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夏天很快就過去了,這天下起了秋雨,和夏天的瓢潑大雨不同,綿綿細細的,但是帶着刻骨的寒意,一直開窗睡覺的陸凱這天早上起來,終於打了個噴嚏,他懶散地坐在床上撓着頭,想着馬上又是一年過去,自己就要三十六了,二十六意氣風發的時候,可曾想過十年後自己會在這麼間小出租屋裏,無所作為,就靠炒股票謀生,身邊還有個小松鼠一樣的同居人?
唉,別的也就算了,小松鼠和從前的那個人,可真是一點也不像啊。
哀嘆着時光無情他下了床,洗漱,走到廳里,早餐沒有意外地放在桌子上,小松鼠還很細心地在放燒賣的盤子上倒扣了個碗來保溫。
吃完早飯之後,他並沒有立刻開機,而是坐在椅子上沉思着,小松鼠的自理能力極強,應該是不要他費什麼心的,可是秋天來了,總不能讓他就這麼蓋條毯子睡沙發,再說秋天過去就是冬天,嗯,必要的東西還是得買一點。
決定了,就趁他下個輪休的時間去買吧,先不說是給他的,買回來再告訴他,陸凱想着到時候小松鼠驚訝的臉,自得其樂地嘿嘿笑了起來。
因為下雨的關係吧,天黑得很早,四點的時候,已經需要開燈了,一般來說,衛平回家之前會順便逛逛菜場,買菜回來燒晚飯,大概還要個半小時才能到家吧?陸凱剛想到這裏,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接着就是衛平氣喘吁吁地奔了進來,頭髮濕漉漉地搭在額頭上,衣服也全濕透了,小臉凍得發青。
“好冷好冷啊!”他牙齒打戰地說,手忙腳亂地開始脫衣服,就在客廳里很迅速地把自己剝成可口的小白兔,完全展示在目瞪口呆的陸凱面前,當他正要脫內褲的時候陸凱終於反應過來,斷喝一聲:“你幹嘛?!”
“換衣服啊,全被雨淋濕了。”衛平委屈地說。
“到浴室里去換就好了嘛,在這裏跳脫衣舞啊,你又不是女人我不會給你錢的。”陸凱把目光移開,繼續說。
“有什麼關係,大哥不也是男的嗎?”衛平不在乎地說,隨即抱怨,“大哥家裏就沒有傘嗎?早上我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
陸凱之前凡天氣不好是不出門的,反正有泡麵也餓不死,家裏的傘就算有,也不知給扔到哪裏去了,看着小松鼠鼓着嘴往浴室跑,白色**包裹着完美渾圓的臀部,上面是纖細的腰線和光滑如玉的背部,下面是兩條雪白修長的大腿,陸凱真的差點又開始流鼻血。
欲求不滿啊,天啊!小松鼠為什麼越長越可口了呢!
浴室傳來嘩嘩的水聲,想到現在的小松鼠迷人的裸體,陸凱站起身來,忙忙地走到水池邊去用冷水洗了把臉,才恢復了點理智,沒有立刻摸進去把他拆吃如腹。
真衰!不是說男人過了三十之後性慾會減退嗎?他平時也只是看看色情電影,打打手槍就能挺過去的,為什麼自從小松鼠來了之後,就越來越下流了呢?!
他正唾罵著自己的墮落的時候,衛平已經從浴室跑了出來,用毛巾胡亂地擦着頭髮,身上穿了件襯衫,下擺在大腿根部若隱若現的,陸凱的腦子頓時又是一熱,想都不想地叫:“還不快把褲子穿好!等着着涼感冒嗎?!”
“我這就穿,等下還要出去買菜呢。大哥,家裏真的沒有傘嗎?”衛平拖過褲子伸直兩腿往裏面套,行動間更加突出了繃緊的雙臀曲線,對於陸凱,又是個視覺刺激!
