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後悔甚-?」

「那是桂開呀!」

瘦小怯弱的桂開?

看仔細了,正是她,但是此刻的桂開雙眼像是散發一種精光:自信、堅強、-容。

桂開完全變了一個人。

分手後她不發一言,沒有申冤,也沒有澄清,或許,她不介意與他打招呼?

桂開舉手投足都似有一股魅力,王偉文知道,這叫成功。

他身不由主,輕輕走過去。

桂開抬起頭來。

她看一個長相衣着都很普通的男子注視她,像是想與她招呼。

這是誰?

桂開想不起這個人。

為著禮-起見,她微微笑着走近他,嘴裏怪親切地問:「好嗎?」

王偉文大喜過望,「我很好,你呢?」

桂開只得回答:「托賴,過得去。」

心裏嘀咕:是誰呢,好像跟她很熟的樣子。

這陣子事忙,記憶愈來愈差,這人到底是誰?

「桂,有時間大家聚一聚。」

「好,再聯絡。」

那男子依依不捨的走開。

這時同事嬋走近,嗤一聲笑,「他過來與你打呼?此一時也彼一時也,我最看不起這種人。」

桂開自然莫名奇妙。

嬋又說:「看到他的三小姐嗎,這些日子,一條狗似跟富家女身邊,一心以鴻鵠將至。」

桂開十分訝異,「嬋,聽你的口氣,彷佛他是拋棄你的負心人。」

嬋睜大雙眼,「桂,我佩服得你五體投地,他是你的前任男友王偉文呀。」

桂開一愣,王甚-,王偉文?聽也沒聽過這三個字。

「嬋,別開玩笑,我怎會有那樣的男朋友,機-擱腦袋也不選那樣庸俗的人。」

嬋卻誤會了,感慨地說:「說得好!桂,他怎-配得起你,他沒福氣,這種人,忘得一乾二凈最好不過,這這種態度,我敬佩到極點。」

嬋走開了。

桂開心中納罕,嬋是喝多了一杯紅酒吧,講話顛三倒四,且不去理她。

那邊王偉文卻有麻煩,三小姐見他遲遲才返,又忘記魚子醬,老大不高興。

「你和誰說話?」

「一個朋友。」

「怪面熟,誰?」

王偉文不出聲。

「又是另一個妄想出頭的白領女。」

王偉文不予理睬。

「削尖頭皮鑽營又如何,最終不過是個打工女。」

王偉文忽然問:「你講完沒有?」

三小姐一怔,她也不高興了,「我們回家看媽媽搓麻將。」

「我送你。」

「今天宵夜由新廚子一展身手。」

「我還有事,不便留下。」

三小姐變色,「這是甚-意思?」

這王偉文今晚是怎-了?

往日唯命是從,能夠走進她家豪華大宅已經當是榮譽,時時開口與親友說起那暖水泳池何等舒適、大廳怎樣華麗......,今日是怎樣了?

