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那聲音好陌生,是她發出的嗎?落落既害羞又暈眩,覺得自己的身子熱得不受控制,他的手也無法忽略,挑弄得她無法自持,讓她不由自主的回應着他。
「故變風發乎情,止乎禮義,發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禮義,先王之澤也。」帳外驀地傳來大聲朗誦的聲音,痴痴迷醉的兩人霍然一驚的分開,稍稍消滅了帳中原本火熱的氣息。
朱桓楊懊惱地半跪在榻邊,撫着額無力地笑了。
他看着落落眼帶迷濛的誘人模樣,拉來被子裹住她。
「穆公公,今日這麼好興緻,在殿下帳前吟詩?」帳外有人遠遠地問道。
「哈哈,嘿嘿……」穆公公幹笑兩聲,接着迅速逃走。
努力調息,朱桓楊還是平撫不了慾望帶來的疼痛,他自顧低言,「落落啊,看在穆公公這麼疼你的份上,我就饒了他,要不我會剝光他把他吊在官道上,任人觀看。」
「嘎?」落落膛大水眸,不知該說什麼好。
「好好睡吧。」他把她安置好之後才開始動手清理自己。
換去濕透的衣裳,套上乾淨的中衣,再次轉回軟榻上時,他手裏多了一個小小的錦囊。
「你有說喜歡小乖哦。」朱桓楊靠近她,輕聲地說道。
落落乖乖點頭。
「不許後悔!就只喜歡小乖一個人。不管以後是否發現我不是你看到的那樣,也得喜歡我。」當有一天,落落髮現他不如預想的完美,會不會拋棄他?不行,為了避免這樣的狀況發生,他要她的承諾。
「小乖不怕,落落都會在。」她怎麼會不喜歡小乖哩?那是她從未想過的事。
「好!」朱桓楊隨即拿出一把匕首,割下自己胸前垂落的一綹發,接着從枕下拿出一塊玉色香塊,和自己的髮絲一起塞入小小的錦囊中?
「給你,你要永遠戴着它。」他把縫上長長紅繩的錦囊掛到她的脖子上。
「香香。」落落拿起小錦囊,放到鼻上一嗅,瞬間眉開眼笑,這個小囊里散發著跟小乖一樣的氣息。
「很香對不對,這是我常用的伽羅香,給你一塊,這樣你隨時都能聞到,這裏面還有我的頭髮,是我對你的牽絆,總之不許搞丟了,記住沒有?丟了我可是會生氣的哦。」
「嗯嗯。」落落用力點頭,她不論什麼時候都能聞到這個味道,好快樂哦,她開心地抱着香囊聞來聞去。「把你的頭髮也給我。」
匕首劃過,落落的一絡青絲被削掉,朱桓楊用月白色的布條把這束秀髮捆住,放進自己的懷裏。
「落落,這是你對我的牽絆,不要忘了,任何時候都要記着,你不是孤身一個人,你還有我需要惦記。」見自己的發貼在他胸口,她的臉如晚霞般燦爛。
「看你這麼乖,這個還你。」朱桓楊收起匕首,拿出藏了多時的簪子,這是初遇之時,他從落落那裏奪來的,如今,他輕輕地將簪子簪上她的發間。
「小乖小乖,落落的簪。」她歡喜得哇哇叫。
單純歡樂的她逗得他開懷大笑。兩個人笑鬧一會兒,便心滿意足地相擁而眠,夢魂相連。
翌日一大早,剛用過早飯,辟邪就狂奔入大帳吼道:「殿下,龐勛瘋了!他昨夜叫人堆放柴草,今天一早,他便把都尉府給燒了,這還不打緊,因為風勢太大,龍陽郡整個也跟着燒起來了。」
「這個龐勛真是太沉不住氣了!說好十天以後再敬他的啊,他急什麼?」朱桓楊鄙夷地撇撇眉。
「怎麼辦?」
「先到高處看看火勢,這極有可能是龐勛的誘敵之計。」
朱桓楊抖抖月白色袍子起身,回頭看了看落落,只見與他着同樣顏色襦裙的她驚呆地坐在後面。
「落落?」她沒回答。
「落落!不要怕,只是小事。」看着她蒼白的臉色,他以為她被嚇到了。
她手心出汗,說不出話來,只是在心中狂喊:喜安呢?喜安在哪裏?
