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好了,柴仲森不再逼祖穎結婚,祖穎這會兒輕鬆了,兩人又回到日前那種比朋友好,但戀人未滿的關係,他們把話講開,然後愉快地用餐,天南地北地聊。最後從餐桌,轉移到沙發前的地毯上。靠着沙發,他們並肩坐着。

「你爸爸呢?」祖穎問起柴仲森的父親。

「被我趕回日本了。」講到父親,柴仲森臉上罕見地出現一種困窘的神情。「那天讓妳看笑話了。」父親只要一知道他有喜歡的女孩,就會急於幫忙,小題大作,跟着越幫越忙。

「當時我可不覺得是笑話,我被嚇死了。你爸跟你的關係很反常喔,我從不知道你原來是日本人。」

「父親很溺愛我,只要是我想要的,一讓他知道就完了。他千方百計也要設法拿給我,往往把事情弄得更糟。」

「欸,像我們家啊,我爸可是超有地位的,我啊,從沒看過誰的爸爸像你父親這樣的。」

「嗯。」

「他真是黑社會老大?」好奇咧。

「是組織里的領導。」

「要過槍林彈雨的生活?」很正常地猜想。

柴仲森看她一眼。「現在黑道哪那麼血腥?都轉做娛樂事業,管理上企業化,只是還習慣帶一幫小弟,看起來威風罷了。」

「說說你父親吧,為了幫兒子求婚,鬧到要切腹自殺,我很想理解他的心態。」祖穎的職業病之一,就是好奇,任何一種詭異的關係她都有興趣理解。她必須多方位地吸取各種不同的看法和信息,好應付旗下作者種種怪異的言論和行為。作者們通常都有其異於常人的地方,祖穎甚至覺得將來不幹編輯了,可以出一本怪人奇錄,而裏邊肯定少不了柴仲森的父親。

「問這個幹麼?妳關心我?」他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容。

「又來了,別又在那邊瞎高興,只是問問而已。」祖穎掀掀眼皮,覷着他。「多知道點事,好提供作者題材啊!」

「妳的腦袋只有工作。」他的目光沒有離開她,嘴角一直掛着慵懶的笑容。

「對,我是工作狂,不像你,一年只寫一本書就可以天天遊山玩水。」

「妳想聽我就告訴妳吧,我是我爸的么子。」

「哦?所以他最疼你?」

「我哥是父親的左右手。」

「他也混黑道?」

「嘖,別用混這個字眼啊。」他糾正。

祖穎點點頭,馬上換個說法:「是是是,重來——我說,他也加入了你們家的事業?」

「我跟哥哥不親,他大我滿多歲的。別看我父親好象只有四十幾歲,他打肉毒桿菌,其實已經快六十歲了。」

「嗄?」祖穎笑了。「你爸這麼時髦啊?」

他身體往後靠躺,雙手抱胸,足踝交叉着,輕描淡寫地說:「我哥在一次幫派械鬥時,重傷身亡。」

祖穎怔了怔,意識到自己問了個不該問的問題。她難道期望聽見個有趣的黑道家族?真傻,問這幹麼?祖穎低頭抿抿嘴。覺得開口安慰太多餘,於是她轉移話題,不想勾起他的傷心事。

「之前你說到離別曲,唉,我那張CD被借走了,真可惜。」

「祖穎。」他側首,看着她,聲音平靜,溫暖而親昵。

「欸。」

他以輕柔但嘲弄的聲音問:「不要忽然岔開話題,不是想了解我的家嗎?」

真是!祖穎覷他一眼,他的眼睛正興味十足地看着她。她笑了,怎麼有這種人?她是體貼他欸!

