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二天一早,啟之又準時到達醫院。
到了六樓,從玻璃窗看進病房,只見一張空床。他一驚,忍不住大聲叫喊:“來人,來人呀。”
看護奔出來,意外,“怎麼是你?”
啟之聲音都顫抖:“病人呢,病人去了何處?”
“呸,你放心,她出院了。”
啟之“啊”地一聲,“原來如此。”
看護問:“你不知道,她沒通知你?你倆有齟齬?”
啟之低下頭。他什麼都不知道。
“怪不得她留一封信給你。”看護取出一隻白信封給周啟之。
“我還有幾句忠告。”
啟之說:“請指教。”
“追上去,別放棄。”
啟之微笑,“謝謝你。”
他取了信匆匆回到車裏。
他忙不迭拆開信,白紙上用藍色鋼筆寫着娟秀的字體:啟之,你看到這信的時候,我已離開融島了。
啟之覺得像是文藝小說中女主角告別留言一般,語氣不但真摯,且有點凄涼。
“啟之,我多次向你示意,可惜不得要領,你的眼睛,總看着別人,每次你見到她,面孔總會忽然亮起來,瞞不過任何人。”
啟之抬起頭,摸自己面孔,真的,真的會發光?他可憐自己。臉皮你也太不爭氣了。
“我很妒忌,然後,憑自己的觀察及調查能力,發現你是領先報的卧底,於是,我向她揭發你真正身份。”是愛司,原來那人是愛司。
“王小姐得悉真相,臉上悲怮、失望、落寞的神情,即時叫我後悔,但,已經太遲了,原來,她對你也有真實的感情,而我,卻一直把她當機械人。”啟之閉上眼睛,一會才有勇氣讀下去。
“我們都錯了,她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真人,你在她背後插了一刀,我又把刀柄推到她的心臟,我們是壞人嗎,在這之前,我從未做過壞事。”
啟之內疚,不,愛司,你很好,這件事裏只有一個壞人,那是我。
“我決定離開鳳凰台一號,我已在別處找到工作,啟之,也許我們永遠不會再見,但是在病中,我看到真情,感謝你照顧,永誌不忘,愛司。”
啟之掩上信紙,把臉埋在手裏。
原來是愛司。
啟之抬起頭,深深吸口氣,撥電話找林森。本來,他不想與領先報再有任何轇轕,但是這關係余小娟的名譽,是,秘聞記者也講名譽。
“林森,小娟不是姦細。”
林森一楞,“那是誰?”
“一號里工作人員。”
林森聲音懊惱:“我錯失一名大將。”
“你是否真的後悔?”
“有什麼辦法?”
“加一倍薪水,親自賠罪,她會回來。”
“這——”
“如果覺得錯有錯着,那就算了。”
“不,面子算是什麼,我馬上與她接觸。”
“能屈能伸,才是好漢。”
“明白。”
啟之鬆一口氣,誰會想到一個專欄會引出那麼多曲折離奇的人物與事故。他深深嘆口氣。
一個假期就這樣過去了。
他回到學校,主張加多體育課程,加建泳池及健身室,設緩跑徑,課室必須通風,一定要開窗叫空氣對流……
有人說:“小周,大學不是健身室。”
“可是,病人不能讀書,病人不能畢業,一切均從健康而來。”
“周先生揶揄我們是東亞病夫。”
“我們在這裏操勞十多廿年,倒要叫周先生教訓。”
忠言逆耳,要效忠小小一間學校都會引來百般阻撓,王庭芳在鳳凰台的艱難可想而知。
幸虧上司是個明白人,“先自衛生着手:合作社、會客室、飯堂、洗手間必須加倍清潔,宿舍訪問一定要登記……”
啟之嘆氣,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忙着建立個人勢力,非得推倒某些人,拉攏另一些人不可,做了這些,忘卻工作,不顧大局,當然一敗塗地。
他苦笑。
倘若周啟之是個富家子,一定躲到山上去過日子。可是,每個人都避世避是非,誰來服務社會。
唉。
下班時分,余小娟在門口等他。她微微笑,“師兄,謝謝你,我已獲平反。”
啟之替她高興。
“啟之,你是我的話,你回不回領先?”
啟之攤攤手,“我不是你。”
“好馬不吃回頭草呢。”
“我告訴你什麼才是好馬:身壯力健,知道方向,哪裏有草到哪裏的就是好馬。”
余小娟沉吟。
“你的目的是賺學費,哪裏高薪哪裏去。”
“揮之即去,呼之又來,好像一點骨氣也沒有似的。”
啟之也很感慨,“找生活榮辱不計,事事講尊嚴,算原則,怎樣吃飯。”
“啟之你是讀書人,你也這樣說,叫人難過。”
“讀書人也得每月付十多條賬單,水電煤氣,欠一不可,讀書人也得照顧老小,背起擔子,讀書人也得打理家務,叫家人整潔舒適,讀書人也是人。”
“那我就回領先吧。”
“問林森要間宿舍住。”
“是,師兄。”
“也別太舒適了,否則,再也不想讀書。”
余小娟凝視師兄,“你為何神情憂鬱,落落寡歡?”