「殿下!」辟邪聲聲催促。
再次用眼神安撫落落,朱桓楊吩咐帳外士兵看好她,便與辟邪一起攀上可眺望龍陽郡全貌的丘陵。
今日風勢又大又急,龍陽郡被濃煙包裹着,上升的青煙逐漸籠草了四方天空。
風裏除了被吹起的草屑之外,還有從龍陽郡里飛過來的白灰。
遠遠望着,朱桓楊彷彿也能感覺到燃燒的高溫。
勁風掃過,濃煙里吐出艷麗奪目的火影,也帶來龍陽郡里凄厲的哭喊和哀號,那情景猶如煉獄。
「殿下,太慘了,我要找人去救火。」辟邪看不下去了,他衝下丘陵,回營搬救兵。
冷冷地看着火光,朱桓楊沒有阻攔。
「風這麼大,怎麼救?」他喃哺自語,感覺着呼嘯而過的風吹起他的袍角。
倏地,他眼角閃過一襲月白色的襦裙,心下大驚,望着那再熟悉不過、他特定命人訂製的羅裙,朝向龍陽郡噴着火焰的城門。
他認得那件和自己衣衫同樣顏色料子的月白色襦裙,即使再想否認,他也不得不承認那是他的落落。
這個時候,她不要命地跑去龍陽郡幹麼?朱桓楊的心被扯緊,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殿下,你快下來啊,那姑娘跑了,我不許她走,可攔不住她啊。」穆公公在小丘下沒命地叫道。
朱桓楊腦袋裏一片空白,等他再有知覺的時候,他人已在龍陽郡里。
四周已陷入火海,身側都是不斷湧上前的災民,他們哭得呼天搶地,身後火勢鋪天蓋地而來。
他不在乎一切,不在乎火燒着了他的袍角,不在乎燒傷他的手臂,不在乎掉落下來的木樑幾乎要奪去他的生命,他只是緊張地四處張望,不放過任何一個白色人影。
「落落,你在哪裏?」再往火海深處走,竟然一片寧靜,沒有人聲哭喊,只有烈焰燒灼時的劈啪之聲。
滿身滿眼皆是熊熊烈火,他的落落呢?
「殿下!快出來,殿下,你在做什麼?」
聲音遠遠傳來,好像是穆公公跟辟邪的聲音,但不是他的落落。
「該死!混賬東西,你還不快滾出來。」
這好像是小十弟聲音,但他才不管,他只要他的落落。
又是一陣狂風掃過,火焰像在嘲笑他似地呼呼上升,他的臉被燙起了泡。
腳下踩到什麼,他低頭,看到的竟是落落的簪子。
他目光獃滯地把燙人的簪子揀起來,木然地收入束帶里,在簪子之下,看見了被燒毀的破碎白色錦鍛。
怎麼可能!他的心口彷彿被一陣重擊,他壓低身子,仔細看那丁點布料,可還來不及看清楚,就感覺到有人衝到他身後,狠狠地將他擊暈過去。
「你他媽的又在玩什麼鬼把戲?!」那瞬間,他聽到小十弟的咒罵聲。
不!他還沒找到他的落落,他不能暈過去……
身披明黃龍袍的男子,俊雅地端着一杯熱茶,站在綻出花海的桃樹下,感嘆着年華的流失。
又是一年新春。
時間真是一點都不等人,六年了,歷經他登基、小十弟找着娘子,接着他無聊地找了個小女賊斗跑他親親十四皇叔。
哎呀,無聊啊!最近都沒什麼有趣的事嗎……
「皇上,吏部尚書求見。」穆公公在殿外高唱道。
「宣。」放下熱騰騰的茶,他由御書房的院子踱回室內,嘲弄且帶點玩世不恭的態度瞬間被親切所取代。
「臣等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愛卿平身。」他熱絡地上前,扶起老尚書。
「皇上,今日老臣帶來幾位新晉入京任職的巡按。」
「哦,朕想起來了,快宣他們進來吧。」沒過多久,四、五個青年官員被引入殿內。
「皇上,這位是張智有,曾任蘇南郡守,任內兩袖清風,深得百姓愛戴,現任四品巡按。」
「好,年輕有福。」
「這位是盧雲,曾任准州州牧,明察秋毫,是當地百姓口中的盧青天。」
「老尚書,你提拔的門人,個個都是棟樑之材啊。」
朱桓楊笑彎了眼睛,當朝皇上出人意料的平易可親,讓他們覺得能為他效力真是三生有幸。
他們所不知道的是,他正在想,這批清流才子們進入朝中,跟馮太師等權臣抗衡,斗得雞飛狗跳是必然的,他有好戲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