他轉過身去不耐煩地說:“沒有!就算有也壞了,真是的,你不能買一把嗎?又花不了多少錢。”
“啊,說的也對,那我明天再買一把吧,不過明天要是不下雨了就不用買了。”衛平揚起臉說,“今天晚上要看天氣預報了。”
陸凱聳聳肩,“這種必需品反正是要買的,你早晚用得着,明天記得買就好了,現在也別出去,你剛淋了兩小心感冒,今晚上我們就吃湯麵好了,面好歹還有,隨便加點菜就好。”
“嗯!”衛平好像是感覺到了陸凱的關心,不但沒有說什麼反而甜甜地笑了。
***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確實沒有下雨,天陰陰的,從中午開飄雨絲,過了一會兒就變成了雨點兒,再過一會密集程度加大,陸凱關着窗戶都可以感到一陣陣冷風吹進來。
他開始有點坐不住了,雖然安慰自己說,小松鼠那麼能幹,不會連把傘都不會買,他又在便利店,傘多得是,再說他自己也有錢,一個月交房租五十,一百塊錢菜錢和其它零用,他應該還有三百五十塊錢省下來,平時不看他花錢,現在也該攢了一千塊了,不用為他擔心。
可是無論他怎麼安慰自己,心就是定不下來,萬一小松鼠今天沒帶錢呢?萬一他店裏的傘脫銷了呢?最重要的,如果他會買,昨天不是也該買了嗎?難道他以為家裏有所以就這麼硬挺着淋雨?不行!恐怕他今天還是會濕淋淋地回來!
陸凱看了下表,快兩點了,衛平是三點半下班。
他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不去想這些有的沒的,替人瞎操心,可是不知為什麼心越來越亂,屏幕上的數字都在大跳兔子舞呢?!
實在受不了,陸凱憤然地一把扯掉電源,嘴裏喃喃地說著什麼,抓起外套錢包,衝出門去。
他在門口的小店裏買了把黑色大傘,不出來還不覺得,一出門秋雨秋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身上,冷得差點又縮回去,繼續喃喃地抱怨着自己為什麼這麼傻,他拉緊領口,往衛平打工的店走去。
便利店離家挺遠,規模也挺大的,周圍的商店林立,不遠處就是一棟棟新蓋的居民小區,和他們住的那破地方完全不一樣,便利店的門窗本來是玻璃的,現在上面貼了花花綠綠的廣告,陸凱站在門口,只能勉強從縫隙里看見衛平站在收銀台的位子,揚着臉,對顧客笑着,然後收錢,找錢,裝包,笑着告別,動作利落得很。
門裏面有人出來了,他急忙把身體住旁邊一側,裝做是在看廣告。
好像也快到他下班的時間了,嗯,不能說自己是來接他的,太丟臉了,如果這小子自己買了傘,自己就這麼悄沒聲地回去,就當今天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如果這小子還打算就這麼冒着雨跑回家的話,自己再裝做很隨便的樣子說,正好到這附近買東西遇見他了,嗯好,就這麼說。
“大哥!”背後忽然傳來衛平欣喜的叫聲,把陸凱嚇得心臟差點停跳,“我看着就覺得像你!你到這裏來幹嘛?買東西嗎?昨天為什麼不告訴我?”
勉強讓自己表現得很自然,陸凱平靜地轉過身來,一臉無所謂地說,“啊,家裏的……奶粉沒有了,我出來買點,正好想起你在這裏工作,就過來了。”
衛平歪着頭看着他,滿臉迷惑:“奶粉沒有了?不會啊,我明明放在冰箱第三層的啊。”
“那個……可能是我沒看見吧,好啦好啦,既然家裏有那我就不用買了,你什麼時候下班?!我們一起走。”陸凱胡亂應付着。
衛平好像是覺察到了什麼,低頭笑了,用腳尖無意識地踩着地上不知誰扔的一個煙頭,輕聲說:“馬上就下班啦,大哥你等我,幾分鐘就好。”說完抬起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要不要進來等?”
