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蓋上了行李箱,褚志傑準備搭晚班的飛機到美國。他早跟費麗講好不用送行,至於駱琳,她這兩天都沒提到任何有關他要去美國的事,他想她應該忘了,不過忘了也好,省得他麻煩。
然而,就在他提着行李出房間時,駱琳也拖着一個行李箱來到他的房間口。
「駱琳,妳這是……」
「我要和你一起去美國。」她一臉興奮的說。
「妳別鬧了,這可不是去高雄或是澎湖那麼簡單。」他在心中暗嘆一口氣。
「我沒在鬧,你要不要看看我的機票?」
「妳的美國簽證呢?」褚志傑看了眼手錶。幸好還有一點時間,他還可以和她周旋、安撫她。
「前年就簽過了,有五年的期效。」
「妳和我同一架班機?」
「是啊!我早問過你的秘書了。」
「飯店呢?」
「和你一起住啊!」駱琳露出夢幻的表情,好象她的人生至此已然滿足,「我都安排好了,我們一起出發去機場、一起搭機、住同一家飯店、睡同一個房間,再一起回台灣。」
褚志傑沒想到她可以悶不吭聲的把事情都辦妥,而且殺他個措手不及。不過她若以為他會就此無法招架、拿她沒轍,她就錯了。
「不!」他很嚴肅的拒絕。
「不?」她不滿。
「我不會帶妳去美國。」
「但我有機票、簽證。」
「那是妳的事。」他堅決的道,「駱琳,我是去美國談公事,不是要去玩,妳以為這是在演電影嗎?」
「但我保證絕不會煩你。我的英文還不錯,你去談事情時,我可以自己四處去逛。」駱琳鄭重向他保證。
「不可能,我不要多操這個心。」
「我不需要你的照顧。」
「妳可以不必去的。」
「但我想去。」她仍不放棄,「而且我已經都安排、計劃好了,更何況……」
她得意揚揚的看着他,「即使是你也不能阻止我上飛機,我要去就是要去。」
「妳以為妳真能一意孤行?」
「反正我就是要跟你一起去。」她上前勾住他的手臂,「去美國是我的自由,我們剛巧同一架班機,又正好劃到相鄰的座位,你也不必跟你那個未婚妻報備。」
「不錯,妳沒忘記還有個費麗。」他一臉讚許。
「那我們出發吧!上機前還可以先喝杯咖啡。」駱琳以為一切OK了,嘴角掛着勝利的笑容。
「駱琳,沒有用。」褚志傑搖搖頭。
「又怎麼了?」
「即使我們一起去了機場,我也不會和妳坐相鄰的座位,即使進入了美國領土,我也不會管妳,妳要住那裏就住那裏,但絕不會是和我同一個房間。聽好了,我不會理妳。」他必須狠下心,不能有婦人之仁。
「你不敢不理我。」她有恃無恐。
「那妳試試啊!」他甩掉她的手。
「我們的交情……」
「駱琳。」他打斷她的話,「我們當然有交情,而且還把妳視為一家人,但這不代表妳能無法無天、無理取鬧。」
「褚志傑,我對你的心……」
「妳早晚會走出那虛幻、不切實際的想法。」褚志傑告訴自己必須讓她死心。
「你嘲笑我。」她的心冷了。
「我沒有嘲笑妳,只是想告訴妳,妳在這也住了兩、三個星期,妳覺得有任何事改變嗎?」說完,他看了看錶。「沒時間了。」
駱琳整個人沉默了下來。
不知為何,她沉默的反應令他有點心慌,但表面上他仍是按兵不動。總要讓她痛這麼一次的。
「我真的不能跟?」一會之後,她終於開口,可是眼神與語氣完全不一樣了。
「我說過了。」
「我真的改變不了任何事?」
「妳只是在浪費妳的大好時光。」
「但感情事,覆水難收啊!」
「駱琳,長大吧!」
此刻,駱琳的心中彷佛一陣寒風掠過,她倏地清醒了,終於,她發覺了自己有多不堪、多可悲、多令人厭。褚志傑根本把她當是無理取鬧、只會哭着要糖吃的小孩,而現在他甚至不想再安撫她。
趁現在還可以忍住不在他面前崩潰,還能保有最後一點尊嚴,她是該瀟洒的離開,反正東西也剛巧都打點妥當……真是可怕又可憐的巧合。
於是,她拿起了行李箱。
褚志傑誤以為她還是聽不懂他的話,氣怒的道:「我不會帶妳……」
「我要回家了!」她這會反而心情輕鬆不少,「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跟你去美國,你已經讓我看清自己了。」
「駱琳。」聽她這麼說,褚志傑一絲解脫感都沒有,反而覺得心情沉痛。難道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受她影響了?!