「我知道了,好,哥哥身亡,那你媽呢?」

「我媽是日本很有名的藝妓,藝術方面的造詣很好,父親很疼愛她。」他頓了頓,繼續道——

「但後來她被父親敵對的幫派擊殺。當時家父還不是組織里的老大,堂口爭地盤,出了很多事。」柴仲森說著往事,尋常的口氣。覺察不到一絲哀傷。「事情過去很久,那時我還很小,沒什麼記憶。此後,我成了父親唯一的骨肉,他怕哪天連我都失去了,於是透過各種關係,疏通很多管道,把我弄來台灣,換了身分,成了這裏的人。」

「我懂了,他覺得愧疚,又不能常陪你,所以溺愛你。」

「我對母親的記憶很模糊,只有在深夜,聽着月光,啜着酒,才會想到她。」

祖穎嘆息。「聽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了我媽。她不像你母親有什麼藝術天分,更不懂音樂。她是很傳統的那種女人,不過她身體不好,很早就去世了。那時我才念國中。很不懂事,常跟我媽吵架,一直到她去世了,才懷念被她叨念的日子……」

他們忽地都沉默了,只剩音樂回蕩在屋裏。

然後祖穎提議:「我們來聽月光?」

「好主意。」柴仲森去換了CD,回來坐着,他們聽着,懶得說話了,在月光優美的旋律中,懷念各自的母親。

大概是吃了西藥的關係,柴仲森聽着聽着,昏昏欲睡了,到後來,頭靠着祖穎的肩膀,放心地沉入夢鄉。

祖穎離開時,先將他輕輕放倒,進房抱了棉被出來,幫他蓋好了,這才關燈離去。

離開柴仲森住處,穿過小巷,到前方馬路攔出租車。夜黑着,夜蟲嗚叫着,月色朦朧地伴着她,她耳朵里,那首月光恍若還在回蕩着。

這會兒祖穎想起的不是母親,而是方才柴仲森靠着她安睡時,那副沉靜的面容。那時,她的肩膀感受到他的重量,心裏有種很溫暖的感覺。她感到滿足,身心安頓,彷彿人生再無所求,她已在他的左右,立地紮根。

而如果,她是花,剛剛那剎,便已開過。當他的氣息,暖地拂過臉頰,她心震蕩,再無話可說。她心開敞着,更是無處躲,沒得遮掩。

祖穎嘆息,微笑了,拂了拂發梢。

愛不愛他?

她有不承認的權利,卻沒抗拒的本領,心早就投誠,在他鍥而不捨的溫柔里。

柴仲森與薛祖穎的結婚風波,在柴仲森主動跟媒體發消息,解釋他是因為被外界追問是不是同志,才故意惡作劇發假新聞,拿朋友當擋箭牌跟主持人開玩笑。

風波平息,祖穎不用再躲記者了,手機被塞爆的留言終於清空。出版社仰慕柴仲森的同事們,從羨慕嫉妒祖穎,變成同情可憐祖穎。

大家追問——

「天啊,原來拿妳當擋箭牌。」

「那柴仲森是不是GAY?」

「祖穎,妳跟柴仲森那麼好,他有沒有跟哪個男人交往?有吧,不然幹麼發假消息?掩人耳目嘛。」

祖穎啼笑皆非,忙着幫柴仲森消毒。「他不是GAY,他只是脾氣怪,不好相處,喜歡單身嘛。」

薛小弟和薛伯伯,見了柴仲森的澄清,終於是鬆了口氣,可以安心度日了。沒有,祖穎沒戀愛!

日子恢復平靜,祖穎又開始周旋於稿件和作者間,閑時,買了巷口有名的晶晶茶鋪她最鍾愛的冰奶茶,歪在座位,大口大口吸啜,濃郁香甜的奶茶滑過喉嚨,她便會陶醉地贊一聲:「給我晶晶,其餘免談啊!」還是奶茶贊,還是這樣單純的快樂,最棒。

晶晶茶鋪特地從香港聘請師傅來台指導,用特殊比例,祖傳秘方,添加進口乳料,佐以細心烘焙的茶葉,用師傅的愛心、耐心、決心、細心,四心齊發,黯然發酵,以戀愛般的心情,調製出綿綿密密的口感,讓喝過晶晶奶茶者,無不為之瘋狂,愛上了癮。

以上,是日晶晶飲品招牌簡介。

以下,是關於一個男人,為著愛喝日習明奶茶的女人而乾的傻事。干傻事有損他的面子,當然啦,派得力助手去就好。

一大早,晶晶茶鋪前圍了一幫兄弟。

阿J交代:「這是晶晶茶鋪兩年一次的活動,你們不要讓我失望。」而他是不能讓主子失望!

