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早已搬出去住的雷鈞澤現在一有空就回家陪魏彰吃飯,除了家裏原本的傭人,他還特別為老爸請了一個特別護士,好二十四小時陪在老爸身邊,以防有任何突髮狀況。
魏彰明明是個精力旺盛的老人,但是為了抱孫子,他只好在兒子面前裝虛弱,好像自己來日不多。
“爸,多吃一點。”雷鈞澤哄道:“我買了你最愛的小籠湯包,趁熱吃,但小心別被燙到。”
“我沒胃口。”他故意不動筷子,但其實口水都快流出來了,他愛死小籠湯包了。
“多少吃一個吧!”
他搖搖頭。“吃不下。”
“你這樣……”雷鈞澤嘆了口氣,“癌症病人該注重的就是營養的補充,如果你營養不良,什麼都不想吃,要怎麼和癌症對抗?”
“鈞澤,你別勉強我了。”
“那我們去醫院住,由醫院來好好調配你每天所需的營養。”他決定照自己的意思去做,“我想傑豪、霆風一定也贊成這麼做。”
“我不去醫院!”魏彰馬上反對,但隨即發現自己的聲音過於中氣十足,於是放低了音量,“鈞澤,醫院不是正常人該待的地方。”
“我當然知道,但是你得了肺癌—”他苦惱不已。
“我會逼自己吃的。”
“爸,我有一家建設公司要打理,無法一天三餐都在身邊盯着你,至於特別護士……”他知道這名護士一向和傭人在廚房裏一起用餐,“她一定也管不動你吧?”
“我知道自己的身體,我會……”
“你不能放棄自己!”雷鈞澤有點發火的吼,“永遠都有奇迹,生命會自己找到出路,你不能先被擊敗。”
被他這番話打動,魏彰差一點後悔的想說出自己只是得了“肺炎”,而不是“肺癌”,但一想到這三個傢伙不婚、不生、不想負責的人生態度,他就……
“鈞澤,子伶知道我的事嗎?”他眯着眼問。
“我告訴她了。”
“那她人呢?”
“不要問我。”雷鈞澤苦澀的回道。
“對哦,問你也沒有用,你早就不是子伶的老公了。”魏彰一副很沮喪、很挫折的表情,“才一年……你們明明就像是金童玉女般登對,我從沒看過比你們倆更相配的一對,可是你硬是搞砸—”
“爸,請你不要再提那些往事!”他不能不打斷老爸的話,因為他實在是聽夠了。
“子伶現在在做什麼?”魏彰假裝全然不知的問,其實車子伶的一舉一動,全在他的掌控中。
“她開了一家賣甜甜圈和咖啡的店。”
“生意好嗎?”
“我看不出來。”
“但至少這個女孩有骨氣、有志氣,三年前她明明可以狠削你一大筆錢,但是她沒有。”魏彰不禁嘆了口氣,“如果我有女兒,一定會是和子伶一樣的個性,可惜我和她只有短短一年的緣分。”
“爸,你就是太寵車子伶了!”
“她值得我寵。如果不是你喝了酒,和你那個秘書亂搞不倫,今天—”
“爸!我沒有和我的秘書亂搞。”雷鈞澤已經不知澄清過幾次了,“就我記憶所及,我並沒有和她發生關係。”
“你們明明被捉姦在床!”
“但那不表示就一定有什麼姦情。”他早覺得自己百口莫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對她做什麼,至少在我清醒時,我沒想過去碰車子伶以外的女人,這一點我可以發毒誓!”
“哼!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悲劇’都已造成。”魏彰不屑的努了努嘴。
“爸……”
“子伶一定會來看我。”他就是這麼認為,“到時我可要嘗嘗她店裏的甜甜圈口味如何。”
“你不是對什麼東西都沒有胃口嗎?”雷鈞澤驚覺的想到,“而且甜甜圈是甜食耶!”
“你管我!”他像鬧脾氣的小孩,“只要是子伶帶來的,我一定吃。”
“爸……”雷鈞澤苦笑了下。
“希望子伶快點來。”魏彰衷心盼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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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佳琦像一陣旋風似的衝進了“MissSweet”,把一本目錄往柜上一放,好像硬上門推銷東西的大姊頭,她指了指目錄,然後看向車子伶。
“買吧!”
“買什麼?”車子伶瞄了一眼那本目錄。
“裏面什麼東西都有,你就隨便幫我買個幾樣,算是替我做業績,我會退傭金給你,”她很爽快的表示,“不賺你一塊錢。”
“這是直銷嗎?”她可得問個清楚才行。
“應該是。”
“這就是你現在的工作?”
