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正午時分,別人都在繁忙地進行着一天工作的時候,‘愛麗絲的號角’酒館的後門開了,身材瘦瘦的小夥計哈欠連天地走了出來。
”真刺眼!“他皺着眉頭望望天上的太陽,喃喃地抱怨着,凌晨才睡下的他,沒有老闆那麼好命還在補眠,幾乎是在半夢半醒的時候就起來幹活了,自然是沒有什麼好心情。
他不情願地從酒館裏滾出一個一個的酒桶,堆放在巷道里簡陋的木棚中,等着下一次送貨的馬車來時順便運走。
“嗨!”從空無一人的巷道里忽然傳出一聲小聲的呼叫,他疑惑地拍拍耳朵,疑心是自己還沒有睡醒。
“喂!”不止是呼叫了,還有一顆小石子丟在腳底下。
小夥計四面看去,脖子後面直冒涼氣,顫抖地說:“誰——誰呀?我只是個小夥計……賣酒摻水的事可是老闆讓我乾的……喝死了不要找我呀,大爺!”
“是我!”從木棚的酒桶後面冒出了一個頭,“大白天的哪裏來的鬼!”
小夥計眯着眼仔細地打量了一番,才舒了一口氣:“伊利斯!是你!”
伊利斯點點頭,警惕地看着四周,確定沒有人在附近才小心地走出來,本來就不是很乾凈的衣服上沾滿了泥垢,連臉上也是灰塵滿面。
“你——吃錯藥啦?”小夥計咕嚕着,“這麼早就來光顧我們家?瞧你這一身……不是跟老婆打架了吧?”
“少說廢話了,”伊利斯急燥地打斷他的話,“我有了麻煩,不敢回家,能不能讓我躲一下?”
“進來吧。”小夥計也隨着他四下看了看,確定沒人才和他一起進了門,把門關緊,兩個人一起陷入了滿是燒酒味的黑暗中了。
“不敢回家?啊,還是和老婆吵了架!這邊來。”小夥計很有把握地領路,經過廚房和地窖的出口,帶着他來到了酒館的前面,昨夜的殘局還沒有完全收拾乾淨,桌椅都七歪八斜的,伊利斯看了看,就近在吧枱邊的凳子坐下。
“這幾天你也沒有來喝酒哇,齊美拉怎麼會和你吵呢?”小夥計一邊動手整理着桌椅一邊納悶地說。
伊利斯無力地撐着頭,早上的力氣早就泄光了,他象頭瘋狂的騾子一樣專門揀小巷子逃竄,直跑到肺里的空氣再也不能支撐自己。
呼,原來逃命的感覺是這樣的啊。總算嘗到了。
他不敢回家,以艾瑞克的精明,不可能不派人緊盯着自己的家,昨天他也說過了,他對自己是勢在必得!現在回家,只會是自投羅網。
想來想去,只有逃到這裏來了,酒館的老闆和夥計怎麼說也是熟人,艾瑞克也不會想到這裏來找自己。當然,這裏也不是久留之地,最好趕快和齊美拉聯繫上,找個機會逃出王都才行,到鄉下,或者是山裡,艾瑞克的勢力再大,總也有他找不到的地方吧。
“有水嗎?”他虛弱地問,頭沉得幾乎抬不起來,四肢都好象斷了一樣地酸痛不已,好想就這樣倒下去睡死算了,但是不行啊,還有好多的事等着自己去干呢!還是趕快打起精神來要緊。
“裏面的罐子裏有,自己倒吧,要喝多少有多少。”小夥計奇怪地看着他,“不是和老婆吵架?那是……你該不會是惹了官非?”
伊利斯好不容易找了一個乾淨的杯子,從罐子裏舀了一杯水貪婪地喝下去,聞言差點嗆出來:“什麼官非?我怎麼會幹犯法的事?!”