阿J吩咐弟兄們:「我們的目標不是頭獎吸塵器,我們的目標是二獎,三百張奶茶禮券,記住了嗎?」

晶晶茶鋪十點整開始營業,鐵門一拉上去,店員一就位,眾兄弟衝上去,不讓閑雜人士有買茶機會,他們拚命地買茶抽獎,接力地買茶抽獎,義無反顧地買茶抽獎,一心一意地買茶抽獎,努力不懈地買茶抽獎,眾志成城地買茶抽獎,終於——

「我抽到了!」有弟兄驚呼:「我抽到頭獎,吸塵器!」

「笨,剛剛說的你沒聽見嗎?要的是二獎!」阿J破口大罵,於是這位白目弟兄抱着吸塵器,被大家踹到一邊。

跟着,又繼續買茶抽獎,很無奈地買茶抽獎,很虛弱地買茶抽獎,很疲倦地買茶抽獎,很芭樂地買茶抽獎。

茶已經多到喝不完,分送給排在後面一直買不到茶的客人。獎抽不完,神奇的二獎偏偏沒出現,眼看抽獎箱裏的綵球越來越少,弟兄們的情緒越來越浮躁,阿J的表情越來越困惑,老闆的神情越來越不安。

後來,晶晶茶鋪的老闆過來請阿,進去裏邊談,當阿J出來時,口袋塞滿三百張禮券,他一聲令下,兄弟們跟他走了。

留下一群看熱鬧的群眾,他們盯着老闆竊竊私語。有鬼喔……

老闆抹汗,笑得很心虛地說:「今年的活動提早結束,對不起,我請大家喝奶茶。」

嗟~~

「抽到了、抽到了~~」阿J拿着禮券沖沖沖地到主子那兒,跟主子邀功。

柴仲森接下禮券,在手掌上掂了掂,拿起外套穿上就走。好,找祖穎去!阿J跟他邀功,他則是想跟佳人邀功。

阿J愣在門前,瞪着遠去的高挑背影,不爽地雙手盤胸瞇起眼。「嗟,好歹也先誇一下我嘛,見色忘仆!」阿J罵,忽然主子踅返,跨進院裏,阿J臉色微變,不會吧?剛剛罵得很小聲啊……

「你幹麼?」柴仲森停在阿J面前,細長的眼睛覷着他。「一臉心虛的樣子。」

「沒……沒有啊。」

「有沒有開車來?」

「當然。」開的是主子去年送他的豪華賓士車喔。

柴仲森拍拍他的肩膀,跟着揪住他就往外走。「我的車被擋住了,你載我去。」

「哦,少爺,現在才兩點,薛小姐還沒下班吧?我是說,我們要不要等一下再過去?」很累捏,剛剛才從那邊回來說。

「不用。」柴仲森拉開車門將阿J推進去,繞過車頭,跨入車內,唰地系好安全帶,取出墨鏡戴上。

「出發吧。」幾天沒見她,心痒痒,一刻都不想等。

「可是她在上班怎麼見你?」阿J發動車子。

「她一聽我來了,就會立刻來見我。」

柴仲森說得篤定,阿J聽了卻想笑,事實可不是這樣,印象中每次都是主子去纏人家。

阿J瞄瞄柴仲森,戴上墨鏡的主子,那高挺的鼻樑和緊抿的嘴,襯着剪裁合身的黑色西服,看起來英俊非凡,亂酷的,可是那樣子卻更令人不敢親近。

奇怪的是,每次跟少爺出去應酬或訪談,別人見到他不是緊張就是講話結巴,他們都被少爺的氣勢給鎮住。

阿J甚至在雜誌上看過記者形容柴仲森,那記者說跟柴仲森吃飯時,即使隔着桌子,也能感受到柴仲森強烈的個人特質,他渾身散發著危險的訊息和力量,即使不說話,也能輕易地令人驚慌失措。

