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悶熱的午後,路上行人紛紛走入騎樓底下,好試圖躲避炙熱陽光的烘烤。在這種高溫之下,若能來上一杯冰涼解渴的飲料,是再好不過了。
因此各家冰店、咖啡店幾乎都高朋滿座、客源不斷。
台北市區,於某間咖啡屋裏,店裏的空調正在努力為室內更替涼爽舒適的冷風,空氣中飄散濃醇咖啡香與傭懶的爵士藍調。
兩者相得益彰。由於今天是星期五,來這裏偷得浮生半日閑或是洽談公事的客人,臉上表情莫不顯得喜悅,只因再過幾個小時,他們這星期的苦悶就可以宣告解脫。
叮噹!清脆的鈴鐺聲告知服務生又有客人上門。
「歡迎光臨!」女服務生端着親切笑容,在見到客人出色的五官后,已習以為常。
男客人身穿高級西裝,臉蛋俊俏,充滿年輕的活力,他正緩緩推開透明玻璃門,只見他雙眸在咖啡屋內找尋位子,然後刻意低首,好似不願與其他人有目光接觸,直接走到窗邊的位子上落坐。
在這間咖啡店特過幾個月以上的服務生都清楚,每個月的十五日,這名男客人就會上門,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等候他的妹妹。會知道是妹妹而不是女朋友,是因為經過他們長期無心偷聽的成果。
他們都看得出來男客人相當疼愛妹妹,因為一見到妹妹,他原本面無表情的臉孔就會稍稍透出一絲溫柔的笑容,連旁邊偷看的人都會不自覺跟着泛起微笑。
依據男客人的穿着,他們猜測他或許是高級主管之職,否則如何每個月換得起那一套套名牌西裝;據他們所估,每套大概都在十萬上下不等。
而依他們的談話內容,他們又得知妹妹與朋友合租學校附近的房子,沒有與哥哥同住,男客人也相當忙碌,因此他們每個月固定見一次面。
又一聲叮噹聲,男客人的妹妹走進來了。
進入咖啡屋,靳力很快就在窗邊找到哥哥的身影。
「大哥!」她踏着輕快的步伐,來到哥哥身前坐下。
俏麗的五官,與活潑的個性,總讓她走到哪都成為男人注目的焦點。
靳心聽見妹妹的聲音,連忙將看着窗外的視線移開,露出疼愛的笑容。「一個月沒見到你,又變漂亮了喔。」
大哥的證美,靳力聽了,笑得開心。「是你不嫌棄讚美啦!」
「最近過得如何?」
靳力扁扁嘴。「還不就一樣。不過明年就要畢業,我也要開始找工作了,總不能永遠都靠哥哥養活吧?」
靳心摸摸妹妹的頭,一臉寵溺。「大哥本來就有養妹妹的義務,就算你找不到工作,大哥也不會讓你吃苦。」
靳力嘴一撇,不以為然道:「不行喔,你已經為我付了五十多萬的學費,一畢業,我就會趕快賺錢還你。」
「我們是親兄妹。」
「就是親兄妹才要明算帳,要不,你要娶老婆的本上哪找?」正因為清楚大哥很疼愛自己,靳力才更不想成為大哥的負擔;就算大哥是公司的經理又如何,總是該為自己的將來着想。
父母去世,他們兄妹相依為命,她一直依靠大哥過活,如今也該長大,學着自己獨立。
靳心感動表示:「大哥說過養你一個也不差的。」他清楚妹妹認真的性格,根本不會容許自己給別人添麻煩,他只希望她別衝過頭就好。
「我知道大哥疼我。」反正是她在決定自己的未來,那就毋須跟大哥爭辯什麼,要如何做都是她自己的事情。「對了,大哥,我還沒收到這學期的學費喔。」
聽見妹妹的問題,靳心臉色僵了,隨即又拉開笑痕掩飾。「都怪我工作忙過頭,忘記匯款,星期一你再去領錢。」
靳力看出靳心怪異的臉色,皺皺眉頭。「大哥,真的沒問題嗎?」
「不過六萬元,大哥哪次讓你繳不出去了?真的是工作太忙,就忙忘了。對了,這個月的生活費夠用嗎?」靳心伸手入口袋,掏出皮包,拿了兩張千元鈔。
靳力把錢推了回去。「不用了,你上次給我的三萬元,我還有剩。」
靳心了解妹妹懂事,便把錢收回。「不夠用再跟大哥說。」
「好。」靳力總是這樣回答,但從沒一次開過口。
