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楚陶說到做到,當晚還真拚命大吃擺上來的佳餚饈膳,連皇上賜的御酒也開了罈,不過他酒量不好,喝到一半就醉了,阿丑沒理他,坐在旁邊慢慢品嘗楚陶還沒來得及動筷子的菜餚,反正屋裏就他們兩個,舉止放肆也沒人看到。
「你說,我哪點兒不好,為什麼他不要我,要那個女人?」吃得正香著,醉得一塌糊塗的人抬起頭來問他。
「在一起太久,就厭了唄。」阿丑嚼著香辣辣的酥麻雞,品著貢酒,根本沒把楚陶的傷心當回事,漫不經心地道:「他甩了你,你也可以甩他,再找更好的。」
「我找了,可我怎麼看也看不出你哪裏能超過他。」楚陶注視阿丑,嘟囔著嘆氣:「別的不說,光是長相你就差他好遠……」
阿丑正要夾菜的手一停,墨瞳里冷光閃過,他臉上的浮腫還有刀疤都是練功造成的意外,平時並不以為意,可是此刻楚陶的話卻聽著分外刺耳,於是冷冷道:「既然如此,王爺何必買我回來?」
「因為誓言嘛,不過要兌現誓言好像也很困難喔。」醉酒的人看不到阿丑眼裏的陰冷,隨口答道。
「是嘛。」阿丑冷笑一聲,眼眸一轉,見楚陶還隻著胳膊半瞇鳳眸看着自己,他探身上前,抬手輕輕捏住楚陶的下巴,低低的聲音道:「這再好不過了,我對你這種白痴也一點兒興趣也沒有!」
「白痴,嘿嘿……」楚陶醉過頭了,被罵后不怒反樂,笑嘻嘻道:「我如果不是白痴,也不會喜歡那個混蛋,大混蛋,嗷……」
頭一仰似乎要吐,阿丑嚇得連忙鬆手,還好楚陶只是乾嘔了兩聲,被捉弄了,阿丑氣得揪起他將他帶到隔壁的寢室,楚陶被弄痛了,嘟囔掙扎,阿丑卻不理睬,順手將他摔到床榻上。
「痛……」腰部在碰撞下觸發了原有的隱痛,楚陶發出慘呼。
被阿丑這麼一折騰,楚陶醉意稍醒,睜開眼,見他就在床邊,便道:「腰痛死了,膝蓋也好痛,阿丑,你再幫我揉揉。」
他隨手捲起褲管,膝蓋上的確淤了一大塊,不過夜已深了,阿丑懶得再伺候他,於是從懷裏掏出跌打傷葯,坐到床邊,替他敷在膝上。
藥劑清涼潤濕,很快就將突痛鎮了下去,楚陶滿意地嘆了口氣,問:「這是什麼葯,好像很靈驗。」
這是江湖百草門獨家秘制的外傷靈藥,一小盒就近百兩,今天看這個小皇子太倒霉,就便宜了他罷。
誰知楚陶得寸進尺,膝蓋擦好葯后,他翻了個身,把上衣也撩起來,道:「還有后腰。」
后腰上淤青更重,顯然當時硌得很厲害,這是阿丑始料不及的,其實他最初只是想捉弄一下楚陶,誰知他會倒霉的跌在刀柄上。
衣衫半撩,跳躍燭光在楚陶身上映出淡淡光澤,肌膚細潤,是屬於常年養尊處優的身軀,阿丑心微微一動,鬼使神差的,抹了葯敷在他身上,然後輕輕搓揉。
常年練武的關係,楚陶肌膚柔韌健碩,沒有紈絝子弟的鬆怠,他身上有股很好聞的香氣,是與歡場小倌那種甜膩氣味完全不同的感覺。
