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喲——」阮幼昭教訓馨蕙。「你跟媽媽說話那麼大聲啊?還有沒有家教?給鄰居聽見像話嗎?你媽媽是老師ㄟ——」
阮秀靜伸手對馨蕙道:「手機拿來。」
「嗄?」馨蕙困惑,將口袋裏的手機拿給母親。「幹麼?」
阮秀靜把手機放到桌上,然後拿起一旁的無線電話打了一組號碼。
小芷和妹妹交換眼色,不懂母親要幹麼。
電話接通。
「周敏敏嗎?我是馨蕙的母親,馨蕙在你那裏嗎?」
哇哩勒O*&%#%……馨蕙滿臉黑線條。
小芷錯愕。
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
嗚嗚——馨蕙的苦頭來了。
馨蕙汗如雨下,聽見母親跟敏敏說:「哦?她在洗澡啊?嗯,好,那我等她打過來。」
阮秀靜掛上電話。
阮幼昭拋給馨蕙一個「你死定了」的表情。
小芷試圖息事寧人,笑得很虛弱道:「媽,我們吃飯吧……」
馨蕙的手機響了,頑皮夠的鈴聲和佛經一起相和。
馨蕙愣在桌前,頓時有種想死的感覺。
「電話,你不接嗎?」阮幼昭涼涼道。來這套,看你怎麼演下去!
唉,妹妹又被抓包了。小芷幫母親舀湯。「媽,喝湯吧,我幫你盛。」她企圖轉移母親注意力,可惜沒成功。
「怎麼不接電話?」阮秀靜指着手機。「你接啊?」
呃……頑皮豹的音樂越響越大聲,在母親炯炯的目光下,馨蕙硬着頭皮接了,電話那頭傳來敏敏的鬼叫——
「笨蛋!那麼慢,你媽打來ㄟ,快快快,快打回去啦,還好我反應快,騙她說你在洗澡,要不然你死定了——」
已經死定了!
「啪」!馨蕙關了手機;「砰」!摔了手機,吼道:「媽,你太過分了!」存心給她難看嘛!
「做錯事還敢大呼小叫?!」阮秀靜發飆。
「你太差勁了!」阮幼昭掐住馨蕙耳朵。「跟同學串通來騙我們?噯?你在洗澡?你宋七力啊,還有分身——」馨蕙被掐得哇哇叫。
小芷連忙去拉阿姨。「阿姨,我們吃飯啦,菜都冷了。」
「這樣整我很過癮嗎?」馨蕙叫。「太陰險了你們,卑鄙——」
「死丫頭,你還叫?」阮幼昭戳她的頭。「書都念到哪了?嗄?嗄?!」
「馨蕙,你別說了,你坐下。」小芷拉着妹妹坐下。
馨惠哪肯,甩開小芷的手暴吼:「阿姨,你才給我問嘴,閉嘴——」砰砰砰!馨蕙踹桌子、踢椅子,小芷忙着去接朝四面八方摔落的筷子。
「死丫頭,你才閉嘴!」阮幼昭嗓門更大,小芷趕緊掩住耳朵。
馨蕙仰天狂嘯。「矮——氣死啦,香蕉你個——」
「你個什麼?」阮幼昭蹬一下桌子,小芷穩住鍋子怕湯灑出來。
「你鬧夠了沒有?」阮秀靜拍桌怒斥,「匡」!杯子掉下來摔碎了。「你還有沒有羞恥心?做錯事還罵人?太差勁了你!」
小芷蹲下去撿拾碎片,馨蕙養的小狗「圓圓」撲過來舔她的臉,頂上馨蕙大叫,母親叫得更大聲——
「我討厭你們!」
「那你滾出去——」
「哇——」馨蕙痛哭。「我討厭你們,我討厭你跟阿姨,我討厭,哇——」
佛經放到最後一段——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桌底,小芷按住太陽穴,頭好痛。
身旁,「圓圓」不知吃了什麼東西,開始嘔吐。