「一路順風。」駱琳對他微微一笑。
「妳真的要回家了?」褚志傑的聲音有些沙啞。
「難道你要我再住下來?」
「當然……」
「當然不希望。」她順口幫他接話,「所以麻煩精要回家了,她認輸!」
「駱琳……」想到她要離開,他的心痛加劇。
「飛機不會等你哦!」她哽咽的提醒。
「我……等我從美國回來后我們再談。」他不舍的看着她。
「談什麼?」
「就是談談。」
「何必浪費時間。」
「妳一定要這麼磨人嗎?」
「我想通了。」她苦澀的笑了,「這樣不好嗎?你沒有大大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如果妳是真的想通……」
「我是。」駱琳不等他說完,搶着道。
「那……」這一瞬間,他突然不想去美國了,只想把她摟在自己懷裏,告訴她一切沒事,一點也不需要難過、傷心。可是……這不就是他要的結果,她要回家了,而這段時間他們也相安無事,但該死的,他為什麼會有種無所適從的感覺。
「再見了!」在這一刻,她的心已死。
駱芬當了十八年的姊姊,從來不曾見妹妹哭得如此肝腸寸斷、呼天搶地的,好象她這一輩子的所有眼淚,在這一次要一次流光似的。
擰了條濕毛巾給駱琳,她本來想打通電話給褚志傑,但轉念一想,還是算了。再看眼妹妹的行李箱,確定她不再哭后,她才開口。
「要回來住了。」
「嗯!」駱琳把濕毛巾往桌上一扔。
「褚志傑呢?怎麼沒追過來。」
「他追過來要做什麼?」被觸碰到傷處,駱琳的心又是一陣痛,「他現在人應該在機場。」
「所以妳才回來。」
「不,我回來是因為一切已經玩完了。」
「妳豎白旗了?」
「對!我輸了。」
「駱琳。」駱芬也替妹妹感到難過,好歹她也是一片真心在對褚志傑,「其實看遠一點,真正的贏家是妳。」
「我?!」
「褚志傑已經訂婚了,既然妳可以想通的不再作繭自縛,那麼贏家當然是妳。妳才十八歲,聰明又美麗,要什麼樣的男人沒有,褚志傑的拒絕是救了妳。」
「姊,妳真會安慰人。」
「那就回學校念書吧!現在還來得及。」
「我說了要晚一年念,就要晚一年念。」駱琳堅持。
「那妳這段時間要做什麼?」
「找工作。」
「駱琳,」駱芬一嘆,「妳不知道現實的社會有多恐怖,給妳的零用錢不是都夠用,不必再去吃苦了。」
「但我總要長大。」
「妳可以等念完書……」
駱琳不耐煩的揮手打斷姊姊的話,「我不想什麼都得等念完書,而且我早晚要踏進社會,不管它是不是會吃人不吐骨頭。」
「那我們公司缺……」
「姊,你們公司是外商公司,我能做什麼?」跟在褚志傑身邊上了一、兩個星期的班之後,駱琳才發現自己連花瓶都當不好,就算是當工讀小妹也都要講能力及實力,不然照樣混不下去。
「反正有我罩妳。」
「但我不要妳罩,我要靠自己,」
「駱琳,妳真是天真的可以。」駱芬不想浪費口水再勸了,「好吧!妳就自己出去闖闖。」
「不要看不起我。」
「我只有妳一個妹妹,看不起妳我會比較高興嗎?」駱芬瞪了她一眼。
「反正我要出去闖,要證明我自己。」駱琳一臉志氣高昂,「我要褚志傑後悔!」
「妳還是擺脫不掉對他的感覺。」駱芬搖搖頭。
「但起碼我不再作賤自己。」
「妳形容詞用的真毒。」
「我還要證明給費家兄妹看,我雖然年輕,沒有人生經歷,但我也不是他們能等閑視之的人。」駱琳決定替自己出一口氣。
「怎麼扯上了費家兄妹?」駱芬可不會坐視妹妹被外人欺負。
駱琳想了一下,才把費文找她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居然有這回事。」駱芬聽了相當不爽。
「他沒有很兇啦!」
「但他明明是在給妳下馬威。」
「反正我既不怕他也沒有嚇得雙腳發軟,更何況他只是護妹心切。」駱琳中肯的說。
「總之他就不要惹到我們。」
駱琳拍了拍姊姊的背,「反正我要自立自強,我不要再當花痴了。」
