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年輕之際,我們都說千萬不要活到太老,可是像祖母,已屆風燭殘年,可是仍然盼望活下去抱曾孫。"
"我不反對。"
承歡莫名其妙,"你在說什麼?"
"不反對她抱曾孫。"
承歡瞪辛家亮一眼,說下去:"而目,你聽到祖母是何等看低我父母。"
"老人喜歡玩政治,捧一個、踩一個,是慣例。"
"人越老越凶。"
"也有些越老越慈。"
承歡忽然伸手觸摸辛家亮鬢腳,"你呢,你老了會怎麼樣?"
"英俊、瀟洒,一如今日。"
承歡忍不住笑。
"與我一起老,你一定會知道真相。"
世界那麼小,許多分了手的情侶也遲早看到對方年華逝去,男方禿頂,大肚子,仍為生活奔波,女方憔悴蒼老,智慧並無長進,當初分手,都以為不難找到更好的一半,事與願違,只留下不可彌補的創傷。
承歡忽然落寞地低下頭。
"你告訴祖母你不會移民?"
承歡頷首,"我不會離開父母弟弟。"
"承歡,"辛家亮收斂笑容,"你明知我家在搞移民。"
"那是你父母的事。"
"承歡,父母一定會叫我跟着過去。"
承歡不悅:"是嗎,到時通知我一聲。"
"承歡,這是什麼話。"
承歡無奈,被逼攤牌,"請問伯伯目的地何在?"
"當然是溫哥華。"
"家亮,眾所周知,溫埠是小富翁退休的天堂、打工仔的地獄,我倆到了那邊,恐怕只能在商場裏賣時裝。"
"太悲觀了。"
"在美國,整條街都是失業的建築師,房屋經紀賺得比畫圖師多。"
辛家亮愣在那裏,半晌才說:"我知道夫妻遲早會侮辱對方,沒想到來得這樣快。"
承歡吃驚地掩住嘴,嚇得冷汗爬滿背脊,無地自容,她的口角何等似她母親劉婉玉女士,可怕的遺傳!
尤其不可饒恕的是她並不如母親那樣吃過苦,心中含怨,她對辛家亮無禮純是放肆。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承歡懊悔得面孔通紅。
辛家亮嘆口氣,"我也有錯,我不該逼你立時三刻離開家人。"
承歡這才暗暗鬆了口氣。
"此事十劃還沒有一撇,容后再提。"
"不,最好講清楚才結婚,先小人後君子。"
辛家亮想一想嘆口氣,"好,我留下來陪你。"
承歡大喜過望,"伯伯、伯母怎麼想?"
家亮無奈,"子大不中留。"
承歡感動,"家亮,你不會後悔。"
"是嗎,那可是要看時勢了,每一次抉擇都是一項賭注。"
可不是,連轉職也是賭博,以時間精力來賭更佳前程,揭了盅,買大開小,血本無歸。
承歡黯然。
她最討厭選擇,幸虧自學堂出來,就只得辛家亮一個人,否則更加頭痛。
辛家亮這時說:"心底里還有什麼話,一併趁這個時候說清楚。"
承歡並非省油的燈,她笑說:"你呢,你又有何事,儘管招供。"
回到家中,一照鏡子,承歡才發覺雙耳燒得通紅透明。
她用冷水敷臉。
麥太太在走廊與鄰居閑談,承歡可以聽到太太們在談論她。
"……我也至擔心女兒婚事,女孩子最要緊嫁得好,你說是不是?"
"自己能幹也很重要,不然哪有好男子追求。"
"恭喜你,麥太太,你從今可放下心頭大石。"
承歡暗暗好笑,沒想到鄰居太太口中,她是母親心頭大石,此刻移交給辛家,可鬆一口氣。
"女婿還是建築師哩。"
"在何處請吃喜酒2我們可要置好新衣服等待閤府統請。"
一言驚醒了夢中人,麥太太怔在那裏,真的,怎麼一直沒聽女兒說過喜筵之事?
她打個哈哈,回到屋中。
看到承歡,連忙拉住她,"你們將在何處請客?"
承歡答:"我們不請客。"
"你說什麼?"
"蜜月旅行,盡免俗例,"承歡坐下來,"雙方家長近來吃頓飯算數。"
麥太太好像沒聽到似的,"親友們加起來起碼有五桌人。"
承歡不禁失笑,"媽媽,我家何來六十名親友?有一年父親肺炎進醫院,一時手頭緊,一個親友也找不到,若不是張老闆大方,我們母子三人保不定要挨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