阿丑的前任主子聶瑤少年風流,經常流連風月場所,他也相應的習慣了在那種地方找樂子,在那裏,沒人會計較相貌俊丑,只要錢花到,一樣可以伺候他舒服,不過看起來眼前這位主子味道比那些小倌好得多,光這柔嫩肌膚就透著處子的香氣。
被揉得舒服,楚陶發出輕微哼聲,那酒醉后慵懶輕吟在阿丑聽來比絲竹曲樂更誘人了幾分,抬眼看他,眉眼柔和,鳳目半瞇,臉盤透出淡淡酡紅,魅惑中還帶著屬於少年的青澀,風月場中是見不到此等尤物的,阿丑看在眼裏,不免有些心癢,按揉楚陶腰背的手勁略加大了些,手指漸往上滑,帶著輕佻的勾引。
胸腹被搓揉挑逗,楚陶果然有些受不住了,秀眉微皺,發出相應的輕喘,看得阿丑很想就此把他吃下去,不過想想此時的身份,為免日後麻煩,他忍了忍,最終還是放棄了,只在心中暗下決心,在離開前一定要跟這小皇子好好玩一場。
楚陶那晚醉得不輕,對於阿丑的過分舉動沒有半點兒記憶,醒來后當發現腰腿淤痛好了很多后,還連連稱讚阿丑按摩手法高超,聽得他很想吐血,十二分的後悔昨晚沒趁機多佔佔便宜,反正這傢伙醉倒后發生過什麼根本就記不起來。
身上有傷,楚陶難得的在府里安安靜靜待了一天,傍晚掌燈時分,何雲帶了幾名侍衛領兵過來拜見,說請他去酒樓會宴。
昨天楚陶受傷后又被罰跪太廟的事何雲一早就知道了,怕他受了委屈心生煩悶,於是今天輪完班職后,特意來請他去喝酒,他知道楚陶最喜歡湊熱鬧,一定不會拒絕。
誰知聽了他的提議,楚陶想了想道:「去酒樓喝酒多沒趣,我們去花坊找樂子去!」
「花坊?」何雲臉一青,他知道這位小皇子雖然從小喜歡胡鬧,卻從不涉足風月場所,今天突然主動提出去遊玩,著實詭異,甚至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那記拳頭擂得太厲害,把他擂迷糊了。
偷眼看看還掛在楚陶臉上的那個漂亮青印,何雲小聲問:「你怎麼突然想去那種地方?」
「想去自然就去了,何大哥,我要點頭牌,你不許跟我爭!」
看來十一皇子不是被自己打壞腦子了,就是被霍縝氣壞腦子了,也許後者更有可能,楚陶跟霍縝的事滿朝上下沒有不知道的,被甩一事更是傳得沸沸揚揚,何雲自作聰明地推算完后,笑道:「自然不會爭,這花銷算我的,王爺儘管享樂就好。」
兩下說好后,楚陶帶上阿丑隨何雲等人來到京城最繁華的風月花坊。
何雲在官場十幾年,對於遊玩交際游刃有餘,在花坊落座后,點了頭牌為楚陶作陪,大家又輪流給他敬酒,楚陶左擁右抱,看美女品美酒,再欣賞著舞妓獻藝,不大功夫就醉意湧上,把昨天經歷的不快都拋到了腦後。
見楚陶很快就面現桃紅,鳳眸中水波流轉,阿丑就知道他又醉了,這副醉酒後的可愛模樣他可不想讓別人看到,於是悄悄拉了下楚陶的衣袖,小聲道:「主子,夜已深了,我們回府吧?」
「今晚不回去了,阿丑,你看中哪個,我請你,別跟我客氣。」
我想要的是你,你同意嗎?
