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瑞婭兒童音樂學院」位於長島靠海的東北岸,離紐約市中心約有一個小時的車程。那裏是有錢人居住的區域,每棟房子都有百萬甚至上千萬美金的市價。在那裏,人們聽不到曼哈頓嘈雜的車水馬龍,空氣也清爽許多。

第一眼看見「瑞婭」的校舍時,任楚楚就忍不住愛上了這棟古老而美麗的紅磚建築。四周大片的樹林和草坪使整個地方顯得寧靜又平和,沒有絲毫城市中高樓林立的壓迫感。

進入大門,向櫃枱小姐說明來意后,她被帶到一間小而雅緻的會客室中;一個看起來約莫三十歲左右的金髮男子迎了上來,朝她伸出手。「任小姐是嗎?妳好,我叫艾瑞克,很高興認識妳。」

「彼此。」任楚楚露出禮貌的笑容,和他握了握手。

短暫寒暄之後,兩人面對面坐下,導入正題。任楚楚立刻就看出,雖然艾瑞克的態度輕鬆隨便,其實是個非常精明的人;他友善的目光中藏着銳利,問的問題都是一針見血,切中要害。

幸好她的經驗和能力顯然都符合艾瑞克的理想。最後,他飛快地在記事本中寫了幾句話,然後合上本子。「好了,任小姐,剛才我問了妳一堆話,現在輪到妳了。」

她挑了挑眉。「輪到我?」

「嗯。我對妳的才能和經驗都十分滿意,但不知道妳對這裏的感覺如何?」艾瑞克咧嘴一笑。「有什麼問題就儘管問吧,別客氣。」

「嗯。」任楚楚想了想,說道:「你提出的待遇我覺得很滿意,但是坦白說,我沒有任何音樂方面的背景,所以對『瑞婭』並不大熟悉。是不是可以請你簡單介紹一下這所學校的經營呢?」

「當然可以。」艾瑞克微笑着站起身來,朝她點了點頭。「這樣吧,我帶妳四處參觀一下。」

兩人離開會客室,穿過大廳時,艾瑞克停下問櫃枱小姐:「理事長在他的辦公室嗎?」

「是的。」

「好,謝謝。」艾瑞克道過謝,帶着任楚楚繼續走下去。「等下如果妳確定想要在這裏工作,我再帶妳去見羅倫斯--這所學校的理事長。現在,我們先去看看教室吧。」

木質的地板光亮如鏡,隨着他們走過,腳步聲回蕩在長廊中。任楚楚能夠隱約地聽見一縷樂聲,可是除此之外,整個地方相當安靜。

轉過頭,她剛想要發問,艾瑞克已經主動開口為她解惑。「瑞婭的招生非常嚴格。雖然這個地方很大,但總共才只有三十二個學生,都是羅倫斯親自挑選認可的。」

說著,他隨手打開一扇門,讓任楚楚看到窗明几淨的小小房間,一架鋼琴和幾個五線譜架靜靜地擺放在角落。「一樓除了會客室、廚房和一間藏書室之外,都是像這樣的房間,讓學生們可以不受干擾地獨自練習。二樓是教室和老師們的辦公室。三樓是理事長辦公室和他私人的起居地方……」

「理事長他住在這裏?」任楚楚驚訝地打斷了他的話。

「嗯,是的。如果不是公事纏身的話,通常他會住在這裏。他說他比較喜歡這裏的環境。」艾瑞克聳了聳肩。

「公事?」任楚楚有些困惑地皺眉。「你是說除了這裏之外,他還有其它的事業?」

「啊,忘了告訴妳,羅倫斯的家族企業其實非常大,瑞婭是他自己創辦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艾瑞克頓了一頓,繼續說道:「不過呢,他偏好在這裏指揮大局,而外面大部分摻七雜八的瑣事,就交給他那絕對聰明、絕對能幹、又絕對任勞任怨的經紀人--也就是本人我,來處理了。」

