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氤氳霧氣中,交纏的兩道黑影若隱若現,曖昧迷離。
水聲嗚咽響著,卻無法掩住一聲聲瀕臨崩潰的低吟,不斷回在廣闊無垠的夜穹下,愈發清晰,彷佛能乘着空氣飄越至山的另一頭。
這隱僻於山間的溫泉池子,是他年幼時無意中發現的,水質是其他處所無法比擬的潔凈。從沒想過有朝一日,他會赤裸躺在這塊童年回憶中的聖地,和一個與他同為男性的人……露天做愛。
太瘋狂了。
自從認識這男人後,他便一直往墮落的深淵裏墜去,萬劫不復。
白蒙蒙的蒸氣讓他看不見天空的顏色,稍稍給了他一點安全感。這般不堪入目的情景,連星子看了都要閉上眼睛——
「啊……住……住手……別這樣…………」
怎樣的殘酷對待他都能忍受,唯獨這種行為,他光想像就頭暈目眩,何況是赤裸裸發生在他身上……
方柏樵掩著臉無助仰躺在平石上,被強行打開的雙腿無法自抑的顫抖著,其間伏着一頭野獸正發狂妄為。敏感之極的弱點被噬入溫熱的包覆中,接受靈活熟稔的惡意挑逗,舔弄,吸吮,雙唇間來回的摩擦……每一下殘忍的動作,都教他不由自主彈跳而起抽聲高吟,渾身痙攣的幾要死去。他漲紅了臉拚命推擠那顆埋在他腿間的頭顱,卻惹來更猛烈的攻擊,終於他忍耐不住,最後的堤防瓦解了,低泣著解放在男人口中。
「太過分了……」他虛脫的喃喃道,巨大的羞恥感盤據在心頭,無論被男人做過幾次這種事,都無法將之揮去。
「過分?明明就很舒服,為什麽不老實承認呢?」
意猶未盡的,裴程雙唇一路滑下,遊戲般啃嚙著大腿內側的脆弱肌膚,烙下斑斑印記。
「你明明答應過……絕對不再對我做這種……這種……」難以啓口之事!
「我答應過你什麽?嗯?」裴程完全不認帳,一把拉起他,扳住他下顎湊近自己下身,要他徹底看清楚那昂然的慾望。
「換你了。」
「什……」方柏樵臉色刷白,難以置信的睜大眼。「你……你別開玩笑了!」
要他……?這種事……他如何做得來!?
「別老是只有你一個人在享受,我伺候你這麽多回,你總該回報我一次吧?舔一舔,吸一吸,這種連小嬰孩都會的動作,你敢說你不行?我都示範過好幾次了,你……」
「裴程!」
男人露骨之極的言辭讓方柏樵羞窘欲死,他咬着唇極力調開視線,不去看那近在眼前巨大得驚人的刃器。
方才不是才在他體內逞凶了好一會……怎麽又……
「不肯?只是動動嘴、動動舌頭罷了,比做愛輕鬆很多——」裴程故意將手指伸入他的嘴內掏弄著。
「你也知道嘛,上面的口比下面的大,怎樣搞都不會痛,你根本不用怕……」
「不!不要!」方柏樵用力搖著頭,蒼白的臉色在熱氣蒸騰中,染上一層微紅的淺澤。「你……你不要再說了!」
這口無遮攔的混蛋……到底還有什麽話是他說不出來的!
