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等候錄影的空檔,劉大衛這個新崛起的偶像歌手,正不着痕迹的盯着那個穿着短裙、一件紅T恤的節目助理。這不是他第一次這麼‘偷偷’的注視她,而是愈細看她,愈發現她有一種迷人的特質。
由於本身是個偶像歌手,所以他不敢隨便的表現出自己的喜惡。他有一大群忠實、甚至死忠、瘋狂的女歌迷,要是知道他已有喜歡的對象,不只是唱片的銷售量會大滑,搞不好還會有什麼抗議、暴力的事件發生。
但這個有着男性化名字的節目助理,不知怎麼的卻扯動着他的心,叫他心痒痒的;而她對他,其實並沒有表現什麼崇拜或着迷的反應。
他控制不住自己那種想認識她、想和她交往的急躁心情。
沉着的叫來他的宣傳,說明他的意思,只見宣傳睜大了眼,一副不能理解、不可思議的表情。
“不好吧?”女宣傳搖搖頭。
劉大衛看看舞台上。“這個小子已經NG了十一次,不知道還要再NG幾次,不會那麼快輪到我錄影,沒關係的!”
“我不是擔心這個!”
“那你擔心什麼?”
“你是‘偶像’耶!”女宣傳壓低音量:“如果被記者或是眼尖、有心的人發現……”
“只是在電視台員工餐廳喝杯咖啡而已。”劉大衛一副根本沒什麼的表情。
“如果你今天什麼都不是,那就算你是要和她上床都不會有人說什麼!但你是偶像歌手,你的一言一行——”女宣傳已急得滿頭大汗。
“我都知道!”他不耐煩地道。
“那就請你行行好,不要為難我,不要找我的麻煩,你總不希望看到我被炒魷魚吧?”
“不會有事的!”
“只要我們耐心的等錄影,當然就不會有事。”女宣傳看看那名節目助理。嗯!是漂亮,渾身上下都是勁,遲早會由幕後走向幕前;但是不管怎麼樣,現在時候不對,她可不想劉大衛鬧什麼花邊。
“如果你不去,那我……”他威脅道。
“這樣太冒昧了!。她阻止道。
“所以你去,你可以以唱片公司的名義出面,就說我們對場景或是隨便什麼的有意見,比如節目內容什麼的,約她到樓下喝咖啡。我只是想和她聊幾句,又不是要開口向她求婚!”劉大衛沒好氣的說。
“天啊!”她拍着額頭一叫。
“別浪費時間了!”
“萬一她拒絕呢?”
“你是宣傳,你一定有那個口才,你去說服她!”話說完,他先往員工餐廳去,他相信她辦得到的!
女宣傳沒有辦法,只好硬着頭皮的上了。也不能怪劉大衛!人是感情的動物,誰沒有七情六慾?要不是唱片公司為了歌手的前途、為了唱片的銷售量,他們絕對會鼓勵旗下的歌手談場健康、正當的戀愛。
只是……
只是一般的歌迷通常沒有雅量、沒有那種成熟度去接受自己心目中的偶像去愛別人的事實,所以就算心有所愛的歌手,也只能在檯面下進行,一見光……
女宣傳攤攤手;再難的事,也要有人去做,而她——
跑不掉的。
陳若男來到位於一樓的員工餐廳,花了一會兒的工夫,她才在一大盆的萬年青盆栽後面,看到那個目前正走紅、頗受歡迎的偶像歌手。在他面前的桌上,還有一本雜誌;看似要遮什麼、擋什麼似的。
對這個劉大衛,陳若男並沒有什麼強烈的好感,但是也不討厭。
他的歌藝並不是很突出,但是他長得夠帥!尤其笑起來的時候,一口健康的白牙,加上他的舞蹈基礎不差,跳起舞來有那麼一回事。所以雖然目前偶像歌手輩出,他還是佔了一席之地。
而愈是大牌,愈對製作單位設計的內容有意見,這個她能理解,所以她跑了這一趟。
“你好。”她招呼。“你的宣傳……”
“是的,我找你。”他一個請坐的姿勢。“我有話想和你聊聊。”
陳若男坐下,點了一杯可樂,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她攤開了節目的內容表,找到了特別為劉大衛設計的單元,是做心理測驗。既有趣味性,又很討喜,他應該不會有什麼意見才對。
“有什麼問題嗎?”她客氣的問。
“你是指什麼?”
