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鈴……鈴……鈴……
電話鈴聲響個不停。
累壞了的佟妍知道有電話要接,但身體就是不聽使喚,等終於摸到電話時,鈴聲卻停了。
過不到幾秒鐘,換成手機鈴鈴作響。
佟妍在閉眼的情況下,四處摸索昨晚回來亂扔的包包,睜不容易找到,才拿起手機時,鈴聲又停了。
往後直直躺下,電話鈴聲再起。
佟妍這次完全清醒了,只有一個人會找她找得這麼急!
盤腿坐正,撥了撥頭髮后,佟妍才接起電話。
"喂!"
"小妍!"
果然是姐姐佟莉。
"昨晚怎麼電話都不接?你去哪裏了?手機留言,你也沒回!"
佟妍拿起手機一看,果然有三通來電未接!
佟妍吐吐舌頭。
PUB里聲音那麼大、那麼吵,哪聽得見鈴聲啊?
"我和阿媚出去,手機忘在家裏了。"反正撒謊,姐姐那邊也看不到自己臉紅。何況自己至少還是說了一半的實話。
"小妍!我和你說過好幾次,其實你可以回新竹來,新竹一樣有很多美語補習班可教,再說,你不是一直想出外念書嗎?不如乾脆專心準備功課,你知道姐姐有能力供你讀書。"
佟妍怎麼不知道?
十年前,她們原是一對備受呵護、寵愛的幸福姐妹花,沒想到父母歡歡喜喜去參加一場婚禮,在回程時,微醺的父親把車撞上安全島,當場斃命;而彌留了兩天的母親,終究也是舍下她們撒手而去。一夕之間改變了姐妹兩人原本無憂無慮的美好世界。
叔叔、姑姑雖在第一時間都表達了關切,然而卻是虎視眈眈於遺產和保險金,在知道房子還有十年貸款,保險金額也寥寥無幾之後,兩人難掩失望地垮下臉,彼此推諉要對方照顧姐妹花。遭逢巨大變故的佟氏姐妹,哀傷逾恆不說,還得被迫面對如此的現實人世!
相依為命的兩姐妹,沒有向外人做任何求助,靠的就是堅強、能幹又聰明的佟莉才撐下來的。當時佟莉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原本住的房子租出去,姐妹倆搬到另外一處又便宜又小的房子居住。
原來房子的租金拿來繳貸款后,還能剩些生活費;加上不無小補的保險金,姐妹倆就這樣不靠任何人接濟地節省過苦日子。
為了妹妹,佟莉放棄北部的最高學府,進了新竹的公立大學,佟莉靠着當家教的收入,多多少少再賺些貼補兩人生活所需。
佟莉一畢業之後,就進入科學園區裏的一家電子公司當秘書,姐妹倆終於不必再節衣縮食。隔年收回出租的房子自己住,又提前兩年還完房屋貸款。
而這幾年,佟莉在工作上的表現也得到上司的肯定,如今已當上董事長的總秘書,是個高薪的單身貴族。
而佟妍好歹也從私立大學的外文系畢業,爭氣的兩姐妹的確讓當年現實、勢利的親戚們汗顏極了。
就是知道姐姐這十年來是怎麼過的,佟妍更不想常回新竹。
不是姐妹倆感情不好,就是因為姐妹感情太好了,畢業后的佟妍,希望姐姐能過屬於她自己的生活,不要再受到她這個妹妹的羈絆了。
這十年來,佟莉的世界,除了讀書、工作和她外,似乎再也沒別的東西了,她怎麼能自私地讓姐姐一直這樣過下去呢?
"姐!我都這麼大的人了,你別老替我擔心,出外讀書,我不過是隨口提提,去不去倒是其次。憑良心說,我又不是真正會讀書的料,有機會出去增長見識固然好,沒機會的話,我也不會遺憾。"
"真想出去的話,告訴我一聲,不要怕我負擔重。"佟莉又強調了一次。
"姐,別老說我了!你也該為自己打算。"
"為我自己打算?"佟莉失笑。"你怎麼會突然這麼想?"