尤其是當記者的目光和他交會,那雙銳利的眼色,足以令記者寒毛直豎,想問的八卦硬是吞回肚裏。最後那位記者形容——柴仲森有着使人喪失勇氣的穿透性目光,面對他,像面對鏡子,很容易照見自己的不足和窘迫,於是覺得尷尬緊張……

阿J想不透,但那個薛小姐怎麼老是少根筋,不把主子當回事呢?而主子又幹麼三番兩次去讓薛小姐糟蹋?甚至還為了薛小姐,在藝文版說什麼他那天的訪談是開玩笑,捉弄電台主持人的,結果害自己的名聲受損,報章還刊載主持人斥責柴仲森的言論,罵柴仲森玩弄媒體。

「唉!」想到他威風凜凜的主子竟被個女人欺負,阿J就忍不住為主子嘆氣連連。

「少爺!」阿J決定好好幫少爺。「我想,也許你該換個方式追薛小姐,我教你好不好?」

鳥事結束,加上有晶晶奶茶喝,祖穎心情愉快,一邊修稿一邊哼起鄧麗君的歌,她咬着吸管,晃着頭,哼起來——

「Good-byemylove~~我的愛人再見。Good-byemylove,相見不知哪一天……」嗯,這句要修,咬下筆蓋,吐掉,在稿子上又刪又划,很好,贊!繼續晃着頭歌唱!

「我會永遠永遠愛你在心裏~~希望你不要把我忘記~~」凍ㄟ,這句在寫什麼?靠,看不懂,刪!祖穎拾筆唰唰唰杠掉,很好,流暢多了。扔了筆吸口奶茶,繼續歡唱,還唱得很大聲。

「我永遠懷念你溫柔的情~~懷念你熱紅的心~~懷念你甜蜜的吻~~懷念你那醉人的歌聲……」

鏗!「唉呦~~」祖穎搗頭嚷痛。

前面編輯扔來橡皮擦,右邊編輯砸來一本書,左邊編輯最狠,站起來腳踏椅子,手握鋼杯,蓄勢待發地瞄着她。

啊咧~~祖穎嘿嘿笑。「各位,各位,上班時間,開心點嘛,唱唱歌可以鬆懈緊繃的心情。」

大家一個吸氣。開始車輪吼——

「笨蛋,我的作者拖稿我快瘋了,妳在那邊給我唱什麼Good-byemylove。」

「媽的,我在審一本人間悲劇,妳在那邊給我唱什麼懷念甜蜜的吻?」

「還什麼熱紅的心?妳是欠扁是不是?」拿鋼杯的編輯有躁鬱症前科喔。

祖穎看看大家,搖頭嘆氣,為大家掬一把同情之淚。

截稿在即,這些個平時如花似玉,妖嬌迷人的同事們,這會兒個個像史前怪獸,披頭散髮,衣衫不整,還有穿着拖鞋的,還有披睡袍的,那個更誇張,連內衣都不穿了,隨便套T恤、睡褲就來工作。

只只都像鬼,沒化煙熏妝就有煙熏妝的效果,眼下黑烏烏(因為收到不良稿件,看到快脫窗),眼球佈滿血絲(作者稿子一改再改,同段文章看上百遍造成的),還有皮膚乾燥嘴唇龜裂(這是因為罵作者罵到龜裂)。很好,祖穎手插腰以資深編輯的身分,開導大家!