「這樣就受不了,你還是在室的啊?」裴程凝視着他難得的窘迫神情一會,伸手將他攬入懷中。「……好吧,放過你。」
沒料到會如此輕易的聽見這種回答,方柏樵驚訝的抬眼看他,隨即倒抽口氣,下身已遭長指侵入。
「那你這裏……就要有心理準備了。」
脹痛的慾望蠢蠢欲動著,隨時就要再度大舉挺進,在那窄道里恣意戳戮。
想到接下來馬上就要承受的狂風暴雨,方柏樵全身不由得漫過一陣戰慄。彷佛永遠都要不夠似的,一次又一次瘋狂激烈的肉體撞擊……
「……為什麽……」他抓住男人的肩,咬牙任他熟練的撐開自己的秘口,喃喃道:「你的性慾會如此強烈……簡直不正常…….剛才你明明已經要了那麽多……」
他覺得自己快吃不消了,面對越來越需索無度的他。
「我的需求本來就很大。」裴程抽出手指,淡淡說道:「以前,我會和很多人上床。不過現在……就只有你而已。以後也會是這樣。」
他頓了下,一瞬也不瞬的深深看着他。「你懂我的意思?」
像是有人拿電流朝他心臟重重擊了下,拳頭大的脆弱在胸口劇烈的皺縮起來。許久的懷疑終於成真,弦斷了,那扇門已經被打開了,他知道眼前這男人正毫不遲疑的朝前走去。
拖着他一起。
他寸寸進逼,他節節敗退。直到退無可退。
「不……不可能!」無法承受裴程的直視,方柏樵垂下眼掩住雙耳不停的搖著頭,喃喃不斷的重覆道:「不可能,不可能……」
向來不把與人發生關係當一回事的裴,「專一」這個名詞對他而言是絕緣體,是永不相交的兩道平行線。他絕不可能對誰承諾忠誠,這種天方夜譚,連想像都覺荒謬……
但他知道他從不說謊。此時這話既從他口裏說出來,其中蘊含什麽意義,難道……他還能裝作不明白嗎?
「為什麽『不可能』?你敢質疑我?」裴程面露不悅,忽地扶住他的腰用力朝上一頂,滿意的聽見駭然的驚喘聲。
「你把我想成什麽了?難道你希望我除了和你之外,還和一堆人上床?你在想什麽啊你!」
猛烈的侵略動作伴隨巨大的震驚同時襲向他,讓他腦袋一陣空白。怔愕的雙眸猛一對上男人直勾勾卻深沉無緒的眼,立即迅速別開。
「別鬧了……嗚……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他勉強於一連串綿密攻勢下擠出話來,思緒一片混亂。如果他的腿還有力氣,他想他會毫不猶疑轉身逃離這一切。
「我知道。」
「我是男的……和你一樣……」
「我知道。」
「為什麽是我……你其他女——」
裴程突然停下動作,扳過他的臉與他對視。
「你不喜歡和我做愛?」他無比突兀的冒出一句。
方柏樵霎時怔住,全身的血液直往臉上涌。「什……什麽?」
「雖然每次我抱你,你都一副不甘願的樣子,不過我不信你真的半點快樂都沒享受到……你說過若不是因為HBL,不會讓我碰你一根寒毛……」裴程眸中泛出一絲懾人的冷芒。「你說的是真心話?你……討厭我碰你?」他咄咄的逼問,肅然的眼毫不放鬆的直盯對方。
方柏樵微張著口,啞然無言。他很想理所當然的點頭說是,喉中卻猶如梗住般,發不出絲毫聲音。
快……快說啊……說他痛恨極了這男人對他做過的種種侵犯行為,就算身體已經逐漸習慣了,他的內心依舊……
若不是為了遵守契約……若不是——
彷佛過了一世紀那麽久,他艱難蠕動雙唇,以極低極低的聲音道: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哼……」裴程露出嘲諷的神情:「真狡猾啊。你在耍我嗎?」