任楚楚瞪了他半晌,唇角微揚,緩緩問道:「請問,你有沒有做過推銷員?」

「沒有。為什麼這麼問?」

「如果哪天你想要改行的話,不妨考慮一下。我相信憑你的口才和臉皮厚度,在那一行一定可以大展鴻圖。」任楚楚眼中閃過頑皮的光芒,忍不住損了他一句。

幸好艾瑞克似乎挺欣賞她的幽默感,大笑起來。「多謝誇獎,我會考慮妳的建議。」

帶着她走上二樓,他偏頭想了一下。「嗯,簡的管弦樂器班現在應該在上課……我帶妳去那裏看一下吧。」

彷佛是在印證他的話,一陣悠揚的樂聲從走廊盡頭飄了過來。跟隨艾瑞克循着樂聲走去,任楚楚看到了一幅美麗的畫面。

教室靠窗的地方放着四把椅子,圍成一個半圓。一個黑髮、東方臉孔的小女孩坐在左側,嫻熟地吹着長笛。中間那兩把椅子上分別坐着一男一女兩個金髮碧眼的孩子,專註地拉着小提琴。從他們相似的面容和配合無間的默契來看,顯然是一對雙胞眙。最後的那把椅子上,一個年紀稍長,約有十來歲的棕發女孩側身端坐,優雅地撥弄着一架豎琴。

房間另一端,一位年輕的女老師帶着兩個孩子靜靜地站着觀看。女老師不時彎腰,在那兩個孩子耳邊低語着什麼,似乎在評論、講解着那一首長笛協奏曲的技巧。

陽光透過高大明亮的玻璃窗照入室內,在所有人的發梢和金屬樂器上跳動,使這一切美得不似真實。

任楚楚屏息看着眼前的一切,讚歎於這不比專業演奏會遜色的美妙音樂。直到一曲終了,女老師拍了拍手,甜美的聲音打破了魔咒--

「好,非常好。我可以聽得出你們都照我說的用心去練習了。從下星期開始,我會教你們新的技巧和曲子。」

說完這些話,她才轉過身來,將注意力放在門口的兩人身上,露出微笑。「艾瑞克、有什麼是我可以效勞的嗎?」

「沒事。」艾瑞克微微一笑,帶任楚楚走進教室。「簡,不好意思,打擾妳的課程了。這位是依利絲小姐,我帶她來參觀一下。」

「歡迎!」女老師的聲音相當友善,立刻朝她伸出手。「妳好,依利絲,很高興認識妳。」

「妳好。」她的笑容讓任楚楚感到親切,不由自主地說道:「剛才的曲子很好聽,妳真厲害!」

「不,這都是孩子們的資質優秀。」簡謙虛地說道,不過,她顯然很高興聽到任楚楚由衷的稱讚,臉微微紅了。

「大姐姐。」

一個稚嫩的聲音打斷兩人的對話。任楚楚訝異地低頭,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剛才吹長笛的小女孩已經來到她身邊,小手抓着她的褲管輕輕扯着,深褐色的大眼一瞬不瞬地瞅着她。

好可愛的小不點呀……

她蹲下身子,輕輕將皺了的衣料從小小拳頭裏解放出來,眼中帶笑,柔聲問道:「怎麼了?有事嗎?」

「大姐姐,妳的頭髮和小柳一樣黑喲。」小女孩歪着頭,甜甜地笑,似乎那是什麼了不起的發現似。

「妳叫小柳?」

「嗯。」那用力點頭的模樣煞是討人喜歡,讓任楚楚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髮,微笑着說道:「妳好,小柳,我叫依利絲。」