“不要!”陸凱堅決拒絕,猛然覺得自己的行為和那些下雨天給孩子送傘的父母沒什麼不同,他以前可絕對沒做過這樣的傻事,下雨了下雪了又怎樣?不是有司機有車嗎?現在自己居然這麼丟臉,就為了擔心他,巴巴地跑來,想起來真想撞牆啊。
衛平抿嘴一笑,轉身沖回店裏,很快就沖了出來,快樂地說:“我跟下一班的人說好了,他代我幾分鐘,明天補給他,我們走吧。”
“嗯。”陸凱竭力表現出自己的鎮定,傲慢地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兩人走在街上,共撐一把傘,總是有些不夠的,陸凱憑本意不想和衛平挨得很近,可是也不能兩人都露在外面淋濕倒替中間的路面擋雨,看了一眼忽然安靜下來乖乖跟在自己身邊的衛平一眼,他粗聲粗氣地開了口:“靠過來一點。”
“嗯。”衛平爽快地答應着,竟然把手臂繞上了他的手臂!陸凱差點把傘丟出去,想推開他,卻沒什麼理由,只得僵硬着身體,就這麼任他搭着,幸好現在街上人不多,沒人注意到,就算注意到了,估計也不會有人誤會吧。
“今天怎麼又沒買傘?”陸凱沒話找話地說,“不是讓你買一把嗎?”
“嗯嗯,我想這種東西不是很用得着,秋天雨水並不多啊,買了多浪費。”衛平理直氣壯地說,“再說我跑得快,就算下雨,一會兒也就跑回家了!”
“胡說。”陸凱騰不出手來敲他,只有嘴上罵罵,“你也攢了不少錢吧?連把傘都捨不得買,要是天天下雨呢?你天天用跑的?!淋出病來又傷身體又丟工作,到時候我可不養你!”
衛平不說話,卻低下頭偷偷地笑了,陸凱看着他白皙的側臉,還有低下去的嫩細脖頸,火慢慢地消了,裝做漫不經心地說,“好在我剛從家裏翻出把傘來,你以後就用這把吧。”
衛平這次卻一反常態地沒有說謝謝大哥,而是笑得更厲害了,身體都在顫抖着,陸凱狐疑地看着他:“你笑什麼?”
“沒有呀!”衛平勉強止住了笑,天真無邪地看着他。
陸凱也不再追究,看着路邊一排的專賣店,隨口說,“反正也出來了,離吃飯還早,我們進去逛逛吧,你也該買幾件厚衣服了。”
“大哥你不是吧?這種地方買衣服很貴的。”衛平吃驚地說。
“很貴嗎?衣服不都是在這種地方買的?”陸凱更吃驚,在他印象里,衣服什麼的,除了叫裁縫到家裏來做的,都該是在這樣的專賣店買啊,只是原來他去的地方比這些要高級很多,可是原來公司里的下屬們買衣服就是在一般專賣店買的吧?不然難道還有別的地方……
衛平看上去快要暈倒的樣子,“大哥,拜託!我們現在還不是有錢人耶,你難道都沒有聽說過夜市?砍價一條街?最起碼也去商場買好不好?那裏的東西便宜啊。”
“光便宜有什麼用,這裏的東西質量好,買衣服啊又不是吃的,好的衣服穿的時間長,摺合下來還是佔便宜的,再說現在是買厚衣服,要冬天穿的,便宜貨買來不保暖你還不是要生病。”陸凱已經習慣了衛平的思考方式,盡量從省錢省事的方面來誘導他沒錯!
衛平不情願地低聲說:“可是我沒帶錢……”
“我帶了,”陸凱重重地拍拍他,“你回去還我就是了。”
“可是,可是……”衛平的臉漲得通紅,就是說不出話來,固執地站在原地,任陸凱怎麼拉都不動。
這小子到底怎麼了?沒錢了嗎?花掉了?被人騙了?還是有什麼別的原因?陸凱不能和他兩人站在商店門前示眾,也知道現在不是追問的時機,於是笑了笑說:“我先買給你,等你有錢再還給我吧。”
“不好不好!真不用買了,我自己會買的。”衛平抓住他的袖子,急急地解釋着,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像要泛出水來。
“也對,等你有了錢,就不是這樣了,”陸凱說著學起衛平的口氣,“等你有了錢,想買ADIDAS買ADIDAS,想買聖保羅買聖保羅,T恤一次買兩件,出門穿一件,在家穿一件,啊,不對,應該是,外面穿一件,裏面襯一件!”
