」他愧疚欲死。
「不、不是你的錯,」她憋着的一口氣鬆懈下來,察覺手掌的疼痛增加數倍,她乾澀地咽口口水,才得以繼續說話。「我太莽撞了,是我給你添麻煩。」
「-在胡說八道什麼?」他又氣惱又不忍,不由分說地將她押進屋裏。「給我坐下,我去拿醫藥袋。」
她沒有受傷的左手捧着紫紅腫脹的右手,強忍着痛楚望着他自紅木櫃中取出一隻皮質袋子。
醫生通常都隨身帶着這個嗎?就連度假時也不例外?
他一定是個好醫生。
藍-痴痴地望着他,直到他坐近她身邊,打開皮質袋子的拉煉,從裏頭取出消毒藥劑、碘酒、軟膏和一小盒的棉花棒,以及……一小管注射針筒。
她立刻往後縮,一雙大眼直瞪着針筒,「我不要打針,我只是皮肉傷,很快就會好了。」
「-除了夾傷外,還被門鎖的鐵片刮出一道血口子,為防萬一,必須注射破傷風的預防針。」至宇挑高一眉,輕諷地道:「除非-要告訴我,-昨天才打過破傷風的預防針。」
「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她老實招認,但隨即央求道:「可不可以抹葯就好?真的,我沒有那麼脆弱,不會有破傷風的,我甚至很少感冒。」
「破傷風跟感冒是完全不一樣的。」他又好氣又好笑,拿起棉花棒和消毒藥劑開始處理她的手傷。「閉上嘴巴,在我還沒有治療結束前,如果-再說一個字,我……這一針會打在-的屁股上。」
她登時噤若寒蟬,哪裏敢再哼一聲。
他動作很俐落,不到五分鐘已經消毒完,抹上碘酒與藥膏,打過破傷風的預防針,然後用紗布細細紮裹起來。
從頭到尾,他的動作都很溫柔,還帶着一絲無法掩飾的疼惜。
是他的溫柔,深深地撫平了她手上、心底的傷痛。
「謝謝你。」她的聲音好柔好柔,好怕驚醒了這一刻的幸福。
至宇陡然有一些不自在,別過頭去輕咳一聲,「別客氣,畢竟是我弄傷-。」
「你是無心的。」
他驀然回頭,緊緊地盯着她,「縱然是無心,傷害也已經造成了。」
藍-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也語帶雙關地道:「世上誰能完美無缺,誰能永無差錯?既是無心,何不放開胸懷試着原諒?」
至宇微微一震,良久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收着紗布藥膏。
「-的手至少要休息一星期,盡量不要碰到水。」他吩咐道。
「不,我不能休息。」
他濃眉又危險地皺了起來,「-說什麼傻話?手腫成這樣了還想工作,-是存心想廢了這隻手嗎?」
「我的手很快就會好了。」她急急地安慰他,「是真的,我和藍瑟的體質都是這樣,就算受了傷也會癒合得很快,你不用擔心。」
「我見鬼的才擔心-。」他不悅地瞪了她一眼。
她小嘴微張,隨即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對不起。」
「我最討厭-說對不起!」他揉着眉心,心情惡劣地道:「對不起能彌補什麼?只不過是一種自我安慰的欺騙罷了。」
「但對我來說,它是一種絕對徹底的自覺和領悟。」她幽幽道:「我真的覺得我很對不起你,但如果事情重來一遍,我還是會做出相同的選擇……並不是因為我不愛你,而是我不能-下我哥哥。」
至宇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很清楚當初的錯誤不在-,-大可不必承擔同樣的懲罰,天體運行律法嚴明,每個人都該為自己做出的事負起所有的責任。」
「我明白,但他是我哥哥。」她眸光凄然卻堅定地道:「我們是生命共同體,也職司同一份任務,無論今天是誰犯了錯,另一個人都難辭其咎。」
「就算如此,-有必要連我也捨棄嗎?」他眸光傷痛地凝視着她,「我以為我們相愛,就算天上人間也阻隔不了這一份感情,但-選擇做了逃兵,-丟下我一個人孤獨痛苦憤恨地留在天界。」
「我不能自私地讓你跟着我下來受苦……」
「是受苦嗎?對我來說,痛苦不在人間,而是在心田……這方寸之間才是一切苦痛的凝聚之地。」
她哀傷地望着他,「可是我以為……我以為……」
「以為-的犧牲和奉獻是為了成全我的幸福?」他嘲諷地挑眉。
她啞口無言了。
「真正的愛是對彼此有信心,無論身在天堂或煉獄都要堅定地握緊雙手走下去,生死與共。」至宇眼底閃過一抹深沉的失望,「但事實證明,-對我的愛並沒有深刻到這個程度。」
藍-又羞又傀的淚水奪眶而出。一顆心已經絞擰得沒有寸寸的完好處。
她完全被擊敗了,也完完全全無法為自己再辯解什麼。
他說得對,她就是愛得不夠深,所以註定失去他的愛。
「-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麼會轉世為人?」他說得更疾更重,咄咄然地道:「我發誓要忘了-,一切從頭再來,所以我懇求上天讓我再度輪迴歷劫,我要在人間找尋真正屬於我的幸福,我要找到一個真正懂得我,了解我,能夠和我共同牽手面對一切考驗與磨難的好女人。」
她一震,「你……」
「終於,我找到真心相愛的好女人,我們很快就要結婚,我會永遠地忘了-,從此以後與-情斷緣絕,無論在天上或人間都再無一絲絲牽連。」他咬牙賭咒道:「我發誓我再也不會籠罩在-的陰霾底下,我會走出屬於我自己的人生。」
藍-呆住了,臉上的血色消褪無蹤。
萬針鑽刺、烈火焚燒哪裏能形容她此刻的痛楚於萬一?
「我對你來說……就只剩下陰霾?其餘的一點意義都沒有了?」她的氣息虛弱如遊絲,掙扎着擠出最後一絲力氣問。
至宇閉上雙眼,狠下心腸冷然道:「是,我希望這場夢魘能夠結束。」
夢、夢魘?
「我……明白了。」她如同槁木死灰,緩緩地,幽幽地點了點頭。
至宇緊緊握着拳,青筋凸冒,可是他最終還是克制住了想睜開眼睛的衝動。
不能再看她一眼,只要再看她憔悴凄美的容貌一眼,他恐怕會做出令自己大大後悔懊恨的事來。
就在這裏做一個結束吧。
無論過去是美麗、是醜惡,還是好是壞,一切恩義俱成灰飛煙滅。
「佟醫生,打擾你了。」她站了起來,這一次沒有衰弱搖晃,也沒有虛浮踉-。
她站得很挺很直,眼神凄艷哀絕卻很美。
緣已錯過,人也倦了,她如何能期望愛情千年不變?這世上本來就沒有什麼是不會變的。
她再苦苦強求一個已經不屬於她的人,一顆已經不屬於她的心,又有什麼意思?
真箇從此後,各人只得各人的眼淚罷了。
藍-打開房門,堅強地走了出去。
直到聽見門扉關上的聲音,至宇才睜開雙眼,苦澀無言地盯着那緊閉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