「依利絲姐姐……妳和羅倫斯哥哥好像!」

沒頭沒腦蹦出的一句話,讓任楚楚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抬頭,詢問地望向艾瑞克。

「小柳是個孤兒。在這裏,除了她,另外還有三個孩子是東方人。」艾瑞克聳了聳肩。「我想是因為這樣,她才會覺得妳和羅倫斯長得很像吧。」

這麼可愛又有天賦的孩子,卻是個孤兒……任楚楚心裏頓生同情,忍不住輕柔地摟住了小柳的肩膀。

「依利絲姐姐,妳認識羅倫斯哥哥嗎?」小柳歪着頭,期待地問道。

「不,我不認識他。」

「那妳以後還會不會來?」

「嗯,也許吧……」

「來陪小柳玩?」

她頓了頓,微笑着反問:「妳想玩什麼?」

「捉迷藏,還有跳棋,還有……」

看任楚楚蹲在地上,嘴角含笑,耐心地回答小柳似乎永無止境的問話,艾瑞克突然意識到,也許他終於找到了一個能讓白少凡滿意的人選了。眼前的女子也許不是他見過最能幹或最具才華的人,可是她開朗、活潑、友善,又帶着一份顯而易見的愛心,容易讓人在和她相處的時候,不知不覺地卸下心防……

「告訴我,妳對這裏的感覺如何?」課程結束后,艾瑞克尾隨簡和孩子們走出教室,問身邊的任楚楚。

「我想,我會很喜歡在這裏工作。」望着小柳和其他孩子們抱着樂器蹦蹦跳跳地離開,任楚楚含笑回答。

「太好了!那麼,我現在就帶妳去見羅倫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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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上三樓,來到一扇厚實的楠木門前,艾瑞克敲了敲門。「羅倫斯,我帶了個合適的人選來。」說著,不等回答就推門而入。

跟在他身後,任楚楚眼角突然瞥見門上金色的牌子。那上面的一行字是理事長辦公室,下面則是名字:羅倫斯·白。

她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白?艾瑞克說他擁有龐大的家族事業……天哪!他該不會是--

還來不及想完這個猜測,她已經看到了坐在辦公桌后的男子。倏然對上那一雙細長銳利的黑眸,她忍不住脫口而出:

「白少凡!」

「你們認識?」艾瑞克驚訝地問道。他雖然聽不懂中文,但至少可以從任楚楚的表情和語氣猜出端倪。

「她就是你過濾過的人選?艾瑞克,你的能力讓我愈來愈刮目相看了。」白少凡的反應不似任楚楚那樣激烈,只是淡淡地說道。如果不是一邊劍眉微微揚起,根本看不出那嘲諷之意。

「呃……」艾瑞克抓了抓頭。即使是能言善道如他,在這種一頭霧水的情況下,也只能落得無言以對。

「你去忙吧,讓我和任小姐談談。」不等他有任何反應,白少凡靜靜說道。

看着辦公室的門被關上,他的目光落在對面那個張口結舌的小女人身上,抿了抿嘴唇。「那麼,任小姐,有什麼是我能為妳效勞的嗎?」過分禮貌的語氣,和他冷淡的眼神成強烈對比。

「你是瑞婭的理事長?」任楚楚顯然還沒有恢復過來,眼前的事實一個比一個讓她驚訝。「你……你就是那個『天才音樂家』羅倫斯?!」

「我看起來不像嗎?」

她依然死瞪着他,搖了搖頭。

「啊,是的,我記起來了。」白少凡唇角微揚,故作沉思狀地緩緩說道:「根據妳的意見,我只是一個『他媽的混蛋』。」

任楚楚刷地脹紅了臉,可是同時,眼中也激起了一絲挑戰的光芒。

「不,你當然不只是一個混蛋。」加重語氣在「只是」二字上,她抿了抿嘴唇,學他擺出若有所思的樣子。「我只是沒想到你是個音樂家……你看起來比較像殺人不眨眼的黑道老大,或者軍火商。」

白少凡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冷聲說道:「我以為妳是來這裏應徵工作的,任楚楚?」

「拜託!你把我當白痴嗎?」她翻了翻眼睛。「既然這裏的理事長是你,我想我沒必要應徵了。因為你不會僱用我,而我也不想替你工作。」

「真是有骨氣啊。」他冷眼看着她,嘲諷地說道。

不知道為什麼,他那平板的聲音和細長眼中的譏嘲之色,總是能輕易地讓她感到火冒三丈。若再不趕快離開,祇怕又會像畢業前一天那樣,上演什麼驚人之舉。

「放心,我還沒到為了骨氣而餓死自己的地步,只是想換一份比較喜歡的工作。」她逼迫自己用平靜的語氣說道,並深深地吸了口氣。「不過,既然這裏的老闆是你,我想就沒有必要再談下去了……後會無期,白少凡。」