阿丑悻悻想,表面上卻恭謹道:「謝王爺厚愛,不過小人對煙花女子並無興趣。」這倒是實話,昨晚看了楚陶醉酒後的那番春情,他只覺得這裏所有人加起來也不如他一人可愛,如果可以,他非常希望把這位小皇子拐上床。
楚陶誤會了阿丑的意思,看他的眼裏多了些讚許,頜首心想:不貪美色,果然忠誠可嘉。
又推杯換盞了一會兒,夜色更沉,何雲對楚陶笑道:「如此良辰如此夜,今晚王爺不如在此歇了吧?」
楚陶其實只是賭氣來胡鬧,對這些煙花女子並無興趣,又想到自己的皇室身份,覺得有些不妥,沉吟了一下,問何雲,「那你們呢?」
「我們自然也宿在這裏,大好春光,哪能讓美人獨守空房?」何雲等人非朝中官員,對這種夜宿風月之事朝廷管得並不太嚴厲。
見楚陶仍在猶豫,一名領兵笑道:「王爺是怕被諫官彈劾嗎?」
「奶奶的,老子才不會怕!」被激到,楚陶那點兒猶豫瞬間消失無蹤,很豪爽地拍了下桌案,大聲道。
「出言粗俗,成何體統!」
低沉聲音傳來,打斷了眾人的笑聲,珠簾捲起,一位青年男子緩步走進,錦衣金帶,貴雅雍容,男子年紀並不很大,眉宇間卻英氣勃勃,帶著剛毅霸氣,見到他,眾人頓時收起狎玩嬉笑,面露肅然。
何雲連忙上前躬身施禮:「不知霍大人今晚也來遊玩,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阿丑冷眼旁觀,見眾侍衛個個正襟危坐,楚陶神情詫異複雜,便知此人一定就是兵部侍郎霍縝,看他內息渾厚,氣勢不凡,有將士之風,年紀輕輕就能擔任侍郎一職,看來並非全靠家世提攜。
霍縝沒理會何雲的行禮,只冷眼打量楚陶,在他眼角那塊烏青上注視良久,又轉看他摟抱着的美姬,臉色沉了下來。
四目相對,楚陶愣了愣,下意識地推開了身旁的女子,緩緩站起身。
自從霍縝提出分手后,兩人就再沒見過面,此時相見卻是在煙花之地,現實有些譏諷,也有些哀傷。
霍縝跟往常一樣傲氣沉冷,墨瞳深邃,讓他看不到裏面的情感,也許這麼多年來,他從來都沒有看明白這個人,神思似乎回到多年前那場圍場狩獵,霍縝替自己斬殺餓虎的英姿,楚陶心神恍了恍,繼而心房劇跳起來,隱隱企盼他會對自己說些什麼。
霍縝避開了楚陶投來的熱切目光,轉頭看何雲,冷冷道:「何大人,你身為大內統領,不嚴謹自肅,反而帶王爺來眠花宿柳,不覺有失皇職嗎?」
「不關何大哥的事,是我要來玩的!」見何雲被斥責,楚陶急了,忙衝上前解釋。
走得太急,昨天被撞傷的腰眼有些作痛,他嘶了口氣,伸手撫住腰,看到他這個小動作,霍縝臉色更陰,哼道:「王爺,您如此說,是覺得您有理嗎?身為一朝皇子,來這種煙花之地胡鬧,您置皇室顏面於何處?請您自重身份,莫失了體統!」
咄咄逼人的口吻,如當頭一盆冷水潑下,把楚陶的怦動喜悅全澆散了,他氣白了臉,叫道:「我知道自己有多重,不用你來提醒!」
沒理會楚陶的胡言亂語,霍縝對何雲道:「不想被彈劾,就速帶王爺離開。」
「為什麼我們要離開?你霍大人身為兵部侍郎,不也來這種場所享樂嗎?有什麼資格說別人?你敢彈劾何大哥,我就去皇兄那裏彈劾你!」分手后形同陌路也就罷了,還如此囂張跋扈,簡直欺人太甚,投靠攝政王就很了不起嗎?他今天就偏偏不信邪!
霍縝很平靜,瞅了眼氣得跳腳的楚陶,淡淡道:「我在宴請鄰國使節,在這裏會宴皇上也是知道的,王爺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面聖確認呢?」
「你!」
是可忍,孰不可忍,楚陶在被冷嘲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向霍縝臉上狠悶一拳,不過拳頭沒順利揮出,阿丑上前及時攔住了他,道:「王爺,莫要跟個小人一般見識,沒得失了您的身份。」
這話聲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霍縝聽后,臉色一沉,喝道:「沒規矩的奴才,這裏哪有你插嘴的份!」
「他不是奴才,他是我的新任情人!」楚陶大聲道。
在所有人對霍縝的出現噤若寒蟬時,阿丑可以挺身而出,為他說這句話,光是這份義氣就足讓楚陶感動不已了,一激動,早忘了身份尊卑,對霍縝大聲反駁。
室內有一瞬間的空靜,看到眾人一張張呆若木雞的面孔,楚陶這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麼,不過見霍縝在聽了這話后,面色變得十分難看,他心中又湧起一種報復的快感。
「再說一遍!」半晌,霍縝冷喝道,聲線壓得極低,跟方才的語調完全不同。
「你耳背嗎?我說——他是我的情人!」
楚陶對霍縝一向是崇拜中帶了些懼怕的,換了以前,見他惱怒,肯定不敢再多話,不過他們現在已經形同陌路了,不僅形同陌路,根本就是冤家對頭,身為皇子,他幹嘛要怕一個小小的兵部侍郎?
