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為了躲避屠龍的追殺,高韙昭並不回他的住處去、也不肯上醫院治傷,帶着溫明娟就投宿在飯店裏。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也為了方便照顧高韙昭,於是兩人就只能勉為其難的同擠一間房。

溫明娟用她的小外套重新幫高韙昭綁縛一次,讓他在床上稍事休息,以期別再牽動傷口,她則到飯店附近尋找西藥房,看能不能買到一些應急的藥品。

天色已暗,又下起微微小雨,溫明娟身上穿得單薄,她不禁哆嗦。四下找找,好不容易瞧見了西藥房及快餐店,她得趕緊帶藥品、繃帶及晚餐回去。

她擔心他的傷不好好處理,怕是要二度感染,紅腫、潰爛甚或引起什麼不得了的病症便更糟。將整罐碘酒幾乎是用倒的灌進他手臂上的傷口,而高韙昭只皺皺眉,哼也沒哼半聲。

溫明娟一向怕血,上藥的時候她的手腳發軟,頭也發昏,更有一種想吐的慾望,但她死命的強忍着。高韙昭為她做的犧牲太大,她總不能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還畏畏縮縮?

草草幫高韙昭上了葯,又打發了晚餐,溫明娟老覺得自己有些頭重腳輕,但她得照料傷得不輕的高韙昭,於是也不管自己那一丁點的不舒服。

她審視着高韙昭仍緊鎖眉頭睡着的臉,難過地喃喃自語,“你一定很痛吧?”

溫明娟替他蓋好被子后便一屁股坐在地上,並半靠在床邊。

今晚,她必須守在這兒照顧高韙昭。

不知過了多久,高韙昭倏地警覺的驚醒過來。是他的手,不經意的碰觸到趴在床緣睡着的溫明娟的身體。那溫度,燙得讓他連一秒鐘也不敢多作遲疑的清醒。

“明娟?”溫明娟濁重而快速的呼吸聲聲敲擊着高韙昭的內心。

“明娟。”高韙昭心慌意亂的搖着身旁的溫明娟。

他必須儘快的搖醒她才行。

“快醒醒!你……你怎麼這麼燙?”他又探了探溫明娟的額頭。

熱烘烘的,簡直嚇人。

他趕緊縮回手。

溫明娟病了,她正發著高燒。

“怎麼會這樣?”他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一回頭,赫然看見左手臂上溫明娟的為他綁縛的小外套,他終於恍然大悟。

“真是。”他叨着,又繼續搖着溫明娟叫喚:“你快醒醒!”

“怎……么……了?”也不知搖了多久,才傳來溫明娟有氣無力的回應。

“你發燒了,燙得嚇人,我得帶你上醫院去。”高韙昭說。

“不要……你不……是……躲警察……和……屠龍……的嗎?還去?”溫明娟虛弱的應了應,連眼睛幾乎是睜不開的。

“你燒得太厲害。不去急診,不怕掛掉?”

“不會的……你……都……不怕掛……了……我……我……一點……感冒……而已……不……怕。”她意識不清,但卻仍懸着高韙昭的顧慮。

“你不怕,我怕。”高韙昭斬釘截鐵的說。

才說著,他馬上翻下床,一把抱起早已癱軟的溫明娟便急忙往外奔。

“你……的手……傷口……傷口……不要……不要用力……快……放……我……下來。”她企圖制止高韙昭,她怕他才剛止住血的傷口又因用力抱她而再度迸裂,又怕一上醫院可能引發的凄慘後果。

但她力不從心。

真的力不從心啊。

甭說她現在這副軟弱無力的樣子,就算她沒發燒,好手好腳的,也敵不過高韙昭那孔武有力的雙臂。

所謂人在情急之中方能見到真情,這句話說的正是這個道理。高韙昭若為了白已的傷,他是絕對不肯上醫院去的,但為了病重的溫明娟,他連考慮也不多加考慮,即使明知山有虎,他也得勇往直前。

