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

五年前

是一個尋常的晚宴。

有人生日,伏雨有幸客串陪客,羅漢請觀音,耽在家裏也是白耽,不如出來走走。

吃到一半就開始悶,不得不藉助酒精力量,鬆弛神經,增加樂趣。

伏雨喝的是啤酒,近年因節食的緣故,體力只夠應付正常活動,不勝酒力。

她帶着好耐心的微笑,聽其他客人發表高見。

一邊想,他們怎麼會有用不光的精力,說不完的話,散不盡的歡樂。

伏雨輕輕吁出一口氣,在這般熱鬧場合,當然沒人聽見嘆息聲。

對面坐的是小郭與他太太,整個江湖都煩囂地傳着他倆即將分手,但此刻兩人卻恩愛如常,合拍如昔,像是專門為闢謠而來,人生如戲。

只聽得郭太太笑道:“……我那個朋友姜玲,鬧的趣事真多,也難怪,自小在美國長大,一直不肯回來,上大人孔乙己都不懂……”

伏雨抬起眼,“姜玲此刻在香港?”她認得這位女士。

郭太太答:“回來做事兼定居。”

伏雨很少尋根究底,但這次卻追問:“謝文也一起回來了嗎?”

郭太太答:“謝文同姜玲離了婚。”

“什麼?”

“噓,”郭太太說,“別緊張,別警惕,很普通的事,離婚是很平常的事。”

郭太太說得對,但姜玲同謝文完全不像是會離婚的一對壁人,由此可知,沒有什麼是永恆的了。

伏雨陷入沉思中。

一邊小郭說;“他們分開已有一段日子,你不知道嗎?”

“不,我不知道,”伏雨說,“這麼說來,謝文此刻是自由身?”

小郭笑,“是。”

“他現在住在什麼地方?”

“紐約,喂,你打算怎麼樣?”

伏雨知道不說笑話是不行的了,於是回答:“我打算買雙球鞋穿上去追謝文。”

飯局終於散了。

伏雨開着小車子回家。

下了一場雨,車窗上全是雨水,對面車頭燈射過來,雨水反映亮光,看上去活似密麻的星。

謝文這個人給伏雨的印象再深刻沒有。

她第一次見他,就知道他已婚。

伏雨那時剛畢業回來,還未找到理想工作,為生計也得緊守崗位,在許許多多留學生中,她一點不算出色,沒有背景,先吃了虧,再說,樣子也並非突出,惟一勝人一籌之處,便是肯苦幹。

誰也不看好林伏雨這黃毛丫頭,誰也不料到有一日她會冒出來。

但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林伏雨此刻在廣告界很有一點名氣,勢利的社會多多少少給她三分面子,並且爭着說,一早就看出她並非吳下阿蒙。

她認識謝文,是在微時。

公司派她出去接洽一宗生意,她是新人,戰戰兢兢,走步路都會打跌,紅着臉,跳着心,饒是這樣,還事倍功半。

沒上去之前,她已經向人打聽,謝文是個什麼腳色。

他們告訴她:“美國留學生,通用公司老闆的女婿,回來幫岳父推廣業務。”

這麼說,是個有資格掌決決策的人物,事情好辦得多。

最怕一種對手,姿勢像老闆,事實是夥計,擺完架子,還得去請示上司,真正討厭。

謝文英俊、爽朗、才氣縱橫,幾次交手,伏雨便有出門遇貴人的感覺,他真誠真意想幫伏雨完成這個宣傳計劃,即使小節上有異議,推翻伏雨的意思,他也會有更好的建議。

做了兩年事的伏雨不相信世上有這樣好的好人。

可惜結了婚,不然一定追他。

但,也幸虧他結了婚,否則,不追可惜,追,又沒有能力。

那一年,是伏雨士氣最低落的一年。

與同班同學走了近兩年,她想安頓下來,略提了一下,那位男生忽然十分鄙夷地看着她說:“我知道,你想我同你結婚罷了。”

伏雨即時與他分手,卻已經喪盡自尊。

今非昔比,那位驕傲的男生此刻時常過來與伏雨的手下開會,伏雨遇見他,總是客氣頷首,行家嘛,留三分面子大家好過。

不知道他怎麼想,有沒有覺得當年過分,失去良伴。

人各有志。

受過這次挫折,伏雨在感情道路上變得十分羞澀。

越是喜歡及尊重一個人,越是不敢越雷池半步。

合作了四個星期,大家已經很熟,小息時間,偶而也會講一兩句私事。

伏雨記得謝文說:“有空出來喝茶。”

多麼普通的一句話,伏雨已經覺得心跳加劇。

“好的,”她答,“我跟你聯絡。”

“但是太太自紐約催我回去呢。”

“她為什麼不來?”