「林……林少辰他最近怎麼樣?」

背後那一句輕描淡寫的問話是如此突兀,讓任楚楚的手僵在了門把上。霍然轉身,她愣愣地看着他,懷疑自己的聽力出了問題。「你說什麼?」

「林少辰,他最近過得怎麼樣?」白少凡的聲音還是那樣冷淡,可是那宛如石雕般俊美的臉上,竟突然出現了一絲……不自在?

「我和他已經分手兩年多了,你不知道嗎?」任楚楚無暇去思考他那異常的表情為何而來,只是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就算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而且顯然一點也不親近,可是……連這也不知道?太離譜了吧?

「白少凡,你至少知道他已經從英國回來了吧?」瞇了瞇眼,她剋制不了自己,有些嘲諷地加了一句:「你知道他去過英國吧?」

「……」白少凡湛亮的黑眸深處突然閃過一些她無法辨認的情緒。他看起來有些遲疑,似乎想對她說些什麼。

可是,那畢竟只是一瞬間。在下一秒鐘,他的眼神又恢復了一貫的淡漠疏遠,冷冷說道:「妳不是要走了嗎?不送。」

任楚楚輕嗤了一聲。明明是他喚住她的,現在聽他那口氣,卻好像是她賴着不走一般……真是!

有些過分粗魯地拉開門,立刻差點和一個小小的人影撞個滿懷。她下意識地彎腰扶了一把,穩住那冒失的孩子。

「依利絲姐姐!」

任楚楚訝異地眨了眨眼。「小柳?」

小柳咧嘴露出個大大的笑容,注意力卻已經轉移到房間裏另一個人的身上。

「羅倫斯哥哥!」對兩個大人之間的暗潮洶湧渾然不覺,她咯咯笑着繞過任楚楚,蹦蹦跳跳地跑到白少凡身邊,一把抱住了他的腿。「謝謝羅倫斯哥哥教小柳『春之聲』,小柳學會了,簡老師說小柳吹得很好。」

任楚楚愣住了,幾乎是張口結舌地看着白少凡微微傾身,摸了摸小柳的頭。「很好,我很高興。」他簡單地說道,冷漠的眼神倏然柔和下來,聲音里聽不見一絲剛才和她說話時的針鋒相對。

彷佛是感覺到她的目光,白少凡突然抬頭望向她,挑了挑眉,唇角微微揚起。「妳不是要走了嗎?還是要我送妳出去?」

任楚楚這才發現,自己正亂沒形象地盯着他猛看,頓時脹紅了臉。她哼了一聲,收起驚訝的表情,不發一語,再次轉身離開。

「依利絲姐姐,妳要走了?」小柳軟軟的聲音讓她停下腳步,回過頭,她擠出一絲微笑,點了點頭。

「嗯。再見了,小柳。」

「妳還會回來嗎?」小柳突然放開白少凡,跑到她身邊,仰起頭滿臉期盼地望着她。

這孩子……正像艾瑞克所說,平時太少看見和她同種膚色的人,所以才會對初次見面的她這麼依依不捨吧?

任楚楚垂下了目光,有些遺憾。「對不起,小柳。我想……我以後是不會回來這裏了。」

「為什麼?」她噘嘴問道,那心形的小臉上滿是失望。

讓她說什麼好呢?任楚楚下意識地朝白少凡望去,頓時,她訝異地發現儘管他的表情仍是平淡,可是黝黑的眼底卻閃過了一絲類似……擔心的神情?