衛平鼓起腮幫子不依地瞪他,“大哥好討厭,拿我開玩笑!”
“好啦好啦,別浪費時間了,趕快給我進去!我又不要你現在還錢,等你有了錢再說吧。”陸凱說著硬把他拉了進去。
陸凱買了件厚的外套,兩件毛衣,一條加厚牛仔褲,還意猶未盡地繼續挑選大衣的時候,衛平那看着標價牌越來越白的臉色終於變了,死活把他拉了出來,甚至動用了“我再不吃飯就餓死了”的威脅。
在收銀台划卡之後,陸凱看看外面逐漸黑下來的天,對小姐說:“請把那件外套的標價牌剪掉,這就讓他穿上。”
“好的。”溫柔的店員妹妹看着他,臉忽然紅了紅,回身去找到剪子,細緻地拉起卡片,剪了下來,微笑着遞過去,“可以了嗎?”
“嗯,謝謝,喂,小鬼,過來穿上。”陸凱招呼着衛平。
衛平依言穿上了大衣,扣上鈕扣,陸凱滿意地看了看:“好了,我們走吧。”
“等等。”衛平拿起放在門口傘架上的大黑傘,笑眯眯地說,“麻煩姐姐,把這上面的商標也剪掉可以嗎?”
陸凱一看,大黑傘上的商標牌居然還大咧咧地貼在上面,不由臉騰地紅了,抬眼看見衛平淘氣的笑容,惱羞成怒地一把奪過來:“不用了!快走!”
***
平時衛平輪休的時候,都會放心地睡得好沉,陸凱也不想起得太早吵醒了他,畢竟難得才睡個懶覺,今天也是一樣,他七點半的時候醒了,習慣性地繼續閉着眼睛在床上躺着昏昏欲唾,直到衛平的腳步聲忽然傳進卧室,接着就是他興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大哥!”
“幹嘛啦?”陸凱被他嚇了一跳,翻身卷緊被子,嗯嗯,秋天最好睡覺,不像夏天那麼熱,不像冬天那麼冷,也沒有空調那麼不自然的溫度,外面天還陰陰的沒有陽光刺眼。
“起來啦,起來吧!”衛平把驗湊到他面前,使勁地晃着他。
陸凱本來就沒睡着,這下更是別想睡了,不耐煩地睜開眼睛:“幹嘛?你不是輪休嗎?怎麼也不睡覺?還是餓了?那自己拿錢買早點去,別煩我!”
“嘻嘻,”衛平神秘地笑着,硬把自己的臉湊得更緊,巴結地要求,“教我刮鬍子吧,大哥?”
“刮鬍子……等你長了鬍子再說吧。”陸凱沒好氣地頂了他一句。
“我有長啊!看!這裏!還有這裏!我數過了,一共三根!”衛平理直氣壯地說,順便湊得更近地炫着那幾根所謂的鬍子,“我是男子漢了!”