“她不喜歡香港。”

喝茶一事,不了了之,謝文沒隔多久,也就回紐約去。

這一件差使的成功決定伏雨的地位,老闆對她另眼相看,以後,一切事情開始順利,枯燥乏味的工作變得多姿多彩。

伏雨仍然不改勤奮本色,越做越出色,五年之後,終於成為一個突出的廣告從業員。

她一直認為謝文是她的恩人。

之後伏雨並沒有再見過謝文,但認識了謝太太姜玲。

姜女士回來度假,小郭介紹她給伏雨。

伏雨對她印象甚佳。

姜玲出身世家,驕矜之氣早三代已經收斂,她不炫耀不誇張,非常大方。

當然,她有她精明之處,但絕對不會妨礙別人

伏雨很欣賞這種氣質,也只有這樣的人才配得起謝文。

幸運的姜玲,什麼都有,真令人羨慕。

車子越駛越慢,但伏雨終於回到家裏。

原來他倆離婚一段日子了。

第二天一早,伏雨親自拿起電話,向直接間接的朋友打聽謝文在紐約的地址。

世界並不大,要找一個人,總有辦法把他掀出來。

到下午,伏雨已經得到她要的資料。

那天她晚下班,七點半,正好是那邊的清晨,她撥通電話,響了三聲,有人來接,卻是個女子的聲音。

事業上春風得意使伏雨添增了三分自信,一分霸氣,她說:“香港找謝文先生。”

“謝有事到加州去了。”

“有沒有說幾時回來?”

“後天下午,你是哪裏找他?”

“世界廣告公司。”

“貴姓?”

“姓林。”伏雨不肯定謝文是否記得她。

“我同他說。”

“請問你是哪一位?”

“我?”那女子笑,“我是他管家。”

伏雨也笑,“麻煩你。”

管家。

沒有這一分幽默,還真不能隨便在別人家出沒。

剛掛上電話,伏雨的老闆出現在房門。

洋大班問:“還沒下班。”

“對了,我要向你拿十天假。”

“開玩笑,三天。”

“喂!”

“五大。”

“我要到紐約去,來回已需兩天。”

“我不管是否去冥王星,五天。”

五天也好過沒有。

“幾時動身?”

“明天。”

“你瘋了,明天同藍金化妝談八千萬生意,後天有綠波香煙,大後天是碧柱雪糕,年底出發還差不多。”

洋人推門而出。

伏雨坐下來。

不被他提醒,還真的不發覺青春就此消耗殆盡,年復一年,月復一月,待他們找到新血,才把她淘汰出局。

能不為自己打算嗎。

伏雨訂了下一個星期的飛機票。

把所有的業務約會往後挪,她說什麼都要到紐約去看謝文。

以前沒有機會,現在有了。

這段日子,當然有人追求她,花與情書一疊疊送上來,與其說是追求林伏雨,不如說是追林伏雨的名譽地位。

短短五年,伏雨想到初人行做的不過是抄寫,各色人等把一疊剪報摔在她檯子上,她就得綜合資料做一篇詳盡報告,往往寫到八九點。

此刻她情緒略為不快,連老闆都要讓她三分。

這社會的酸同甜她都嘗過。

伏雨在找一個真正對她好的人。

她不避嫌疑,每天都撥電話到紐約去。

管家不在,電話沒人接。

終於,在出發前三天,她找到了謝文。

伏雨認得他的聲音,她很愉快客氣地說:“謝文,我是林伏雨,記得嗎?”本來這是件頂尷尬的事,但由林伏雨做來,卻親切溫和,成功人士,一定有他們的魅力。

“世界廣告?”謝文想起來。

“對。”

“你一直做到現在?”

“不錯。”

“必定升過好幾次了。”

伏雨只是笑,“你好嗎?”

“過得去。”

“謝文,我後天會到紐約公出,有沒有空一起喝杯茶?”伏雨簡單明了的提出要求。

“可以呀。”

“那麼,屆時我找你。”

“歡迎歡迎。”

“再見。”

他那邊也掛上電話。

看看鐘,才說了三分鐘。

多年來喝一杯茶的心愿即可償還,伏雨有點緊張。

她問自己:該穿什麼衣服去見謝文,頭髮要不要修一修?

她的洋老闆疑心地問:“你這次到紐約,有重要的事?”

伏雨不出聲,眾所周知乘二十二小時飛機一向是她最深痛極惡之事,如今不吭聲,聰明人當然看得出端倪來。

老闆鄭重其事地問:“你不是愛上了什麼人吧?”