“不然呢?”皮佳琦一副大家拿她沒皮條的表情,“你們大家都說我不務正業,一年換二十四個老闆,遊手好閒,二十六歲了還是個靠父母養的米蟲、寄生蟲,我還能不拚嗎?”
“你別說得這麼委屈。”
“本來就是嘛!”她眨了眨戴了假睫毛的眼睛,“你不是說幸好我是獨生女,父母又有退休金,不需要靠我來養,不然我會多慘、多沒希望、多落魄……”
“佳琦……”車子伶今天不太想回話。
“有保養品、清潔用品、健康食品,吃的、抹的、用的,只要你想得到的,大概都有賣,加入會員還有優待價,但一個月要消費兩千。”不找自己的大學同學兼死黨下手,她還能找誰。
“每個月嗎?”
“當然嘍!”皮佳琦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佳琦,你明知道我這家店才開張不久,不曉得是不是撐得下去,你……”車子伶腦中忽然閃過一個人影,“你去找龍智生吧!”
“龍智生?你明知道他討厭我。”皮佳琦一臉嫌棄的表情,“你要我羊入虎口喔?”
“他不討厭你,只是……”
“只是不喜歡看我穿名牌、用名牌,只是不想看到這張不化妝就不敢出門的臉!”她完全了解那傢伙是怎麼看她的,“他欣賞你這種自食其力、自力更生,整張臉只會在嘴唇部分擦些護唇膏的女人。”
“你竟然會有這麼深的體認”
“那傢伙喜歡你。”皮佳琦一哼道。
車子伶不吭聲,只是默默檢視才送來不久的甜甜圈,她的甜甜圈是向外面的甜甜圈專賣店買的,她想賺的是咖啡的錢。
皮佳琦感覺得出今天她特別的悶、情緒低落,不如往日有衝勁、有活力。她在她身旁的空位坐下,坐下之前,還小心的拉了拉最新買的BCBG的洋裝裙擺,這件洋裝要價好幾萬,但是穿起來超有女性魅力。
“你怎麼了,不會是因為我要你買這些東西所以笑不出來吧?你可以拒絕我啊。”皮佳琦捶了下她的肩膀,“我也不會真逼你加入會員。”
“不是為了這個。”
“那是為了什麼?沒人上門吃甜甜圈?”
“雷鈞澤來過了。”車子伶幽幽的道出原委。
“那混蛋”
“我的‘前任公公’得了肺癌。”
“你是說魏伯伯他……”皮佳琦嚇了一跳,“他居然得了肺癌以前跟他見面的時候,總覺得他的身體超硬朗、超健康。”
“世事難料啊!”車子伶好感傷。
“你去探視過他了嗎?”
“還沒有。”
“為什麼不去?”皮佳琦有些着急的說:“他待你不薄,始終都站在你這邊,對你像是對待親生女兒,你該毫不考慮的去看他。”
“我怕看了之後反而更加難受。”
“這算哪門子理由?”她翻了翻白眼,“如果你不敢自己一個人去,那我陪你去,反正魏伯伯也認識我,我想他應該不討厭我。”
“佳琦,沒有人討厭你。”
“那個龍智生不就是嗎?”
“他只是……欣賞的不是你這種類型。”
“謝謝你的‘善意的謊言’哦!”
此時恰好有客人來買單,車子伶有些心神不定的算著帳,明明只需找對方五十元,但她居然拿了一張五百元的大鈔給對方,若不是皮佳琦眼明手快的搶回那張鈔票,那她今天可虧大了。
“子伶,我看你今天還是提早打烊吧!免得賠上一大筆錢。”她頓了頓,“乾脆今天就去看魏伯伯吧!”
“今天就去”車子伶有點錯愕。
“嗯哼!”
“你要幫我看店嗎?”
“隨便啦!”她個性洒脫、不拘小節,雖不是絕世美女,可是很耐看。“那你幫我做業績?”
“我一向不買直銷的東西。”
“我也一向不隨便幫人顧店。”
“佳琦!”車子伶又氣又急。
“好啦!”皮佳琦淘氣的朝她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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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彰在車子伶的攙扶下來到別墅前的大庭院散步。三年了……早知道他該在兒子和媳婦鬧離婚時說自己有肺癌,這樣他們或許就不會離婚了。
“你帶來的甜甜圈真是好吃。”因為不會太甜,他一口氣吃了兩個。
“幸好你沒有糖尿病,不然以你這種吃法……”車子伶搖頭淡笑,“你該吃些比較營養—”
“鈞澤都說過了。”他笑着打斷她的話。
既然雷鈞澤都說過,那麼她便不需要再多說,只需細心的扶著老人家的手肘,然後靜靜的陪着他走,享受這種溫馨的氣氛。
他稍稍側過臉去看她。“子伶,你有沒有注意到一件事?”