"我不是突然才這麼想!這麼多年來,你為我、為了我們的家,付出這麼多,好不容易熬到我畢業,現在你該為自己活了!"
佟莉沉默了一下。"我很滿意現狀。"
"滿意現狀?難道你不想交個男朋友、不想結婚、不想有自己的家庭?"
"聽起來一點也不像你們現在E世代或F世代的論調!我現在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有足夠的經濟能力,又有全然的自由空間,何必找個大石頭絆住自己呢?不是有人說,世界上的好男人不是已經死了,就是還沒出生嗎?哈!"
"姐,原來你是個不婚族?"
"我什麼族都不是,我只是不想刻意去追求,幸福不必交到別人手上才能擁有!"
"話聽起來不錯,不過,幸福也可以累積、加分的,如果能找到相知、相惜的另一半。"
"太難、太神話了。"
佟妍可以想像佟莉在電話的另一端搖頭。
"好男人是不會自己從天上掉下來的,如果你不去積極尋找的話!"
"小妍,你今天怎麼凈跟我說這些話?"
"我……"我早就想說了!佟妍在心裏嘀咕。
電話那頭的佟莉笑了笑,突然閃個念頭。
"該不會是你交了男朋友了,才會積極地催我吧?"
"才不呢!"佟妍否認。"你知道要被我看上的男生有多難,況且敢惹我的,實在也不多。"
"明明人長得秀秀氣氣、漂漂亮亮,幹嘛把自己說得那麼可怕!"
"所以說,人很容易被外表所矇騙,我可沒那麼容易搞定的!"
"好了,聊了一大堆這些有的沒的,我要準備去上班了,這個周末你要不要回來?"
"好啊!"
"嗯,那周末見。"
"好,周末見。"佟妍突然又出聲:"姐──"
電話已經離耳的佟莉,急急地問:"怎麼了?"
"沒什麼啦,我只是希望你能過得快樂、過得好。"
佟莉停了好久。"我知道了,我希望你也一樣。"
佟妍在這頭無聲地點點頭,輕輕地把話筒掛上,又盯着電話看了好一會兒,佟妍才下床。
佟妍在教室里製作教具。
阿媚邊啃蘋果邊走進佟妍的教室。
"我就知道你最認真了。"
"我也知道你最混了。我先用完,才借你!"
"這還用說,我還不敢這麼囂張,你做的教材,當然你先用。"
佟妍看看阿媚。"又在啃蘋果。"
阿媚故意"卡喳",啃出一聲清脆聲。
"不然你想我這魔鬼身材怎麼維持的?"
佟妍不以為然搖搖頭。
"拜託!打死我,我也不要這樣虐待自己。"
"別刺激我了,你以為每個人都能像你一樣,得天獨厚地吃不胖。"
"該吃的時候就要吃,我不胖主要是因為我肯動,只要多動就不會發胖。"
"是啊!像多做些教具,既可以勞心又可以勞力!"
佟妍睨了阿媚一眼。
"你敢虧我,小心教具我不借你了!"
阿媚馬上求饒的表情,把佟妍給惹笑了。
吃完蘋果,阿媚就幫著佟妍一起做。
突然,阿媚唉聲嘆氣地說:
"唉!下個禮拜,又有招生活動,想到要在大熱天穿上道具服,我就頭皮發麻!"
佟妍也一副苦不堪言的表情點點頭。
"你以為老闆是傻瓜,花錢請我們來這裏吹冷氣的呀?你扮什麼?"
"妖嬌美麗的米妮!你呢?"
佟妍哭喪著臉。"小熊維尼!"佟妍忍不住再多抱怨兩句。"當米妮,你至少兩隻腳可以露出來透氣,我的小熊維尼可是得從頭到腳都包在裏面!"
阿媚停了下來。"所以我說嘛!賺錢賺得這麼辛苦,不如找個多金的老公,立志當少奶奶算了。"
佟妍哼了一聲。"當少奶奶就會快樂、幸福嗎?別做夢了吧!"