「……」方柏樵只是沉默的看着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個人的面具終於完全剝落,底下顯露出的面孔卻不是他素知的他……眼前這個一臉諷笑,眼神卻毫無笑意的男人,讓他覺得無比陌生,整個心臟莫名不安的緊縮著……隱隱抽痛。
「我倒是可以爽快告訴你。」裴程撫着他的臉,描繪那如上帝恩賜般完美的五官輪廓,不舍釋手。
「我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第一眼看到你,我腦袋裏充斥的就是……」他俯近他,在他耳邊輕喃道:
「Sex。」
方柏樵全身一震,驚愕的瞪視他,臉上不由自主泛起一片赤色。「……你瘋了……」
「哼……我瘋了?也許。能給我這麽強烈感覺的,你是唯一一個。就算你沒有主動跟我談交易,我也會想辦法把你弄到手……你很特別……認識你越久就越這麽覺得,你真的很…..」
毫無預兆的,裴程猛然釋放埋在他體內的野獸,深深貫穿他全身,弱點隨之也落入蠻橫的大掌中,接受粗魯而毫不溫柔,卻總能輕易挑起他情慾的摩挲撥弄。
「我不會再和別人上床……跟我在一起吧。不要讓任何人碰你,除了我。」
「不行……不行……」方柏樵喘著氣無助伏在他懷裏,昏昏沉沉的低喃。不要再說了……他不想聽……
「行。」裴程掐住在手裏膨脹顫動的男性,慾望的種子,正緩緩自頂端滲出。「你這裏都說可以了。」
「嗚……」可惡……
強忍難耐的折磨,他緊咬住唇,再也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言語。相融的兩具身體開始擺動失速的節奏,急促的喘息聲覆蓋了一切。
「我不會放開你的,你記住了,方柏樵。」
因承受不住過度的激情而昏厥過去的一剎那,他聽見他在他耳邊這麽說。
心,隨着意識,沉入深不見底的大海中,轉眼被黑暗吞噬。
在無邊的暗黑里,重重的不安和恐懼,如一張密網緊緊將他攫住,呼吸困難動彈不得。但網線間彷佛又有着些什麽……讓他心甘情願被縛,彷佛就這麽一輩子也無所謂。
瘋了的人,何止一個而已……只是一個單純的「契約」罷了……他們之間,究竟是何時演變成這樣的?
已經不可解了…
剩下五秒鐘,還差兩分。
在四面八方洶湧傳來的讀秒聲浪中,他快速運球越過中線,直奔敵方禁區。這,幾乎是最後一次的進攻機會了。
大腦里的弦緊繃到一個極限,反而呈現清明的空白。此時此刻只有唯一一個念頭——絕對,要得分!
這球絕不能失!
一個旋身甩掉直撲上來的敵方防守球員,下一個又如老鷹般張開雙翼倏忽而至。但心中堅定的執念驅使他的反射神經發揮出更異於平常的極度靈敏,猛地一個伏身竄入阻擋者左下方露出的微小空隙中,以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動作破了對方的防守。
視野開闊後,看見那人似乎也剛擺脫黏人的盯稍,就站在前方迎着他。
全身高速奔流的血液突然間像被安撫似的,連原本震動耳膜的心跳聲都平靜下來了。
太好了。
只差一步,就一步,只要能把球順利傳至那人手上,就可以安……
「!」眼前的世界突然震動了一下。
他的……腳……!?
不敢置信地,看着球以奇怪的角度飛離他的手,周圍每一樣事物突然變得越來越高……他的身體正不聽使喚直往下墜。重重摔落地面前,他回眸一望,只見原本該是左腳的部位,已化為像是瓷器般的東西,腳踝處滿是裂痕……
框啷!
「……嗚!」
方柏樵倏地睜開雙眼。
迎接他的是一室昏暗。只有鑲在天花板兩盞小燈散發出的微弱光芒,讓他勉強可以看清自己身處何方。胸口仍急促的上下起伏着,不用探手去摸,他也知道冷汗早已浸濕他的前發。
夢……?