“什麼事?”
“從你來到現在,好像還沒有開口叫我一聲。”
原以為魏彰不會注意到這件事,但車子伶發現自己未免也太鴕鳥心態了,在當他媳婦的那一年裏,她早該知道他是一個大、小事都會看在眼裏、放在心上,並且精得不能再精的老人家。
“魏伯伯。”車子伶輕喊。
“‘魏伯伯’子伶,你居然叫我魏伯伯”他忍不住大動肝火,“你是想氣死我嗎?你要報上登的是億萬富豪魏彰的死因是被前任媳婦活活氣死,而不是死於肺癌”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從你嫁進這個家的第一天,我就把你當女兒看了。”魏彰使出溫情攻勢。
“我知道。”她低又輕的吐出這三個字。
“即使你和鈞澤離了婚,我也沒當你是外人。”
“謝謝你。”
“那你該怎麼叫我?”
“可是……”車子伶頗感為難,她現在實在叫不出口。
魏彰作勢又要發火。“你還有顧忌”
“我只是不想別人誤會。”
“誤會什麼?”
“誤會……”她說話一向直來直往,“我離了婚還想巴着你這個億萬富豪不放,想利用你對我的‘親情’撈什麼好處。我不要這個污名!”
“子伶,你管那些無聊的人怎麼說,你知、我知就好,你是什麼個性我會不清楚嗎?”他停下腳步,“鈞澤是我從育幼院領養的,可我沒有把他當成是養子,我當他是親生兒子!”
“但他為了避免閑言閑語,不也是自食其力的白手起家,自己開了家建設公司。”她居然說起了雷鈞澤的好話?
“那你們倆可真是像!”他笑咪咪的說。
“我們……”她停頓了一會兒,“我和他已經沒有關係了,他可以叫你一聲爸爸,但我沒有資格。”
“那我也領養你。”他突發奇想。
“爸!”她情急之下脫口而出,但是一說出口,馬上懊惱不已,“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
“你還是叫了!”他得意的笑開了。
“那是因為你的話太荒謬,我情急之下才會失言。”
“叫我‘爸’算失言?”
“你知道的……”車子伶因為尷尬而頻頻看錶,“我還有店要照顧,現在是一個朋友在幫我看店,我不能出來太久。”
“子伶,你明明不必這麼辛苦。”魏彰不讓她走,“甜甜圈雖然好吃,但那畢竟不是主食,現在台灣的景氣又不好,你的店能開多久你想過沒?你很可能只是白忙一場,白損失一些錢。”
“起碼我是在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你……還是倔強得要命。”
“幸好我只需要養活自己,不必負擔父母那邊的開銷,只要省吃儉用,這家小店不必賺大錢我也能活下去,做人比較重要的是快樂、輕鬆與自在,而這些都是用錢買不到的。”車子伶說出內心話。
“你這孩子……”魏彰一嘆。
“我現在很快樂。”
“你真的不想回到鈞澤身邊?”他皺眉問道,“他一直認為他並沒有和那個秘書做什麼逾矩的事情。”
“我不想再談這個。”她一副歸心似箭的樣子,“我真的必須回去了。”
“你會再來看我吧?”他挑眉問。
“我……”車子伶游移不定。
“難道你今天是來應付我的”
“我不是應付!”她正色道。
“那你什麼時候再來?說個時間。”魏彰要她給個承諾,因為他太清楚這個女孩有多倔,只想證明自己的一貫信念。
“不是很方便,我還有一家店要照料,但只要時間允許,我一定會來。”她保證。
但魏彰卻突如其來的一陣猛咳,咳到臉色都漲紅,他這無預警的行為令車子伶一下子慌了手腳,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爸,要不要送你去醫院?我去打電話叫救護車,你忍一下。”她力持鎮定的道。
“我還好。”他不知道原來假咳也要花力氣,挺累人的,但是不出此下策,又怎麼能激出車子伶的感情,這女孩心軟,他不相信她真的可以對他置之不理。
“那……那我連絡雷鈞澤或是麥傑豪、敖霆風,看看他們打算怎麼處理。”她依然放心不下,“你一定要接受積極治療才可以。”
“打個電話給鈞澤,叫他回來一趟吧!”