"你以為我在說著玩的?相信再慘的少奶奶,至少都不必為錢,穿上悶死人的卡通服裝,然後還要擺出滑稽、可笑的動作表情來逗人發笑,真是遜斃了!"
"你這些話最好別讓主任聽到。"
人只要一抱怨,要止住是很難,阿媚這時哪止得住。
"如果只有這些不定期的'折磨'也就算了,平常還得應付各式各樣三教九流的家長,有的很'番',有的又好得過分,不過最怕的還是碰到難纏的那種!"
阿媚想到佟妍曾跟她說過。
"對了!你們班那個想要娶你當孩子後母的家長呢?"
佟妍輕描淡寫地帶過。"被我狠狠罵了一頓之後,現在孩子也不送來了。"
"算了!寧可少賺一個,也不要惹這種'茶包'。"
"什麼茶包?"
"連這都不懂?茶包就是trouble啦!我們這些教美語的都被學生給打敗了!"
兩個人笑着搖搖頭。
"對了!你覺得那天那個很酷的警察怎麼樣?"沒一會,阿媚又試探性地問佟妍。
不說不氣,提到他,佟妍臉色就慍起來,語氣也刻薄了。
"你是說那個抓我們,又把我們當成偷渡大陸妹的該死條子?"
"何必這麼激動,人家也只是執行勤務嘛!"
佟妍不相信的表情看着阿媚。
"你替他說話?小姐,你有沒有搞錯?在那個人那樣對待我們,你居然還說:'人家也只是執行勤務嘛'?"佟妍學著阿媚的語調。
阿媚小聲地說:"本來就是嘛!"
佟妍瞪了阿媚一眼。
阿媚雖小心翼翼,但仍不放棄地試探。"開始只是誤會,他後來不是對你也不錯。他好像還認識你姐,你不去問問你姐,探探他的底細?"
"我探他底細幹嘛?你腦筋不清楚!我一問我姐,萬一我姐和他聯絡,我們被抓的事不就爆了?"
"既然他認識你姐,他想說的話,隨時也可以說啊!事情遲早會知道,不是嗎?"
自己怎麼沒想到?那個什麼馬星辰說不定隨時會告她一狀!
佟妍心煩地甩甩手。"算啦!管它去!我不想再提那個人了。"
"你怎麼和他這麼不對盤?"
"我才奇怪,你怎麼對他這麼感興趣?"
阿媚的語氣有點特別。"你不覺得──和一個這麼酷、這麼帥的男人談一場驚心動魄的戀愛,這一生什麼都值得了?"
佟妍忍不住噗哧大笑,伸手摸摸阿湄的頭。
"你剛才不是才跟我說要立志當少奶奶,怎麼現在又變得愛情至上,要和警察談場驚心動魄的戀愛啦?警察太太是不太可能當少奶奶的。"
阿媚拍掉佟妍的手,反駁說道:"我從來沒說要當警察太太,戀愛歸戀愛,嫁入豪門又是另外一碼子事,兩者并行不悖!"
佟妍難以置信地搖搖頭。"原來你想腳踏兩條船,甚至好幾條船?太貪心了吧,要是到時兩者都難以割捨的話,怎麼辦?"
"那最後當然就選擇麵包嘍!愛情能當飯吃嗎?只要留個甜美的回憶就好!"
佟妍搖頭笑笑。"只怕留下一堆揮之不去的夢魘!而且說得容易,做起來難,真正碰到抉擇時,絕對不像買個麵包、丟雙鞋那麼簡單。"
這些話對阿媚沒有起任何作用,阿媚湊近佟妍身邊。"真的不想打聽一下?算是幫我的嘛!"
佟妍回瞪一眼。"當然不想!我希望最好永遠不要再遇到他!"
阿媚嘟著嘴。"好吧!你這個千古罪人,我這輩子最纏綿悱側、最浪漫動人的戀愛,就是被你給毀的!"
"隨你怎麼說!你要真那麼喜歡他,乾脆再讓他抓一次好了。"
"呸呸呸!什麼餿主意,太苦肉了!"