一從美國返台,褚志傑便聽說駱琳在PUB打工的事,他實在沒料到她會放着好好的書不念,跑去打工。
而且居然是跑去PUB那種龍蛇混雜、三教九流叢聚的地方當服務生。到底駱家的人都在想什麼?竟由着她胡作非為。
公司的事稍稍交代后,他馬上殺到駱琳工作的PUB,心中暗自打算,即使是用拖的,他都要把她帶走。
駱琳沒料到他會來此,再次見到褚志傑,雖然感到心痛,可是她已學會偽裝。在帶位的人領他入座后,她拿着價目表面無表情的走到他桌邊。
「先生,你好,要點些什麼?」她恭敬的把價目表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駱琳,妳贏了!」他也不拖泥帶水的直說,「妳可以到我公司上班。」
「謝謝!但我已有工作了。」她客氣的回絕。
「在這家PUB里當服務生?」褚志傑一臉不認同。
「我不偷不搶的,是哪裏不對了?」駱琳冷漠的問。「快點點東西啦!我們老闆已經在看我了。」說著她瞄瞄吧枱的方向。
「妳真要這麼玩下去?」他亦冷冷的問。
「錯,我已經不和你玩了!」
「駱琳,我一下飛機知道妳在這裏上班就立刻趕來,連費麗的面都還沒有見到呢!」他使出柔情攻勢。
「這代表……」她故作無知。
「我很重視妳!」
「還有呢?」
「妳是我妹妹,所以我……」
「如果你不點東西,那我要走了。」她一副和他鄉說無益的表情,「如果連我爸、我媽、我姊都阻止不了我,你憑什麼以為你來就有用?」
「駱琳,我不相信妳會這麼刁鑽、不講道理。」
「你很無聊耶,這些話我都已經聽過了。」
「那就跟我回去。」
「你當這裏是酒店還是妓院?你以為我是被逼來這裏上班,然後要你幫我贖身嗎?」駱琳諷刺的說。
「這裏不適合妳!」褚志傑快要翻臉了。
「PUB又不是什麼色情場所或是淫亂的地方,你的保護欲只會令我更加反感,你只管顧好你的未婚妻,我已經不需要保母了。」她伶牙利齒道。
「駱琳,以前妳很聽我的話的。」
「以前我也以為你會娶我!」
「我從來不曾誤導過妳。」
「對!是我自己像花痴一樣纏着你。」
「我們回去再說,妳先去向老闆辭職。」褚志傑已是百般忍耐。
「你耳朵重聽嗎?」她板起了臉。
「讓我們好好的談。」褚志傑強壓下怒意。
「談不出個屁來的!」她粗魯的說。
此時,另一名服務生走到他們的桌邊,他關心的看了駱琳一眼,然後禮貌的開口,「先生有任何問題嗎?」
「沒有問題。」褚志傑咬牙回答,「我和她有事情要談。」
「駱琳……」服務生轉頭跟她確定。
「大寶,沒事。這位先生是我一個長輩,很關心我的前途,希望我能乖乖回家,不要在這裏拋頭露面。」駱琳略帶嘲諷的解釋。
「駱琳……」褚志傑氣到頭頂都快冒煙了。
「先生,你放心,我們這裏是領有牌照的正當場所,因為駱琳年紀最小,所以我們大家都很照顧她,你不必擔心有什麼不好的事,沒有人敢動她的。」大寶向褚志傑保證。
「我想和駱琳單獨談談,可以請你先離開嗎?」褚志傑已耐心盡失,相信只要再一點點刺激,他這座火藥庫便會馬上引爆。
「駱琳?」大寶詢問她。
「我可以應付的。」駱琳朝他點點頭。
大寶於是轉身走開,但仍不忘回頭給她鼓勵的一笑。
在和費麗交往期間,她亦曾和其它男人出去跳舞、吃飯、看電影,甚至是成群結伴去渡假,但是褚志傑從來不曾吃味、不曾感到護意,他覺得那只是正常的和朋友往來,不過這一回……
只是一個眼神、一個微笑,褚志傑就覺得快要抓狂,滿心的憤怒像要潰堤似的。
「駱琳,妳是在考驗我的耐性嗎?」
「我成年了,可以為自己做決定。」
「妳真的不走?」
「下班時間還沒有到。」
「妳不信我會拆了這地方?」
「你拆了這地方又如何,我還可以去其它的PUB上班,除非你讓全台灣的PUB店都關門大吉。可是那又怎樣,我愛到哪上班是我的自由,連上帝都管不着!」駱琳彎下身向他低吼。
「妳真以為妳可以我行我素?」
「是啊!」
「好,今晚算妳贏了一局,但我們還沒有完。」
「哼,是你搞不清楚狀況,我們之間已經完了!」