馨蕙哭着跑回房去,阮秀靜起身去關掉錄音機,阮功昭氣呼呼地罵。「真是,這個阮馨蕙越來越不像話!成績爛就算了,還常常蹺課,不注意看着,不知還會闖多少禍!」
小芷將破裂的杯子撿起來,拿來一張報紙仔細包好了,才扔進垃圾桶。
阮幼昭望着甥女,感慨道:「小芷,還是你乖,幸好你媽有你。」回頭跟正在點香的秀靜說:「咱小芷最聽話了……對了!」她問小芷:「薛東奇那事談得怎樣?」
「喔?喔——」小芷迴避阮幼昭的視線。「他啊,我已經跟他說了。」
「他答應了?」
「還沒談好。」
「那怎樣?他架子很大吧?他怎麼說?」
「他礙……他……」小芷想起他的吻,頓時臉紅耳熱。
「小芷?喂!」
「嗄?」小芷回神慌地低頭。「是、是。」
「是什麼是?在問你話啊,怎麼搞的?」阮幼昭打量地。「心不在焉,想什麼?」
「沒有啦!」拿起抹布,小芷用力擦桌面。「其實……我們也不一定要請薛東奇……」唉——實在沒勇氣再見他。
「哦?」阮幼昭嗯了一聲。「果然,他架子很大,你吃閉門羹了?那人風評很差,當初你說要請他,我還不想笞應;不過,我知道你很喜歡他的畫,所以也沒有阻止……」
「嗯。」
阮秀靜上完香踅返坐下。「圖書館要辦展覽啊?」她問阮幼昭。
「是啊,本來想請一個叫薛東奇的畫家,不過他風評很差。」
阮秀靜哼了一聲。「搞藝術的沒幾個好東西,都沒責任感,又愛拿靈感當借口,其實放浪形涵……」
「媽!」小芷皺眉。「那都是傳聞。」
「你媽說得對!」阮幼昭附議。「什麼作家、畫家、藝術家,私生活全都亂得不得了。」
「就是啊,演藝人員也是……」
她們罵出興緻來了。
「說穿了,男人都一個樣子。見一個愛一個,所以我才不嫁人,明年領了退休金請朋友辦移民,咱們搬去加拿大祝」
「對啊!」阮秀靜也贊成。「再幾個月我就可以退休了,我們去那裏買房子,那裏的房子都很大……」
「阿姨,什麼時候要交企劃?」小芷插嘴問。
「最好這禮拜就決定,我那邊有幾個不錯的名單,我明天給你,雖然不像薛東奇那麼有名,但是配合度很高。」
「好,那我回房間,你們聊。」
阮小芷離開,她不想聽母親和阿姨抱怨男人,心底清楚她們罵的是父親。
阮小芷的父親是文壇極負盛名的才子柳志銓。他跟小芷的母親戀愛多年才結婚,沒想到婚後,才發現彼此性格差異太大,根本不合。一個太嚴肅一個太浪漫,真正朝夕相處,問題一個個冒出來,愛情褪色,爭執越來越多,一次比一次激烈。吵鬧多年,後來乾脆連架都不吵了。最後柳志銓外遇,阮秀靜僱人抓姦,鬧出好大新聞,終於簽字離婚。離婚後,父親跟第三者結婚,小芷與妹妹則跟着母親,從了母姓。
小芷不恨父親,父親給她很溫柔的回憶。
母親很嚴肅,很重視她的功課,考試差了,她就得挨板子。
父親不同,父親喜歡幫她綁頭髮,幫她將頭髮梳得又直又亮。
「像公主那麼漂亮。」小芷記得父親常這麼說,他還會說故事給她聽。
「美人魚想要像我們走路跟朋友玩,所以犧牲她的舌頭,換一雙腳……妹妹,你說美人魚是不是好勇敢啊?她想要什麼就去做,很勇敢對不對?」
父親是想幹什麼就去做的人,那是事事講規矩要秩序的母親,最不能忍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