忽然他的語氣變得不是那麼理直氣壯了,惹上了德拉威伯爵可是比惹上官非更可怕的事情,他現在一定已經發現了自己的脫逃,是不是正在大發雷霆,佈置手下的人在城裏挖地三尺地找自己呢?
想着他發怒時冷酷的黑眼睛,還有那好象要把自己生吃了一樣的迫力,伊利斯打了個寒顫,對前途的信心又一下子消失無蹤了。
“那會是什麼呢?”小夥計還在冥思苦想着,門後傳來腳步聲,伊利斯觸電似地跳起來,緊張地全身戒備着。
門口露出老闆陰沉的臉,看上去也是剛睡醒的樣子,只說了一句:“太吵了!”
“老闆!這可不能怪我,今天是出了件稀罕事呢。”小夥計搶着說,伊利斯把手心的冷汗抹在褲子上:“老闆!”
“你?”老闆這才注意到他,“現在來喝酒嗎?”
“不是!他和老婆吵架了,不敢回家!”小夥計嘴快地說,老闆的眉頭一下子皺緊了。
“都跟你說了不是的。”伊利斯無奈地說,“老闆,我惹上了一點麻煩,現在不能回家,能不能讓我在這裏躲到天黑?”
老闆沒說話,好象在想什麼事情。
伊利斯咬了咬嘴唇:“如果不方便的話,就算了……我這就走……請——請不要告訴別人我來了這裏。”
“地窖。”老闆突然發話了,伊利斯嚇了一跳。
“地窖。”他微露不耐煩地又說了一遍,伊利斯這才明白過來,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謝謝!謝謝了!!我決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老闆擺擺手,又縮回門後面去了,小夥計伸伸舌頭:“跟我來吧,看來你是真的有麻煩了呢。”
伊利斯跟着他走到後面,一打開門,潮濕的氣味迎面撲來,地窖裏面滿滿地堆着酒桶和東倒西歪的酒瓶,沒關好的龍頭還在緩緩地往下滴着酒,地面上濕了小小的一灘。
支頂的柱子上掛着成串的香腸和洋蔥臘肉等等,混合著燒酒的味道充斥了整個房間,尤其難聞,只是伊利斯現在已沒有精力挑剔了,一旦放鬆下來,他唯一的願望就是倒頭大睡。
“對了,你還沒吃飯吧?昨天還剩下一些飯,我拿來給你。”小夥計很熱心地說。
經他提醒伊利斯才想起來自己最後一頓飯還是昨天早上吃的,肚子的抗議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他摸摸自己癟癟的肚皮,尷尬地說:“謝謝了。”
“有什麼好謝的,反正也是剩飯。”小夥計爽快地說,象只小老鼠似地竄上去,不一會捧着一個盤子下來,裏面有半盤剩飯,上面還亂七八糟地澆了一些暗紅色的醬汁,雖然賣相不好看,飢腸碌碌的伊利斯哪還顧得了那麼多,接過來埋頭苦吃,幾口把飯扒進了嘴裏,連嚼也來不及,直接往肚子裏咽去,差點噎住了。
小夥計裝滿一個酒瓶的工夫,他就把吃得比洗得還乾淨的盤子遞了過去,意猶未盡地舔着嘴巴。
“乖乖!”小夥計被嚇了一跳,“你還真能吃,好了,你睡吧,我在這裏灌酒,灌完了之後把門關上就再也沒有人進來了,你放心吧。”
“那個……”伊利斯猶豫地說,“能不能麻煩你帶個口信給李奧,要是能碰見他的話,告訴他我在這裏。”
“今天不知道有沒有空出去……有機會的吧,他說不定會來喝酒呢。”小夥計繼續把酒瓶口對着龍頭裝酒,好奇地問:“到底是什麼事啊,你這樣東躲西藏的,齊美拉就這麼厲害嗎?”