很明顯地,他不願小柳對他生氣、對他的行為有任何抗議。

任楚楚知道,此刻的她應該是充滿勝利感的。她應該模仿他那高高在上的樣子,給他一抹挑釁的笑容,然後告訴小柳,她不會再回來是因為她的「羅倫斯哥哥」是個喜歡侮辱人的混蛋。

可是她沒有。

在片刻沉默之後,任楚楚摸了摸小柳的頭,輕聲說道:「因為姐姐很忙,住得很遠,所以,以後大概都沒空來看妳了。」

畢業已經三年了,滿身的銳角早就被現實磨得圓滑,漸漸明白凡事不該做得太絕。既然將來可能後會有期,她又何必試圖去改變小柳對他的看法呢?

「哦……」小柳滿臉失望。可是,她顯然有良好的教養,沒有任何吵鬧,只是乖巧、甜甜地說道:「那麼,依利絲姐姐再見。」

「再見了。」她點頭微微一笑,沒有再看白少凡一眼,逕自朝門外走去。

「等等。」背後突然響起白少凡低沉的聲音,留住了她的腳步。回過頭,只見他目光炯炯地望着她,黑眸深處盛滿了評估的神色。

「還有什麼事嗎?」她冷淡地問道。

「小柳,妳先出去一下,我要和任……依利絲說幾句話。」見小柳似乎不情不願的樣子,他補充了一句:「艾瑞克會給妳糖吃。」

至於莫名其妙被拖下水的艾瑞克要從哪裏變出糖果來,那就不關他的事了。

「好的!」小孩子果然很好騙,一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厚重的楠木門再度關上,留下兩人對看。白少凡沒有立即開口,只是繼續用他那雙亮得讓人不敢逼視的眼睛打量着她,不知在心裏醞釀著什麼。

過了幾秒鐘,任楚楚終於忍無可忍地出聲:「我的肚子開始餓了。」

「什麼?」白少凡似乎微愕。

「意思是,請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幾乎是不可察地,他的一邊唇角微微揚起。「還是這麼直接,嗯?任楚楚。」不等她反應過來,他繼續說道:「就像艾瑞克告訴妳的,當我的秘書年薪是五萬三,一年有兩個星期的假期和兩天事假、十天病假。頭三個月是試用期,期間沒有假期,妳請假的話要扣薪。」

「你……」任楚楚張口結舌地望着他,懷疑自己的聽覺出了問題。「白少凡,你要僱用我?」

五萬三千美金一年,就算在物價昂貴的紐約也算是高薪了。而他想把這份好差事送給一個曾經當著他的面大罵他混蛋的人?他是哪根筋搭錯了地方?

白少凡只是靜靜地看着她,俊美得宛如雕像的臉上閃過一絲她無法辨識的情緒。他突兀地站起身來,走到窗口背對着她。「不想接受的話,妳可以走了。」

「等等!」她幾乎是本能地脫口而出,連自己都嚇了一跳。咬着嘴唇衡量片刻,任楚楚終於輕輕地點了點頭。「我接受。」

「很好。」白少凡淡淡地說道,轉身面對她,淡漠的臉上依然看不出喜怒。「我給妳兩個禮拜的時間結束妳現在的工作。兩個禮拜后的星期一,請到這裏報到。」

「……好。」有些彷佛置身夢境的感覺,任楚楚愣愣地點了點頭,再次打開門,她猶豫了一下,低聲說道:「那麼,再見。」

「任楚楚。」在她踏出門外前,白少凡突然喚住了她。

「嗯?」

直視着她的眼睛,他沉聲說道:「我承認,我不是一個容易相處的人,但是……我也不是一個混蛋。希望妳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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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的紐約中國城是個人潮洶湧的地方。價廉物美的「興隆超市」名副其實地生意興隆,被擠了個水泄不通。

一手提着個菜籃,任楚楚把腦袋抵在盧心悅肩上,有氣無力地呻吟:「我真想買塊豆腐一頭撞死……」

「強烈向妳推薦山水牌日本嫩豆腐!」一隻手倏然伸到她面前,言馨中氣十足地以推銷員的口氣介紹:「兩塊錢三盒,五塊錢八盒,包妳撞到爽!」

「白痴啊妳!」任楚楚沒好氣地推開她的手。「我明天就要正式去向老闆大人報到了,有點同情心好不好?」

「怎麼說呢,楚楚……」言馨把手中的豆腐丟回貨架上,搭上她的肩膀。「通常我都覺得一腳踩到狗屎的人很無辜也很可憐,可是妳呢,卻是明明知道眼前有一坨狗屎,還興高采烈地叭一腳踩下去,實在讓我泛濫的同情細胞死在當場。」