“當然是節目的內容。”她看他一眼。
“沒有問題。”
“那……”她指指這一切,問他是什麼意思。
“我想認識你。”他微笑的說。
“你認識我啊,你上過節目,不可能不認識我啊!”她指着她的工作證。“陳若男。”
“我指的不是這種叫得出名字的認識,我知道你叫陳若男,你知道我叫劉大衛,但不是僅止於此;我所說的‘認識’是更深一層的!”
“更深一層?”
“‘朋友’怎麼樣?”他說。
“朋友?”陳若男不是在裝傻,她是真的不懂,不知道他真正的目的和企圖。劉大衛是個偶像歌手,有一大票的痴心女歌迷,如果要找朋友的話,搞不好一個新公園還不夠塞呢!
“你好像不太懂我的意思。”
“我不是不太懂,是根本不懂。”她認真的看着他,想知道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我蠻……”劉大衛在考慮該用什麼形容詞。“蠻欣賞你的。”
“謝謝!”
“所以……”他一副她應該懂的樣子。“所以我們可以交往看看。”
“交往什麼?”
“你說呢?”
“你是指男女朋友那種交往?”
“我想得視情況而定。”他也直視着她。“至少我們可以有個開始,我對你有好感,而我想你也一定不討厭我,所以我們可以開始試着……”他很有信心的說,有些自以為是。
“你忘了你是一個偶像歌手?”雖然不是很能接受他的語氣,但至少他總有點誠意,所以可以談談看。或許她在這個圈子不久,但是她知道偶像歌手很忌諱有“女的朋友”。
“所以我們要秘密交往。”
“‘秘密’?”
“是的,最好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即使是你的父母、朋友,就算被熟人撞見或是被記者挖出內幕消息,我們也得來個死不承認。”他解釋給她聽,完全高估了自己的魅力,低估了她的感受。
“死不承認……”她面無表情的說,心裏已有一股怒火在凝聚,只是還沒有爆發出來而已;她想看看他可以“囂張”到什麼程度。
“你在這個圈子,你也知道的,我的前途……”他無奈的笑笑。
“所以我該一副見不得人、見不得光的‘低姿態’,最好當隱形人?”她冷冷的問。
“總要有人做一些犧牲的。”他一副對方來犧牲是理所當然的事,他只想到要保護自己,他只想到自己的前途。
“而你什麼都不必付出?”
“我?”劉大衛指着自己,一副自己至上的樣子。“我已經——”
“紆尊降貴?”她怒瞪着他。
“我是偶像歌手!”
陳若男一拍桌子的站了起來,才不管有誰看到、有誰聽到。“說得難聽一點,你只是一個唱歌的,你憑什麼以為自己高人一等?以為自己是上帝似的,每個人都應該喜歡你,都會被你剛剛那個‘鳥’提議弄得五體投地?”
“你——”他怔住了。
“你以為我是你那些忠實歌迷之一嗎?你以為我會感動得跪下來吻你的腳嗎?只因為你要和我做朋友?只因為你欣賞我?”她愈說愈順,愈罵愈氣,一副無法收拾的樣子。
“小聲一點——”
“小聲?”她更加提高音量。“我還想召開記者會呢!
劉大衛,我發現你的心態不太健康,你這種人來當青少年的偶像……”
“你——”他不知道怎麼加以反駁,只怕現場真有記者在場。
“你根本不懂得尊重別人,一個不懂得尊重別人的人,就更不會去關懷別人。現在的社會已經夠冷漠、功利,人人只想到自己,都要求別人去犧牲,你這個偶像要改一改心態了,否則……”她搖搖頭。
“你說完了沒?”他已經是一臉的面如土灰,不知道自己碰上的是如此剽悍、潑辣的女孩。
“還沒有!”
