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寫照
結婚三年了,房子是自己的,兩千多尺地方,廚房依我自己喜歡的格式裝修:寬
大,設備齊全,是個真正的廚房,可以做三十個人吃的飯菜。
三個兒子,兩歲一歲,另一個剛出世,家裏奶粉一箱箱買回來,大兒子用杯子喝,
他弟弟自己抱着奶瓶走來走去,小毛頭則傭人喂他。
咱們家,單是到鐘頭喝奶,那陣容就夠瞧的,我只好嘆氣說一聲:「阿玉姐,我
也想喝一杯。」
別以為房子大,住了兩個傭人、三個孩子,加上丈夫與我,還有來洗熨的鐘點女
工,簡直像個墟,擠逼得要命。
丈夫下班到家,我就大叫,「老莊,幫幫忙好不好?小宇還沒洗澡,他自己開冰
箱偷果醬吃,糊了一身士多卑利,在那裏哭了半天了!」
老莊會把小宇抱起去收拾,這可憐的一家之主,是他要三個兒子的,他不值得同
情。
這種時候,阿玉姐在哄寶寶睡覺,阿珍姐追着小宙喂粥,我披頭散髮地在廚房炒
菜,鐘點女傭在努力熨那堆積如山的衣物,光是尿布掠得一露台,總有四五十張。
大家比修建萬里長城還累。
我跟老莊說:「我情願出去打工。」愁眉苦臉。
老莊想一想,「再生個女兒,我准你復出。」
我尖叫一聲,差點沒昏過去。
有時候抱着小宇問他,「兒子兒子,你幾時上學去呢?好讓媽媽鬆口氣。」
小宇用胖胖的手臂圍繞看我脖子,用他的肥頭貼着我的瞼,「我不要離開媽媽,
我不要離開媽媽。」
我嘆口氣,「你趕快找個女朋友私奔去吧,你媽媽吃不消了。」
以前咱們的媽媽一生五六個,也不曉得是怎麼支撐的。
三個兒子長得跟他們爹一模一樣,連德性都相似,頑皮得緊。玉姐有時捱不住,
跟我訴苦,我安慰她:「你幫幫忙,再頂一陣子,你總比我好,我是家奴,一輩子跑
不了,你總有出頭的日子。」
家裏開銷像淌水般,珍姐同情老莊:「先生蠻辛苦的,一個人賺,那麼多個人
花。」
我氣結,「這些人可都是他製造出來的!他還要女兒呢。」
阿珍上下打量我,「太太你倒是保養得好,腰身仍然細細的,太太以前做什麼
的?」
「腰貨,操練有素,粗不起來。」
「太太真會開玩笑。」她訕訕的走開。
以前我是寫小說為生的。現在?現在連看小說都沒有空。
早上六點半小宇小宙便會跳上床來找媽媽,永恆性粘呼呼的小嘴貼上來,叫着「
媽媽陪我玩」,要我與他們講話、親嘴、拍背。老莊在床上呻吟,揮手,「出去,帶
著兒子出去。」
看着他是賺錢的人,無法不一手挾一個,把小宇小宙抱出房間。
我快成為舉重好手,雙臂壯得像大力水手。
生活倒不失是快活平靜的,也有刺激,像準備替孩子們找名校讀書,把全港九的
學校名單抄下來……我是一般人口中的幸福家庭主婦。
那天早上,我在家與大嫂閑談,一邊替寶寶整理排泄後遺症,我說:「本來我可
以有機會獲諾貝爾文學獎,現在你瞧。」
抱起寶寶,他嗒嗒地用小舌頭舔我的瞼。
大嫂樂得「這兒子最可愛,老以為媽媽的臉是可以吃的。」
「半夜哭起來簡直可以退賊。」我說。
「老莊也真是,果然生了三個兄子。」嫂嫂大表敬佩。
「喂喂喂,兒子是我生的,九死一生躺醫院,別亂給分。」我爭辯。
「都像爹爹,是不是,一般的圓面孔大眼睛。」嫂嫂接過寶寶。
我加一句:「禿鼻樑。」
電話鈴響了,小宇跑去接聽,手已放在聽筒上。
我喝道:「不準動,沒禮貌,最不好就是讓孩子們接電話,瞎七搭八,若人憎
厭。」
「你管教也太嚴了。一嫂嫂說。
「兒子多,不管不行。」我取過聽筒。
那邊是個陌生的聲音,「庄太太---」陰沉沉。
「我是。」我問:「哪一位?」
「庄太太,我是為你好。」怪聲怪氣。