噗哧一聲,任楚楚忍不住笑出聲來,隨即搖了搖頭。「被妳這麼一說,好像真的是我心甘情願踩在狗屎上……」

「說真的,楚楚,妳為什麼要答應當白少凡的秘書?」盧心悅歪頭問道,隨意的語氣掩不住眼中濃濃的好奇。雖然任楚楚和林少辰的校園戀情早就不了了之,但她記得楚楚對白少凡的厭惡從未因此而改變分毫。突然聽說她要去當那傢伙的秘書,實在讓人吃驚不小。

任楚楚白了她一眼。「如果我知道的話,還會想要撞豆腐嗎?」

言馨挑了挑眉。「這麼說來,那個老是用一對死魚眼把人看得很扁的傢伙,是一點沒變嘍?這種人會開什麼兒童音樂學院,倒實在讓人想不到。」

「嗚……別提這個!白少凡居然就是天才音樂家羅倫斯,這年頭果然連豬也會爬樹!」盧心悅一臉被踩到痛處的表情。「事實證明,盲目地崇拜偶像,果然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事。」

任楚楚咬了咬嘴唇,遲疑地開口:「其實白少凡他……好像也沒真的混蛋到哪裏去。」

「哦?怎麼說?」

「我……我不知道。」那個男人和她記憶中一樣冷漠、一樣尖銳,也一樣高高在上。可是在他彎下腰對小柳說話的時候,她卻從他的動作語氣中捕捉到了一絲和那周身冰霜格格不入的……溫柔。

在那剎那間,她突然發現,過去她和白少凡間也只匆匆見過幾次面,且每次都因為林少辰而和他針鋒相對。他的態度固然惡劣,她自己卻也沒好到哪裏去。對他,她的了解能有多少?又能有多深?

也許,好奇才是她接受這份工作的真正原因。她想要知道,為什麼一個看起來那樣冷酷又無禮的人,會是小柳嘴裏叫得那麼親熱的「羅倫斯哥哥」?

任楚楚輕輕嘆了口氣,抬頭望着兩個好友。「不管怎麼說,我已經答應去上班了。我是真的喜歡那裏的環境,而且,那天臨走時白少凡也還滿有禮貌的……誰知道,也許當他的秘書沒那麼糟糕。」

「唔,也對啦。」盧心悅頓了片刻,點了點頭。「他好歹是瑞婭的理事長,那個天才音樂家耶!就算骨子裏真的是沒人性沒氣質也沒修養,至少應該裝得出來吧?」

任楚楚咬了咬嘴唇,若有所思。「也許他不是在裝。妳們沒看到他對小孩子好有耐心的樣子……」

「有沒有想過?也許他只是戀童癖。」當頭一盆冷水淋下,向來都是言馨的拿手好戲。

「阿馨!」超市最大的好處,就是走到門口才要付錢,所以任楚楚不假思索地順手就奉送爛青菜一把。

「喂,很臟耶!」言馨皺眉。「楚楚,妳愈來愈暴力了。」

「唔,那也沒什麼不好……起碼可以拿來對付白少凡嘛。」盧心悅說著,突然擺出個非常「孔武有力」的架式。「對了,楚楚,妳應該學一下這招,我在電視上看到的,那個跆拳道黑帶帥哥說如果力氣用得對,一掌就可以劈斷三根肋骨。」

「……」任楚楚望着兩個好友,無語問蒼天地長長吐出一口氣,搖了搖頭。看來,也只有時間才能證明,她接受這份工作到底是不是個明智的決定了……

因為,她實在不想把任何人的肋骨劈斷三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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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童話變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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