“拜託——”
“仗着你是個偶像歌手,你以為你就能予取予求,你就把別人都當二等人似的。劉大衛,你並不比別人強多少,你只是經過包裝、設計的一樣商品而已,再過幾年……”她故意嘆一聲。
劉大衛的臉由白而紅。
“對你的提議……”她一個很抱歉的表情。“我沒有興趣!”
“現在我——”
“你去找個還沒有成熟、還有偶像崇拜心理的人交朋友吧!”她建議他,替自己出了口氣。
“你不怕——”他警告她。
“怕什麼?怕你告我一狀?”她微笑的問。
“我可以——”
“你可以讓我走路,回家吃自己?”
“我還是有一點影響力!”他終於扳回了一點顏面,不再處於挨打的位置。
“劉大衛,我不太相信台灣會有餓死的年輕人,整個台灣也不是只有節目助理這一個工作!你去嚇小孩子吧,我這個人可不是被嚇大的!”拿起桌上的一疊東西,她冷冷的揚長而去。
劉大衛垂下頭,他從來沒有遭遇過如此挫折、如此難堪的事,他壓根兒也沒有想到陳若男會是這種反應,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
陳若男……
是真的特別。
心情不太爽的朝攝影棚走,陳若男知道自己是過份了些。在公共場合,大庭廣眾之下,給劉大衛那樣的難堪,他是公眾人物,很容易上報,也很容易受到傷害,但她氣不過啊!
如果今天他是真心誠意的和她交朋友,他不要把話說得那麼自以為是,她也不會這麼“毫不留情”。她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有這種結果,劉大衛自己要負責,他該好好檢討的。
想到一會兒錄影還得和他面對面,她方向一轉,決定蹺班。她不在乎他會怎麼告她一狀,她只堅持自己的原則,了不起換個製作單位,她就不信劉大衛有能力讓電視台全面的封殺她。
金雅琳也在錄影,陳若男想也不想的就往她專用的化妝室躲,她知道金雅琳不會介意的。
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她可以很清楚的感覺出來,金雅琳喜歡她。
不只是喜歡她,她還疼她、寵她、教她、保護她,讓她在最短的時間內和工作人員打成一片,金雅琳甚至提議讓她當她的私人助理。
陳若男只能說自己運氣好,碰到了貴人,尤其是自己崇拜、仰慕的人。
就在她悠閑的看着雜誌時,化妝室的門被推開,她本能的轉過頭去,然後心情更加的“沉重”。
她放下原本擱在另一張椅子上的雙腿,坐正了一些。
“又見面了?”黎奇也有些意外。
“是啊!”她一臉悲哀的表情。“你找誰?這裏是私人的化妝室。”
“我找金雅琳。”他可不想讓她誤會他是什麼登徒子或別有居心的人,而且也是該讓這個小妮子知道他身份的時候。金雅琳一直誇着這女孩,簡直把她當自己的女兒似的。
“她錄影去了,你是記者還是……”
“坐穩了!。他玩笑道。
“別告訴我你是電視台的經理!”她一個不屑一顧的表情。
“黎奇。”他輕鬆的說。
“黎奇?”
“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這個名字。”
“你是——金小姐的情人!”陳若男有些大驚小怪的表情,她不是被嚇到,但是她真的有一些意外。黎奇的名字常在娛樂版上出現,只是沒有他的照片。她一直以為黎奇是個腦滿腸肥的富商。
“不要太相信你在報紙上所看到的!”他就知道她會有這種反應,很多人都有這種反應,都戴着有色的眼鏡,沒有想過他和金雅琳之間可能只是友誼而已。
她抬起下巴的看着他。
“我和金雅琳是——”
“你不需要告訴我什麼。”陳若男一副那是他家的事,她並不想知道的表情。
“那你一定也知道我是‘星光燦爛’的幕後真正老闆?”不是他有意拿這個壓她,而是他想試試她。
“你是指出錢的人?”
“是的!”他故意不懷好意的上下打量着她。“如果你想走到幕前,如果你想成名、想紅,你知道的……我可以撤下大筆的鈔票,把你給捧起來,讓你嘗嘗什麼是‘名人’的滋味。”
今天是十三號星期五嗎?