接下來,伴着悠揚的音樂,兩兄妹開始話家常。
靳力把上個月發生的事情統統告訴了靳心,邊說邊笑。
靳心則默默聽着,不插話,時而含着笑容點頭。
三個小時后,靳力先行離開,靳心繼續坐在咖啡屋裏把剩下的飲料喝盡,然後眼神透着冰冷地走出咖啡屋。
之後,他來到附近一家知名百貨公司,直接上樓來到男裝部。
「小丁。」他喚着一名正在幫客人找尋適合外套的接待員。
小丁轉了過來,清秀的五官淡淡揚笑,示意靳心先在一旁候着。
等到讓客人刷卡付帳后,小丁才走過來。
這時候,靳心已經把身上的高級西裝換下。「謝謝你,沒弄髒。」
小丁接過西裝。「借了你那麼多次,已經對你很有信心了。坐會兒,我先把這套西裝拿上去。」這間百貨有專門修改、整理衣服的部門,他就是要把這套西裝送上去稍微整理一番。
「小丁,真的謝謝你。」
「朋友之間說什麼謝啊。好好看店。」交代一聲,小丁隨即把西裝送上樓。
靳心落寞地坐在用來招待客人的椅子上,神情滿是無奈。
妹妹是私立大學的學生,為了不讓妹妹操心學費,他只好每個月都來跟小丁借套高級男裝,騙妹妹說自己是在當業務經理,才能讓她放心。
剛開始,他也會害怕被其他熟識的人認出來。說真的,他不怕自己丟臉,只是不願讓妹妹曉得自己不好的一面;然隨着時間一久,他早沒了罪惡感。
講現實話,面子畢竟是要撐的,不撐的話,妹妹就不會好好上學;比起不求上進、才高中畢業的自己,他總希望靳家有個人能光耀門楣。
錢很重要,因此無論如何,他都會想辦法為妹妹籌來學費。
當然了,知道他缺錢的人,都願意幫他介紹工作:只是,靳心很清楚憑自己的條件,實在難登大雅之堂,就算外表再如何好看,內在就是改變不了。氣質這種東西是用錢買不到的。更慘的是,他連買氣質的錢都沒有,所以只能靠出賣勞力打臨時工賺錢。
最近是有人問他願不願意當牛郎,可惜有前車之鑒,讓他卻步。
他的一個朋友,仗着自己頗有點姿色,跑去做牛郎,結果錢是賺到了,卻也染了一身病回來。所以,他可不想靠那個賺錢。而沒耐性的他在東挑西揀的情況下,下場就是這個月不但自己沒有太多生活費,連帶也讓妹妹繳不出學費。
隨意耙耙頭髮,靳心陷入沉思。
昨天阿虎打電話過來,說有個案子要他接,是個仙人跳的工作,聽說女方是立委的太太,獲利應該不少。
這會兒,他正在猶豫。
其實,就算他沒念過多少書,至少也懂別去惹那些所謂的高官民代;畢竟能遊走黑白兩道的他們,可不是省油的燈,一個弄不好,慘死街頭可是無人知。
只是,眼前他迫切需要錢,想來若是不做的話,就會對妹妹失信。
靳心抬起頭來想看小丁回來沒,卻迎上一雙銳利深沉又冰冷的眸子。
那雙眼睛屬於一個英俊體面的男人——一個看上去就是有錢有地位的男人。
男人打量靳心也有好一會兒了。
第一眼見着靳心,便讓他停下腳步,然後來到他身前,腳步便再也離不開。
他相當喜歡靳心的臉蛋,還有那略微沉憂的眼神。
是剛剛自己做了什麼失禮的動作嗎?這是靳心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念頭。
「先生,看看喜歡什麼,慢慢挑。」小丁不在,他就負責幫忙看店。
男人臉上沒有一絲多餘的情感,他慢慢移開注視靳心的探究目光,開始在店內搜尋起來。
不是店員的靳心自然沒有跟上去,只是靜坐着等小丁回來。但不知怎地,他的視線不由自主的跟着男人頎長的背影移動。
他猜想這男人不是公司里的高級主管就是科技新貴,因為憑他經常穿着西裝的經驗,看得出男人身上那套西裝價值不菲。更重要的是,如此高級的西裝穿在他身上,更襯出彼此的價值;再看他昂首闊步,極有自信的模樣,他想即便是地攤貨,對方怕也能穿出十幾萬的氣質吧。
比起自己,真是天差地遠。
忽爾,兩人的視線又在鏡子裏交錯而過。
這會兒男人淡淡開口:「還不錯嘛!冷落客人,這就是你們『DK』標榜的優質服務態度嗎?」