太過憤慨,氣走岔了路,楚陶覺得腰間抽痛,忍不住又伸手按住腰,看到他這個曖昧動作,霍縝臉色更陰,冷笑道:「呵,王爺您還真有眼光,連這種醜八怪都不嫌棄!」
他在生氣……不,是嫉妒!
阿丑低着頭,但霍縝漸亂的內息瞞不過他的耳力,他已失去了最初進來時的冷靜,氣息賁張,帶著狠狠的殺機,是針對自己的。阿丑嘴角勾起微笑,他發現這位侍郎對楚陶並非毫無情意,那份冷漠藏不住他心中的真實情感,可惜遲鈍的十一皇子看不出來。
看來這位侍郎是真信了楚陶的信口開河,把他當成了情敵,無妨,他正覺日子過得無聊,想找點兒事出來做做,既然楚陶給了他這個機會,他怎能拒絕?
楚陶冷笑道:「誰說我有眼光?我如果真有眼光,以前就不會喜歡上某個人面獸心的混蛋!不過這次我不會選錯了,他就算醜陋,也強過某人百倍!」
說完,拉過阿丑的手就走,見霍縝氣得臉色鐵青,阿丑心一動,故意攬住楚陶的腰,小聲道:「王爺您慢點兒走,昨晚累了一夜,小心再傷著。」
楚陶已經氣糊塗了,根本沒注意阿丑說了些什麼,霍縝卻聽得清清楚楚,眼見二人舉止親密,心裏更信了幾分,冷眼看他們走出去,忽然長袖一拂,擺在桌上的一個翠玉花瓶應聲落到地上,脆瓷四濺,眾人見他面色陰鬱狠厲,只道他是受了頂撞,心生不忿,誰也不敢做聲,眼睜睜看着他拂袖而去。
楚陶氣沖沖的奔出青樓,一口氣走出老遠才放慢腳步,阿丑跟在他身旁,也不說話,兩人沉默著走出一段路,楚陶忽然低低的聲音道:「他曾說,他會一輩子待我好……」
那該是霍縝對他說過的最動聽的情話了,那晚的月色就像今夜這般明亮,霍縝握住他的手,很肯定地對他這樣說,心房瞬間悸跳的感覺他至今還記憶猶新,可是,一切都變了。
冷風拂過,吹亂了楚陶的心緒,他嘆了口氣,緩緩道:「他有許多女人,我告訴自己那是官場裏的應酬,推脫不了;他跟皇叔的人走得很近,我也能體諒他為官的難處,因為他要我信他,所以不管他做什麼,我都信!」
可是信到最後,卻落得個這樣的結果,直到霍縝跟丞相小姐聯姻的事定下了,他才從皇兄那裏聽說了這個消息,他跑去質問霍縝,霍縝卻只是輕淡淡地回復他,他們之間完了,隨後便不顧他的肯求,將他趕出了霍府。
五年積存下來的感情瞬間就崩塌了,再美的甜言蜜語都敵不過現實的殘酷,霍縝的父親是三朝老臣,霍縝又位居侍郎,再跟元丞相聯姻,便成了攝政王的左膀右臂,霍縝背叛的不僅僅是他的那份情意,還有整個萬煜皇朝,那時他才明白,所謂的英雄俠士,只不過是博取仁義之名的幌子罷了。
「我哪點兒不好?這些年我掏出心的待他,可他一句倦了就把我踹開,混蛋!他憑什麼這麼做!」
越想越生氣,越想越傷心,淚眼中阿丑似乎變成了霍縝的模樣,在冷冷嘲笑他的白痴,氣懵了頭,楚陶一拳頭揮過去,直接搗在阿丑的臉腮上。
以阿丑的身手,楚陶別說打他,就是靠近都不可能,不過此刻他是僕人身份,自然不能還手,不僅不能還手,還得生生挨下,楚陶憤怒之下出手頗重,在他臉上狠狠搗了一記鐵拳后,來勢不停,繼續拳腳暴雨般往他身上落下,痛雖沒那麼痛,但被人像打沙包一樣打,感覺總不是很好,他長這麼大還被這麼打過呢,今天倒因為別人的過錯成了出氣筒,拳打腳踢不說,還揪着他衣服亂扯,那架勢比潑婦打架也不遑多讓。
「主子,您打了半天也累了吧,消消氣,過會兒再打。」被折騰了半天,阿丑終於忍不住了,發話提醒。
楚陶拳打腳踢了一頓,也覺得累了,趴在阿丑肩上呼呼喘了兩口氣,臉頰有些濕,他把臉別到一邊,那逞強的模樣讓阿丑忽然有些心疼,道:「你哭了。」
「是風迷了眼!」楚陶伸袖把臉上的淚痕擦乾,他才不會為那個混蛋流淚,被甩的那晚他都沒哭,今天他怎麼會哭?