陸凱勉強地睜大眼睛,好容易分辨出那光潔的粉嫩下巴上有三根長短不齊,起碼可以肯定不是汗毛的東西,他頭疼地推開衛平幾乎快貼到自己臉上的小臉,“這麼幾根東西你用剪子自己剪掉就行了!還用刮什麼,還男子漢呢,等你胸上長出毛來再說吧。”
“咦?大哥有胸毛嗎?”衛平好奇地問,好像還很想動手去摸一摸地說,看見他面色忽然兇惡起來才急忙收回話題,一臉乞求地看着他,“大哥你說要教我刮鬍子的啊,快起來啦,我一個人不敢亂刮。”
陸凱冷哼一聲:“你最好別自己動手,否則小心把自己的脖子割開。”
“那大哥就起來教我嘛,不刮鬍子我怎麼出門給你買早飯啊,就一會兒不就好了嗎?然後我就下樓去買,你想吃什麼?樓下賣包子那家新加了酸辣湯噢,很好吃的!裏面有加牛肉,油豆腐,香乾,蛋皮,和筍絲……配新出鍋的蛋餅好不好?還是給你再加玉米糕,不管什麼都好,你快起來嘛。”
敵不過他的再三央求,加上自己肚子聽他說的一陣一陣地猛叫,陸凱終於爬了起來,睡眼惺忪地走進浴室把自己打掃了一遍,然後叫過一臉興奮,躍躍欲試的衛平,嚴肅地說,“先說好,等會兒不準亂動,聽見沒有?不然我割破了概不負責,還有!早飯就吃酸辣湯,再買一籠蝦肉湯包,沒有就買蟹粉的,中午么……就做個你最喜歡吃的麻婆豆腐好了,加個雞肉蘑菇湯,算是酬勞!”
衛平滿口答應,笑嘻嘻地過來從他手臂下鑽到洗手池前,變成好像陸凱抱住他一樣,沒來由的,陸凱的心又是一跳,他咳嗽了一聲,手臂繞過少年的身體,到前面去擰開了水籠頭,左手抬起他的下巴,細心地塗抹着剃鬚膏的泡沫。
就這麼把他圈在懷裏,少年的身體還是瘦弱的,高度才到他的下巴,柔軟的黑髮不時輕附着他的下巴,讓他想起從前母親養過的一隻蘇格蘭折耳貓,毛髮也是這麼地柔順,可愛極了,自己也曾經抱過一隻小貓回家討好那個難纏的情人,卻被他瞪着美麗的鳳眼譏諷道:“怎麼?養了我還不夠?還要拿這隻貓來提醒我是你的寵物嗎?”害得他灰溜溜地賠禮道歉,連夜把可憐的小貓又送了人。
“唔嗯。”他想得出神,已經把白色的泡沫塗滿了衛平的下巴,甚至習慣性地連上唇都塗上了,衛平好奇地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忽然笑了起來,“哈哈哈!我好像聖誕老人噢!”
“像個營養不良的聖誕老人。”陸凱這才回過神來,從鏡子後面拿出剃鬚刀,一下抱緊了衛平的肩膀,警告說,“千萬不要亂動!”一手拿起鋒利的剃鬚刀,塞進衛平的手裏,自己再從外面握住衛平的手掌,緩慢地伸到臉上去刮著。
“就這樣啊,小心點,慢慢地,貼着臉滑過去,不要太用力!也不要突然改變刀子的位置!”陸凱很有耐心地敦着,兩人幾乎已經全貼在了一起,還好還好,下面的小弟爭氣,不然這個時候跳起來就太變態了。
衛平的肩膀好瘦啊,胸膛也好單薄的樣子,細細的脖子歪向一側,黑亮的大眼睛認真地看着鏡子,手裏的小手也是瘦瘦的,涼涼的,自己正好可以包住,鼻子裏聞到一股淡淡的清爽味道,帶點薄荷肥皂的味道,又像是從少年身上自然散發出來的,非常舒服的感覺。
“來,慢慢的,自己感覺一下,好,就是這樣。”陸凱慢慢放鬆了手掌的控制,卻還沒有完全鬆開手,依舊圈着他的身體在懷裏,右手也鬆鬆地包着衛平的右手,彷彿是不願意離開。
衛平卻沒有注意,認真地試着自己刮,笨拙而小心翼翼的樣子真是可愛透了,花了足足多一倍的時間,才算是把臉給刮乾淨,開心地學着陸凱的樣子用手摸了一把,轉回身來對着他傻傻地笑了:“好有趣!”