“我一向如此。”
“你有什麼不高興?”
“讀書人太開心了不像讀書人。”
“是為著她吧。”
“胡說,你做記者做上癮了。”
“看得出來:得不到的愛,蕩氣迴腸。”
啟之不出聲。
“她此刻那麼忙,怎會有空戀愛,況且,到哪裏身後都跟着貼身保鏢,你倆在戲院前排,佩槍的護衛就在後排,拉個手說句話都有眼睛盯着,行嗎。”
啟之只得說:“師妹,好豐富的想像力。”
余小娟嘆口氣,“事與願違。”
“你講完沒有?”
啟之撥一個電話,同林森說:“小娟在我身邊,你加一間宿舍吧。”
“山下還是山腰那間?”
“山腰,好叫人人都知道你林某禮賢下士,人人都以追隨你為榮。”
林森呵呵笑起來,“可是我沒留得住周啟之。”
“一言為定。”
“叫小娟馬上來簽新約吧。”
電話掛斷,小娟說:“我因禍得福,師兄你是最佳仲裁人,也不枉我叫你一聲師兄。”
“舉手之勞。”
“我很幸運,我碰到的是好人多。”
啟之想一想,“全是壞人也不要緊,你需要面對的是讀者,你做好工作,他們喜歡你即行。”
余小娟點點頭,她凝視啟之,忽然說:“算了。”
“什麼?”
“算了,即使在一起,她每天晚上同十個八個大漢開會,你一個人在家看書,有什麼意思,半夜她來,你有話說,她會答:‘親愛的,我累極了,明日打電話到我辦公室講吧’,那又有什麼思。”
啟之啼笑皆非。
她拍拍師兄的肩膀走了。
大哥啟超找他:“呵,總算聽到你聲音了,星期六小寶學校舉行賣物會,來湊個熱鬧可好?”
啟之沉吟。
“啟之,放心,我們保證不講你不愛聽的話。”
啟之不好意思,“一家人,大哥,愛說什麼就說什麼。”
“屆時見你。”
星期六他與大哥一家去賣物會遊覽,小寶驕傲地告訴他:“運動場已經蓋好。”
一定是庭芳的功勞,她說她會跟進。
擲球換物攤位有個漂亮的小女孩一直擲不住目標,啟之見義勇為,鋤強扶弱,幫她贏到一隻大白兔玩具。
小女孩的阿姨出來道謝,她同外甥女一般漂亮,邀請啟之吃雪糕。
到處是芳草。
但是周啟之完全不打算歸還好意。
這時,有一個小小男孩神氣地走上講台,拿起金色小喇叭,嘟嘟地吹響。
這是什麼一回事?
家長漸漸往講台圍攏。
只見校長笑嘻嘻走上台,“各位來賓各位同學,歡迎光臨我校賣物會,今天我們有一位特別嘉賓,為新建運動場剪綵,請各位歡迎王庭芳小姐。”
哎呀。
大嫂立刻說,“喲,我完全不知此事。”
大哥也說:“真意外。”
啟之當然相信他們。
這時王庭芳款款上台,取過勞作小剪刀,剪斷緞帶,也不演說,開始與家長交談。
家長們高興極了,又拍照又發表意見。
新聞部顯然沒通知記者,場子裏沒有外人,分外自在。
啟之躲在人群后靜靜看她。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這樣很好,保持一個距離,只要知道她安好,他已心足。
庭芳穿着灰紫色套裝,時髦的短髮型,戴珍珠耳環,她瘦了一點,但是精神很好,全神貫注,眼對眼那樣聽家長傾訴。家長們被那種眼神懾住,陶醉不已,完全被她的魅力征服。
啟之微笑。
庭芳又老練進步了,這班孩子的爸媽簡直無交架之力。
大哥大嫂站在一旁不出聲。是,是這個伊人,曾經蒞臨他們蝸居,吃飯洗碗聊天。好像已是很遙遠的事了。
忽然小寶走近去,他剛要叫她,她已被校長護着離去。
她的保鏢警惕地四周張望。那是一個新人,愛司果然已經離職。新護衛比愛司更加神氣,像是大內高手。
小寶抬頭失望說:“她不認得我們了。”
“不不,”大嫂說:“今天人太多,家長們纏着她不放。”
有家長說:“她最受學生歡迎,一年來為教育處做的事,比人家十年還多。”
“最佳例子是限書包重量及功課數量,狀似瑣碎,實則救了八十萬學子,還有大量採購圖書,擴建校內運動場及圖書館,採用電腦教學——法寶數之不盡,教育部官員需直接向她彙報。”
啟之低頭走開。
大哥的手輕輕搭在他肩上,“我真的不知道。”
“我明白。”
“真的一絲希望也沒有了?”