怕只怕溫明娟有個萬一。

因為,這個賭局,他輸不起。

抱着意識已半模糊了的溫明娟,高韙昭急忙招來計程車。司機還不時從後視鏡里偷瞄這兩個怪異的人——一個渾身是血的大男人抱着一個看起來病奄奄的女人。不過這時刻還敢出來混飯吃的,也多半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世面兒得多了,也就沒什麼大不了的。

車上的電子鐘顯示着:四點三十六分。

這時刻除了大醫院的急診室之外,他沒別的更好選擇。報給司機離得最近的醫院名稱后,高韙昭輕拍溫明娟的臉頰。

“你別睡!聽見了沒?”他瞧她呈現半昏迷的狀態,心裏十分着急。手裏傳來溫明娟滾燙的熱度,他心頭的溫度卻相對的越來越低。

“明娟!跟我說話。說什麼都好。”

他又拍了拍溫明娟的臉頰,只想喚起她的意識。

“我好……難過……要……說……什麼?”驀地,溫明娟氣若遊絲的回應高韙昭。

“隨便。”

溫明娟半夢半醒的,渾身飄飄,望着高韙昭的手臂,她模模糊糊的想起了他手臂上那朵一直沒機會看清楚的刺青。

“你……手臂上……的刺青……刺……的是……什麼?”她問。

“是……”高韙昭忖度了半晌,這個問題,若是平時,他一定拒絕回答,但此時此景,他不得不回答。“是麒麟。”

“為……什……么?”溫明娟呼吸既弱又急,她根本快說不出話來了。

但高韙昭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問:何以他要選擇麒麟這個圖騰?

“欸!”高韙昭撫着溫明娟的長發,他從來也沒嘗試解釋這件事的緣由,突然要他回答,真的好難。

可是為了讓溫明娟努力集中意志力,他再怎麼樣也得說,“麒麟又叫四不像,而我,就是個四不像的人。”

“你……怎麼……會……是?”

“你曾說小藍莓的成績一向優秀,所以很訝異她做出這種令人不能接受的事。但事實上,成績好就代表沒問題嗎?也許老師都是這樣認為的。可悲的是,往往這樣的孩子才更容易被人所忽略他的問題所在。”

“不……懂。”溫明娟有氣無力的說。

“我以前就是那種成績好卻很自閉的人。”

“是……嗎?”溫明娟整個人身體、魂魄都飄飄蕩蕩、恍恍忽忽的,高韙昭的話,片片斷斷的滑過她的耳際,她聽不真切,組合不出一個具體的意念來。

“你不明白的,我一直很討厭周圍的人,包括討厭自己。”

高韙昭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溫明娟再也沒能力聽得清楚,天啊!她的頭好昏。

她的手酥軟的垂落在高韙昭的胸前。

好不容易挨到醫院,豆大的汗珠已濕透了高韙昭的衣衫。懷裏的溫明娟幾乎是失去知覺,天曉得這個高燒怎麼來的如此猛急?

該不會是着了涼又加上水土不服?

他以最快的速度抱溫明娟上病床,醫護人員立即涌了上來,迅速的測量病患的體溫,這結果令人吃驚,竟高達有四十一度。

高韙昭的左手臂血流似蛇行般的順勢往下淌,剛剛才止住血的傷口,又因使勁抱着溫明娟而再度迸裂,地板上正快速的匯積成一小灘一小灘的血漬,點點滴滴,暈染開來。

“先生,你的傷要趕緊止血、打抗生素、否則會發炎、感染。”一個年輕的護士好心的提醒高韙昭,“小姐交給我們行了,你快去掛外科急診。”

“不必管我!”對於護士的好意,高韙昭顯然一點也不領情,“快醫治她!”他一急,說話的分貝便相對升高。

“不行!這樣拖下去怎麼得了?小姐我們會儘力診治的,你不要擔心。”護士又繼續叨念。

“我說不用就不用!”