“天天刮你就不覺得有趣了。”陸凱潑他冷水,鬆開手,“把池子沖一下,然後去買早飯吧,餓死了。”
“那,大哥你以後就讓我替你刮鬍子好不好?”衛平眼睛發亮地提醒。
“去!把自己的脖子送到你這麼個生手的刀下,我還沒活得不耐煩呢。”陸凱有意惡狠狠地說,看着衛平噘起嘴的樣子就想逗他玩,“你先在自己身上練好了再說吧。”
“可是我又沒有大哥你鬍子長得那麼快,我已經看了好幾天了,才長到那麼長呢,沒鬍子讓我刮什麼練習啊。”衛平一邊穿外衣準備出去買早餐一邊跟他鬥嘴。
陸凱順嘴說出:“沒鬍子你可以刮別的毛啊。”話一出口才覺得實在是有夠下流的,急忙打着哈哈說,“啊,哈哈哈哈,好像你也沒有腿毛可以刮,究竟是小孩子啊。”
好在衛平沒有注意到他神態的轉變,跑到門邊回頭做了個鬼臉:“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經刮過鬍子了!”說完就跑了出去。
***
剛出鍋的酸辣湯和熱乎乎的蝦肉湯包吃下去,整個人都暖和了許多,陸凱懶洋洋地坐在沙發上,連計算機都懶得開了,真是的,這麼忙做什麼呢?反正自己無論如何都可以養活自己,加上小松鼠也沒問題啊,又不是真的拿炒股票賺錢,一天兩天不炒也不至於就天地大變吧?
衛平在忙着收拾房間,好在現在的家裏他經常收拾,陸凱也自覺地不給他搗亂,已經不像從前那樣擦個地板都得花一下午了,輕鬆地這邊擦擦,那邊收拾下,就乾乾淨淨,像個家一樣地溫馨整潔。
“喂,小鬼,你別忙來忙去了,像只老鼠一樣,什麼時候都安靜不下來。好容易休息一天,就安分坐着吧,”陸凱把電視報丟給他,“想看什麼?對了,電視也沒什麼好看的,不如我們去租碟子看吧?”
“不要啦大哥,有電視看就好了,租碟子又要花錢,對了,中午你想吃什麼來着,剛才你說的?”
陸凱想了想,居然自己也忘記了,只好含糊了過去:“啊,現在肚子裏有東西墊底,暫時想不起來了,有什麼就做什麼吧。”
衛平答應一聲,走進廚房,陸凱剛又很舒服地倒回沙發上去,就聽見樓梯上有人的腳步聲,而且還不是一兩個人,很亂,腳步聲最後在自己這層停下了,有人在說話,什麼“就是這家嗎?”之類的。
他呼地一聲跳了起來,早知道自己就裝個貓眼了,現在連外面是誰都不知道。
衛平也緊張地從廚房裏探出頭來,臉色發白,求救地看着他,嘴巴動了動,卻什麼聲音都沒敢出,陸凱看了就心疼,急忙走過去護住他,小聲說:“別怕。”
不由自主地緊抓住他的衣襟,衛平的眼睛中充滿了恐懼,極低地問:“大哥……會不會是房東太太來要房租的?聽說她認識黑社會的人……他們是不是知道我住在這裏了?”