“跟你說過幾次了和她無關。”伊利斯疲倦地說,整個身體都在喊着好累好累,眼皮快抬不起來了,夢囈般地回答着他。
“那是怎麼回事?”小夥計追根究底地問。
“我得罪了某個大人物……”伊利斯含糊地說,好想睡啊……
“哇!那真是了不得!是什麼樣的大人物呢?”小夥計無聊地灌着酒瓶。
“很大很大……是德拉威伯爵……”不要再問了,讓我睡吧……我真的好累了……
小夥計一驚,差點拿不住手中的酒瓶,他定定神,聲音稍微有些顫抖:“那——那可真是個大人物呢。”
他回頭小心地看看,伊利斯已經躺倒在地上胸口均勻地起伏着,睡著了。
“你好好睡吧。”他喃喃地說,抱起灌好的酒瓶輕手輕腳地上去,地窖的門在身後關閉,一絲光線也透不進來了。
不知睡了多少時候,伊利斯被聲音驚醒,他警覺地睜開眼睛,看見地窖的門開了,一根蠟燭從上面照進來,微弱的光線還是讓他不習慣地眯起了眼睛。
小夥計象個老鼠一樣靈巧地從上面的梯子幾步竄了下來,後面跟着臉色陰沉的老闆。
伊利斯鬆了一口氣,滿懷希望地問:“見到李奧了嗎?”
小夥計搖搖頭。
“啊,”伊利斯反而覺得不好意思了,“沒關係,麻煩你了,已經天黑了吧?我該走了。”
他晃晃頭好讓自己清醒一點,扶着酒桶站起來,狹小的空間裏站了三個人,頓時擁擠起來。
“怎麼了?”他看兩個人都沒有讓路的意思,就這麼站着,誰也不說話,不由得詫異起來。
一直是嘴不停的小夥計此時也變得奇怪,什麼也不說,眼睛四下游移着,就是不看伊利斯,一邊的老闆臉色還是那麼陰沉,兩人的臉在搖曳的燭光下看來竟是有點……猙獰。
伊利斯心中敲起了警鐘,他警惕地後退,臉上還是掛着笑容:“怎麼了?該不會是上面有什麼人正在等着你吧?”
老闆開口了,聲音沉悶:“沒有,上面沒有任何人在等着你。”
伊利斯的心剛放下來又提到了半天裏,他看見小夥計從身後慢慢地拿出一把雪亮的匕首來!
亮亮的刀鋒,在昏暗的地窖里也是那麼觸目驚心,小夥計的神色也變了,好象下了很大的決心一樣舉起了匕首。
伊利斯被驚得說不出話來,此時老闆慢悠悠地說:“再也不會有人等你了,伊利斯,你好好地去吧,過了今天,這世上就再也沒有你這個人了。”
他彷彿很沉重地嘆了口氣:“時間不早了,送他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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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利斯很想笑,可是他笑不出來,無論如何,眼前的兩個人都不象是在開玩笑,那手中亮閃閃的匕首也不象是假的。
“我不明白……”他囁嚅地說,頭一次感覺到無能為力的滋味,“為什麼?你們要……”
“沒有為什麼。”老闆陰沉地說,果斷地命令:“動手吧!你在陰間怨恨我們好了!”
小夥計吞了口唾沫,看起來還是有些緊張,他緊盯着伊利斯,好象琢磨着該從哪裏下手。
伊利斯顫抖着往後退,地窖就這麼小,他的身後是堆放整齊的酒桶,再也沒有地方退了,放在身後的手忽然摸到一個東西,是一瓶灌了一半的酒!好象抓住救命稻草一樣,他握緊了瓶頸。
“啊!”小夥計忽然大叫一聲,抓緊匕首,不要命似地撲了上來,可以說是目露凶光地狠狠揚起了手中的匕首!
伊利斯的心跳得又快又急,全身的血液似乎衝到了頭上,他咬緊牙關,準備迎接這突來的襲擊!