「你是誰?」
「你的朋友。」
「誰?」我冒火。
「你丈夫有外遇,你當心。」鬼祟得緊。
「喂!」我大喝一聲,「你到底是誰?」
那邊喀一聲收了線。
「神經病。」我放下話筒。
大嫂問:「誰?」
「神秘電話,說老莊有外遇。」
大嫂睜大了眼,才要發表偉論,那邊廂阿珍大叫起來──
「太太,太太,不得了,小宇要將小宙塞進馬桶里去!」那聲音好比拉警報。
我飛奔進洗手間,「小宇,我嚷:「我剝你的皮!」
我抱着大哭的小宙出來,叫阿珍把小宇關在房間,稍後發落。
大嫂急急問,「你怎麼辦呀?」
「什麼怎麼辦?」我拍看小宙的屁股,哄他睡。
「老莊有外遇。」她提醒我。
「哦,」我嘆口氣,「她要是肯接收這三個兒子,老莊是贈品,送給她,我都累
死了,想脫身。」
大嫂罵聲沒正經,走了。我將熟睡的小宙放床上,去教訓小宇。
可是小宇也睡了,含着大拇指,胖頭胖腦地,啊,都是我的兒子,將來成家立室,
傳宗接代。我心軟了!緊緊將他抱懷內。正在得意,寶寶在外邊哇哇哭起來。
我放下小宇,奔出去白阿玉手中接過小毛頭,我說:「你去買菜吧,我來侍候
他。」
阿珍說:「太太,我看你去替小宇買皮鞋吧,他說鞋子緊。」我抱過寶寶。
我笑:「上星期去買衣服,售貨員驚問:這位太太,你三個孩子呀!直情當我是
落後民族,生那麼多,我沒敢應聲,就走掉了。」
「是呀,」阿珍說:「現在誰肯生三個呢,都貪舒服。」那日我們相安無事,其
樂融融。
傍晚老莊回來,飯後與小宇小宙說故事。
電話鈴響了,我去接聽,又是那神秘女人的聲音。
「喂,庄太太?」
「我知道了,我丈夫有外遇。」我幽默地說。
她收了線。
「我有外遇?」老莊莫名其妙的問。
「人不可以貌相啊。」我笑。
他不理我,攬看小宇進房,小宇那個胖頭,在背後看上去,就跟老莊一個模子裏
出來的。我愛這兩個胖頭。
當夜我累極而睡。半夜,電話鈴響,又是那女人的聲音。
我打個呵欠,「小姐,明天再打來,我要休息。」
「每個星期三,你丈夫都會跟一個美貌的女郎相會,就是星期三。」
「啊是嗎?明大再說。」我掛上電話,轉身熟睡。
第二天是我到青年會做體操的日子,我那個生了三個兒子的肚脯需要療理。
老莊開車送我到青年會,我向他吻別。這是我最輕鬆的幾小時。
與我一起做體操的有周太太,但我懷疑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是閑聊來的,最主
要是訴苦。
「庄太太,」她說:「一個女人,最可憐是丈夫有了外遇。」
我以每哩三十咪的速度在踩腳踏車,氣喘如牛,勉強問道:「是嗎?」
「自然,」周太誇張的說:「啊!那狐狸精會奪去你所有的東西,使你傷心痛
哭。」
我在跳繩,一邊唔唔地應着,以表禮貌。
她悲憤的說:「我是過來人,庄太太,你還年輕,你要當心。」
「是,是。」我扒着船。
周太太問:「如果你的丈夫有了外遇,你會怎麼辦?」
我想一想.「從抽屜底翻出我那張陳皮大學文憑,重新去找工作,帶著兒子過生
活。」
「你有幾個孩子。」「三個兒子。」
「呀,這麼多!」周大太震驚,更加擔心。
我淋浴后換回衣服,在青年會門口等老莊,他依時來接我。
他看我一眼,「你容光煥發,我愛你。」
「老莊,讓我們單獨相處片刻好不好?一回家簡直像幹革命似的。」
「好,我們到山頂去吃杯茶。」老莊說。
兩夫妻其樂融融地上山頂,在舊咖啡室喝茶,湖光山色,盡在眼帘,嘩,太高興
了。
我跟老莊說:「認識你三個星期,你請我到這裏坐,喝啤酒就喝醉了,一味向我
求婚,真是的。」
老莊哈哈笑。