男人的聲音十分低沉迷人,但說出來的話卻別有諷刺味道。
這裏是小丁的店,靳心可不敢砸了小丁的招牌,而面對這高傲不凡的男人,他竟有種自卑感產生,於是他起身來到男人身側。
「請問這位先生,你有喜歡的嗎?」口吻不帶善意。
男人單手插入口袋,一手指着左前方的一套鐵灰色細紋西裝。
靳心便把西裝取出。「先生,更衣間在那裏,請跟我來。」有的時候,他會幫小了招呼客人,多稱讚個兩三句好讓客人掏錢更快,但面對這名男客人,他就是不願奉承。
是,他承認,有錢很了不起,而他是沒錢,但,至少還有尊嚴。
現在,他可是為了小丁才願意屈就。有錢或許可以砸死他,卻砸不死他的尊嚴。
悲慘的是,這些話他只能放在心底放肆。
男人走出更衣室;他剛剛挑的鐵灰色細紋西裝將他的好身材更襯得好得沒話說,連同身為男人的靳心也不禁看得羨慕起來。
男人的身高依他目測,約超過一百八,溫文儒雅的氣質與英俊有型的五官,實在是個迷人到會遭天護的傢伙。
在穿衣鏡前,靳心發現兩人的差異性。
自己身高不過一百七十五,現在穿在身上的又是地攤貨,一點也上不了枱面。小丁就曾調侃過他,說他不說話時,外表的氣質還能騙騙人,一旦開口,就註定破功。
兩相比較,只是自曝其短罷。
男人整理着袖口,又俐落地將衣領拉正,左右各換了角度審視。
最後丟出一句——「你覺得如何?」
問他啊?他分辨得出好壞,卻不懂穿着打扮,西裝都是小丁給他搭配好的,問他如何,他只會亂褒一通而已。
「嗯……」靳心什麼也不懂,只能依照直覺回答:「很不錯,挺適合的。」他相信每個人都喜歡聽順耳的話。
男人沒有答腔,又再三看了幾遍后,便道:「我買了。」
接過男人遞過來的白金卡,靳心很快去結帳又返回。
「我那套舊西裝,就隨便你處置了。」男人囑咐。
「是,希望下次再度光臨。」隨便處置?果然是有錢人的做法。
男人深深看了靳心一眼。
靳心不明所以。「還有什麼問題嗎?」
男人沒有回答,轉身便離開。
靳心被弄得莫名其妙。「搞什麼啊!」
「什麼搞什麼?」這時,小丁正好由另一頭走來。
「沒什麼。我剛剛幫你賣了一套十五萬多的西裝。」那男人不過是小事一件,也沒什麼好說的。
小丁聽了,誇張地問:「真的?!」
「當然是真的。」
小丁拍拍好友的肩膀。「不錯喔,你有做sells的本事,要不要來試試?」
「不了,你明知我最討厭奉承。」他很清楚自己的性格,是個空有滿嘴抱負,卻又沒什麼耐性的人,因此每份工作都不持久,嘗試過改變,卻又中途放棄,久了,也懶得再改變自己,反正得過且過也能過完一生。
「可是,剛剛不是……」
「那是運氣好。」他什麼都沒說,男人就買下西裝,真的完全是運氣好。
「總之,謝了。」
「不客氣。那我先走了。」小丁年紀比他小,曾經也與他同樣是個道上的無名小混混,不過如今有了正職,他就放心了。
小丁一臉擔憂地問:「靳心,我聽說阿虎到處找你……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靳心佯裝沒這回事。「有嗎?我怎麼不知道。晚上我還有兼差,先走了。」至少,他自己的事自己會負責。
「等一下,靳心,別信阿虎,他不是什麼好人。」
靳心淡淡揚笑。「放心,我混得比你久,難道還看不清楚那傢伙有幾兩重嗎?好了,別擔心我的事,好好照顧你的店,可別辭職了,以後還要靠你關照呢。先走了。」
離開百貨公司,靳心隨即打電話給阿虎。
「那件案子……我願意做。」他需要錢,為了妹妹,他必須做。
阿虎的仙人跳計畫是這樣的——先讓靳心進入飯店,然後趁機會打電話出來讓阿虎他們進去拍照,好威脅立委夫人。
真是夠簡單明了。
靳心第一次幹這種事,也不知該注意或者提醒哪裏,只好任由阿虎他們擺佈。
「805號房,可別走錯。」阿虎滿臉謹慎的交代。
