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經過了兩天的觀察，他終於驗證了那位陳小姐所說的話，果然每晚時間一到，他的海格──現在叫胖胖的貓咪就會消失，然後九點一到，他又可以看到它大搖大擺的回來。
他發現自己居然羨慕起一隻貓來，起碼時間一到就有人餵食，不必擔心餓肚子，像他這會……就餓得要命。
打開冰箱，除了啤酒、可樂之外，空空如也，連一顆雞蛋都沒有。再打開冷凍庫，想看看是否有水餃或是其他微波食品，可是……空蕩蕩的冷凍庫好像是在嘲笑他。
沒有……連一粒水餃都沒有。
“唉……”
正在放大假的他其實並沒有放假的命，一有多的時間，他還是會不自覺的畫起設計圖，尤其靈感湧現時幾乎停不下筆，以至於餓到像現在這樣，肚子裏好像有一群士兵在打鼓。
看看錶，已經是晚上十點多，外賣的Pizza或是餐廳都已經打烊了，若要走出這個社區去找吃的，他擔心自己會餓死在半路上。
看着吃得飽飽的胖胖在地上翻着圓滾滾的肚子，他就想起一個填飽肚子的方法，這時遠親真的不如近鄰了。
門鈴響了，陳芮築由大門上的貓眼看到是隔壁的鄰居，才放心打開門。
“胖胖回去了啊！”她以為他是來找貓的。
“我看到它了。”
“那你有什麼事？”時間不早了，他來找她最好是有什麼要緊的事。
“我想向你借東西。”他有點不好意思的說明來意。
“借東西？借什麼？”
“吃的。”
“吃的？！”
“我快要餓暈了。”他向她招認。
陳芮築差一點笑出來，但她很有同情心的忍住了。“你要借什麼？我有泡麵、冷凍水餃，還有需要微波的義大利面。”她是一個怕餓的人，所以家裏總是準備很多吃的東西。
“微波義大利面要多久？”
“四分鐘。”
“就這個！”他已經飢不擇食。
“我去拿──”
“可不可以順便……”他的聲音有點虛弱。
“幫你微波嗎？”她猜的。
“如果不麻煩的話。”
“怎麼會呢？”她有點咬牙切齒的說。
結果蕭在旭在等義大利面微波的這四分鐘裏，先吃了她明天的早餐──吐司，而她更貼心的泡了一杯熱可可給他，把他當成胖胖一樣的照料。
他從來沒有想過微波的東西可以這麼的可口、這麼的美味，他從前是不吃微波加熱的東西，但現在……他發現了微波食品的可愛之處。
“我該怎麼謝謝你？”飽食一頓之後，他甚至願意給她全世界。
“只要別叫錯我的姓。”
“不會了，我知道你是……”他故意頓了一下，“陳小姐。”
“只要你不叫錯，‘陳小姐’這三個字就等於是‘芝麻開門’，你想借什麼都有，只要我做得到的，我也會幫你，但如果你再叫錯一次……”陳芮築認真的警告他，“我就不會再開門。”
“聽起來很公平。”這下他確信自己不會再叫錯。
“那麼你以後借東西會很方便。”
“陳小姐，我知道這麼說你可能會很生氣……”蕭在旭很小心的開口，“但如果讓我付點錢給你，我會心安理得些。”
“付錢？！”
“海格都是你在喂，我又──”
“蕭先生，胖胖吃不垮我，而你這一盒微波義大利面也不過四、五十元而已，我還供應得起，你不必擔心我會破產，好嗎？”陳芮築幽默又爽快的說。
“陳小姐，你真是一個大方又豪爽的女生。”蕭在旭欣賞的道。“不然這樣好了，明天晚上的晚飯由我來買，我拿到你這裏吃。”
“你要買我的份？”
“當然，大家有來有往啊！”
“那胖胖的呢？”
“我買魚罐頭，兩打夠不夠？”
“夠了！”陳芮築笑咧了嘴，“夠胖胖吃半個月，它該減減肥了，平日吃得太營養，別說叫它捉老鼠，我怕它連我們都追不上。”
“我同意！”蕭在旭哈哈笑，“那隻又懶又聰明的貓該減肥了。”
“那你會買什麼？”她隨意的問。
“你想吃什麼？”
“我不挑食，你隨便買。”
“你真好伺候。”他和她彷彿相識已久的朋友似的，交換了個微笑的眼神。