「各位各位,截稿在即,大家壓力很大,我發現各位有嚴重的憂鬱症傾向,我介紹我的心理醫師。你們快去看,集體治療搞不好會打折。」祖穎發名片,果然被揍了。

大家繼續罵——

「很好笑嗎?」

「妳笑我們嗎?」

「資深編輯了不起嗎?」

「×!做稿子都沒時間了,還看醫生咧!」

祖穎好無辜地縮在座位上。「可以叫醫生外診嘛。」反正這裏有病的一大堆。

「嗟~~」

大家罵完祖穎,精神好一點了,回去座位繼續拚。

這裏瀰漫著截稿的低氣壓,祖穎不敢唱歌了,吸着奶茶乖乖校稿。

這時,公司里的廣播出現了總機小姐甜美的聲音。「編輯薛祖穎,訪客柴仲森外找~~祖穎外找,訪客柴仲森……」

轟~~

編輯部大騷動,編輯們拋下稿子,手忙腳亂,忙着撲粉搽口紅,脫衣又換衣,蹲下撈高跟鞋,搶梳子梳頭髮,陷入混亂。

當這些個史前怪獸正忙於變身時,祖穎吸着奶茶按下電話鍵,甜美地跟總機交代:「我正在忙喔,妳告訴柴仲森我不在座位上,有事叫他留言。」

一群史前怪獸怔住了,「它」們瞪着祖穎,眼裏閃着期待,想看柴大作家說……

祖穎悠哉悠哉地吸着奶茶,無視大家渴望的眼神,繼續校潤稿件。突然,她的電話爆出總監的聲音——

「薛祖穎,妳給我過來!」吼~~火氣大喔。

祖穎肅然起敬,按下通話鍵:「總監,有事嗎?」不妙,快想,是不是出了什麼紕漏?

總監抓狂地叫:「柴大作家找妳,妳什麼不在座位上?嗄?妳要我們這樣跟一位偉大的作家說嗎?嗄?我們藍鯨這麼不上道嗎?嗄?」

「我……我……我正在……」

「是不是在喝奶茶?給我放下,立刻過來!」吼~~

果然是聰明睿智的總監大大,人雖不在編輯部,卻也知曉編輯事。祖穎臭罵柴仲森,這才依依不捨地放下奶茶,出去會客。

會客室里,總監跟柴仲森聊天,主編笑盈盈地泡茶。

「唉呦,你找的人來了。」主編對着柴仲森說,外加諂媚的笑容。

「她下午沒事,你們慢慢聊。」總監對柴仲森說,附贈個頑皮的眨眼動作。

「哪有,我很忙欸……」祖穎嘀咕。但在總監及主編警告的眼神下,她聰敏地換上熱情的笑容,問柴仲森:「怎麼有空來啊?」其嗓音甜美得足以令男人骨頭酥軟,熱血沸騰。

柴仲森覷着祖穎。興味盎然地挑起一眉。他聽出來這甜軟的嗓音里藏着殺氣。每當祖穎用這公關式的嗓音跟他說話,就代表她心裏的不爽正在飆高。

柴仲森對祖穎說:「我有事經過這裏,就順道來看看妳。」

祖穎笑得更燦爛。「哦?真是我的榮幸啊~~」吃飽太閑是不是?祖穎雙手接替主編的工作,幫着泡茶。可惡,下午有一批稿子要校對說,這下子要耗到什麼時候?