啟之點頭。
“試試努力。”
那天回到家中,啟之再撥她的電話,已經不通。
他已盡了力。
相信她也是。
人對了,但是時間與地點完全不對。
稍後,王庭芳競選連任的宣傳排山倒海而來。
她的競選團體派了眉目清秀的學生在街角擺攤位送襟章及海報。
周啟之路過,每樣選一款。
那女學生殷殷叮囑:“你是王小姐的擁躉吧?襟章別這裏,海報貼窗上,圖案字樣向外,好讓別人看見,三角小旗貼在車上。”
“謝謝。”
沒走幾步,又被別的政黨代表攔住,“喂先生,你不是真的相信王庭芳幹得了大事吧。”
啟之答:“我不會那樣說。”
“想清楚,女人主政,非吉祥之兆。”
啟之頭也不回走開。
城內一片熱鬧,市民受到一人一票刺激,似打了強心針,渾忘經濟不景,疫症連綿。
領先報一貫灑狗血,大字血紅標題:一人一票,自由選舉,死也死在自己手下。
赫壞人。
融島史無前例的首次選舉領導人。
啟之又到王庭芳選舉總部去張望。
只見人頭涌涌,朝氣勃勃,人人興奮投入,忙碌不堪。
特色是年輕,工作人員平均年齡據說只有二十五歲,王庭芳主張大量聘請應屆大學畢業生。
像所有自由選舉一般,競選者均盡量把對手抹黑,抬高自身,在他們口中,王庭芳弱不禁風,喜怒無常,專耍小性子,衝動冒失,差些沒加上水性楊花,朝秦暮楚這種字眼。真不是平常人可以抵受得住。
大嫂看完頭條問丈夫:“你一定去投票吧。”
“當然,難能可貴機會,焉可放棄。”
“投給誰?”
“王庭芳呀,因為她親身來我家拉票。”
“我也是,親友也喜歡她,說她願赴全力,又無家累,全心全意服務融島。”
“我從未投過票,不知可會手顫。”
“從前是盲婚啞嫁,稍有風吹草動,即可破口大罵,怪政府賴社會,現在自由戀愛,錯了只好啞子吃黃連死忍。”
大哥說:“不怕,三年後若覺得她貨不對版,又可另選他人。”
大嫂點頭,“這制度真好。”
周啟超深深吸口氣,“你說的對。”
凡是擁護王庭芳的市民均讀領先報。
余小娟回巢之後文字論點愈發精湛,她的專欄仍叫《特首小姐你早〉,不過已不是花邊揭秘式文字,她實事求是地向領導人提供有建設性意見。
政府新聞組開始重視這個專欄,有問必答,迅速回復,造成一條新渠道,他報紛紛效尤。
林森為此得意得不得了。
“周啟之,都是你的功勞。”
啟之說:“這還關我什麼事。”
“啟之,你了解她,你接近過她,你知道她脾氣,你肯定她是一個明智開放會的接收相反意見的人。”
那天傍晚,電視新聞片段上王庭芳正接受市民訪問。
有一囂張的中年人這樣挑戰:“你獨裁地削減社會福利經費,你是慈禧太后!”
本來王庭芳不必回答這個問題,甚至可以把發問人請出去。
她卻心平氣和回答:“這位先生,政府面對龐大財赤,每個市民坐同一條船,定需開源節流,裁減各項津貼,均屬迫不得已,此事亦為大眾接受,你有什麼更好建議?”
大家目光落在發問人身上。
“船要沉下去了,必須扔包袱進海,減輕重量,才能有機會存貨,這種道理你還不明白?你都中年了,你在何處任職,家裏幾個子女,如何教育孩子?”
眾人鬨笑。
真沒想到短短十個月,王庭芳已學會了領先報記者問責方式,領先報是始作俑者,真正該死。
這個王庭芳,已不是一年前周啟之到鳳凰台一號做司機時遇見的王庭芳了。
大家都讚賞。
庭芳受到那樣嚴格的在職訓練,當然已經金睛火眼。
她的對手強勁,各有個伎倆,自由黨蒙惠明主張復興經濟,開出支票,他若當選,一定在任內做到各行各業加薪百分之十以上。
他並非吹牛,他有許多理數根據:圖表,推算,統計,依照他的政綱,無往而不利云云。
又公名黨的劉氏則贊成減稅及增加福利,由他打理融島的話,社會有希望變成烏托邦,人人無憂無慮,經費從何而來?他也有一套計劃:由政府負責賣地,採礦,拓展工業——
周啟之覺得眼花繚亂。
不過這一段日子真熱鬧,到處搭着張燈結綵的平台有人演講,市面頓時興旺起來。
有市民發表意見:“各代表的競選經費如果可以捐出給慈善機構,一定可觀。”
競選人連忙答:“我們不會忽略慈善機構。”
大日子終於來臨。
啟之清晨六時就出門投票。
在選票上打了指定符號,投入選票箱。
身後一個老太太問他:“你選誰?”