都到這地步了,就算現在想抽身也已來不及,靳心只好硬着頭皮上樓,按照阿虎的計畫來做;只是立委夫人實在太「興奮」,連讓他打電話出去的時間都沒有。
就在立委夫人挑逗得他快抓狂時,門外突然有人敲門。
「誰?」立委夫人表情有抹惶恐。
管他是誰,靳心十分慶幸自己不用再受騷擾。
「夫人,是我。」
立委夫人一聽,連忙開始整理衣着,又慌張地壓低聲音:「你趕快躲到衣櫃裏,千萬別出來,事後我再給你雙倍的錢。」
聽着立委夫人的交代,靳心也知道情形不對,於是不發一語躲入衣櫃裏。他是求財,可不想惹是生非。
果真不該和這些人有任何一丁點關係,現在好了,門外的人大概是敵人的成份居多,他這會兒可真是插翅難飛了。
不一會兒,躲在衣櫃裏的靳心聽見立委夫人開門,與走進來的人打招呼。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立委夫人的聲音有笑意,還有點害怕。
「關心夫人是我應該做的。」
低沉的嗓音透過衣櫃門板傳了進來,靳心幾乎是立即聽出對方就是今天下午跟他買那套十五萬元西裝的男人。
未免太巧了吧?到底這男人與立委夫人是什麼關係?
心虛的立委夫人一聽,連忙揚高聲音:「這是監視嗎?難道我一點自由也沒?」
梁又熙抿唇微笑。「夫人言重了。只是你也清楚,最近委員正為了案子東奔西走到處拉關係,因此委員很怕冷落夫人,才會要我『有空』多關心夫人的行蹤。」
一席話,有輕有重,聰明人都聽得出來警告意味濃厚。
立委夫人高張氣焰當場飆出:「是怕我到處亂玩嗎?放心吧。等到他年底連任成功后,我才會跟他離婚,現在,不用怕我亂來的。」
梁又熙目光冷冷的瞥了眼,便讓立委夫人膽顫別過頭。
「夫人真的是說笑了,委員純粹是關心夫人而已,沒有別的意思。不過說到這裏……夫人的確是該小心點,畢竟我很怕會影響到委員案子通過與否。」
「放心,我沒那麼傻。」說到最後,立委夫人又不悅了。「好了、好了!這裏是我朋友招待我免費住一晚的,你們還不趕快離開!」她看見門外還有梁又熙的人,心頭煞是緊張。
梁又熙輕輕含笑,口氣卻是不容抗拒。「這可不行了。委員希望今晚夫人能回家。我是特地來帶夫人回家的。」
「梁又熙,你敢!」正因為清楚梁又熙是女兒的男朋友,又與丈夫關係良好,立委夫人說什麼也咽不下這口氣。好歹她也是立委夫人,就讓晚輩這麼架回去,她還有什麼面子!
梁又熙對她的話置若罔聞,一彈指,外頭的兩個男人隨即進來。
「梁又熙,你這到底是什麼意思?!」立委夫人發火了。
「就這個意思。你們幫忙夫人收拾東西。」交代命令,梁又熙逕自察看浴室以及能躲人的角落邊緣。
立委夫人見狀,表情立刻慘白。要是讓丈夫知道她玩男人,年底的離婚就拿不到高額贍養費了。
「梁又熙,你是在懷疑我嗎?!」立委夫人掙脫不開兩個大男人的力道,氣得破口大吼。
一一檢查都沒事,最後只剩下大衣櫃,梁又熙自然不會放過;而躲在衣櫃裏的靳心聽見梁又熙的腳步聲緩緩靠近自己躲避的衣櫃,下意識的屏住呼吸,光是剛剛聽他們兩人的對話,氣勢高低不言而喻。顯然在梁又熙面前,立委夫人的話不具什麼影響力,想逃過這關,難了。
「喀!」粱又熙輕輕拉開門板。
同一天內,兩人第三次視線交投。
靳心雙眸泛着緊張,梁又熙眼底透着驚詫與一絲絲的……諷刺。
正如他下午那副高高在上的氣勢一般。
下午比不過,這次又在他面前出糗,靳心的心情說有多糟就有多糟。
他真是倒霉到谷底了。
不過此刻比起心情的惡劣,他更該擔心自己是否會成為明日社會新聞版的頭條——又見無名屍。
衣櫃門板一開,乍見今天下午才見過的人又出現在面前,說不驚訝是騙人的。
梁又熙沒有想到世界竟然小到這種程度。
原先,他對這男子的長相有好感,但如今,這男子卻與立委夫人有牽扯,已壞了他的興緻。真是可惜了這張好看的臉,這長相可讓他十分喜歡呢!