疲倦的閉了閉眼,他直覺想去碰觸自己的左腳踝,但才想曲起左膝,一陣泛著酸麻的疼痛立時從下身傳來。他臉微微一熱,想起不久前在他告饒下才好不容易結束的漫長交歡。
從東部回來後,他仍夜夜宿在裴程的公寓裏。而明天就是父母親他們從瑞士歸返的日子,這野獸男人也以理所當然的姿態硬是要了他一夜。他現在只覺得兩腿虛軟無力,連合攏的力氣都沒有了。
方柏樵唇邊泛起一抹極淺的苦笑。
包括白天嚴苛的籃球訓練,他的身體都已經疲累到這種地步,為什麽還是會……做這種夢……?他寧願累到昏死過去,也不想……
緩緩轉過頭,想看一眼方才才出現在他夢裏的男人,卻出乎意料的瞧見一雙炯炯有神的淡色瞳眸。他吃了一驚,脫口道:
「你……你醒了?什麽時候……」
「你醒的時候我就醒了。」裴程伸出手拂過他的額際。「你作惡夢?都是汗。」
方柏樵聞言身體一僵,過了半晌才道:「……嗯。」
「什麽惡夢?」
「……忘記了。」
「少騙我。你不適合說謊。」
「……」他沉默片刻,輕道:「沒什麽…….就,比賽輸了的夢。」
「是嗎?」裴程嘴角扯起一個嘲諷的笑:「這樣也能讓你驚到醒來?」
「……」
「算了。」不想說?他暫且就不計較。
裴程沒再說什麽,一把摟過他,吻住那紅腫仍未退的雙唇。
「你又想干什……」方柏樵真的嚇了一跳,忙扭動著頭躲避那陡然發動的侵襲。
「別……我真的不行了……早上會……下不了床的……」
「那就不要下啊,乖乖待在這裏就好,別去練什麽鳥球了。」
「不……等一下……」
裴程似乎絲毫沒打算停手,不斷來回親吻著那無一處不美的鼻、眉、眼、臉頰……當他的唇來到再熟知不過的耳下敏感帶時,方柏樵終於忍不住低低逸出一聲呻吟,正想咬唇止住,突然壓在身上的男人毫無預兆鬆開了對他的箝制。
他一怔,錯愕的睜開眼來。
「好吧,就依你。」裴程說,雙手從他身上收回,拉起褪至腰際的棉被重新覆住他光裸的身子。「……快睡吧。」
「……裴?」方柏樵難以置信的看着他,宛如仍置身夢中。
「怎麽?是你要我住手的啊。」裴程一手撐在後腦支起上身,慵懶的回視他。「......該不會你嘴巴說不要,其實心裏是很想要的吧?」
「沒……」方柏樵更愕然,臉瞬間紅成一片。「沒那回事!你少亂說。」
「聽起來很像欲蓋彌彰。」
方柏樵無法忍耐的坐起身來,「裴程,你……」
「誰叫你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好像在質疑我幹嘛停下來——」裴程搶在他又要發作前,猛地一把扯下他。他措手不及,登時仆倒在一片寬闊的精健胸膛上,被有力的長臂牢牢箍住。
「喂,逗逗你罷了……真禁不起玩笑。」
頭頂傳來低嘆聲。方柏樵一陣心悸,也不掙扎,就這麽安靜的伏在他懷中。
沉默持續片刻……那人果然沒有再碰他。倦極的他不由得逐漸闔上雙眼。
即將再度沉入夢鄉的前一瞬,他突然感覺一隻大掌自背後游移至他的前額,拂起他的瀏海,重覆熟悉的輕撫那道淺痕的動作。
「這疤怎麽老不消?」
「……有什麽關係……?」他閉着眼意識模糊的回道。
「別人留的,看了礙眼。」裴程又摩挲了下那白痕,輕輕一哼:
「記得以前只要我一摸你這裏,你身體就會僵得跟什麽似的……現在不會了?」
「……那是你的錯覺。」
過了許久,方柏樵才低低回了這一句。然後就不再說話了。
原來他的反應如此明顯,連他也察覺了。
因為在他的認知里,那是情人間才會有的……溫柔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