“不不不,”伏雨笑,“我只是去把升職的好消息告訴一個好朋友。”

“那麼,同他說,明年開始,你就是我的合伙人。”

“行”

“迅速回來,成籮的事等你開動。”

“是。”

伏雨還是去修了頭髮,恢復五年前那個樣子,看上去不但年輕點,伏雨還希望謝文一見她就有親切感。

她當然沒有失眠,多年來見慣大場面,夜夜睡不穩,第二天怎麼辦事。

她只是感慨了一會兒,如今總算有資格去喝這杯茶了。

她或許會告訴謝文,他們別後,發生過什麼大事。

不不,還是不說的好,過去的事已不是重要的事。

將來一有機會,她便會到紐約見他。

只是,他現在於哪一行呢,他在大學裏念的是美術,會不會在博物館任職,要不,就主持一個畫廊,以他那樣的人才,這五年來,一定有很大的發展。

或者也可以談談他離婚的前因後果。

說到妻子的時候,伏雨記得謝文的聲音與語氣都是溫柔的。

他是一個非常體貼的人,所以才會對伏雨那麼好。

他根本無需那樣做,但是他沒有階級觀念,伏雨感激他到如今。

出門這麼多次,鮮有這麼開心。

飛機上的情況與伏雨初出道時有點兩樣了,從前後艙總餘一兩排空位,可供人伸伸腿倒下睡一覺,現在甭想,只只位子客滿,經濟座上統統是移民,拖大帶小,十分喧嘩,令人側目,商業客位上一半濃妝的女白領,匆匆忙忙操作,不住書寫文件,按動計數機,忙得不亦樂乎。

當然,頭等艙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伏雨已經不大肯乘搭其他座位了。

對於出門,她的要求很低:一、飛機上必需給她平躺着眠一眠,二、抵步后她一定要住酒店,千萬不要介紹她到親友家住宿,她完全不想省這個費用。

過五關斬六將,到達酒店房間她第一件事便是撥到謝文家。

“我是林伏雨,我到了。”

“啊對,旅途愉快嗎?”

“好得不得了,明天下午三點,皇牌大廈的咖啡座見。”

謝文在那邊笑,“我必定抽空出來。”

“請你寫一寫,我在希爾頓一一○三號房。”

伏雨長長吁出一口氣,倒在床上,連衣服都不換,撥好鬧鐘,便睡著了。

也並沒有睡好,不住看到自己坐在咖啡座上等,但半天也不見謝文到,他爽約了,她打電話到他公寓,撥來撥去總無法接通,驚醒的時候,才清晨五點半。

她開亮了燈,淋了一個浴,再回到床上,已無法入睡。

叫個早餐到房間吃,一邊看七點鐘新聞報告,一大早,紐約市已經不太平,警車嗚鳴。

伏雨真覺寂寞孤清,大希望在黃昏或晨曦身邊有個人作伴。

對這次見面,她抱無限盼望。

耽到百貨商店啟市,她出去挑衣服,但凡覺得有可能性的都買下來,捧回房間,慢慢選一件認為適合的穿上,再三照鏡子,才出門去。

還是早到了。

她站在樓下商場心不焉地看櫥窗。

聽見有人在她身後說:“時間到了,一會兒再看吧。”

伏雨驚喜,轉過頭來,看到她面前的人,怔住。

這是謝文?

兩鬢都白了,神情雖然愉快,形容卻略見憔悴,看樣子這次離婚給予他一點打擊。

謝文響亮地吹一下口哨,“果然是林伏雨,但是,你做過些什麼令自己看上去標緻十倍?”

伏雨笑,“謝謝你。”

“這次又來接什麼大生意?”

他倆找到座位坐下。

伏雨看着他,半熟悉半陌生,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他好象同她記憶中的謝文有點出入。

“忙什麼?”她問他。

“實不相瞞,我目前賦閑在家。”

伏雨一怔,“暫時休息?”

“暫時了有一年多,目前在聯合國做些臨時差使。”

“是情緒因素?”

“很多原因,對,我們說說你。”

“我?”伏雨像是忘記此來目的,“呵,我,我來向你道謝,記得我們首次合作?你對一個無名小卒愛護有加,使我衷心感激。”

“無名小卒?”他不以為然地笑,“林小姐,彼時你已鋒芒畢露,才思敏捷,言語果斷,是一名勇將,唉唷,而且姿態咄咄逼人,不好應付呢。”

伏雨大大出乎意料,瞪着謝文。

這是她?她本人怎麼不知道?

“真多虧你把那個宣傳計劃處理得那麼完美,我對你的印象非常深刻。”

“我有那麼好?”

謝文點點頭,溫和地說:“自然,幼虎大了才會變猛虎,你不是以為小貓長大會變猛獸吧?”

“你一直欣賞我。”

“不只我一個人,你們老闆才是識貨之人,不然不會委你重任。”

伏雨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真的,外國人把所有重頭計劃都派給她。

謝文語氣中那一點溫柔仍然沒有變。

他說:“而且你最有人情味,已經多年沒有朋友自遠方來看我。”

“大家都忙。”

“你不忙嗎?”