高韙昭的氣勢着實很震懾人,那年輕護士嚇得趕緊閉上嘴。

凌晨近五點鐘的急診室里,帶着點點的肅殺之氣。

直到六點左右,退燒藥劑初初奏效,溫明娟的體溫開始下降,意識也逐漸恢復,她見高韙昭寸步不離的守在她的病床邊,手臂上又染了新血,心裏很難過。她明白那是用力抱她來醫院的結果,於是她有氣無力的央求高韙昭讓醫生治傷,好說歹說的,他才肯乖乖就醫。

這回溫明娟的燒來得又猛又急,醫師診斷的結果說是肺類。大抵在高韙昭家客廳不慎睡着那時已染了風寒,又為了替高韙昭止血脫下小外套。在東北季風吹襲下的小雨中,凍壞了本就有點不舒服的身體。但她硬撐着照看高韙昭,結果釀成肺炎這厲害的病來。

燒退是退了,但過了幾個小時之後又捲土重來一次。反覆折騰,把溫明娟搞的七葷八素的,只能靠着點滴過活。這會兒,她已開始沒命的咳嗽,一聲聲,都讓高韙昭心疼不已,恨只恨不能代她受罪。

過了午後,急診室里起了一陣騷動,高韙昭擔心的事,這下子果然成真。

屠龍帶領着手下,鶴唳風聲、旁若無人的闖了進來。彷彿這醫院是他家開設的一般。惹得病患及其家屬都嚇得面如土色,就連醫護人員也不敢上前多說什麼。他們一個個橫眉豎眼的,一看便知道是上門來找碴。

“韙哥!你這馬子膽子倒不小,敢對老子耍手段?我看她分明是活得不耐煩了。”一大隊人馬站定位置,立即讓出一條路給屠龍。

“今天若不好好給她一點教訓,她簡直把老子當兒子看。”他一句句雖直指溫明娟的“罪狀”,但條條卻又是說給高韙昭聽的。

這就叫做指着和尚罵禿驢?

高韙昭早在決定送溫明娟來急診的時候,他就考慮過這種可能性,早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你不必說那麼多廢話,咱們開門見山的說吧。”高韙昭冷冷的看了屠龍一眼,“我跟你走,你不要為難其他的人,包括溫小姐在內。”

他企圖用自己作條件換得溫明娟的安全。

“不要。”聽了高韙昭的話,溫明娟想說什麼卻沒氣力,只象徽性的搖搖手。

“給我一點時間,你等着,等溫小姐的燒真正退下來了,我就跟你走。”高韙昭幽幽的對屠龍說道。

“你什麼時候變這麼有情有義的?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你別凈說這些廢話!”高韙昭又冷冷的望了屠龍一眼。

“成交。”忖度了半晌,屠龍答應了高韙昭。不費一兵一卒就能帶走高韙昭,那還猶豫什麼?他深知高韙昭的為人,一言九鼎,說話算話,高韙昭既然開口了,他也沒什麼好不答應的。

“不過我得把話說在前頭,如果你再耍花樣,不要說那丫頭了,就連這裏頭所有的人都會死得很難看,到時你可別怪我沒先提醒你了。”屠龍仍象徽性的警告高韙昭。

“你……不可以……”溫明娟動了動她不聽使喚的手說道。

“屠龍!我說會跟你走就一定會履行我的承諾。現在帶着你的兄弟退出急診室外,留給病患一個安靜的空間。”高韙昭執起溫明娟的手,看也不看屠龍一眼。

“你聽着,他們要的人是我,我去,事情才能圓滿落幕。”他坐下,認真的對溫明娟。“你不要覺得歉疚。”

“不可以。”溫明娟想說什麼,猛咳一陣,什麼也說不出來。

“你別說話,休息!我等你燒退再走。”高韙昭愛憐的拍着溫明娟的背。為了他,她才搞成這副德行,不管她心裏是否有他,他也一樣感動。

身後屠龍的弟兄們已慢慢散去,他們依照屠龍的指示守在各個可能逃逸的出口。頓時急診室內恢復了寧靜。

“要不要報警?”裏頭的醫護人員個個面面相覷,一臉驚魂未定的模樣。

“不必。”高韙昭淡淡的說道,“報了警,你們的麻煩會更大,只怕會永無寧日了。”

他並未特定對誰說這些話,只握着溫明娟的手輕描淡寫的說著,就好像喃喃自語般的。

但大家都懂他的意思。也沒人再多問一句話,愣了愣,便各忙各的去。

“高……韙……昭……”溫明娟的淚水滑過眼角,撲簌簌的落下,她的心裏很清楚,高韙昭這一去,根本沒有活命的機會。

她又於心何忍?

