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樂
小虹極小極小的時候,大約只有幾歲大,就伏在窗台上者大姐的男朋友開車來接伊人,鮮紅色的敞篷車輕巧地停下,喇叭響起來,大姐便扔下粉撲,拾起手袋,打開門奔下去,嘴裏嚷:「不要等我吃飯。」
大姐是許小虹的偶像。
大姐坐進車裏,總不忘向樓上的小小妹招招手。
然後紅色跑車便絕塵而去。
大姐一走,小虹便坐上大姐的梳妝枱,拿她的粉撲了一面孔,又用她的口紅搽一張大嘴。
非要等母親進來阻止她以及大笑地把她抱離梳妝枱不可。
小虹此刻想起來還惆悵得不得了,小到可以隨時讓母親抱起來,毫無疑問,是人類的黃金時代。
大姐的男朋友多得不得了。
那時二姐三姐全在寄宿讀書,一個高中,一個初中.家口只余已經畢業的大姐與剛準備入學的小妹.
每天下午,小虹的職責便是等父親下班,一聽到門鈴聲,老傭人三婆婆去開門,她便高聲唱起來:「六點鐘了!爸爸來了。」
好日子像永遠不會過去。
飯後,父親離開兒童樂園,講孫叔敖與兩頭蛇的故事給她聽。
那時.偏廳里彷佛永遠坐着一兩名年輕人.都是等大姐的。
喝完一杯茶又一杯茶,翻畢一本雜誌又另外一本,大姐老是沒準備好,小虹幼受庭訓,覺得矜貴的女性遲到個把鐘頭,稀疏平常。
小小的她老是偷偷張望他們。
他們便尷尬地笑。
大姐從來沒有找過工作,畢了業在家耽了兩年,便決定結婚.那年,小虹念二年班。
二姐三姐都自學校回來參予盛事,忽然之間,屋子裏熱鬧起來,嘰嘰喳喳.全是女孩子的聲音。
曰紗禮服的式樣挑出來,二姐看一眼,「很不時髦,今年流行短裙子,裙邊上膝才漂亮,精神奕奕。」
三姐也說:「這件太老氣,你才二十一歲,大姐。」
大姐質問:「你們結婚還是我結婚?」
三姐笑道:「咄,逢女子都可結婚,結婚又不是你的特權。」
「不一定阿,」大姐說:「我看你就是老姑婆的材料。」
「去你的!」
三姐妹扭成一團。
小虹艷羨到極點,跑去同母親說;「媽媽,我也要結婚。」
許太太忍俊不住,「你也要結婚?」
「是。」
「恐怕還要等十多年呢。」
「太久了。」小虹遺憾地說。
許太太把小虹擁在懷中,,輕輕說:「一點不久,一下子就到。」
大姐還是把婚紗裙腳截短。
大姐夫姓郭,小虹叫他郭哥哥。
郭君是大姐無數追求者之一,家境很過得去,那輛紅色跑車.就屬他所有。
婚後住進郭家的公寓房子裏,公婆住三樓,他們住二樓。
小虹去看過姐姐,沒有傭人,什麼都自己來,小虹記得大姐倔強地說:「一個好的家庭主婦,不需要傭人幫忙。」
小虹小學畢業的時候,已經做了第二任阿姨,大姐養了一兒一女,都粉團似。
小虹聽得媽媽說:[真沒想到她帶孩子會比我更勝任。」口氣非常感慨。
大姐胖許多,郭家哥哥漸漸也一副富泰相,小虹忽然決定,大姐不再是她的偶像。
她開始崇拜二姐。
二姐甫自學校出來便找到一分鮮活的工作,她當上了時裝模特兒。
許太太腦筋不算不開通,但是並不滿意這分職業,曾試探地說:「或許你可以教書。」
小虹聽得二姐笑,「不知恁地,做母親的總希望女兒教書。」
小虹插嘴說:「我也要做模特兒,」一邊翻出十七歲時雜誌,「看,多美,多神氣。」
真的,那些女郎個個粉妝玉琢,艷光四射。
許太太取笑小虹:「那你是決定不結婚了?」
小虹一點遺憾都沒有:「是!不結婚了。」