伏雨只得笑,“我一整天都有空,你呢?”

“打算去哪裏?”

“你住哪一區。”

“村裡。”

“上你家參觀如何?”

“像個狗窩。”

謝文的外型的確比從前遜色,衣服似需重新洗熨,皮鞋得上油,頭髮最好理一理。

他的家倒還好,他住在一個地牢裏,似個倉庫,一大間近千尺不間斷的大艙房,工作室睡房客廳統統在一起,的確像藝術家之家。

伏雨坐在一張舊沙發上。

謝文給她一杯咖啡。

“我只喝茶。”

“對不起,沒茶包。”

“那麼開水好了。”

他無奈地笑,“真不好意思,我生活太過簡陋。”

伏雨連忙說:“哪裏,單身人是隨便一點。”

“姜玲一走,把所有華麗的享受都一併帶走。”

伏雨安慰他:“一杯紅茶算不得華麗。”

“以前我們住在第五街的公寓。”

“你們快樂嗎?”

“開頭不錯,但你知道搞藝術的人脾氣的,我想我並不容易相處,且捱了八年未見天日,作為另一半,日子也不好過。”

伏雨默然。

“於是姜玲的父親叫她回娘家去。”

“你可以繼續幫岳父發展。”

謝文搖搖頭,“是姜玲對我厭倦了。”

伏雨喝一口水,不知說什麼才好。

地庫有一排短窗,可以看到路人一隻只腳走過,感覺奇突,伏雨有點迷芒,她低下頭,看着自己的一雙手。

謝文笑了,“來,給你看我的近作,”

他把他的雕塑一件件取出來。

伏雨是個行政人才,對藝術不甚了了,她禮貌專註地敷衍着謝文。

謝文沒有發現這個微妙的變化。

他蹲着搬移作品的時候,伏雨看到他後腦肩一搭地方頭髮已經稀疏。

她輕輕咳嗽一聲,“真受不了長途飛機,到現在竟還覺累。”

謝文抬起頭來,“那你該回去休息。”

“也好。”

“幾時回香港?”

“明天開一整天會,後天就走。”

“呵,那麼後會有期。”

謝文伸出手來,伏雨與他一握。

“八月我也許回香港探親。”

“呵,我們真得好好一聚。”

伏雨叫了汁程車,向謝文揮揮手,關上車門。

她對司機說:“往鐵芬尼珠寶店。”

到了紐約,不去鐵芬尼,到紐約來幹什麼。

伏雨並不覺得累,她在第五街一直逛到日落西山。

回到酒店,腦袋一片空白,結結實實的睡熟。

第二天,她把所有的新衣服收在箱子裏,換上牛仔褲球鞋,到大都會美術館逛。

奇怪,同一段故事,竟有這麼多個版本,人們慣遭回憶戲弄。

想到回程二十二小時飛機,伏雨不寒而慄。

但最令她震蕩的,卻是一踏進謝文的寓所,便聞到一陣霉濕之氣。

今日的謝文同五年前的謝文並非同一人。

她進步了五年,他退步了五年,加在一起,造成時空上的混亂,錯過一切。

奇怪的是,伏雨並沒有太大的失望,她接受事實,照樣做一個愉快的觀光客,到了上飛機的時間,她回家去。

銷假上班,老闆問,“紐約之行可有收穫?”臉上掛着一個神秘的笑容。

伏雨伸一個懶腰,“唉呀,出門一里,勿如屋裏。”

“那麼,”老闆問,“下半年派誰去倫敦呢?”

伏雨但笑不語。

她一切閑情押后,鎖在一間空房內,發誓永不開啟房門。

時間過得真快,有做不完的工夫,應酬不完的宴會,同時,伏雨覺得她越來越貪睡。

她認識更多的朋友,參加更多的舞會,處理更多的公文,贏得更高的聲譽。

林伏雨真的成為響噹噹的一塊牌子。

一日上午,她回到公司,脫下外套,正預備大施拳腳,秘書進來報告:“一位謝先生打過兩次電話來找你。”

“哪裏的謝先生?”

“他只說他是紐約來的朋友。”

謝文。

“你怎麼說?”伏雨問秘書。

“我說替他留話。”

“很好。”

秘書乖巧地問:“他再打來,如何應付?”

“向他道歉,說你是替工,因為林伏雨小姐偕她的助手已赴倫敦開會,”

“去多久。”

“三個禮拜。”

秘書得到口訊,出去辦事。

伏雨走到窗口,往樓下看。

三個禮拜,或許更久,對於謝文來說,她永遠不會自倫敦回來。

我們生活在一個真實的世界裏,林伏雨花了她一生最好的五年來建立目前的地位,創業艱難,競爭劇烈,因為行家個個同樣辛勤工作,她不會為任何人任何事犧牲此刻的身分。

喜歡或不喜歡一個人,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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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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