這些黑社會的人為什麼一定要這麼打打殺殺、甚至於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般,連眨眼都不眨?

但現下她連反對或反抗的能力都沒有,又如何阻止得了高韙昭?心裏一股腦兒的擔憂與難過拼湊在一起,揉成淚水,一滴滴都是痛。

“不要講話,你睡一下,也許等會兒燒就退了,要多休息。”他摸了摸溫明娟的臉頰,擠出了他那一貫似笑非笑的表情來。

“不要擔心,我會等你燒退再走。”他安慰她。

外頭的人馬倒是挺有秩序的靜靜等待,原則上,屠龍一行人也不敢過度張揚,怕引起警方的注意,那反而不妙。而高韙昭氣質沉穩的待在溫明娟的病床邊,也許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也許此刻只心繫佳人,無暇旁顧其他的事,倒是一點也不像即將引頸就戮的模樣。

直至下午三點多,溫明娟的燒已有趨於緩和的跡象。握在高韙昭手掌心溫明娟的手,也冰涼了許多。高韙昭黯然的凝視着溫明娟,心裏有太多不舍。

是該隨屠龍走了。

屠龍前前後後進來關心不下幾十回。

儘管還有續燒的可能性,但他也不能在這兒一直耗下去。

“明娟。”驀地,高韙昭輕輕叫喚。

“你保重。這次,我只能陪你到這兒了。把你帶出門,卻沒辦法安全的把你帶回家去,對你很抱歉,做不到我的承諾。”

“對不起。病好些,自己回南部去。千萬要小心安全。”

他緊握溫明娟的手慢慢的鬆了開來,並俯身在溫明娟的額頭上輕輕一吻。

“我走了。”他說。

“不要。”溫明娟想拉住高韙昭的手。卻是無能為力,只能任由高韙昭的手滑離自己的指尖越來越遠。

即使哭幹了跟淚也喚不回高韙昭。

她明白。

都是她,要不是她這麼沒用,發什麼高燒?得什麼肺炎?高韙昭也不會不顧自己的死活硬是送她來就醫。

就是她。

要不是她執意跟着高韙昭來台北,要不是她不聽高韙昭的話還留在那公園,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這一切都是她。

為什麼要走到這一步田地的時候,她才懂得什麼叫做後悔莫及?

為什麼要走到這一步田地的時候,她才曉得高韙昭對她用了多少情?

在他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外衣之下,對她卻報以最大的溫情。

用生命來詮釋這樣的愛。代價,是不是太大了些?

也許高韙昭正是抱必死之決心跟着屠龍離去,所以他毫不避諱的吻了溫明娟,好讓她能明了他對她的愛。

一個沒有明天的愛。

但,當她懂得什麼是愛,又懂得高韙昭愛她的時侯,只能眼睜睜看着她的愛遠離。

高韙昭。

這個名字正化作斑駁的心痛刻印在溫明娟的心頭。

回到學校上課已然過了兩天,這兩天來,溫明娟沒有一刻心情是安好的。有意無意,她總會想起高韙昭。陶慕維最近似乎也沉默許多,他也感受到什麼,明白了他小舅的心。原來他是喜歡溫老師的,才會願意犧牲自己來保護溫老師,他一點兒也不怪溫老師,反倒常過去安慰她,他總要溫明娟不要太過自責。

只是溫明娟再怎麼也無法不自責,她怎能不自責呢?若不是她,高韙昭還好好待在陶慕維家裏,也許翹着二郎腿看着電視;更也許怡然自得抽着煙享受人生……總之不會在屠龍的手上任由他宰割。

這下子不但藍韻玫沒回來,還賠進去一個高韙昭,她沒有理由原諒自己。

這幾天來,溫明娟本來洋溢陽光的臉,再也綻不出一丁點兒笑容來。除了大略對張婷玉及校長作些重點陳述外,其他的話,她並不想多說。她真的不曉得該如何才能不把它當一回事,甚至於就這麼忘了這件事。

她不能。

她不能忘記這一切。

更加不能忘記高韙昭臨去前的那一個吻。

難道她就註定要欠高韙昭一生一世,永遠沒機會償還?