"這樣一定讓他印象深刻啊!為了成就你驚心動魂、哀怨凄美的世紀之戀,愈另類愈值得!"
"少嘔我了!算我沒說。"
佟妍看看時間。
"就知道這樣胡扯,一定會做不完的,果然!"
這會阿媚也開始認真地幫忙製作一張張卡片,畢竟在還沒當上少奶奶之前,一切還是得靠自己。
下了捷運,佟妍先到便利商店買了一罐健怡可樂,才慢慢走回家。
到了住家門口的信箱,佟妍掏出鑰匙來要拿信;又瞥見一樓晃動的窗廉,佟妍轉過頭去,窗廉又馬上緊閉。
佟妍抿抿嘴,知道又是房東在偷窺自己。
房東明明也知道佟妍看見了他的動作,每次面對面時,還故意裝著若無其事。
儘管如此,只要有機會,房東還是偷看不誤。
佟妍好幾次想告訴房東太太,但想想,一說出來的話,可能自己馬上就得搬家!
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地方安頓下來,況且房東除了偷看她外,倒是不曾做過什麼,甚至幾乎不曾和她說過幾句話。
這樣到底算不算騷擾?
說實在,她自己也搞不清楚。
反正看着辦吧!自己絕不是弱不禁風、好欺負的人。
上了樓,佟妍第一件事就是先鎖上門,然後脫了鞋,靠在床上檢查信件。
有賬單、有廣告,還有一封筆跡陌生,又沒寫寄件人住址的信,摸起來硬硬的像照片,佟妍好奇地先拆了。
拿出來的是四張照片,不!應該是兩張照片,各被剪成兩半。
照片里的人就是佟妍,兩張都是被人偷拍的,一張是佟妍邊走邊吃雪糕的畫面;另一張的佟妍則是兩手拎着購物袋。
其中一張從頸部剪斷,身首異處;另一張則是整隻手臂給剪了開來。
照片愈看愈不舒服,佟妍坐起身來,誰會寄這種照片來給自己?又是什麼用意?
惡作劇嗎?現在離愚人節還好遠。還是報復?可是自己得罪了誰?
想到照片是被偷拍的,心裏更是發麻、氣惱,自己被人跟蹤盯上了都不知道!
佟妍直覺地撥了電話找阿媚。
"喂!"電話傳來阿媚喘吁吁的聲音。
"是我。"
"我剛進門你電話就來!怎麼?是不是想查我有沒有偷跑去玩?"
佟妍沒心情開玩笑。
"我收到一封很奇怪的信。"
"奇怪的信?"
"有人寄我的照片給我。"
"這有什麼好奇怪?"
"是偷拍我的照片。"
"愛慕者。"
"把我頭、身體剪成兩半,讓我斷條胳臂。"
"噁心的愛慕者。"
"要讓我身首異處,還會是愛慕者?"
"好吧,那噁心的復仇者!"
"問題是我跟誰結冤結仇了?"
"誰知道?你平常大女人主義慣了,男生沒幾個看得顧眼的,說不定有人早想要教訓你。"
聽起來有點像風涼話。
"我平常這麼惡劣嗎?"佟妍嘆了口氣。
"開玩笑的啦,我想只是有人好玩、惡作劇。"
"我們有認識好玩、愛惡作劇的朋友嗎?"
"那想想看,你最近有沒有什麼怪異的事情發生?或身邊有沒有什麼怪異的人?"
佟妍馬上浮起房東那雙偷窺的眼睛。
"我們房東常常在我回家的時候,躲在窗廉後面偷偷地瞄我。"
"房東?"
"沒錯,房東。"
"你怎麼以前都不說?他有沒有對你……"
"沒有!"
"以前沒有,並不表示現在沒有,也不保證以後不會有。"
"但是我又不能確定那就是他!"
"至少他有很大的嫌疑啊!"
"那我要怎麼做?總不能這樣就報警抓他,說不定還被警察飢笑浪費國家資源!再說,萬一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那不是很尷尬?"
"那你還想得出有誰嗎?"