二姐大笑,「小妹看樣子比我們都厲害。」
升上中學,高班男同學拿着時裝雜誌過來問:「聽說這是你姐姐?」
小虹更加崇拜二姐。
或是她那身打扮,白靴子、極短的裙子,壓舌頭帽,看上去有點怪,但最最時髦的打扮永遠帶些突兀。
大姐回娘家時頗有點感慨,「沒想到女性工作機會一天比一天好,我們那時候,最
多不過做打字員,」她停了一停,「二妹這分工作,蠻出鋒頭的。」
不防她三妹冷冷的聲音傳過來:「拋頭露臉,往來的人雜七雜八,更無一點高
貴。」。
大姐詫異地問:「噫,你又有什麼想頭?」
「媽,」三丫頭看着許太太,「請送教到英國念大學。」
許太太召沒回答,大姐便稀罕地說:「三妹你志向不小哇。」
許太太猶疑地道:「不知恁地,這一陣子颳得好大的留學風,家家戶戶都把子女往外國送。」
大姐呆半晌,「你們花樣真多,我想都沒想到居然有些選擇,真替自己不值。」
三丫頭笑,「大姐那一代.除出結婚,沒有出路。」
大姐跳起來,「喂喂喂,我同你才差六七歲,什麼上一代下一代的。」
三丫頭只是笑。
許太太來主持公道:「婚煙幸福,對於一個女性來說,才重要呢。」
大姐不言語。
她走了之後,許太太喃喃說:「邊我都佩服你大姐,她賢良,我有面子,那麼吝嗇的婆婆,虧她忍耐。」
「可是郭家哥哥對她好。」三丫頭笑着安慰母親。
「幸虧如此。」許太太苦笑。
小虹不甚了了,問道:「大姐為什麼不找工作做?」
許太太反問:「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做什麼?」
小虹當時仍不明白。
二姐搬出去的時候,父親氣得發昏,小虹從來沒見過父子發那麼大脾氣。
小虹親眼看着父親把一雙拖蛙直摔到二姐背脊上去,啪地好大聲,想必也一定很痛。
二姐頭也不回的走掉。
據三婆婆說,她是出去與人家同居,非常不名譽.因世風敗壞,才公發生這種悲劇。
自此父母不提二姐的名字.
三姐在翌年便乘飛機到倫敦升學。
寄許多許多好看的明信片回來,還有四季不同風光的生活照片,一些在巴黎鐵塔下拍攝,另一些用威尼斯的嘆息橋作背景。
小虹最喜歡的一張是秋季的海德公園,金黃色樹葉落了一地,非常浪漫,三姐站在樹下,旁邊有一個金頭髮的洋人。
母親問:「這是誰?」
「同學吧。」父親在看報紙。
「張先生的兒子娶了洋媳婦你可知道?」
「老張還挺驕傲呢。」
「人各有志。」
「只要開心就好。」
「我可不那麼想,我不會講外國話。」
小虹把照片壓在書桌玻璃下,她十分佩服三姐,一個女孩走那麼遠,生活起居,都得靠自己,何況還要應付繁複的功課。
彼時社會風氣頗為崇洋,小虹老覺得混血兒得天獨厚,三姐要嫁洋人.無可厚非,小外甥長相一定好玩可愛。
大姐歸寧。
她凝視小小妹,「長這底高了。」
母親笑,「比你們都怪,她沒有餿主意。」
「近視眼那麼深,打算做書獃子?」
母親問:「小妹你有什麼打算?」
小虹老老實實的答:「讀好書再說。」
大姐怪憐惜地說:「我看你們的書包越來越重,小妹,你考幾科?」
[九科。」
大姐駭笑,過一會又問,「窄腳褲又流行回來了嗎?」
小虹拍拍大姐胳臂,「回來已經一兩年了。」
大妞老氣橫秋的感慨:「匪夷所思,」又說:「媽真疼你,買好些時興玩意兒給你。」
「媽才不肯,」小虹笑,「我替人補習賺的。」
大姐又吃一驚,好能幹的小傢伙。