蕭在旭到隔壁吃晚飯，好像成了一種習慣，有時是她準備，有時是他買過去，再加上海格──就是胖胖，現在幾乎天天是兩人一貓一起用晚餐。
不只如此，吃過晚飯後，蕭在旭還會留下來陪她看電視，就和胖胖一樣。當看到節奏比較慢，而他又不是很感興趣的韓劇時，他就會嚷嚷着要她轉檯，每到這種時候，陳芮築就會皺起眉頭，然後重複着和前一晚一樣的話──
“蕭。”省去了先生二字，她現在都直接叫他的姓，“你家有電視吧？”
“有，而且還是電漿電視。”他自豪的回答。
“那你為什麼不回家去看你想看的節目？”
“哦。”他不置可否的回答。
“我想看韓劇。”她又道。
“那廣告的時候總可以轉檯吧？”想到自己畢竟是“客人”，所以他妥協的退讓。
“我不喜歡拿着遙控器摁來摁去！”
“你偶爾也該看看新聞嘛！”
“我不喜歡新聞。”她明白的告訴他。
照理說這時蕭在旭就該回家去了，但是他沒有，他依然賴在她家的沙發上，好像這張三人座沙發已是他的專屬位子，而胖胖就窩在沙髮腳邊，像個局外人般的冷眼看着他倆搶電視。
蕭在旭也會趁陳芮築離座拿東西時快速轉檯，有時看到好笑的綜藝節目，他會哈哈大笑，好像把她當成好哥兒們或老夫老妻一般，在她的面前，他不必硬裝出什麼帥哥、型男的姿態。
等陳芮築拿了零食或咖啡回座后，她又會搶回電視主控權。
“陳。”他也省略掉了“小姐”那麻煩又疏遠的稱呼，直接叫她的姓，“你的工作真的沒問題嗎？”
“嗯，他們應該不會騙我啦。”她邊喝咖啡邊回答。
“這段時間如果你需要錢……”他大方的允諾，“我可以借你，不用和我客氣。”
“我們非親非故的……”陳芮築看他一眼，“你不怕我借了錢就跑路？這房子是租的，我隨時可以收拾行李走人。”
“我相信，你不是這種人。”蕭在旭投給她一個她真不識好歹的眼神，“反正有需要時就來找我。”
“我有積蓄！”
“好，我只是提醒你一下。”
“蕭，為什麼你會有這麼長的假？”她記得他說過他有一個月的假期，這讓她很好奇，“你的行業特別嗎？”
“不是多特別，但是辛苦。”
“哪個行業不辛苦？！”她輕哼一聲，“不說了，看電視啦！你看看胖胖多安靜。”
“它是貓！”
“你是人，更應該識趣些。”
“還沒有九點。”
“沒有人規定你九點才能回去。”
“但是我要等胖胖。”
“蕭……”陳芮築給了他一個衛生眼，“胖胖知道回家的路！”
“欸，你這人不太懂待客之道哦！”他理所當然似的抱怨，“我說九點就是九點嘛！”
“那就請你保持安靜！”
蕭在旭是沉默了一會，安靜的陪她看韓劇，但是劇情走向常令他坐不住。
這些文藝連續劇不是灑狗血就是搞癌症、悲劇來賺人眼淚，世上哪來這麼多的癌症病患啊他實在快看不下去了。還有什麼哥哥愛上“妹妹”，雖然沒有血緣關係，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陳，這情節不會太老套嗎？”他忍不住和她討論，“男主角知道她不是他的親妹妹嗎？”
“當然知道。”
“那就放膽去愛啊！”
“可是女主角一直當他是‘哥哥’。”
“那就算了嘛！”
“那還演什麼？！”陳芮築忍耐的看看錶，再十分鐘就九點，她就可以解脫了。“蕭，我承認編劇的智慧沒有你高，可以嗎？”
“我看我還是先回家吧！”蕭在旭起身，“不然我們兩個可能會打起來。”
“你說對了！”在他面前她也不必裝淑女，保留什麼形象，“你先回去吧。”
“明晚要吃什麼？”
“我會鹵一鍋牛肉，我們吃牛肉麵。”
“很好，我喜歡牛肉麵！”他滿意的笑，“多看點有營養的節目吧！”
“出去！”她佯裝生氣的指門。
“女生就是女生。”他嘆息。
“你明晚若想吃到牛肉麵就閉嘴！”
“是，女皇。”蕭在旭邊吹口哨，邊帶着笑容的走出她家。
陳芮築也笑了。這男人……真是叫人又好氣又好笑，看來她很難把他趕出她的生活了。