「是啊,今晚風真得很大。」
手絹很貼心地遞過來,楚陶接了,想到剛才阿丑的維護,心下感動,哽咽道:「謝謝。」
「不用。」
說實在的,幸災樂禍,落井下石才是他一貫做人的宗旨,不過見楚陶哭得傷心,還真有點兒小可憐。自從十八歲進了聶瑤的王府,這些年來宮廷里的明爭暗鬥他不知看了多少,這麼純情的小皇子卻還是頭一次碰到,一瞬間真有種衝動,想把霍縝對楚陶餘情未了的事告訴他,不過最終還是忍下了,當個局外人,看一個為情傷心,另一個嫉妒發狂不是更有趣嗎?他為什麼要好心地去捅破這層窗戶紙?
笑了笑,阿丑虛情假意地勸解:「那壞蛋不要您是他的損失,再說,早些看清他的真面目也是件好事,總比一直被他騙強,您別難過了,他配不上您的,您這麼有情有義,值得更好的!」
「是嗎?」楚陶抹着眼淚,輕聲反問。
「當然是了,而且,說不定那位丞相小姐又老又丑又兇巴巴,霍侍郎娶了她,也許每晚都要跪搓衣板。」
「一定是這樣!」幻想着霍縝被欺負的那幕場景,楚陶開心起來,握拳肯定。
阿丑的勸解讓自己逃過了繼續被毆的下場,楚陶罵完打完,一口惡氣出了,於是率自己的貼心僕人回家,回府後,躺在床上,想到剛才霍縝聽說阿丑是自己情人後,那張像吞了蒼蠅一樣的臉,居然覺得分外愉悅,於是哼著小曲甜甜入夢鄉。
次日午後,楚陶正在藏書閣里消磨時光,下人來報說何雲求見,猜想可能與昨晚那番衝突有關,楚陶忙請他進來。
何雲今天不當值,隨身一襲便服,進來后寒暄了兩句便說起昨晚之事,楚陶問:「我走後,那傢伙沒為難你們吧?」
「那倒沒有,不過霍大人很生氣,我擔心他不會善罷甘休,所以來看看王爺。」
明眼人都知道霍縝要對付的是楚陶,他們這些御前侍衛不過是被遷怒罷了,可是昨晚霍縝不僅沒討到便宜,還被楚陶當眾一番奚落,那張臉有多難看就不必說了,楚陶走後,霍縝也藉故離開了,招待使節的事交給了禮部那些官員,可見當時他有多生氣。
這是楚陶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一邊聽何雲描述一邊笑,眼眉也柔和下來,像彎漂亮的下弦月,清柔柔的惹人疼惜,阿丑在旁邊斟茶伺候,看在眼裏,不免有些心動,覺得要勾引這個小皇子上床比花錢讓小倌們陪笑有意思多了。
一壺茶品完,趁阿丑出去換新茶,何雲往楚陶身旁湊湊,小聲問:「王爺,昨晚你說的那番話不會是真的吧?」
「哪番話?」
「就是你那位隨從啊,你不會是真想……」想想阿丑的模樣,何雲皺了下眉,打定決心要是楚陶真那樣想的話,一定要勸他回頭是岸才行。
「當然!」
楚陶脫口而出,但在看到對方古怪詫異的神色后猶豫了一下,又訕訕笑道:「當然不……」恢宏誓言終敵不過世俗目光,身為天朝皇子,他無法容忍何雲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自己,話到嘴邊,不由自主地臨時改了口。
「不是就好。」何雲鬆了口氣,覺得自己有些杞人憂天,哈哈笑起來,「昨晚我可是擔心了一晚上,王爺您是金枝玉葉,就算是遇到些挫折,也不能自暴自棄,跟那種低賤之人混在一起,為賭一時之氣耽誤終身啊。」
心思被看透,楚陶更覺得尷尬,嘿嘿笑了兩聲,以壯底氣,道:「何大哥多慮了,我就算想玩,也會找小倌之流,怎麼會喜歡那種出身低微的醜人呢。」