她壓低聲音,「有沒有見過老二?」
小虹點點頭,二姐常約她到時興標緻的地方喝咖啡。
「她怎麼樣?」
「很好,與朋友集資開了家時裝店,自己接訂單,還打算設廠。」
[仍與那人在一起?」
小虹笑,「大姐,那人姓區;人家此刻是個很出名的服裝設計師了。」
「為什麼不結婚?」
「有人就是不喜歡結婚。」小虹淡然說。
大姐一怔,聽小妹的口氣,像是嫌她迂腐,「不結婚.可以嗎?」
小妹反問:「為什麼不可以?不吃米可以吃麥,不喝茶可以喝咖啡,法律又無硬性規定女子過了廿一必須結婚。不得同居,違法者監禁六個月或罰款十萬元正。」
「可是,同居沒有保障呀。」
「大姐.世上可以保障就們的只有我們的學歷及工作能力,」小妹笑,「大姐;你
才比我大十年,思想卻如老婆婆。」
「謝謝你。」大姐悻悻說。
小妹摟着大姐陪笑。
「小妹,你好像比我們都聰明。」
「是嗎?」小虹笑了。
「恐怕你已為將來設想好了吧。」
「我?」小虹笑了。
大姐似乎不明白一件事,我們從來沒有控制過將來,永遠是將來控制了我們。
那一年秋季,小虹的三姐同—個姓達蘇道夫的外國人結婚。
並沒有事先徵得父母同意,結了婚才通知許氏夫婦。
許先生氣得肺都要炸開來。
「還是我交的學費哪,還欠一年多才畢業,為什麼不同我們商量?」
三姐有三姐的好運,「父親什麼都要反對,掃興是他的首本戲。」
二姐知道了這件事,一手夾着香煙笑得眼淚都流出來。
「活該,現在他知道什麼叫生氣了。」
「二姐,不要這樣說爸爸。」
「你看,悶聲不響嫁了洋人,毋須他出席;也不告訴他,這是不是現眼報?」
「我已經有四年沒見過他,現在輪到老三犯下滔天大罪,大姐又忙着煮飯洗衣帶孩
子,許家只剩你一個乖女兒了。」
「誰說的,我們都是乖孩子。」
「我才不稀罕,乘女兒不是容易的,平時捱批捱罵,將來生養成死葬,全在你身
上,我樂得不肖,逍遙自在。」,
「二姐,你不是真心的。」
老二失,「我不真心?我真得不能再真,你走着瞧好了。」
小虹見二姐心腸剛硬,無可奈何,回去同母親訴苦。
許太太說:「這回於你三姐苦了,下學期學費不知從哪裏來?」
[這蘇道夫言許有辦法.」
「他?」許太太苦笑,「他還比她低一班。」
「三姐怎麼辦?」
「我在長途電話里問她,她說她會輟學找工作來支待丈夫讀畢醫科。」。
「什麼?」。
許太太長嘆一聲,「夫復何言?一切都是註定的,你想想,我生的女兒,竟巴巴的
走到那麼遠去還感情的債,怎麼不是註定。」
小虹不語,真的,三姐是中國人,那位達蘇道夫君是德裔英籍人士,風馬牛不相
及,但是許家三小姐好好地一見他,即時愛上了,心甘情願為他犧牲。
這種事,還說不是誰欠了誰。
「媽媽,我覺得父親應當支持他們。」
「你爸爸那脾氣,算了。」
「假使有能力,何必為一時意氣陷三姐於困境?」
「你三姐不聽話。」
「為什麼要她聽話?她是一個有獨立思想的人,她又不是一隻寵物小動物。」
許太太變色,「小虹,你也來教訓父母?既然她有獨立思想,那麼,她就能獨立生活。」
三姐沒有得到父母的諒解。
許久許久沒有她的音訊。
小虹已經中學畢業,考進理工,成績一流,許氏夫婦午夜夢回,也以她為榮。
這時社會風氣完全不一樣,功利排名第一,感情淪至第九.一般的口號是「只要我活得更好,哪怕我不到更好的伴侶」。
許虹年輕秀麗的臉上有股冷冷的亮光,使異性不敢輕易接近,她所有時間用在功課上,周末經學校推薦,到大銀行電腦部實習。