“不會的,再說,是有怎麼樣?把房租還給她不就完了,你又不是沒錢,總共三個月,不過一千二而已,她還能為這點錢要了你的命啊?別亂想了,你待在這裏,我出去看看。”
“大哥……我怕……”衛平軟軟地說著,像只迷路的小貓一樣無助地抓緊他,陸凱沒辦法只好把他半拖半抱地弄進卧室,自己走出來,深呼吸一下調節好心情,若無其事地打開了門。
窄小的樓梯間擠了好幾個人,正在說著什麼,其中一個人看見陸凱急忙笑着湊過來,看了一眼門上的名牌熱乎地招呼道:“陸先生是吧?哎呀吵到你了,我是韓太的女婿,帶幾個人來打掃房子,有人要租這間了。”說著指指對面的房門。
原來是這樣,陸凱的心頓時放了下來,搔搔頭說,“這樣啊,終於要租出去了嗎?”想到身後的小松鼠,心裏一動,開口說,“嗯,有什麼還能用你們又不要的東西就留給我吧,省得去買了。”說不定那對夫妻走的時候比較匆忙,有什麼小松鼠的東西沒來的及帶走,正好給他揀回來。
“好說,等他們打掃完之後,你儘管過來挑就好了。”女婿大人滿臉堆笑地說,“我岳母經常說起陸先生啊,真是有信用的好人,租房子六年多了,從來都沒有過遲交房租的,不像某些人,不交房租就跑了。”
陸凱正想回去,聞言也只好敷衍他兩句,“韓太身體還好吧?很久沒見她了。”
其實房東太太不住在這裏,這棟樓只是她名下產業之一,每月房租也是房客按時匯進她戶頭的,基本上除了有人逃租,她根本不上這裏來,安心在家裏算帳打麻將過日子。
“噢,我岳母身體不好,住院了。”他打着哈哈說,“陸先生,失陪了啊,你們幾個,今天給我搞好,晚上我要過來驗收的。”
他把鑰匙交給幾個工人,自己下樓去了,陸凱漫不經心地倚在門上,看着他們把門打開,裏面雖然已經很久沒人住了,還是挺乾淨的,大概也是小松鼠持家有方吧。
“喂,那位先生啊,”為首的一個工人說,“等我們收拾好了,會叫你過來看的,到時候需要什麼你再拿走好不好?”
陸凱點點頭,知道這些收拾出來的東西應該都是他們的外快了,自己進來橫插一杠子他們肯定不高興,但為了小松鼠,也只有這樣了。
另外一個人則是好奇地看着他,撇嘴說:“哎呀,真有膽子大的,這裏的東西他敢用噢。”
陸凱有些吃驚,站住腳問:“怎麼了?”
“我說先生,你天天住對門,就沒發現什麼異常的?”
“沒有啊?到底怎麼了?”陸凱覺得不對勁,追問着。
那幾個工人卻又不說話了,擠眉弄眼的,互相打着眼色,陸凱聳聳肩,從口袋裏掏出十幾塊錢遞給他們:“買包煙抽吧,別嫌少了。”
為首的那個立刻眉開眼笑,接了過來,神秘兮兮地低聲說:“你不知道?這房子鬧鬼!”
陸凱差點笑出聲來,對面的房子鬧不鬧鬼,他居然不知道,還要這幾個第一次來的工人說?無趣地搖搖頭,“亂說的吧。”
“是真的!”那個人看他不信,拍胸脯跟他保證,“你知道韓太為什麼病了!就是給鬼嚇的!”
“別開玩笑了。”陸凱壓根不相信,開玩笑地問,“怎麼個被鬼嚇?難道是鬼討債了?”
“嘖!”那個人說話的聲音也大了起來,一臉神秘地說,“不是鬼討債,是鬼還債!你知道這房子的房客是欠租逃走的吧?偏偏從兩個月前開始,有人按月往韓太的賬戶里匯款!就恰好是這個房子的租金!而且留言欄里也寫的是補交房租!”
陸凱訝然地看着他,腦子裏忽然一個念頭閃過,他知道小松鼠為什麼還是沒餞了!這個可愛又善良的小傢伙啊!叫他拿他怎麼辦?!
見他不說話,那個人以為他還是不信,進一步地說,“可是啊,那對欠租的男女也欠了高利貸!跑了沒到半個月就被黑幫斬死了!新聞上都沒報!警察都不知道!可是下面都已經傳開了,嘖嘖,大概是壞事做得升不了天,死了也要把欠的錢交上才行吧?韓太嚇得花錢做了兩場法事,這不聽說,馬上又到交房租的日子了,她受不了才進了醫院……”
陸凱已經驚呆了,小松鼠的姐姐姐夫已經死了?!他就在房間裏……有沒有聽到什麼?