咱們的戀愛生活最乏善足陳,無聊得很,六個月後就計劃結婚,籌備了四個月,
找到房子,便旅行結婚,一點波折都沒有。
然後就是生孩子,他是獨生子,希望多添男丁,什麼年頭了,還這麼迂腐,當時
我也頗為生氣,問他:「我包生兒子嗎?」但不知怎地,生一個是男,生一個又是男
的,就這麼生了三個兒子。老莊自然當他們是心肝寶貝,不在話下,最樂的還是我的
家公家婆。
「你在想什麼?」老莊溫柔的問。
「我愛你。」我說。
「他緊緊的握住我的手,「你對於生活怎麼樣,還滿意嗎?」
「自然,等孩子們大了,可以入學,到那個時候,咱們又有自己的時間,我們可
以到巴黎去住半個月。」
「最近家事把你累壞了吧?」他愛惜的問。
「還好。」我用手比劃一下。
「記得我應允你買的那隻白金鑽石表嗎?我已替你訂了一隻。」
「噯,何必浪費?」我客氣起來,「不如把那個線省下來,換一輛平治房車,寶
寶他們坐得舒服點也好。」
「車管車,手錶是手錶。」他堅持。
我親吻他的手。
老莊說:「咱們就這樣恩愛到老,是不是?」
「自然。」
時間過得快,我說:「你上班的時間到了,而我,我要回去看孩子。」
「好,送你。」
老莊把我送到市區,我叫車子回家。珍姐抱着小宙在門口等我。
「太太,」她馬上告狀,「你去看看小宇,抱着雪糕罐子在吃,我真怕他會生
病,吃那麼多,我阻止他,他說要打死我。」
「反了。」我扔下手袋。
小宇在廚房,用一隻大匙羹在那裏往雪糕罐子裏挖,一大口一大口往嘴裏塞,
糊得一頭一臉都是。我也不出聲,坐在他對面,看住他。
他始終有點忌憚,放下匙羹。
「媽媽。」他說。
「媽媽很傷心。」我簡單的告訴他。
「媽媽。一他有點不安。
「你長大了,現在有兩歲零三個月了,自己會走路、會吃飯、會說話,就不要媽
媽了。」
「不,媽媽。」他很惶恐,要過來抱我。
「別碰我,媽媽太失望了。」我推開他,「你看你,滿頭滿腦都是雪糕,冰淇
淋會替你換衣服嗎?你愛雪糕多過愛珍姐?你怎麼可以說要打死珍姐?」
「媽媽------」
「別叫我,」我生氣地說:「我沒有這麼壞的兒子。」
「媽媽。」他拉住我。
我掙脫,走出廚房,他追上來,滑了一跤,哭起來,賴在地上待我去拉他。
我站得遠遠的,「小宇,你給我自己爬起來,你是哥哥,這個樣子,怎麼照顧弟
弟?」
玉姐走過來罵我:「家裏平安無事,這太太是要不自在的,非得弄得雞飛狗走不
可,他是哥哥,也總共得兩歲,摔在地上,做娘的竟不去扶他。」
我氣,「阿玉,我教兒子,不用你管。」
她不理我,去扶起小宇,又罵:「誰不知道你兒子多?這麼糟塌!」
哈!這老虔婆,我又不敢回罵她,她一不高興走了,我連腳都得跳上來做。
我忙着收拾廚房的殘局,對於小宇的失去控制非常不滿。
電話鈴響了,我出去接聽。豈有此理,又是這女人的聲音。
「庄太太,你丈夫今天又去與別的女人勾三搭四──」
我正沒好氣,索性拿她來出氣,「你這個死八婆,我在這裏忙得半死,你還來尋
我開心,拿這種無關重要的事來嚷嚷!你撐飽了你!」
「喂,」她的聲音也大了,「我可是為你好。」
「見你的大頭鬼,我才不在乎。」我大力掛了電話。
一轉頭,看見小宇站我身邊。我睨他一眼,坐下,翻報紙。
「媽媽,原諒我。」他可憐巴巴的說。
「你去叫珍姐原諒你,你要打死的是她,又不是我。」
他移動着胖胖的小腿去找珍姐。孩子們從小不教,大了就無法無天。
我斜眼看見他與珍姐咕咕噥噥說話,阿珍淌眼抹淚的,兩人擁抱在一起,我放下
了心。
阿玉大叫一聲,「喝奶了。」瓶子罐子杯子一大堆排將出來。
就一會兒又會叫:洗澡了!