面對男子的一臉擔憂,梁又熙不由得輕笑了,但那抹笑沒有溫度,而是一種把玩獵物的睥睨笑容。
緩緩地,梁又熙伸手觸摸靳心已經發冷的臉蛋,來回撫觸幾下后,指尖停在靳心的唇上,最後才連着立委夫人掛在裏頭的外套一併收回。隨即,衣櫃門板關上。
靳心這才找回自己的呼吸,他大口換氣,好調適剛才的恐懼。
他沒想到梁又熙竟會放過自己,只是,他剛剛的觸碰是什麼意思?
再也顧不得外頭說了些什麼,他只知道自己真的是走運了。但好運沒有持續多久,十幾分鐘過去,他才剛狼狽踏出飯店,準備離開時,兩個男人就迅速把他架上一輛休旅車,讓他來不及反抗。
隨即,他的眼睛被蒙上,又被撂下警告。
「別說話,否則下場會很難看。」
這下,真的難看了。
「鏘!」
一片寂靜中,這個清脆的聲音格外響亮。
靳心聽得出是金屬的聲音。
他被架上車子,行駛了約莫半小時,就讓那兩個男人帶到這個地方。眼睛被矇著,自然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
這期間,他始終保持清醒,也試過逃脫,但都徒勞無功,他們把他綁得很緊。
不知又過了多久,有個腳步聲緩緩朝他而來,接着,他便聽見這聲清脆的金屬聲音;後來,一股類似煙味的氣息瀰漫開來,他不太清楚那個是不是煙味,至少他知道有人在身邊了。
味道慢慢靠近,連聲音也是,「來,抽一口。」
是梁又熙!
靳心緊閉嘴巴,硬是不肯張開。
縱使不認識粱又熙,但憑着剛才在飯店內的印象,他清楚這男人絕對不好惹,也惹不起。他是不怕麻煩,卻怕害了妹妹。果真,他不該答應接下這案子。
「不敢抽是嗎?怕我害你?放心,這不是毒品,我對毒品也不太喜歡。」梁又熙淡淡陳述。
就算怕,也得撐住面子。「誰怕你!」
「那就抽一口吧。」梁又熙又引誘。
為了彰顯自己輸人不輸陣的氣勢,靳心只得張口,然後吸了一口,氣才剛進入喉嚨,就讓他嗆個半死。
「咳咳,這是什麼?」
梁又熙又吸了口。「看得出來你真的不懂毒品,這是大麻煙。」
大麻?他被誆了?
「你究竟想做什麼?!」都到這地步了,靳心決心豁出去,既然要死,也要死得明白。
梁又熙解開他的眼罩,黑漆的暗室內,僅僅只有窗外的月光透入,讓氣氛莫名緊張。靳心才想說話,就被扣住下顎。
「很簡單,回答我的問題。誠實,就讓你活着回去,說謊……」
沒有下文的話更教人膽顫,靳心清楚這應是梁又熙的威脅手段。
「你怎麼認識立委夫人的?」他早派人去調查這男人的底細了,現在問,不過是想確定他是否誠實而已。
「根本不認識,這只是個仙人跳,是阿虎他……」為求保命,靳心鉅細靡遺供出實情。他向來就不屬於阿虎那一道的,自然沒必要為他犧牲自己。
他講的是現實,求的是活命。
至於什麼仁義道德,先等他能活下來再想辦法實踐。
再者,面對這樣的男人,若不全盤托出,只怕最後他們這夥人的下場會更慘。
梁又熙聽了頗為滿意。「你叫什麼名字?」
打第一眼見到這男人,梁又熙就喜歡上他的臉蛋,明明有張讓人欽羨的長相,但眼底卻透着一股若有似無的自卑感。
他雖壓抑住了,卻難逃自己的眼睛。
外表自信無疑,內心卻是自卑過頭,真是矛盾極了,因此才格外引起他的注意。
真是個有趣的男人。
本想拿他來打發時間,可惜他竟扯上立委夫人,真是可惜哪!