話剛說完,就看到捲簾外人影閃動,映出阿丑頎長的身影,楚陶心一跳,他是算出阿丑不會這麼快轉回才這麼說的,他從不以貌取人,說這番話都只是為了應付何雲,他平常從不說刻薄話,不會生平第一次毒舌,就被捉到了吧。
軟簾掀起,阿丑端茶進來,替他們斟好后躬身退到了一邊,楚陶偷眼看看,見他神情淡然,也不知那番話是否有聽到,不免心情忐忑。
送走何雲,楚陶品著阿丑端來的香茶,怎麼都覺得不是滋味,終於還是沒忍住,咳嗽了兩聲,道:「阿丑,其實……剛才,我那些話都是亂說的……」
「什麼話啊?」阿丑抬起眼帘看他,淡淡反問。
「呃,你沒聽到?」不太可能吧,剛才自己說話那麼大聲,阿丑在門口,沒理由聽不到的。
「小人耳朵有天疾,距離稍遠些就會聽不清楚。」
「你耳背?太好了!」毒舌沒被聽到,楚陶開心地跳起來,在對上阿丑投來的奇怪目光后,他有些尷尬,忙小聲解釋:「對不起,我的意思是說:雖然你耳背,但其實也不算什麼大病啦,我自己也有許多小毛病,不在意就好。」
「是嘛。」阿丑唇角微微上翹,微笑道:「多謝王爺為小人開解。」
楚陶沒聽出阿醜語氣中的嘲諷,不過總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那雙眼眸該是他身上唯一能引人注意的地方,帶著溫溫笑意,墨般的輝亮,讓他原本毫不出奇的容貌多了份神采,只是此刻這雙眼瞳里流閃的笑跟平常不同,有些淡淡的疏離的冰意。
是自己的錯覺吧,楚陶自欺欺人地想,反背雙手走出大廳,道:「今天心情真好,我要去天下第一樓喝酒,不醉無歸,阿丑,你陪我!」
看着楚陶的背影,阿醜臉上的笑掩下了,輕聲道:「原來你跟那些人沒什麼兩樣。」
他的容貌是練功不當造成的,他從未把相貌看得過重,可是剛才在聽到楚陶的那番話時,心中有一瞬間的憤怒,不是因為被嘲諷,而是他很失望的發現楚陶真正的想法,也為自己隨他來萬煜感到後悔,既然楚陶跟聶瑤是同類人,那他又何必遠道跑到這裏來做僕人?
當初之所以聽任聶瑤將自己賣給楚陶,無非是覺得這位小皇子身上有種與眾不同的氣息,爽朗、直率、還有份不拘小節的坦誠,這些都是在他那位比狐狸還狡詐的前主子身上找不到的,所以他對跟楚陶相處抱有很大興趣。
不過現在這份興緻淡下了,他發現楚陶跟所有皇室子弟沒什麼兩樣,都永遠把身份面子看得最重,真誠不過是虛假的外衣,為了迷惑別人而玩弄出來的手段。
「阿丑?」
楚陶走出很遠,見阿丑沒跟上來,便轉頭叫他,卻沒得到回應,阿丑立在廳上,神情間有種他無法看透的淡漠。
剛才那番話他還是聽到了一些吧,所以才會這樣……
楚陶心裏湧起愧疚,他並沒有真瞧不起阿丑,否則就不會許諾娶他,只是剛才稍許的自尊心佔了上風,許多事要慢慢來,讓他突然當眾宣稱立阿丑為妃,只怕會震暈一大片朝臣。
歉疚心起,楚陶轉身回去,看了阿丑許久,突然道:「放心,我會對自己說的話負責的!」
他指的是曾經在鏡前發下的誓言,阿丑卻誤會了他的意思,劍眉一挑,心裏冷笑:這個白痴皇子倒有些自知之明,不過不用他擔心,他會讓他為今天所說的話付出代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