誰也沒有想到,地上還有一灘沒有乾的酒漬,正往前沖的小夥計一腳踩到上面,身體失去了平衡,踉蹌着向前跌倒,伊利斯哪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立刻抬腿又狠又准地踢在小夥計的下巴上,一下把他踢了出去,重重地撞在酒桶上,撞得他直翻白眼,同時藏在身後的手掄起酒瓶向著老闆砸了過去,自己的身體也隨之彈了起來,直直地向著地窖的入口竄去!
這幾個動作幾乎是一氣呵成,連他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先摔砸出去的酒瓶已經逼得老闆不由自主地退開了一步,抬手阻擋時,蠟燭掉到了地上!很快的,酒瓶也掉在地上摔碎了,裏面的酒四下流淌着,遇見明火立刻呼地一聲着了起來!
頓時地窖變成了一個隱藏的火藥庫,地上的火苗在滿是燒酒的酒桶之間燃燒着,飛快地蔓延着。伊利斯愣了一下,很快地反應過來,轉身沖向上去的梯子,剛上了兩級,右腳被什麼東西抓住了!抓得緊緊的,怎麼也掙不脫。
他驚慌地向下看去,正好對上老闆陰沉的臉,伊利斯用力掙了兩下,老闆的手抓得鐵緊,他又氣又急地喊:“你瘋了?!再不快走我們都會死在這裏的!”
地上的火苗遇到了更多的酒,燒得越來越旺了。
老闆沒有說話,身子半倒在地上,手還是死抓着不放,沉鬱的眼睛向上冷冷地看着伊利斯,意思很清楚:要死大家就一起死在這裏!誰也別想走!
“放開!”伊利斯真急了,用左腳去踹他的手,幾下就踹出了血,老闆還是死死地抓着不放。
火苗已經燒到酒桶上了,小夥計才暈暈忽忽地醒來,一看整個地窖都已經被火焰包圍,手忙腳亂地跳起來,啊啊亂叫。
“叫什麼!”老闆忍不住回頭去斥責他,伊利斯趁他稍一分神的時候,抬起左腳狠狠地踹在老闆的後腦上,老闆猝不及防地挨了這一下,終於放開了手,向後倒了下去,伊利斯拚命地向上爬着,連滾帶爬地出了地窖。
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前面,一看已經關門了,手臂那麼粗的鐵鏈條鎖在門上,就是大力神來也未必能破門而出,不禁暗罵一聲,轉身又往後門跑。
路過地窖的時候,老闆已經從地下探出頭來,臉被熏得焦黑,身上還有幾處正燃着火苗,但一雙陰沉的眼睛還是死死地盯着伊利斯,好象地下的冤魂尋找替身一樣。
伊利斯毛骨悚然地從他身邊跑過去,老闆抓了一下沒有抓住,對着他的背影厲聲地喊着:“你逃不掉的!天涯海角你都逃不掉的!等着吧!等着吧!”
凄厲的叫聲逼得伊利斯捂住耳朵,逃到後門,發現後門也關上了,情急之下他用自己的身體狠狠地撞門,一下,兩下,三下!
門終於被撞開了,他一頭沖了出去,慌不擇路地竄入了小巷子。
身後沒有人追趕,漸漸的,小酒館冒出了黑煙,火苗開始舔着房屋的外牆,周圍的住家終於發覺了,黑夜頓時熱鬧起來,人們紛紛拿着水罐來滅火,還有人飛跑着去通知街道管理員,但火勢實在是太大了,又是從儲藏了燒酒的地窖起的火,一罐罐的水澆上去也沒有用,火越燒越大,等到街道管理員趕來的時候,火勢已經無法控制了,他們只能呆站着眼睜睜地看着‘愛麗絲的號角’壯觀地燒成了一片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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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石場今天沒有任何異常,和平時一樣,太陽升到頭頂的時候工頭吹響了哨子,工人三三兩兩地尋找陰涼的地方吃着帶來的午飯,順便休息一下。
李奧今天的動作特別慢,磨磨蹭蹭地最後一個走到喝水的地方,水罐已經見了底,他拉開嗓門罵了兩句,單手拎起水罐的耳朵往打水的地方走去。
林間的小徑在樹陰的掩映下涼爽無比,輕輕吹過的山風更是帶走了身上最後一點燥熱,李奧的心情好象好了,哼起小調,悠然地走到泉水旁邊,一屁股坐了下來,把水罐灌滿水,自己伸頭到水裏,就這麼大口大口地喝着清甜的泉水。
“噗。”一粒小石子丟到水裏,濺了李奧一臉的水,他直愣起眼睛:“TMD!是誰!?快給老子滾出來!”