啟之不出聲。
老太太說:“我選王庭芳。”
啟之好奇問:“為什麼?”
老太太答:“她長得像我的孫女。”
啟之微笑,這也是一個很好的理由。
老太太問:“她會選上嗎?”
“你老人家選她,她一定會連任。”
老人很滿意,“我第一次投票,我孫女同我說,一定要去投票站,每張票子都是一把聲音,人人可以當家作主,不再有皇帝聖上長官這種了。”
啟之肅然起敬,“你孫女說的好極了。”
老太太打量他,“年輕人,你有伴沒有,我介紹她給你認識。”
啟之連忙說:“不敢當不敢當。”
走出投票站,只見人龍已經頗長,秩序良好,選民魚貫入內。各拉票隊在門口做最後努力。
這時天開始下毛毛雨,頗覺寒意。人龍並不退縮,愈排逾長,每人臉上都露出興奮之意。
是,自己撿的人,同自由戀愛一樣,死也死在自己手裏。
報攤上的領先報鮮紅頭條:“鹿死誰手!”領先報永遠這樣血淋淋不留餘地。
啟之買了一份報紙回家。
進屋他脫下濕外套掛好,做一大杯熱咖啡喝。
他坐窗前看雨。
上班時間還未到,他還有三十分鐘閑情。呵初識伊人之際,是早春時分,如今已是初冬。
電話鈴響了。
啟之接過電話。一把聲音輕輕說:“啟之,早。”
咦這是誰呢,“早,請問是哪一位?”
“啟之,我是庭芳。”
啟之一震,電話差些落到地上。且慢,世上有許多淘氣鬼像林森與俞小娟之類,不由周啟之不小心行事。
“庭芳,”他說:“我侄子叫什麼名字?”
“他叫小寶。”
啟之放心了,這時,他雙手不再顫抖,可是略覺心酸,他很客套地問:“票數如何?”
“太早了,尚無消息。”
“你做得很好。”出了口又覺多餘,她還要他來講?
唉,講話是愈來愈難了。
“啟之,你會跳華爾茲嗎?”
她怎麼會問這個?周啟之不明所以然。
“啟之,萬一連任,慶功宴會中需要跳華爾茲,我卻不會,你可以教我嗎?”
啟之忽然哽咽,說不出話來。
“啟之?”
“有需要的話,我馬上可以來。”
“你學校今日有課沒有?”
“下午兩時至五時才有學生。”
“那麼,請你現在來一次,司機會來接你,你說,我一小時可學得會?”
“一定會。”
“你是好老師。”
電話掛斷不久,司機便來敲門。
啟之帶了幾張舊唱片。
車子往鳳凰台駛去。
管家站在大門口歡迎他。
“啟之,見到你真高興,你怎麼瘦了,教學生活想必辛勞。”她熱誠招呼啟之。
“愛司已另有高就,這位是勞應心小姐,我們叫她阿心。”那樣大塊頭倒有一個漂亮名字,始料未及。
她過來對啟之說:“王小姐已準備好。”
呵王小姐。這上下在融島一提王小姐,誰都知道即是庭芳。
書房門打開,只見傢具已被移到一邊,王庭芳轉過身子來。
周啟之剎時間淚盈於睫,只見她穿着縮水運動衫褲,腰間系條舊紗裙,打扮同上一次學探戈時一抹一樣,一臉笑容,清麗如昔,只是眉宇間比從前精鍊得多。
“啟之,多謝你來。”
啟之只得說:“我帶來一段音樂。”
“我也有田納西華爾茲。”
“你若嫌俗氣----”
王庭芳笑,“哪有什麼事比慶功宴更俗。”
歌聲輕輕唱起:“我與愛人共舞,音樂叫田納西華爾茲----”
啟之低聲說:“請。”
他輕輕托着她腰肢,“開始,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不多久他便發覺王庭芳完全懂得拍子舞步,根本不需要他來教。她是找借口見他。這次之後,落選,不方便見,當選,更不方便見。這才是唯一時機。
不過啟之還是誠心誠意教她舞步,且把心裏百般滋味按下去。直至兩人都出了一身汗。
庭芳叫人送了冰茶進來。
啟之咳嗽一聲,“我有話說。”
啟之微笑,“不解釋,不抱怨。”
啟之只得靜靜盤膝坐地下。
庭芳把一張小小紅絲絨椅子拉出來,坐着看住周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