原本說好要帶晚飯回家，但是蕭在旭突然一通電話要她到社區停車場和他會合，陳芮築雖然很想看韓劇，但她還是赴約了。這種感覺怪怪的，有點像是約會，可是又不像。
走到停車場，看見他站在一輛黑色賓士休旅車旁，陳芮築瞄了一眼，眼神有點納悶。
“我的車怎麼了？”眼尖的捕捉到她的眼神，他直接問。
“我以為你會開跑車。”
“那太招搖了。”
“男人不就是喜歡招搖嗎？”陳芮築瞄他一眼，“尤其是成功的男人。”
“我算成功的男人？！”他想謙虛，可是忍不住上揚的嘴角帶着一絲驕傲。
“能夠放一個月大假……”她有些羨慕又有些嫉妒的說：“應該算是成功吧！”
“海格先餵過了嗎？”兩人上車后，他發動車子問。
“是胖胖！”她糾正他。
“叫海格我會覺得它還是我的貓，可是叫胖胖……”他有點吃味的道：“我會認為它是你的貓。陳，我是那隻貓的‘原始主人’吧？！就算它現在覺得你‘好像’才是它的主人，但事實就是事實！”
“你是在和我搶貓嗎？”陳芮築失笑。
“我是和你講清楚。”
“那要不要打監護權官司？”
“有必要的話。”他正色，“因為它住我家，但餵食的人大半是你，真要進法庭的話，搞不好我們倆的勝算是五五波。”
“你當胖胖是小孩嗎？”陳芮築笑得好誇張，“蕭，如果你把它當小孩，那就要記得喂它，不能光是帶它回家就不管了。”
“我前陣子碰到一個難搞的客戶，才會比較忙而疏忽了。”蕭在旭很冤枉的解釋，“如果我是那麼差的主人，海格還可能活着嗎？”
陳芮築不再和他爭辯的搖搖頭。
“天啊！我們在爭什麼？”他突然不可思議的驚呼，“我們是在講一隻貓吧？”
“我可是把它當家人。”
“我也是。”
“如果有天我得搬走……”她想到就覺得很捨不得，“我希望能帶走胖胖。”
“你別想，海格是我的！”
“我可以給它更好的照顧！”
“我也可以。”
“你連自己的胃都顧不好。”陳芮築點出事實，然後嘿、嘿冷笑兩聲，“等你又碰上一個更難搞的客戶，忙得沒日沒夜的時候，你說不定會求我帶走胖胖呢！我沒說錯吧？”
“陳，你這麼說真殘忍！”
“但這是事實。”
“很沒有人性。”
“養只貓卻又不好好照顧才是沒有人性。”她和他說話一向是直來直往，不需要拐彎抹角，“不高興就叫我下車啊，我不會有第二句話。”
“我風度沒有這麼差。”他偏過頭對她笑笑，“我早習慣你的伶牙俐齒了。”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她並不擔心，只是想要知道的，或許他要帶她去的地方她並不會喜歡。
“到了你就知道。”
“最好不是我會掉頭就走的地方喔。”
“哪些地方會讓你掉頭就走？”他知道這女生有個性，但就不知道她可以有個性到什麼程度。
“等下你就知道了。”陳芮築挑眉。
“我開始有壓力了。”他自嘲。
“活該！”
“但我認為這地方你一定會很愛。”
“蕭，你不是我肚子裏的蛔蟲。”
“你一定愛！”他有把握。
“那我就不玩‘掉頭走’的戲碼。”她眨眼保證。
蕭在旭帶她來到了有名的饒河夜市，陳芮築果然愛死了這個地方，又有吃又有得逛，心情可以完全的放鬆，不像是逛百貨公司或是精品店，那些高價又精緻得令人買不下手的東西只會叫人心痛。
陳芮築心情大好，吃了肉圓、蚵仔煎、炸天婦羅，還有海鮮羹、麻辣臭豆腐，她的胃口叫蕭在旭猛搖頭，不解她都把東西吃到哪裏去了。
“陳，你以後最好嫁給開小吃店的男人。”他保護的擁着她的肩，兩人很自然的從夜市這一頭一路晃到另一頭。
“這裏每一樣小吃都好吃啊！”
“總要留給媒人打聽啊！”
“都什麼時代了！”
“所以你不擔心你會嫁不出去？”
“你沒看到最近的一則報導嗎？”陳芮築總是有理，“已婚婦女的幸福感比未婚婦女的幸福感低，也就是說……沒有結婚的女性比較快樂。”