王偉文把三小姐送到門口就回家。

一年多這樣熱情侍候,人家卻一點好心也沒有給他,他仍然做他的小職員,晚晚跟着三小姐赴宴,漸漸地身段也跟着圓渾,最近醫生告訴他:閣下的膽固醇過高。

這是唯一所得。

王偉文苦笑。

今晚見到漂亮神氣的桂開,叫他汗顏。

他竟有點緊張,可是,她對他很客氣,像一個陌生人似,落落大方。

只有心中完全沒有他這個人,才能做得到。

真沒想到,桂開反而把他忘得一乾二凈。

王偉文深深思索起來。

第二天一早,桂開上班,不見秘書,因問:「珠呢,八時正還不見人,要罰。」

過三十分鐘才看見珠雙眼紅腫頭髮蓬鬆地走進來。

桂開訝異:「你遇劫?可有報警?」

珠頹然坐下,「昨晚,他與我分手。」

同事綺勸說:「珠,感情私事,別帶到辦公室來,今天不知有多少事做。」

桂開輕輕說:「不妨,我叫小明陪你去看醫生。」

「醫生?」

「是,你立刻到宇宙激光治療所去,遲者自誤。」

桂開立刻召司機及辦公室助理。

「說是由我介紹,我桂開是一個極端滿意的顧客。」

他們陪着秘書珠走了。

綺問:「醫生可以幫到她?」

這種激光手術當然不可以每個月都做,希望當事人吃一次虧學一次乖,以後帶眼識人。

一個小時之後,珠回來了。

她像平時般哇哇叫:「一桌子是件,今天慘了,晚上八點都回不了家。」

二話不說,珠立刻全速趕工。

桂開微笑,多好,把時間上損失減至最低。

感情遭人欺騙已經夠慘,再賠上一年半載失戀期,簡直不人道。

感謝宇宙激光。

損失若干腦細胞何足以道。

那天,她們一組人做到晚上九點。

老闆特來探班,十分滿意,「可要加人?」

桂開答:「我們一組甚有默契,外人不易理解,也不介意一人做二人工作,這樣吧,加薪水最實惠。」

老闆說:「這種經濟環境......不過,的確有所有值,我會與上頭研究。」

聽見沒有,最要緊物有所值。

她們做到十時許才收工。

洗了把臉,桂開就倒在床上累極入睡。

電話上有許多留言,電腦里有幾十個電郵,都要求約會。

桂開卻一點興趣也無,她--覺得,暫時不適宜投入男女關係,為甚-?卻又想不起。

他們都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商場初入門的男生都有點輕佻功利,平時不讀書,臨急抱佛,靠一點小聰明在江湖上混,過十年必遭淘汰,又另一批新人上場。

同這類人在一起,有甚-前途。

不如靜心工作,尋找自身。

同事們中午小聚,吱吱喳喳:「那宇宙激光醫務所,真是救星,可不知對長期來說,有甚-害處。」

「總比苦得自殺好。」

「失戀這件事。唉,真難捱,其實眼睛鼻子無一損失,為甚-感覺凄慘?」

「是挫敗感難受。」

「我不是一個好勝好強的人。」

「人人都有自尊心。」

「是欺騙。」

綺說得好:「是害怕:青春不再,永久寂寞。」

大家嘆口氣。

辦公時間到了,同事各就各位。

秘書進來:「桂小姐,有一位王先生找你。」

桂開抬起頭,啊是那胖胖的平凡男子。

過門都是人客,她客套地站起來:「王先生,找我有甚-事,請坐。」

王偉文看着短髮精神奕交的桂開,輕輕說:「我一直等你電話。」

桂開揚起一條眉,他說甚-?

「等着與你喝咖啡。」

桂開明白了,立刻替他解圍,「那很簡單,王先生,我這就請你喝咖啡。」

她叫小明進來:「兩杯藍山。」

王偉文獃獃看着她。

她叫他王先生,這是甚-意思?

桂開不是笨人,她開始覺得這個胖胖的王某好像對她有特別意思。

她不想誤導他,故意看看手錶,表示很忙,「有甚-事嗎?」

王偉文輕輕說:「我與她分手了。」

桂開莫名其妙,這與她何關?他干甚-跑到這裏來訴苦?

她只得唯唯諾諾。

「一早應看得出性格不合。」

桂開不置可否。

「我很後悔。」

桂開不想聽下去,這種故事千篇一律,對當事人來說,是天下大事,可是別人卻覺得最平常不過,離離合合天天發生。

桂開很禮貌的說:「我還有事。」

王偉文知道是完了,他不珍惜的人,一定會失去。

她根本一言不提以前的事,他知難而退。

「有空再聯絡。」

桂開站起來,雙眼與她的鑽石耳環一般閃爍,笑容帶一分調皮。

王偉文佝僂背脊離去,像老了十年。

桂開仍然莫名其妙:這傻子是誰?

她吩咐秘書:「以後這個王某找我,說我不在,這人怪怪的,不知道甚-來頭。」

秘書問:「周末大家坐船出海,你去不去?」

桂開笑:「一定去,我負責帶水果及蛋糕。」

宇宙醫務所客似雲來。

主任醫生每天服務十二小時,晚上九點,還有不少事業女性下班來求診。

醫生甲說:「都聰明能幹,可是過不了感情這一關。」

醫生乙答:「其實,失戀像感冒,看不看醫生都一樣,過一段時期會得捱過去痊癒。」

「初期往往痛不欲生,頭昏腦脹,茶飯不思,正想自殺,卻慢慢好轉。」

「她們年輕,不知道即使不做激光手術,過十年八載,記憶一樣衰退,時間治癒一切傷痕。」

「你的意思是,可以省下大筆手術費用?」

「根本就是,哈哈哈哈哈。」

「噓,可別讓她們知道。」

醫生所說,都是真的。

許多身心都已經痊癒的女性,看到從前叫她流淚的人,都會訝異得不置信問自己:是嗎,就是這個人?怎-可能?如此平庸普通,一事無成,勞勞碌碌經營生活......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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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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