同事們識趣的不在溫明娟的面前提起這件事,走過她的身邊,也總是拍拍她的肩,算是一種安慰。

對於這種結果,又有誰能多說什麼?

林伊檀這次也沉默了,但他沉默的外表下一顆心卻激昂澎湃。他老早感覺出高韙昭對溫明娟的情愫,只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此時的他,又該當如何?

如果不是高韙昭,溫明娟豈能全身而退?

可以毅然決然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護溫明娟,這樣的愛也許連他都自嘆弗如,他的心裏有說不出的滋味。

於是他選擇沉默,就像所有的人都選擇沉默一樣。

上完第一節課,溫明娟拖着佝僂的身軀蹣跚的走回辦公室。才一坐定,賴春香偷偷的遞過來今天的早報。

“你瞧!”賴春香用紅筆圈出一塊區域,好讓溫明娟能很清楚的看見。

標題上幾個醒目的大字寫着:大規模幫派火拚,傳為營救少主,不惜代價作保衛戰。北市凌晨動員大批警力掃平……

“是不是為了高韙昭啊?”賴春香壓低聲音問。

“什麼叫少主?”賴春香一愣一愣的,“你別亂想,這報導也不一定是說高韙昭的事。”

這標題下的敘述稍嫌簡略,所提到的台北區域、街道的名稱她也不熟悉,她無法從報導中得知是否跟高韙昭、屠龍有關。

更何況幫派火拚是高韙昭最不想見到的事。

在以前,她要看到類似的報導,總是要破口大罵一番,罵這些社會敗類、罵他們擾亂治安。可現在,她居然不想罵,甚至於寄予微妙的期望,她多期望真的是高韙昭的兄弟們知道他的處境而前去營救他。

這樣的改變,令她自己都不禁覺得詫異。

次日的第六堂課,溫明娟在自己班上課,她連日來的陰霾深深影響了全班的孩子。當然,還因了藍韻玫失蹤已近兩個星期未歸,陶慕維的小舅凶多吉少這兩件事,無一不和這個班級有關。所以班上的氣壓總是特別低,沒有人能像以往一般說笑,沉重而安靜。除了溫明娟講課及時而傳來的咳嗽聲外,完全感受不到這教室里還有四、五十個孩子在。

才寫滿一個黑板,溫明娟掌起板擦拂拭着,底下的學生起了一陣異常的騷動。

“老師……”

從極靜到噪動,這突然的改變讓溫明娟趕緊轉身探看情況。

“小藍莓……是小藍莓回來了。”

此起彼落的驚呼聲劃過這學校的寧靜,連隔壁幾個班也受紛紛擾嚷起來。

“小藍莓?”溫明娟幾乎愣在當場。她是不是在做夢?真是小藍莓!她正從中廊奔跑着向教室靠近。

“老師。”小藍莓高興的叫喊聲已驚動全校師生,每個窗戶都有人探出頭來觀望。

“我回來了,跟你報平安。”藍韻玫邊跑邊哭還邊跟溫明娟說話。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她衝進溫明娟的懷裏痛哭。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溫明娟撫着藍韻玫,這是她差點兒就失去的心肝寶貝,她關心的詢問。“他們有沒有對你怎樣?”