總監問:「柴先生最近都在忙什麼啊?」

柴仲森注意着祖穎,叮囑道:「祖穎,我的茶不要太濃。」沒理會總監,可憐的總監被晾在一旁,有點窘。

「聽說柴先生在構思下一本小說。」祖穎趕快幫總監找台階下。

「對,不過還沒開稿。」柴仲森幫總監的問題標上完美的句點。「祖穎,是什麼茶?我不想喝發酵過的,有沒有綠茶?」

「我馬上幫你換。」祖穎眼角青筋浮現。真想將茶壺砸過去。

主編問:「對了,柴先生有沒有興趣幫我們寫幾篇小說,刊在戀周刊?」

「這個……」主編的問題正中柴仲森下懷。

驚見柴仲森眼睛一亮,祖穎立刻搶白:「他哪有空?柴先生對自己的作品很重視,總是專心地應付正在……」

「我構思過一篇小說,寫編輯的戀愛故事。」柴仲森回道。

鈴~~鈴~~鈴~~~祖穎腦袋警鈴大響。

「給我們!」總監、主編跳起來拍手叫好。

「我們立刻幫你挪皈面。」

「可是這期已經滿了。」祖穎制止。

「那把那個誰誰誰的抽掉。」不愧是總監,做事果斷。

「可是那個誰誰誰會生氣。」

「那就抽掉某某某的,反正他的讀者很少。」不愧是主編,很狡猾喔。

「可是這對某某某不公平……」

「就這麼說定了!」總監、主編高興地擊掌,祖穎冷在一旁,心裏罵著髒話。

總監拍拍柴仲森肩膀。「稿費我們請祖穎跟你談。」

主編拍拍祖穎肩膀。「好好跟柴先生討論,看需要什麼協助都照辦。」

總監、主編心連心,手牽手,一起離開會議室,順手帶上門。

很好!開戰!

鏗!祖穎擲了茶壺,衝過去,一手插腰一手指着柴仲森罵:「你胡扯什麼?嗄?什麼編輯的故事?不是跟你講不能用,你還說?」

「我是為了做面子給妳。」柴仲森雙手盤在胸前,懶懶地往後靠着沙發。伸直長腿,笑望着祖穎。

「孽緣、孽緣。」祖穎揉着太陽穴咳聲嘆氣,手機忽響,接起來聽。

薛小弟在那頭傳達父親的話!

「姊,爸要妳下個禮拜天回來。」

「幹麼?」

「要穿漂亮點。」

「幹麼啊?」

「要相親。」

「你開玩笑。」

「我從不開玩笑。」

「爸瞎鬧什麼?」

「爸從不瞎鬧。」

「我那天有事。」

「妳不去是不是?好,五分鐘后,自己跟爸說,後果自負。」

「我去、我去。」祖穎關上手機,柴仲森還坐在那裏,對着她笑,那雙飽含笑意的眼睛,令她心亂如麻,同時又很火大。

真討厭他自負的模樣,好像就算拒絕一千次一萬次,他也會跟她耗到底。到最後祖穎開始懷疑,除去自己對愛的不信任,不接受柴仲森的原因,有沒有可能變成是種幼稚的較勁?好象答應跟他交往,自己就輸了。

現在呢,一波剛平。另一波又起,父親大概被之前電台結婚風波嚇到,決定作主安排祖穎的婚事。

煩哪!祖穎走到牆前,雙手撐着牆,低着頭,很沮喪,心裏哀嘆!「我知道我上輩子做很多壞事,這輩子才會福報少,災厄多。上帝佛祖,原諒我,不要再整我了,嗚嗚嗚嗚嗚嗚……相親?竟淪落到要去相親?!」

「祖穎,怎麼了?」柴仲森過去關切。

「我現在很煩。」祖穎滑稽地額頭抵牆,像只壁虎那樣,巴着牆嘆氣。

「誰打電話給妳?」

「要你管!」瞄他一眼,目光兇狠地說:「我現在心情惡劣,識相的話就快回去。」

這時候……柴仲森怔住了,想起阿J教他的,於是他做了一件事。阿J說祖穎可能是那種吃軟不吃硬的女人,所以教柴仲森怎麼跟女人撒嬌,好激起祖穎的母性愛,在昏頭昏腦下跟他戀愛!

柴仲森覺得不妨一試,所以——

他、執起祖穎的手,他、將臉貼在她臂上,他、像孩子那樣,覷着她笑。

「別這樣,再陪我一會兒……」他努力模仿剛剛阿J在車上示範的表情,但由於柴仲森的相貌屬於英俊冷酷型,以至於這有點孩子氣的撒嬌動作,在祖穎眼中造成一種非常詭異的效果。

轟~~祖穎瞠目瞪着柴仲森。

不要怪祖穎,為什麼手癢想扁人。看着他,她的雞母皮一直掉。由於太震撼,以至於瞠大眼,說不出話。

眼前這位可是外邊那人人稱讚,英俊瀟洒,冷僻孤傲的柴大作家?