陳若男不知道自己是犯到什麼還是衝到了什麼。先是劉大衛那個什麼朋友的提議,接着是這個黎奇,他的意思是要用錢買她嗎了
“黎奇,你看清楚一點!”儘管已經知道他的身份,她說話的語氣還是和上一次一佯。
“看清楚什麼?”
“我不是那些追星族,更不是那種為了名,什麼都可以‘付出’型的女孩。你的視力不佳,最好去配一副眼鏡。有錢是你家的事,你不必拿錢和財富來壓人!”她冷冷的對他說。
“你很有骨氣嘛!”
“不是我有骨氣,是你找錯了人!”她驕傲的看着他。
“我不否認,有很多女人是有價碼的,只要你出對了錢,她就可以把自己賣了;但我不是,我只是對這份工作有興趣,並不想當明星!”
“但是你的條件不錯!”
“如果我真的條件不錯,那我就靠自己的本事,慢慢的由幕後走到幕前,是靠自己的實力,而不是靠有錢的後台!”她重申。
他鼓掌。
“這是諷刺嗎?”她問。
“你很有個性!”
“那就少惹我。”
“但是像你這種有個性的女孩,正好對上了我的胃口!”他就是想逗她。
“那你要失望了。”她嘲弄道:“我很尊敬金小姐,絕不會和她的‘朋友’有什麼牽扯;而且黎先生,我願意相信你是一個有品味、有格調的男人,你總聽過‘兔子不吃窩邊草’那句話吧?”
“我和金雅琳……”他實在不想解釋。“我只能說我絕對有資格追她身邊的任何女性。”
“那我收回那句話!”她一個冷哼。
“哪一句?”
“我說我願意相信你是一個有品味、有格調的男人那句話。”她對他頗尖酸刻薄,完全不怕他翻臉,她就這脾氣。
“那我顯然要努力的改變你對我的印象和想法!”他已經鎖定了她。
“你辦不到的!”她高姿態的說。
“陳若男,和我賭一下,沒有我黎奇辦不到的!”
金雅琳沒有一點心理準備會碰見陳傑,畢竟二十幾年了,二十幾年來他們一直沒有“不期而遇”,而她也就以為這輩子他們可能再也見不到面;但是——在這家台北最大的教學醫院裏,他們竟“重逢”了。
分踞長廊的兩頭,他們注視着彼此,想要裝作沒看見是不可能的。
金雅琳是來探病的,她的服裝造型設計師因為盲腸炎而住院開刀。她不知道陳傑是身體不舒服到醫院來看病,或者和她一樣,只是探病……
陳傑的表情和金小梅的表情一樣,都是充滿了錯愕、意外、不信和……感傷。
二十二年了,一個人能有幾個二十二年?
同時的走向彼此,既然不能轉身當沒有看到,所以他們都只好很有風度的表現出自己的氣度。二十二年前不是誰的錯,只是大家的選擇不同,所以他們無法惡臉相向,至少也要維持最起碼的禮貌。
“好久不見。”當他們在彼此的面前站定時,金雅琳先招呼。
“我常在電視上看到你。”他沒有和她說一樣的話。
“你看我主持的節目?”她意外。
“為什麼不?”他淡然的說。
“我以為你……恨我。”
陳傑不予置評。
金雅琳知道現在說以前的事沒有用,翻舊帳也沒有用,不如不提;但是有些事,她真的想知道,雖然她沒有當過一天的母親,但是她想知道她女兒……她可以承受不好的答案,她只是想知道。
“我的……”她不敢說她的女兒。“你現在……我是說你……當年——”
“你到底想問什麼?”他插進話。
“你到醫院來……”她到嘴邊的話一轉,扯了個不相干的話題。
“我送朋友來……”事實上他剛和吳慧萍看了場電影,然後送她到醫院來值晚班。
“哦……”她擠出笑。
“那你呢?”