陸凱胡亂地對工人交代了一聲要他們別扔掉雜物,就心急火燎地推開身後的門,一頭鑽進去,開門,鎖死,隨後他轉身,看見了站在卧室門口的衛平,就那麼獃獃地站在那裏,臉上混合了震驚,不信,悲傷的表情。
似乎是被他關門的動靜給嚇了一跳,衛平茫然地抬起眼睛來,黑眸里濃濃的哀痛幾乎讓陸凱承受不住,他咬緊牙,一把拖過衛平,半抱半扶地把他往卧室里拉去,順手把門再度關上,然後兩人一起進了浴室,在關上最後一道屏障的時候,他溫柔而強勢地把衛平的臉按貼在自己胸前,低聲說:“哭吧。”
彷彿是接到了命令,衛平壓抑的哭聲從他懷裏斷斷續續地傳了出來,慢慢的,肩膀開始抽搐般地抖動着,身體也開始顫抖起來,像風中一片無依無靠的葉子,絕望地抓緊了陸凱的衣服,整個人卻無力地向下滑去,陸凱不得不伸手抱住他的腰,支撐着他不滑到地上去。
“大哥……”衛平的哭泣聲低不可聞,那悲傷卻是實實在在的,“我以為……姐姐和姐夫是走了……我沒想到他們會死……嗚嗚嗚……如果他們不死,是不是就會回來接我了……我還怨過他們,為什麼拋下我一個人走了……原來是這樣的……嗚嗚嗚嗚……我姐姐是不想我也出事才不帶我走的……姐姐對不起,對不起……”
他把臉埋在陸凱胸前,哭泣着,不自覺地用牙齒撕咬着陸凱的衣服,雙手死死抓住面前這個男人,彷彿他是唯一的依靠。
感覺到小松鼠的淚水迅速地濕透自己的前胸,陸凱才驚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近距離地和男人身體接觸過了,他下意識地想抬手推開衛平,手剛動了動又放了下來,算了,就這麼讓他抱着哭一場吧,可憐的孩子,他也知道所有的親人都離開,再也不會回來了……
默默地就這麼抱着衛平,放縱他在自己懷裏哭得天昏地暗,陸凱無言地抬頭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漬,心裏有點可惜,這樣以來,就會好久看不到衛平的笑臉了吧?畢竟對他來說,這是個相當大的打擊了,雖然這個世界上悲慘的事情每秒鐘都在發生,可是如此真切地感到失去親人的痛苦,還是第一次。
記憶中的那個人,就曾經在半醉的時候指着自己的鼻子大聲說:“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自始至終痛苦的人只有我一個!只有我一個而已!”
其實他是懂的,就像現在,小松鼠在懷裏哭泣的時候,他也能明白地感到,那一種失落空蕩,椎心泣血的痛……
哭聲漸漸地小下去,只剩下抽噎,身體還在痙攣般地顫抖着,陸凱默默地又把衛平向上抱了抱,情不自禁地把頭低下去,靠在覆蓋了柔軟黑髮的小腦袋上,無聲地傳遞着自己的安慰。
又過了很久很久,久到陸凱的肚子都開始咕咕亂叫了,他實在忍受不了,打算勸說衛平一番然後再對他進行有關挫折和成長的教育,結果小心翼翼地叫了兩聲也沒迴音,抬起衛平的小臉一看,居然帶着滿臉淚水睡著了!
睡了啊……陸凱實在很想抓抓自己的頭髮的,但是騰不出手,沒有辦法,只好就着自己抱住衛平的姿勢把他橫抱了起來,走出浴室,放在床上,給他脫了鞋襪,拉過被子來蓋蓋好,然後坐在床邊發獃。
小松鼠……抱起來很舒服……瘦瘦的,沒有很多肉,卻又不是摸得到骨頭的那種,是少年還沒有發育完全的青澀身體,不像女人那麼柔軟,韌性很大,如果在床上……
陸凱你這個流氓!他毫不留情地給了自己一個耳光,對人家孩子無條件地信任你,你就這麼想?再欲求不滿也不能這樣吧?
回頭又看看哭得睡著了的衛平,輕輕用手指擦去驗上的淚痕,觸摸到那光滑潔凈的皮膚時,心裏忽然莫名其妙地煩躁起來,跳起來深深呼吸了兩三次,看着衛平安詳沈靜渾然不知的睡臉,咬了咬牙,往外面走去,順手帶上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