佟妍在電話這邊搖搖頭。
"那還有誰?我……"
突然間──
"那個被我拒絕的學生家長,會是他嗎?"
"硬要你當後母的那個?"
"最後一次見面很不愉快,我話也說得很不客氣,那天他的臉色很難看,之後再也不帶孩子來了。"
"嗯!惱羞成怒,他也有可能!"
佟妍像泄了氣的皮球。
"我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你今年可能犯小人,看這個樣子,對方一定還會再有動作。"
"你別嚇我!難道真要報警?"
佟妍不算膽小的女孩,但覺得阿媚說得有理,事情才剛開始。
阿媚想了個"好主意"。
"報警,不曉得警方會不會覺得小題大作?反正我們也認識一個警察,乾脆先找他商量,問問他的意見。"
"等一下!我們什麼時候'認識'一個警察?"
"就是'他'啊!"
阿媚一副"你明知故問"的語氣。
沒錯,佟妍是明知故問,不僅明知故問,甚至借題發揮,找到出悶氣的地方。
"我沒認識什麼警察,我只知道自己被警察抓過!再要說我招惹了誰,那個鴨霸條子嫌疑更大,他一副恨不得整死我的樣子,你一說,反而提醒了我,說不定照片就是他寄的!"
"你跟他上輩子一定有仇,才會對他成見這麼深。"
佟妍不滿地抱怨:"阿媚!是你太不夠意思了!我現在有難,你還凈想着這些無聊的事!"
"天地良心!我是真心為你着想!好歹人家也是警察,比較有經驗,知道怎麼處理。再說,他和你姐認識,我想基於這層關係,他不會敷衍,也不會不理不睬!尤其現在一切都還沒頭緒的時候,他多多少少可以給些意見、幫上忙的。"
佟妍這邊默不作聲,像在思考。
阿媚委屈的語調再下一城:"其實你不該給我扣這樣的帽子,我們幾年的交情了,我才不會為了男人,不顧你的死活。"
佟妍自覺理虧。"好吧,我道歉!算我誤會你了。"
"這麼說你願意找他幫忙了?"阿媚的聲音高揚了幾分。
"奇怪,我怎麼覺得你好像很興奮的樣子?"
阿媚清清喉嚨:"怎麼會?不過既然我們和他有緣,將來的事怎麼發展,誰能預期呢?"
"我又還沒答應找他!"
"小姐,拜託!別再ㄍㄧㄥ了。"
"問題是我們怎麼找他?又沒他的電話!"
"別的事我不敢說,男人的事就交給我吧!這方面我比你懂太多了。"
佟妍心裏嘀咕,直翻白眼。
"喔!對了!"阿媚要掛電話時,臨時才想起重要的事沒問:"他叫什麼名字?"
"馬──星──辰!"佟妍低吼。
阿媚那邊已經掛上電話。
佟妍望着話筒不可思議地搖搖頭,掛上話筒,整個人向後,往床上一倒,重重地吐了一口長氣。
佟妍和阿媚補習班下了課出來,直接走進附近的一家。Starbucks。
馬星辰和丁堯中已經坐在裏面。
阿媚拉着佟妍疾步走向他們。
少了執勤時的那件刑警背心,今天兩人給人的感覺輕鬆多了,只是合身的T恤緊緊貼在他們寬闊的胸膛,讓他們實在很難不成為女孩子矚目的焦點。
丁堯中起來招呼兩個女孩子人坐,而馬星辰卻一動也不動。
佟妍覺得自己又呼吸到一股令人衝動到想翻臉的空氣。
大家都坐定后,丁堯中看了馬星辰一眼,馬星辰先開口──
"這是我的同事──丁堯中,外號'柱子',叫柱子比較好記,上次也見過,你們應該有印象。"
兩個女孩先前並沒什麼深刻的印象,一聽外號之後,才覺得人如其名。馬星辰已經算是高大的體型,丁堯中更大他一號,約有一九○公分,加上壯碩的體格,叫他"柱子",真是實至名歸。
馬星辰看着阿媚。"是你打的電話?"