“那只是一項研究報告，又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
“但它是事實！”
蕭在旭並不回應。他知道現代人愈來愈不想結婚，覺得婚姻是包袱、束縛、累贅，可是只要嫁對人、娶對人，不是就可以得到幸福嗎？男人和女人都不應該對婚姻悲觀，該抱着期待和希望。
“怎麼？懶得和女人爭辯？”
“我又說不過你。”他做出委屈的表情。
“蕭，你是懶得和我辯吧？”
“只要對的男人出現，你的觀念會改變的。”
陳芮築仰頭看看他。她和他到底算什麼？鄰居？朋友？或是男女朋友？如果從外人的眼光來看他倆此時的姿態和談話，應該會認為他們是一對情侶，可是……他們是嗎？
注意到她在仰望着自己，蕭在旭有點納悶，他低下頭，用關注的目光回視她。“怎麼了？”
“為什麼帶我來夜市？”
“天天在家吃，總要換換口味啊！”
“只是這樣？”
“我的假期快要結束了……”他居然有些感傷，沒想到一個月可以過得這麼快，他幾乎是除了畫設計圖之外就和她混在一起，這樣的日子就要告一段落了嗎？“以後一忙起來，不知道要多久才會碰到面。”
被他這一講，她也才覺得時間過得真快，那家室內設計公司要她明天去交一些資料，大概這兩天就要去上班了，等她開始工作，應該也不會有太多時間去想到他吧！
“你呢？什麼時候去上班？”他一直是關心她的。
“明天就可以確定了。”
“如果你開始上班，那麼海格……”
“我不會忘記喂胖胖的，再忙都不會。”說完她不着痕迹的從他的手臂下滑開。他們不是情侶，從他的語氣聽得出他並沒有那個意思，所以他們不必這麼親密，她絕不是自作多情的女生。
“以後沒時間陪你看韓劇了。”他一臉遺憾的表情，好像真的很失落。
“你哪是‘陪’？！你是搗亂！”
“我待在你身邊耶。”
“你又不像胖胖那麼乖。”
“我說過我不是貓。”
“所以胖胖是比你更好的伴。”
“你又侮辱我！”蕭在旭露出受傷的神情，“照你這說法，好像很高興以後不用每天晚上看到我？”
“實話會傷人。”她故意裝出不敢說的表情。
“陳，你真是一個無情的女生。”
“我哪會無情？是你表現欠佳！”
“哪個男人要把你當女朋友之前，最好要先考慮清楚。”他有點開玩笑又有點像是肺腑之言的說道：“你太理性、太會傷男人的心了。”
“是嗎？”她不以為然的問，“你是在批評我不夠甜、不夠柔、不夠善解人意？”
“陳，你和甜、柔這樣的字眼是連不在一塊的。”蕭在旭坦白的告訴她。
“你是說……”她生氣了，“我是男人婆”
“你也不是男人婆，你是……”他注視了她好一會，“你太聰明、太直接，男人……或許會想要單純一點、嬌媚一點的女生。”
“蠢！”陳芮築以一個字表達她的想法。
“你看你！”他馬上以“逮到了”的表情指着她。
“男人真是蠢！”
雖然被罵蠢，但蕭在旭還是很有氣度的不跟她計較。
“陳，你敢不敢射氣球？”看見前面的幾個攤位，他忽然問她。
陳芮築馬上眼睛發亮。“只是射氣球，又不是叫我吃氣球，有什麼不敢的？”
“那抓娃娃呢？”
“我是高手。”
“打彈珠？”
“我通常可以打到十排以上，很多打彈珠的攤位老闆一看到我就想收攤。”陳芮築驕傲的說：“還有彈乒乓球到杯子裏，我的紀錄沒有任何女生破過。”
“你真這麼行你是投資了多少錢、多少時間在這些玩樂上？”蕭在旭微笑。
“花不了多少錢，反正只要有逛到夜市……”她聳聳肩，“我就會手癢。”
“我也是。”蕭在旭承認。
“你也愛這些？！”陳芮築喜出望外，好像找到知音一般。
“生活調劑嘛！”他攤攤手，“我可是高手哦！”
“那你最好大顯一下身手，因為我也是高手！”
“比了才知道！”他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