小小的,想結婚的,想做時裝模特兒的許虹,長大後完全是另外一個樣子。
許太太深深詫異。
幼時的小虹看不出是有出息的孩子,上面三個姐姐,比她聰明的有,比她漂亮的亦有,許太太當時想:又是個女孩!不知要帶到什慶時候才會成年,也不存任何希望幻想。
沒想到長大之後,小虹剛健大方一如男孩,時勢不一樣了,塑造的人也不一樣。
理工里小虹靠的是獎學金,生活費用一早有着落,替人補習如今收入還真正不差.她不是父母的包袱,自姐姐的實例看到,經濟不獨立,就不得人尊重,父母有時候也頂偏心。
暑假,她到倫敦去了一趟。
大家都知道她去看老三。
小虹也的確看到了三姐。
三姐令小虻想起了梵高的名畫「吃馬鈴薯的人」。
那是一張以灰黑色做主調的口,畫中人貧苦、蒼老、猙獰、眼神空洞。
三姐正是那樣。
她的臉相整個變了。
以前皎潔的皮膚如今似蒙了一口黑氣,不知要怎樣洗刷才出去得盡。
小虹吃驚得出不出話來。
她本來約約好三姐在外頭茶室吃茶,三姐一句「太貴了」,改上她家去。
那不算是一個家。
小虹從沒有見過那麼簡陋的居所,最重要的是,暖氣不足,難怪三姐身子越來越蜷縮。
過半晌小虹說:「要不要回家來?」
「我同約翰很幸福。」她強笑道。
這叫幸福,
「你此刻在做份什麼職業?」
「我們不說這個,大姐目二姐好嗎?」
「大姐一直胖,你記得嗎,她年輕時腰身才十八九寸,穿大蓬裙真正好看,此刻傘裙又復蘇了。」小虹無限感慨。
都變了。
「二姐呢?」
「二姐很厲害,生意做得不錯,擔的風險也大,口是市內成功女性之一,對,她們托我給你這個。」小虹取出一隻信封。
「我不需要。」
「別傻了,這是姐姐妹妹給你的。」。
三姐輕輕訕訕地收下。
都變了。
三姐早已失去那分活潑,眉目間處處透出悍強,都變了。
「爸媽呢?」
「爸爸明年退休。」
「爸老想家是出一個女才子,看樣子靠你了。」
小虹只是笑。
半晌,三姐夫回家來。
三姐一見他,臉上露出滿足之情,與他擁抱,小虹略覺安慰,看,心甘情願,旁人還有什麼話好說,況且也這些年了。
約翰人品還算老實忠厚,情形又沒有小虹想像中那麼壞,她祝福他們,但願一天比一天好。
臨走之前,小虹把身上質地比較好的羊毛衫脫下送給三姐。
回到家,不發一言。
大姐與二姐何嘗托她帶過什麼禮物,信封里全是她一個人的心意。
一家人又怎麼樣,一朝失意,也就不受歡迎。
將來這金毛兒醫科畢業,三姐做醫生的夫人,說不定家人又是另外一副嘴臉。
這時候,大姐的女兒也有十三歲了。
小囡臉容標緻,小虹笑說:「媽,你看她多像大姐小時候,我真想叫她小小大姐。」
誰知小囡不甘心地叫嚷起來,「我不要像媽媽,我要像小阿姨。」
連小虹都怔住,「像我,」她失笑,[像我有什麼好?」功課與工作的壓力都大得不勝負荷。
[阿姨神氣。」
「像媽媽也不錯呀。」
小囡講出驚人的內幕來:「媽媽老給爸爸罵,只會哭,我不要像她。」
小虹獃獃地看着外甥,一陣深切的悲哀漸漸爬上心頭,宛如刀割。
許太太只是別轉頭佯裝沒聽見。
一般人滿以為母親的職責便是隨時隨地挺身而出替子女擋去槍林彈雨,錯。
沒有這種事。
這年頭,誰的擔子,便由誰背一輩子。
兒女成年之後,已經盡了責任,父母有父母的想法,不然怎麼辦,六十歲的子女難道還可以回來向八十歲的老父母討吃用?