「靳心。」
「靳心,滿好聽的名字。仙人跳?跟立委夫人玩仙人跳,是高招沒錯,可惜……」懶懶的嗓音帶着致命的危險。「找錯人了。委員不是你們惹得起的人。」言下之意,自己也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人物。
靳心下意識收了下顎,即便身體不能明目張胆地移動,但只要能離這男人有多遠就多遠吧,比起遠在天邊又不知究竟恐怖在哪裏的立法委員,他更怕眼前這個叫梁又熙的男人。
他的目光無情、他的聲音沒有溫度、他的笑臉更是令他聯想到傭懶躺在草原上曬太陽的獅子,乍看沒有侵略性,卻有股隨時都會撲上來將自己撕個粉碎的狠勁,令他膽寒不已。他可不想當被吃的羚羊。
吞吞口水,他的喉結緊張地上下動了動。梁又熙輕易發現獵物的害怕,這更增加他逗弄他的興趣。
即使不能納為已有,玩玩應該也不錯。
「我們什麼照片都沒拍到。」靳心趕緊吐實。這男人可不可以不要再靠近了?他讓他備感壓力。
「你——怕我嗎?」梁又熙低問。鼻息幾乎噴上了靳心的唇。
「怕、怕什麼!」嗅到大麻的味道,靳心屏住呼吸,依然鼓起勇氣撐住面子。儘管什麼都比不上,他也不想在這男人面前輸了自尊。
「不怕最好。」這樣才能延長玩樂的時間。
「可以放我走了吧?」
梁又熙唇瓣勾起,一股冷邪的氣息令靳心打了寒顫。「放你走?當然可以,不過我希望這是唯一的一次;下次別讓我再見到你跟立委夫人有所牽扯,要不然……」
「用不着再威脅我,我自知有幾兩重,你們這些人,我是惹不起的。」現在最要緊的是趕快脫身。
「你很聰明。」
聰明?是反諷他吧?都這場面了,還沒有自知之明的人就是傻子。
「靳心,我真的希望今晚的事情只有我們兩個人知情,假如有第三個人知道……」
靳心發覺梁又熙好似很喜歡這樣吊人胃口。
不過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威脅效果多半非常好。
在不知道自己的下場會是如何的情況下,是能讓恐嚇達到最大效益的。
「省下你的威脅,我很上道。」他實在不願讓梁又熙繼續佔上風。
梁又熙對這樣能掌控全盤局勢的情況顯得十分滿意。「非常好。」語畢,他重新為靳心戴上眼罩。「待會兒會有人帶你離開這裏。記住,這是我們的秘密,別讓第三者知情,否則我會讓你見識到我的手段。懂嗎?」
這次梁又熙不再語有保留,而是冷硬直接的口吻。
「我懂。」這男人真不是普通小心,連着三次警告他,看來他有機會得查查看自己究竟惹到什麼傢伙。
又被遮住視線,竟感覺到粱又熙的手指又停在他的唇瓣上。他想:梁又熙這傢伙該不會是個同性戀吧?
察覺到靳心的懼意,梁又熙笑得很冷漠。「你在想我是不是同性戀嗎?」
靳心沒有答腔,想要活着出去,他清楚這時候最好別開口,說是或不是,都是錯誤,沉默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粱又熙又捱近靳心幾分,兩人之間距離僅剩一公分,彼此都可嗅到對方的氣味。
一個是大麻混着古龍水,一個則是肥皂的味道。
「我喜歡你身上的味道。」很乾凈清爽,與自己的骯髒污穢不同。
「是香皂的味道。」靳心試着把話題帶開,免得氣氛愈來愈曖昧。
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他可不想被個男人給上了。
「喔,挺好聞的,我喜歡……放心,我對你沒有興趣。」
最好不過了。靳心深深吐出一口氣,這才安心。
但令人猝不及防地,梁又熙很快地封住靳心的唇,狠狠吻了他。在靳心來不及反應前又放開他。
「不過對我最好別放心,因為你永遠不會知道我下一秒會做出什麼出人意表的事來。」他善意的給予建言。
經由這一吻,已是最佳佐證了。
靳心不由得握緊拳頭。「你這傢伙!」他並不歧視同性戀,只要別找上他就好。若不是此刻受到束縛,他必定上前揮他幾拳泄憤。
梁又熙離開靳心身邊,拉開門。「你們兩個,把他帶走,隨便丟在路上就可以了。」
「不給教訓嗎?」
梁又熙望着靳心的臉。「這次就算了。」
誰教他還真的挺喜歡靳心的那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