祖穎用力眨眼。是地,這個正彎身,將臉貼着她手臂,對她微笑的,確實是那位英俊絕倫,氣宇不凡,連拿兩次文學獎的柴大作家。

柴仲森瞄着她,祖穎也瞄着他。看着祖穎驚愕的表情,他的額角淌下一滴汗。

祖穎手癢難耐,終於忍不住,掄拳捶他。「幹什麼?噁心死了!」

這一拳打醒柴仲森,他臉驟紅,放開手,站直咳幾聲,瞬間恢復英俊冷酷的表情。

「妳忙,我回去了。」他從口袋掏出一疊禮券塞到祖穎懷裏。「拿去。」轉身開門就走。

外邊一群變身成大美女的編輯們一擁而上,追着柴仲森說話,可是柴仲森走得又急又快,瞬間將編輯們甩得老遠。

祖穎看柴仲森走遠,嘖嘖嘖地嘀咕:「真是,跟誰學的?莫名其妙、幼稚……」低頭看禮券,忽揪住禮券駭叫:「晶晶?」臉摩挲着禮券。「晶晶、晶晶啊……」好多的奶茶呀!

柴仲森一上車就毆打阿J。「混帳,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沒成功嗎?」阿J關切。

柴仲森轉頭望車窗,氣得不想說話。

阿J邊開車邊問:「她不感動?」

「你閉嘴。」柴仲森頭痛。完了,剛剛一定很像白痴,在祖穎面前形象全毀,不該相信阿J的話,丟臉。

「我頭暈。」柴仲森很沮喪。

「血壓低嗎?」

「低。」

「要不要吃東西?」

「那招是誰教你的?」柴仲森坐直了,覷着阿J,開始算帳。

「阿海啊,他說他馬子很吃這套。」

柴仲森勃住阿?脖子,咬牙警告:「下次再給我亂出意見試試看!」

「少、少爺,我在開車……」

手機響了,救了阿J。柴仲森取出手機,看見號碼——是祖穎!嗯哼,清清喉嚨,故作鎮定地問:「什麼事?」他口氣冷淡,刻意掩飾尷尬。

「問你到家沒?」祖穎笑嘻嘻地。

「正在路上。」

「喔。你怎麼會有那麼多晶晶禮券啊?」

「抽獎送的。」

「哦……」沒話講了。

柴仲森冷冰冰地問:「還有事?」他現在努力擺酷,力挽狂瀾,抹殺方才不堪的舉動。

祖穎遲疑了一會兒,問:「等一下要去見一個作者,想先去晶晶喝奶茶,你要來嗎?」

他心中狂喜,卻裝無所謂地說:「這樣啊……好吧,下午剛好沒事。」

「那十分鐘后,晶晶見。」祖穎掛電話。

柴仲森命令阿J:「迴轉,快,晶晶茶鋪!」十分鐘,很趕喔。

賓士車急速迴轉。唧~~砰~~後面一輛卡車撞上賓士。

很好,車禍。

卡車跳下兩名彪形大漢,朝賓士車走過來。

「你處理。」柴仲森開門走了,到路邊攔出租車。

阿J縮在座位上,瞪着彪形大漢。「不要亂來喔,我有靠山。」

「……」彪形大漢二話不說,將阿J拖出車子。

阿J歇斯底里大叫:「多少錢?我給你!」嗚……無情的少爺,見色忘仆!

那邊馬路上場面驚險,這邊巷子裏的晶晶茶鋪,陽光暖着街,微風拂樹梢,長街上行人悠閑地晃過。

茶鋪外呢,祖穎和仲森坐在露天茶座,人手一杯奶茶,看着彼此,笑啜着甜滋滋的冰奶茶。

「這麼好喝啊?」柴仲森笑望着伊人,她一臉甜蜜的樣子。

「好好喝。」祖穎眉開眼笑。

望着祖穎的笑靨,他的心融得一場胡塗。真可愛,她真的好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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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你好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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