阿媚點點頭,臉上罩着微醺般的紅暈。
"你說這個丫頭惹上麻煩了?"
丫頭?佟妍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居然敢叫自己丫頭!
俾妍抿著嘴瞪着馬星辰。
問題是馬星辰到現在正眼都還沒瞧她一眼,簡直當她沒在現場!
阿媚催促着:"佟妍,把照片拿出來吧!"
佟妍沒有動靜。
"拿出來啊!"阿媚一邊說,一邊在桌下用腳踢踢佟妍。
佟妍慢條斯理地從包包里拿出信封,然後把照片倒在桌上。
馬星辰和丁堯中馬上拿起照片研究,兩人東看西看的,馬星辰把照片拼在一起,突然冒出一句,"吃相不怎麼好看嘛!"嘴角還有明顯向下癟的笑意。
佟妍一手抓回照片,站起來準備走人。
阿媚及時拉住她,小聲喊道:"別走!"
丁堯中拍了一下馬星辰的肩膀,臉上有責難的表情。
"是啊!佟小姐別生氣,小馬只是開開玩笑。"
佟妍、馬星辰兩人的目光又對上了,彼此都不怎麼友善。
接着馬星辰和丁堯中開始問了一連串問題,包括住家、工作情形、日常作息、平常接觸的人等等。大部分都是丁堯中在發問,馬星辰偶爾才開口。
"常回新竹嗎?"馬星辰問。
佟妍不太想答的樣子,阿媚手肘撞了佟妍一下。
"兩、三個禮拜回去一次!"阿媚逮住機會插上一句:"馬警官好像認識佟妍的姐姐?"
"我和佟莉是高中同學,怎麼,你姐沒告訴過你?還是你根本不敢跟你姐姐提到我?"
果然是見縫插針,針針要見血。不過這倒讓佟妍鬆了口氣,原來只是同學而已。
就說嘛!從沒聽姐姐提過,一定不熟,說不定姐姐根本不記得這個人!
阿媚聽了也鬆了口氣,只是同學而已嘛!
丁堯中把重心拉回主題來。
"最近有沒有比較異常或衝突的事發生,我是指在收到恐嚇信之前。"
"恐嚇信?"佟妍和阿媚互相看了一眼。
"是的,這種恐嚇信件,開始警告的意味濃厚,接下來的後續動作會接着出現,要不勒索錢財,要不就會進行報復行為。"
佟妍撥撥頭髮,掩飾心裏的緊張,故作輕鬆。"說不定只是一場惡作劇。"
"如果你直覺是惡作劇的話,相信你也不會找上我們。"馬星辰傾身向前,表情認真、嚴肅地正視佟妍。
佟妍看了阿媚一眼,發現她正在偷偷打量馬星辰,佟妍忍不住在桌下腳踢她一下。
看阿媚咬唇,忍氣吞下這一記"悶腳",佟妍極力忍着不笑出來。
回過頭來,又瞥見馬星辰銳利的眼光,佟妍的臉也馬上嚴肅了起來。
丁堯中再重複一次。"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問題?"
"你身邊最近有沒有比較怪異的人或事件。"
阿媚搶答:"她的房東會偷窺她,還有一個學生家長一直要娶她當後母。"
馬星辰皺眉。"房東?"
丁堯中好奇。"學生家長?"
兩人幾乎同時說出。
佟妍覺得尷尬極了,尤其阿媚不僅把自己告訴她的話鉅細靡遺說出,甚至加油添醋多了許多自已的想像。
佟妍頻頻發出警告的目光。
丁堯中沉吟了一下。
"目前雖然有兩條線索可循,可是沒有確切的證據,我們一時也不能採取什麼行動,只有暗中調查清楚,我們也會知會一下你轄區的派出所多巡邏一下,目前所能做的就是這些。"
馬星辰低頭寫了東西,然後遞給佟妍。
佟妍還在猶豫,有人已經在桌下回踢她一腳,於是佟妍伸手接下。
"這是我手機的電話,有什麼事直接找我。"
佟妍本來想把紙條直接交給阿媚算了,結果還是忍住,先收進包包。
丁堯中試著安慰佟妍:"其實也不用太緊張,說不定真是玩笑一場,平常提高警覺,少出入不當的場所,別替歹徒製造機會。"
馬星辰補了一句;"自己要多收斂一點,老是莽莽撞撞的,難怪惹了誰都不知道。"
佟妍桌下的手不自覺又掄成拳頭,好不容易對馬星辰有稍稍那麼一點點改觀,心想這個人也許不像外表那麼冷酷,維持不到兩分鐘,他又讓人恨得牙痒痒的。
馬星辰看了看錶,直接對著佟妍說:"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既不是詢問,也不像禮貌性的應酬,根本就是一道不折不扣的命令!