理工出來,小虹隨即獲得優差,她如開動的火車頭,停不下來,白天上班,晚上特別進修。
小虹仍然住在家裏,現在開銷全部由她負責,並且請了傭人,服侍父母及三婆婆,三婆也要退休了。
升級與加薪的速度令許先生許太太訝異。
在這一段時間內,小虹做過幾件大事。
她跑到大姐夫家,同他溫柔而堅決地開過談判,請他善待大姐。
那中年男人敬畏地看着小姨,不相信她就是那個當年伏在窗台上颱風景的小小孩兒。
今日的許虹成熟老練,一言一笑,都隱隱透露權勢,她不是單為大姐而來,大姐夫要的一批電子儀器訂單,她已經為他爭取到手。說完了.她去找大姐。大姐在熨襯衫,一邊教兒子讀英文。真的,當年亦是著名英文書院的高材生。小虹把手放在姐姐的肩上良久。大姐問.「老三那裏有沒有消息?」「約翰達蘇道夫醫科畢業,三姐熬出頭來。」「他沒有變吧。」「三姐的眼光不錯,現在由他供她再回大學攻讀。」「三妹好運氣,險勝。」小虹笑笑。「你呢,有對象沒有?」「誰談這個。」「小妹,我真羨慕你,自由自在的一個人。」
「可是,沒有人叫我媽媽。」
「有什麼用?煩死人。」
另外一宗大事,是幫二姐回家。
她在生意上受到挫折,自置公寓被銀行收回,一時竟無家可歸,小虹淡淡說:「回家來休息小憩,來日方長,立即可何機東山再起。」
「爸媽會怎麼說?」
小虹淺笑,「家裏由我當家已經多年,他們現在不說話。」
老二立刻明白了。
果然,晚皈桌子上,小虹只是說:「二姐會回來住一段日子。」
許氏夫婦沒有吭聲。
「還有,三姐夫婦下個月來歸寧省親。」
會議完畢。
許太太說:「小妹要表示友愛,隨她去。」
許先生則納罕說:「原來我生了三女一子。」
許太大笑:「兒子有這樣能幹果斷嗎?有幾個兄弟恩及姐妹?都是老婆奴罷了:妻兒用完了到自己,自己用完了才想到父母。」
許先生不出聲,算是默認。
事隔多年,四姐妹總算又共聚一堂。
許虹知道只能把他們拉在起一會兒,但已經心滿意足。
姐姐們跑在前面,她們的錯誤使她得益良多,她從她們的過錯中學習。
姐姐們全體是她的良師益友,所以她要疼愛她們。
小虹忽然發覺女性在這十多年間,已經走了這樣遙遠艱難的路。
她獨自走進書房,斟出一杯威士忌加冰,喝一日。
下周末要飛到紐約去開一個會,她打算把章程好好讀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