吃飯了!睡覺了!我的日子就這麼過的。
午後在沙發上坐坐就憩着了,兩小時后醒來,小宇睡我腳后,小宙在身邊,寶寶
在我懷裏。兩個傭人抽空在折衣服吸塵,一片寧靜。
我看看這堆小人兒,全是我的心肝寶貝蛋,心頭上有股形容不出的滿足與快樂。
實在太好了。
小宙先醒,「媽媽抱抱。」
我擁他在懷內,剛剛一個懷抱,重疊地,比抱着黃金都快活。
我摸他的頭髮,深深聞他的脖子,拍他的背部。
孩子們需要注意,如果經濟能力許可,主婦還是在家與孩子們多接近的好,尤其
是有三個孩子,更要小數服從多數。
我如出去賺錢,何止八千一萬月薪,但孩子們怎麼辦?我是不放心把他們交在佣
人手中的。
小宙跟我說:「哥哥怕媽媽。」他咕咕地笑,已長了六個牙齒,可愛得不得了。
「你怕不怕?」我呵他癢,「嗯?怕不怕?」
「怕,怕。」他躲來躲去。
「怕不怕爸爸?」我再問。
「不怕。我只怕媽媽。」
我也笑。老莊一直讓我扮演反派的角色。小宇翻一個身。
「噓,別吵哥哥睡覺,你也是哥哥,哥哥都很承讓弟弟,知道沒有?」我說。
小宙抱怨,「弟弟又不說話,又不走路,只會動動身體。」他學寶寶的樣子。
「他小,一下子就大了。」我莞爾。
「跟我爭皮球?」他猶疑。
「一人一個皮球,沒得爭。我說。
小宇一骨碌爬起來,「那麼為啥小宙老與我爭皮球?」原來他早醒了。
我大笑。
晚上老莊回來,又是說故事時間。等到我與他單獨相處,已是十點多。
我替他釘毛衣鈕扣,一邊問他:「你有沒有外遇?」
老莊在外國住了十多年才回香港,中文不大好,文謅謅的詞兒他聽不懂。「什麼
叫外遇?」
我解釋:「外遇的意思是,除了家中老婆,外頭還有女人。」
「外頭女人?」地瞪大了眼,「我外頭有女人,你問我,我會承認嗎?笨蛋,問
了也是白問。」他轉頭睡着。
我也知道自己實在非常笨非常笨,簡直不可葯救了。但做一個笨女人往往是非常
有樂趣的,我睡得十分香甜。
周末常有親友來吃飯,我招待他們吃自助餮,且看我的菜單──兩味沙律:青瓜
蕃茄、洋芋魚粒,兩個主菜:豬排?飯加蛋、三絲炒麵、兩種甜點:芒果布丁、奇異
果雪芭、還有各式果汁汽水,這可是個個星期更換的,非常適合孩子們口味。
我做廚師,往往要忙一個上午,有時我索性把寶寶用背帶背在身後。
沒人會相信三個孩子一個墟。星期六那女人沒打電話來,我有點出奇。
我蠻渴望知道老莊與他的外遇的最新消息,但隨即我告訴自己.不可多事去管這
種閑事。
我冷眼看老莊,在我眼中,他自然是英俊的、能幹的、勇敢的、負責任的,十全
十美的好丈夫好父親,他唯一的缺點是不大服侍女人,他的女人要自己三頭六臂地照
顧日己,不得訴苦抱怨,因她也是一個獨立的人。
我愛老莊,崇拜老莊,佩服老莊!尊敬老莊,老莊是我的一切,這傢伙是我幸福
的泉源。
我伸一個懶腰,放下心來。
星期日,傭人帶看孩子們到祖父祖母家去,我與老莊玩紙牌。
電話鈴響,我取起電話,又是她。
如聽到老朋友的聲音般,我問她:「怎麼?我丈夫又行為不規了?」帶點訕笑。
「庄太太,你彷佛不太擔心。」她警告。
「沒法度,聽天由命。」我手上拿的是一張皇后,一張十──廿貼。
不知道老莊手上是什麼,我緊張起來。
「你要當心,庄先生的外遇很漂亮──」
庄攤開牌,「廿一點。」紅心愛司,黑桃皇后。