「那是妳說的,我可沒有同意。」
褚志傑正煩又忙得焦頭爛額時,費麗卻跑來湊一腳、興師問罪的。
「志傑……」她像有多少的怨言和委屈,「你在美國期間居然連一通電話都沒有打給我。」
「我在忙。」這會公司有個德國訂單趕不出來,他還在想該如何善後,她卻跑來鬧。
「難道連一通……」
「費麗,我真的在忙。」褚志傑刻意強調「真的」兩個字。在他的眼裏,費麗是一個成熟、懂事、會體諒人的女人,而如果她不是,那他就不知道自己和她訂婚幹麼,更遑論是結婚了。
「我知道你忙,但你回到台灣后是不是也該和我聯絡一下,甚至是來看看我?」
「我抽不出空。」他傲然一句。
「連一、兩個小時都抽下出來?」
「妳來看我不是一樣嗎?」他並不想和她吵架,「反正妳的時間比我自由。」
「你……」看他桌上文件推得像座小山,真的很忙,費麗也就不再和他計較,「怎麼沒有看到那個駱琳?」
「走了。」褚志傑冷冷的回答。
「你是說她沒有跟來上班?」費麗隨即笑開,覺得今天的陽光特別的燦爛。
「沒有了。」
「那她還住在你們家嗎?」她再充滿希望的問。
「我出國前她就回去了。」
「真的?!」這會兒她不只是眉開眼笑,連心裏也心花怒放。本來她還認為駱琳是個麻煩、問題人物、災難,但原來她搞錯了,還白請了哥哥出馬。
「妳不希望她回去?」他故意問。
「我是無所謂,反正她也威脅不到我什麼!」她說著大話,「只是一個女孩無端端的跑到人家家住,不知道內情的人可能會說話。」
聞言,他懶得再開口了。
「你爸、媽什麼時候回來?」她突然想起。
「這個星期日。」
「還有四天。」她算了算說:「不然我今晚過去陪你,然後在他們回來前離開,這樣神不知鬼不覺,不會有人說什麼的!」
「妳忘了沉媽?」
「我可以封她口,不然乾脆放她幾天假,我們過過兩人的世界。」費麗一臉嚮往的神情,然後開心的問他,「好不好?」
「費麗,我每天都忙得昏天暗地,加上才剛回來台灣,可能得天天忙到三更半夜才進得了家門。」褚志傑找借口推託,一點也不想過什麼兩人世界。
「我等你啊!」
「但妳不是最重視睡美容覺嗎?」
「才幾天而已沒關係。」
「但我怕會傷了妳細嫩的皮膚。」
她不滿的跺足,「志傑……」她既覺得好心沒有好報,又覺得他好象是在逃避她,他心裏到底在想什麼?她現在才發現自己一點都不了解。
「我更怕會嚇跑妳。」褚志傑還有一大堆的借口。
「嚇跑我?」
「如果妳知道結婚後可能得過這樣夜夜為老公等門的無聊生活,說不定會悔婚,不要嫁我了。」
「我會嫁你啦!」費麗馬上氣消了。
「我只是為妳着想。」
「但人家想和你在一起嘛!」她一說完就往他大腿一坐,手摟着他的脖子,胸部猛往他臉上擠,也不管這是辦公室里,「志傑,難道你對我沒有一點慾望嗎?」
「費麗,這裏是辦公室。」他心中浮起不耐。
「你可以蹺個班,我們……」她咬着唇道,用魅惑的眼神及再明白不過的身體語言引誘他。
「我已經忙得一個頭兩個大,妳別再鬧了。」
「那更要放鬆一下。」她嗲嗲的說。
「不行!」褚志傑抓着她的雙手放到她的身側,然後推着她起身,自己再站了起來。然而,他卻發現自己經過她剛才一番挑逗,他居然一點生理衝動都沒有。
「志傑,你是真的不行還是『不行』?」費麗覺得很下不了台、很受傷。
「先看看現在是什麼時間、什麼場合、什麼狀況好不好?」他只好用指責來面對她的憤怒及質疑。
「我只是……」她想發脾氣又怕被他認為無理取鬧,只好閉上嘴。
「妳先回去,如果我忙得過來,晚上再和妳一起吃消夜。」不能說是敷衍,但相信應該可以稍稍令她滿意。
「你不會黃牛哦!」
「我會盡量。」
「不管多晚我都等你來。」
他無奈的點頭,現在真正佔據他的心、令他牽腸掛肚的是駱琳,他只擔心她在HB里會出問題,他的心,已經因駱琳而陷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