四周沒有動靜,李奧張望了半晌,只有泉水邊的露提爾的雕像,和穿過樹林,吹動樹葉的微風。
“不會吧?”他摸着下巴,斜着眼睛看着大理石的泉水仙女,而泉水仙女也斜着眼睛看他,“難道是你活啦?”
“李奧。”小小的聲音在林間空地上回蕩,好象一聲輕輕的嘆息。
李奧猛地轉身,大聲喝道:“誰!給我滾出來!”
“是我。”樹林裏茂密的草叢中探出一張臉,李奧驚喜地奔了過去:“伊利斯!是你!真見鬼!你躲在這裏幹什麼?!到底出了什麼事?哎呀!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你!”
他一把把伊利斯抱在懷裏,抱得緊緊的,憨厚地笑着說:“象在做夢一樣!你怎麼不在家裏呢?工頭說你被解僱了,是怎麼回事?你說給我聽聽,要是他有意為難你,我回去就拆了他的骨頭!”
對於他連珠炮的問話伊利斯只有苦笑着,真的,都不知道從何說起。看見李奧還是那麼熱情,心裏總算定了下來,安心地靠在李奧的懷裏,感覺他有力的雙臂保護着自己,連日來的擔驚受怕總算到頭了。
“我還好。”他泛起一個笑容回應李奧的問話。
“不是吧?”李奧不贊同地搖頭,“看看你自己的樣子,你好才怪呢,來,坐下吧,你看上去很累。”
伊利斯但笑不語,昨夜從城裏跑了出來,實在想不到有什麼地方可以去了,才連夜跑到這裏來,胡亂地喝了幾口泉水,摘了一些野果充饑,一心一意地等到收工的時候趁機去找他,誰知道李奧居然自己來了。
看着李奧關心的眼神,他心裏陡然泛起一陣甜蜜,李奧,終究是可以相信的朋友啊。
“說吧,到底出了什麼事情?”李奧打量了他一下,開玩笑地說,“怎麼了!看上去象個逃犯一樣,你惹上了什麼事?”
伊利斯輕嘆了一聲:“我自己也弄不明白了……”
李奧現出不滿意的神色:“不把我當朋友是不是?我光棍一條我怕什麼?!再說你還能幹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嗎?殺人放火?攔路打劫?謀逆造反?就你這個樣子?別笑掉我的大牙!”
伊利斯卻笑不出來,他把頭倚在李奧肩上,低聲說:“李奧,我真的不知道……我自己都弄不明白……我只能告訴你,有人要殺我。”
“嘎?”李奧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伊利斯下決心地說:“昨天,酒館的老闆和小夥計……想殺我……”
李奧笑不出來了,愣愣地看着他。
伊利斯以為他不相信,着急地說:“是真的!我讓他們幫我去找你,然後他們就讓我住在地窖里,夜裏就要殺了我,後來我拚命才逃出來的!是真的!”
“TMD!該死!”李奧忽然暴怒地叫了起來,碩大的拳頭狠命地砸向身邊的樹,砸得碗口粗的樹榦搖搖晃晃,樹葉飄下來落了兩個人一身。
“李奧……”伊利斯吃驚地看着他漲紅的臉,李奧稍微平靜了一下自己,“這兩個傢伙!怪不得昨夜酒館失火,我還去救火呢!早知道……早知道……”
原來他是為自己擔心來着,伊利斯放心不少:“沒事的,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現在我不能說什麼了,你老是不回去是會有人起疑心的,收工后你再來一次好嗎?我有一些話想讓你帶給齊美拉。”
“好!”李奧爽快地說,“你一直要呆在這裏嗎?”