我深深嘆口氣。「輸了。」
那女人問:「輸了?」莫名其妙。
我朝電話說:「我沒有空跟你說,改天談。
庄說:「廿一點,你欠我五十。」
「你是個卑鄙的小人。」我悻悻然交上五十元。
他笑着自口袋掏出一隻長型盒子,「看這是什麼?」
我怔住,「你真的買了那隻表?你哪來的錢?」
「分了花紅呀。」
「家裏要做的事多着呢,你想想,沙發要換,洗衣機要買特大容量的……」
「得了,我再去賣命就是了。」庄睞睞眼。
我打開盒子,晶光燦爛的一隻表。「是不是這個款?」
「是,是。」我高興,「俗氣而美麗,我喜歡這樣的東西。謝謝你,老莊。」
「別客氣了,老夫老妻啦,互相欠下的東西也不少,在一起經過多少試練忍耐。」
我們緊緊的擁抱在一起。
孩子們睡了的時候,咱們的世界還是二人世界。
婚後庄是我的一切,我的政府我的法律我的財產,如果他離開我……真是不堪設
想的一回事,但是我不要杞人憂天,太陽也可能爆炸的,哪裏擔心得了那麼多!
第二天,我帶小宇去幼兒園。
小宇兄教師,一隻手指含在嘴裏,天使模樣,教師馬上喜歡他。當然,有時候他
像小魔鬼,只有我知道。「叫什麼名字?」
「庄宇。」「幾歲?」
「兩歲三個月。」
「你喜不喜歡與小朋友玩?」「喜歡。」頭頭是道。
於是他被取錄了,待我要把他留在玩耍室的時候,他驚問:「媽媽,你要離開
我?」
「你要上學,媽媽不能陪你上學,如果這些小孩子的媽媽全部坐在這裏,課室都
擠破了,你要乖乖的,一會兒媽媽來接你。」
他非常委屈,「幾點鐘來接我?」「三點鐘。」
「媽媽,你要買只手錶給我,我要知道時間。」
我忍着笑,朝他話別。
才離開幼兒園,就有一位太太截住我,「庄太太。」她叫我。
我一呆,「咦,你不是周太太嗎?」離開健身院,幾乎不認得她。
「你怎麼攬的!」她揮舞看拳頭,「老公有外遇,不痛不癢地!」
「神秘電話是你打來的?」我問。
她不好意思,「我是為你好。」
「周太太,我很多謝你的好意,可是沒有證據,怎麼告發他。」我笑。
「星期三,你與我一起做運動的時候,他約人家到山頂吃茶。」周太太很激動。
「是嗎?周太太,你怎麼知道?」
周太太理直氣壯,「我有親戚跟他是同事,那天我親戚在山頂舊咖啡店喝茶,看
見他們。」
「哦?那女人長得怎麼樣?」我已有數。
「很漂亮。」「穿什麼衣服?」
「掠皮衣褲,時髦得很。」
我笑:「周太太,跟我丈夫在山頂喝茶的那個女人,是我本人哪。」
「我不相信!」她睜大了眼。
「但的確是我哩,」我笑說:「我穿掠皮衣褲,在做完運動后與他去吃茶。謝謝
你們關心,也謝謝你們稱讚我漂亮。」
她有一種「枉作小人」的表情,使我不得不安慰她。
「周太太,還盼望你替我多多留神,有什麼風吹草動,趕緊告訴我。」我笑吟吟
地說。
她訕訕地走了。我在附近的公園內看小說,心裏很舒暢,臉上帶着笑容。
三點鐘我會去接小宇,一起去買只米奇老鼠於表,然後去超級市場購買雜物,回
家去。
數以萬計的女人在社會上出人頭地,爭一度威風,但不是我。
我的家是我的一切,我是個平凡的女人,服侍丈夫,把孩子們帶大,已是生活的
全部。
我非常沒出息,非常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