此時,班上的同學也陸續圍了上來,他們都興高采烈的歡迎她的安然歸來。

“被扁啦都是小事了,給我打了兩根針也還算好。”藍韻玫雖然掉着淚,情緒卻出奇的平和。“才打了兩次針為害並不算大,若有什麼感覺,忍一忍就過去了。”

“老師!我再也不亂跑了,以後心裏想什麼,我會先跟爸爸商量后再去做,不再任性和衝動。”

“你長大了。”聽了藍韻玫發自內心的感言,溫明娟也覺得安慰。經過這次教訓,這孩子成熟了不少。短短几天之內,她的轉變着實很大。

只是她所付的學費並不低廉。

因為母親搬了家,藍韻玫所能掌握到的是母親的舊住址。不知情的她就這樣滿懷着希望上台北找尋母親,沒想到卻撲了空。之後不甘心就這麼空手而回,無意間晃到西門町,遇到屠龍的手下向她搭訕。單純的藍韻玫沒說幾句話便被套出她是南部上來的孩子,沒有靠山、沒有背景。她一副純真的傻相,輕易的便相信對方的話:要帶她先找個工作,賺點錢,可支持她留在台北,好繼續尋找母親。

說得倒是天花亂墜的,讓這個只會念書卻不懂人心險惡的藍韻玫信以為真的就這麼跟着他走。等見到了屠龍,發現事有蹊蹺,已經來不及了。

“可是……”突然想起什麼,溫明娟疑惑的望着藍韻玫,“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這個問題很重要,就憑藍韻致一個人如此薄弱的力道,是不可能這樣輕易就脫險的。要不,當初也不會連高韙昭也賠進去了。

“對啊。”同學們也對此表示疑惑。

“是韙叔叔啊。”藍韻玫的臉上驀地出現光彩,頓時破涕為笑。

“你說什麼?”藍韻玫那句“韙叔叔”一說出口,溫明娟的心頭如遭雷擊,震得她的腦袋瓜里轟轟作響。

“韙叔叔?”她簡直不敢相信,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他都自身難保了,還怎麼救你?”

“是真的。”藍韻玫興高采烈的說道,“韙叔叔渾身是傷。但有另外好多叔叔在他的身邊保護他。韙叔叔執意帶着我。槍林彈雨中,韙叔叔一直安撫着我。要不是他,我早嚇瘋掉了。”

“幾個拿衝鋒槍的叔叔替我們斷後,讓韙叔叔帶着我先走。”

才聽到這兒,溫明娟驚詫的眼神中已泛起了淚光。

“你是說,高韙昭還活着?他……還好好活着。”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當然。”藍韻玫肯定的說。

原本報紙上說的真是指高韙昭?

溫明娟心中忖度着。

“是因為答應過你要救我平安脫險,所以韙叔叔才會不顧一切的還來救我的啊!”

高韙昭這麼說?

他真的這麼說?

此刻溫明娟的內心百感交集。

“那……韙叔叔人呢?”溫明娟迫不及待的抓着藍韻玫的肩頭問。

“是啊!我小舅他人呢?”陶慕維也跳了出來,得知小舅人仍安好,他實在既驚訝又高興。

“是他送我回學校來的,人正在校門口。”藍韻玫笑了,“韙叔叔要當面把我交還給老師呢!”

“當面交還?”溫明娟愣了愣,獃獃望着藍韻玫,“什麼意思啊?”

“阿導你真是驢啊。”此刻學生此起彼落的笑鬧着,連日來的灰暗已一掃而空,他們立即恢復到以往嘻嘻哈哈的原形。

“這也不懂?”

陶慕維努力的推了溫明娟一把,狹黠的說道:“去啦!我小舅指名要見你,還不快去?笨。”他頓了頓又說道。“他回來也不先來看我。呵,我吃醋啦!”

“老師快去!我們會很乖的,別理我們了,安啦!去去去!”學生們揮着手背,一搭一唱的,催促着溫明娟趕緊到校門口赴高韙昭之約。

高韙昭真的平安歸來了?

溫明娟不能形容自己現在是個怎樣的心情。

就算現在是上課時間,她也顧不得了。誰還管他上課還是下課?此刻的溫明娟就只想飛奔到高韙昭身邊。

腳下沒閑着,溫明娟跑得急,她穿越中廊、奔過花台廣場,心裏那個日夜懸念的影像正化為具體的人形在不遠的地方等待着她。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那麼熱切的想見到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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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態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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