伊利斯低下頭,平靜地說:“我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了。”
“看上去是個大麻煩。放心吧,這裏很少有人來的。”李奧拍拍他的肩膀,回身去泉水邊拎起水罐,走了兩步又想起了什麼,飛快地奔回來,從口袋裏掏出一塊看上去髒兮兮的黑麵包塞到伊利斯手裏:“餓了吧?給你!”
伊利斯猶疑地拿着麵包:“那你……”
“咳!我這麼壯餓不死的啦。”李奧舉起水罐秀秀他小老鼠似的肌肉,“你好好地呆在這裏,不要亂跑,收工了我就來!放心好了!有我呢!”
伊利斯用力地點點頭,含笑看着李奧寬厚的背影消失在林間小徑,自己重新又躲回剛才的草叢中,伸開四肢躺下,大口地咬着還帶着李奧身體汗味的黑麵包。
從樹葉的縫隙間落下的金色陽光歡快地灑在他身上,暖暖的,很舒服,伊利斯半眯着眼,看着一朵朵的白雲從碧藍的天上飛快地移過。
吃飽了,他滿意地摸着肚子,人的肚子還真是奇妙的器官呢,餓着肚子的時候就滿心沮喪,彷彿天地顛倒,世界末日一樣,一旦吃飽了就覺得信心倍增,好象什麼困難都不能打倒自己了,就算前面有天大的困難,也有勇氣迎頭趕上去!
就是嘛,幹嘛要放棄戰鬥呢,他是伯爵,他有權力,有錢,他恨自己,難道這樣自己就要伸着脖子給他去宰嗎?
活着,是多麼的好啊,伊利斯舒了一口氣,把雙臂枕在腦後,微風吹拂着他被太陽晒成小麥色的頭髮。
帶着齊美拉遠遠地離開吧,到一個沒有人認識自己,德拉威的勢力達不到的地方……一切都重新開始,生活永遠是美好的,對自己也一樣。
他是處心積慮地要除掉自己啊,也不知出了多大的賞金呢,要有多大的數目才能讓‘愛麗絲的號角’的老闆和夥計甘願燒掉房子也要殺死自己呢?俗話說先禮後兵,起初的虛情假意,在自己逃出伯爵府之後,他終於也翻臉動真格的了嗎?為了怕自己成功地逃走,乾脆下了死活不論的賞格嗎?
呵,真是好笑呢,事實上自己要是死的話,還真想再見他一面,吐口唾沫在他臉上,一定會是有趣的場面吧?他的臉會變成怎樣的鐵青呢?還是會下令活撕了自己呢?想想就有趣,他一個小小的採石工,竟然給吉尼亞王國內最尊貴的貴族,身居要職的權臣造成這樣大的困擾,死了也瞑目了!
可是,還是不想死啊。
無論如何還有李奧這樣的朋友,還有齊美拉,自己的妻子,他們還是關心自己的,為了他們,也要活下去啊。
伊利斯靜靜地笑了:如果能闖過這一關,自己會把從前的事一五一十地全告訴齊美拉吧,她嫁的是一個如假包換的公爵,想必齊美拉的眼睛都會鼓出來,但是,自己也是一個被追得無路可逃的獵物啊。
自己,連累了她啊,本來是那麼平靜的生活……自己闖了那麼大的禍,見面以後又要被她碎碎念了,這可不是喝醉酒,自己一夜之間,變成逃犯了呢!
全是拜你所賜,艾瑞克……就是我死了,也不會放過你的!
不知不覺,他睡著了,在太陽和和風的撫慰下,流着口水,象個無憂無慮的孩子一樣香甜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