“我到醫院來探病。”她說,迅速的看了他一眼。“我的設計師……”
陳傑不語,他知道這些不關痛癢的話只是暖身,他猜得出金小梅想問什麼,而他要她自己問出口,他絕對不主動提及;她是該受點煎熬、受點懲罰,一個不負責任達二十二年的母親。
“你……”金雅琳這會兒真不知道該怎麼啟齒,說不定陳傑早已找到幸福,有了一個美滿的家庭,而那個早產兒,說不定根本沒有活下來……
但這些都是說不定,說不定陳傑還是孤家寡人一個,說不定他們的女兒……
歲月很善待陳傑,可想而知他吃了不少苦;但是他並沒有因而變得蒼老或是頹廢不振——他看起來像一塊巨石般,彷彿可以永遠屹立不移,他是個百分之百的男人,一個女人可以去信賴的男人。
只是她……
當初她該留下來和他一起對抗命運的。
“想問什麼你就問吧!。他“鼓勵”她。
她有資格問嗎?
“金小梅,這二十幾年來,如果你的個性沒有變,你應該還是那個敢愛敢恨的人。既然你有勇氣遺棄自己的骨肉,就要有勇氣問問現在的情形。”他激她。
“我女兒——”
“你有女兒?你有嗎?”陳傑馬上一臉的激動。
“陳傑……”她的心像被一列的火車軋過般。
“你只當那個生命是早產兒。”
“我……”
“你並沒有把她當你的女兒。”
“好,你說什麼都是!”金雅琳知道自己沒有反駁和抗辯的立場。“我知道自己是一個差勁、沒有母性、不負責任,冷酷無情的母親,但是當年我只有十六、七歲,你能指望我怎麼樣?”
“我也只有二十歲,處境並不比你強,但是我不是撐過來了嗎?”陳傑漠然道。
“撐……”金雅琳面有喜色。“撐……那你的意思是說——”
“我什麼都沒有說,是你在說,你並沒有問出你的問題。”他不着痕迹的逼着她。
“你……好殘忍。”金雅琳忍不住的說,他很明白她想知道什麼,但是他卻不肯透露一點的訊息。他在和她玩一項很殘酷的猜謎遊戲,他以折磨她為樂,他在“默默”的報復着她。
“金小梅,你沒有資格說這句話。”他犀利的逼視着她。
“告訴我,我女兒到底還在不在人世?”她終於不顧一切的問了出來。
陳傑給她的答覆是沉默。
“陳傑……”她用眼神哀求着他。
“你猜呢?”他殘酷的笑着問她。
“你——”她不只是雙手顫抖着,連她整個人都在顫抖。“陳傑,你不是殘忍的人,你外表冷酷,但是你有一顆最易感的心。不要這麼折磨我,你明明可以很簡單、明了的告訴我。”
“如果我想永遠都保留這個答案呢?”他的嘴邊有一抹冷漠的笑。“反正你可以當今天沒有碰到我,今天的事不曾發生。”
“你……”她的眼眶中凈是淚水。
“現在流淚不嫌遲了些?”陳傑終於一吐這二十幾年來的怨氣和種種辛酸,是若男支撐他面對殘酷的人生和生活,是若男使他咬着牙的應付每一個難題、困境。“金小梅,你早該哭的。”
“陳傑……”
他還是沒有給她答案,冷冷的掉頭而去。
接到金雅琳又是哭、又是笑的電話,黎奇立刻飛車趕到她家。認識她這麼幾年,他從來沒有見到她失態過,一定有事。
而在見到她原本溫馨、舒適、很有個性化、很雅緻的客廳變得像什麼災難的現場之後,他就想這事還不是小事,而是一樁大事。
地上有碎片、有書、有花、有一些摔不破的紀念晶——反正她能砸、能丟、能毀的都全破壞了。
金雅琳手裏拿着瓶酒,好在她穿了拖鞋,她在客廳里走來走去,邊喝着酒,邊喃喃自語着。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說些什麼,她的臉上有淚,但是也有笑,一副半瘋的模樣,不過她心裏可清醒了。
黎奇不由分說的奪走了她手中的酒瓶,然後將她攔腰一抱,抱到了陽台上。
“我要喝……”她抗議道。
“夠了。”他柔聲道。
“不夠!”她朝他揮舞着手。“你不知道金雅琳的酒量出了名的嗎?我沒有醉,也不會醉,我什麼都知道,我心裏都清清楚楚。黎奇,如果我能醉就好,我希望我能好好的醉一場。”
“發生了什麼事?”他問,一陣冷風襲來,他脫下自己的西裝披在她的身上。
她只是搖着頭。
“得了,你不是常說天底下沒有什麼了不得的事嗎?”