阿媚的臉色一陣不自然,但很快地掩飾住。
"我才不用你送,我自己會回去。"佟妍不領情地拒絕。
"你以為我時間多,閑著沒事幹?我陪你回去一趨,是要了解一下你周邊的環境、情況。"
這有點像自作多情地挨了一巴掌,佟妍勉為其難地不作聲。
丁堯中也順勢提議:"那我送李小姐回去。"
阿媚本想拒絕,但想想有人送,省點車錢也好,而且由警察護送,絕對安全無虞,也就不推辭了。
四個人走出店外,丁堯中的重型機車就停在附近。
四個人走到機車前。
佟妍忍不住讚美了一句:"哇塞!好酷的車。"
馬星辰揚著眉看了佟妍一眼。"這是柱子的大老婆!平常人還不能上的。"
阿媚心裏犯嘀咕,搞了半天要坐機車,雖然是部拉風的好車。唯一慶幸的是,還好自己今天不是穿窄裙。
丁堯中拿出預備的安全帽遞給阿媚。
阿媚戴好后,跨坐上機車。沒想到機車的設計,坐定之後竟是和丁堯中貼得那麼密合,阿媚不得不伸手搭在他肩上,擋開一些距離。
佟妍心裏晃過一個念頭──多麼相配的一對啊!
可惜坐在車上的兩個人,看不見自己的影像。而且阿媚這時迷戀的是她身邊這個霸道的粗魯男子。
"我們先走了!"丁堯中招呼。
馬星辰擺了一下手。
車子呼嘯離去。
剩下兩個一直不太對盤的人,空氣一下凝重、尷尬了起來。
佟妍看着馬星辰,沒出聲。
馬星辰也沒半句,帶頭就走,佟妍只好在後面跟上。
過了兩個街口,佟妍忍不住對著馬星辰背後大喊:
"就算我們要走回家,你也該先問我住哪裏、往哪個方向走吧?"
馬星辰仍多走了幾步才停下來,回頭瞪視著佟妍。
這種不友善的訊息,只有激得佟妍用更挑釁的目光回應,佟妍不懼地停在馬星辰面前。
"找不到停車位,所以車子停得比較遠。不管做什麼事,要沉住點氣,丫頭!"
佟妍臉色陰沉地回應:"沒有人叫我丫頭,所以我也不認為那是你能叫的!"
馬星辰更逼近佟妍,目光不轉地盯着她。"我想怎麼口叫你,就怎麼叫你!"
這個人怎麼這麼無賴?
隨着他一步步逼近,佟妍強作鎮定。"你到底想怎麼樣?"
馬星辰逕自打開佟妍身後一輛跑車的車門,要是換了個別的時空、人物,佟妍可能連口哨都吹出來了,跑車耶!警察開跑車!
"上車!你以為我想怎麼樣?"
馬星辰臉上玩世不恭的表情,令佟妍想打得他滿地找牙,如果她有這個能耐的話。
兩人對峙了幾秒或幾分鐘,馬星辰拉開車門。
"上──車!你要自己進去,還是要我'幫'你?"
佟妍直覺相信如果不上車,他真會"幫"她!而她不願去想他要怎麼"幫"自己,只好不情不願地坐了進去,然後重重地關上車門,至少代表她的"抗議"。
馬星辰看了她一眼后,才繞過車身到駕駛座,緩緩發動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