“那打完電話,我就要先回去了。”她立刻接口。反正還有特別護士在,護士知道該怎麼處理,她不想再和雷鈞澤碰面。
“再說,先陪我回屋裏吧!”說完,魏彰狡詐的偷笑,他要使出拖延戰術,非要他們見到面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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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伶被魏彰給絆住,直到雷鈞澤返家才獲准離開。
而在老爸的一聲命令下,雷鈞澤非得送車子伶回去不可,為了不刺激到老人家,他們乖乖的一起走出魏彰的房間,但一到了房門外,她馬上壓低聲音反對。
“我自己回去。”她說。
“我送你。”
“你留在這裏照顧魏伯伯。”
“你叫老爸‘魏伯伯’”雷鈞澤忍住笑意,“他一定氣炸了!”
“所以你不必再啰唆一次!”車子伶先聲奪人的說道:“我勸你們最好送他去醫院,他這樣時好時壞的叫人很憂心,萬一有什麼狀況……”
“但他不去。”
“你們可以堅持。”
“他比我們更堅持,你會不了解他的脾氣嗎?”他無奈又無辜的道:“但如果你願意勸他,向他撒撒嬌,說不定他會聽你的。”
“你們不要把責任推到我身上。”她轉身就要離開。
“我們不是要把責任推給你,而是……”他拉住她的手臂接著說:“起碼你曾是老爸的—”
“我不聽!”她低吼打斷他的話。
“連這點忙你都不肯幫”他也忍不住激動起來。
“我才不管你的問題!”她負氣的叫。
還住在這幢別墅時,雷鈞澤的房間就在魏彰的隔壁,即使後來搬出去了,他的房間還是被保留着,此時為了怕吵到魏彰,所以他毫不考慮的旋開他房間的門把,把車子伶拉進房間裏,然後順手帶上門。
她用力的甩掉他的手,怒氣衝天的瞪着他。早知道就不叫他回來了!
“你想吵架?”雷鈞澤和她杠上了,“好,我們就在這裏吵。”
“誰有那種美國時間和你吵?”車子伶一副被他羞辱了的表情,“是你老婆時我都不吵了,現在還和你吵什麼?你搞清楚。”
“子伶……”他的氣勢放低了些。
“你的問題你自己解決。”
“老爸是我們大家的問題。”
“不要把我算在內!”她倔強的撇撇唇。
“他疼你、喜歡你。”
“他只是想要一個媳婦。雷鈞澤,你不是很有魅力嗎?找個女人娶進門是輕而易舉的事,給魏伯伯一個媳婦,相信他的病情會穩定一些。”車子伶冷嘲熱諷,“你的男性魅力該不會是消失了吧?”
“你看呢?”雷鈞澤忽然逼近她,“你自己看看我的男性魅力是不是消失了?”
怕他再靠近,她馬上伸出雙臂抵住他的胸膛,阻止他再前進。
“夠了!”她命令。
“什麼夠了?”他卻邪肆的一笑。
“不要再前進!”
“你以為你這雙手可以擋得住我?”說完他伸出雙手反扣住她的手腕,只要稍一用力,就可以扭痛她的手,輕易令她屈服,但是他沒有,只是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你在做什麼?”她想抽回手。
“我在做什麼?”他仍然扣着她的手腕,表情曖昧,“車子伶,是你先碰我的,你還記得胸口是我的敏感部分,只要你一碰觸—”
“雷鈞澤……”車子伶氣得咬牙切齒,只恨自己手上沒有一把槍,不然她一定叫他一槍斃命,“放開我!”
“是你先動手的。”
“我想推開你!”
“你沒事幹么要推開我?”
“因為你……”她不相信自己在這一秒鐘居然變成了加害人,好像她誣賴了他,好像是她自作多情,故意以退為進,“三秒鐘內如果你不放開我的手,那我一輩子都不會再踏進這裏!”
這個威脅起了效用,為了老爸,他不能和車子伶決裂,這個女人個性剛烈,說到做到,心硬起來時比什麼都狠,他早已領教過了。
“算你厲害!”雷鈞澤不再扣住她的手腕,乖乖的收回雙手。
“我要回去了。”
“我並沒有拉着你不准你走,我還好意要送你。”如果不是為了老爸着想,他才不會理會她的威脅,一向都只有女人聽他的份。
“省下你的好意,我無福消受。”
“子伶,我們畢竟當過一年的夫妻,那些美好的時光、甜蜜的回憶、激情的夜晚—”
“閉嘴!”她吼他,“想想你的背叛、你的不忠、你的可惡。雷鈞澤,我並不懷念過去,因為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