他勸着她。
“我錯了。”
“錯了?”
“天底下的確有一些事是了不得又無法彌補的,我一直以為沒有什麼可以再傷害我,畢竟這幾十年來,我什麼苦沒有吃過,但是這件事……”金雅琳傷心欲絕。“他真殘忍,他……”
“他是誰?”黎奇問。
“他……”金雅琳以為這輩子和陳傑不會再有交集,但是今晚醫院這一見面,她的心又全亂了,二十二年前的種種一下子全湧現了。
“是那個男人做了什麼——”
“黎奇……”她探頭朝陽台外看了看。“如果我從這裏往下跳——”
“雅琳!”他一吼。“到底是什麼事?有什麼不能解決的問題?這裏是十二樓耶!”
“十二樓……”她失神的道。
“沒有什麼事值得任何人想不開,特別是你,你沒有輕生的理由!”他訓着她。
“我有!”
“你沒有!”
“你什麼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你美麗、大方、你事業有成、有名氣,你什麼都不缺,你是許多女性仰慕、崇拜、學習的榜樣,如果連你也想不開的話,那很多人都要活不下去了。”他說的是事實。
“黎奇,你真的不知道……”金雅琳了解他的好意,但是他無法分擔她的痛苦。
“稚琳,我雖然沒有呼風喚雨的本事,但是只要你說出口,我一定幫你。”
“你無法幫我……”她哭着看他。
“我不信!”黎奇真的不信。”是不是你被勒索或是恐嚇……”
“不是。”
“那是什麼?”
“你別問!”她甩着頭。“你真的無能為力,我也一樣,我們都無法使時光倒流,即使我們再有錢、有勢,也無法使一切回到我們希望的從前。”
“和你的過去有關?”他幾乎能肯定。
她沒有表示。
“雅琳,說出來嘛,我是你的朋友,是你可以談心的朋友,我願意分享你的喜怒哀樂。”
金雅琳感動的看着黎奇,她希望自己能告訴他,她希望有人能分享她的錐心刺痛,但她就是說不出口。她一直以為這道傷口早已結疤,她一直以為事情過去了二十二年了,她不會再有情緒起伏。
“黎奇,很抱歉,我必須辜負你善意的關心。這件事你幫不上忙,沒有人能幫上忙,我自己犯的錯……必須自己一個人獨嘗這苦果,這是我的報應。”她泣不成聲,無法自己。
知道自己問不出什麼,黎奇也只有放棄,不是所有女人都喜歡找人訴苦、傾吐心事。
“如果……你知道嗎?陳若男勾起了我好多奇特的感受。”想到這女孩,金雅琳的心情又甜又澀。“如果我有女兒,我希望就像若男這樣子。”
“她是很像你,尤其是那對眼睛,但是你們的年齡……不可能的。”他一笑。
“如果我十六、七歲生她,就沒什麼不可能。”金雅琳幽幽的道。
黎奇沒有加以置評,但是金雅琳的話給了他一些思考的方向。如果他沒有猜錯,金雅琳可能有過孩子,至於那孩子的情況,他就無從得知。一個三十九歲的女人,總有一些過去的。
“陳若男是個討喜的女孩兒,你說是不是?”金雅琳微笑的問他。
“她很難纏。”
“你……”金雅琳好奇。
“真的很難纏,不過我不反對你認她當乾妹妹。”他建議。
“不!”她堅決的反對。“不是妹妹!陳若男她決不是妹妹,不是那種感覺!如果能……我倒想認她當我的乾女兒,是這種母女的感覺。黎奇,我有種說不出的母性,對若男,不是單純的手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