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看着陶莉的店掛上了招牌,店名就叫“提拉米蘇”,曹世傑知道曾海茵一定會氣炸,他也曾勸過阿姨,但似乎沒人能動搖她的決心,她現在是為她自己在做這件事,她只考慮自己的感受。
曹穎已飛回美國,接下來就是他了,既然父親已決定留下來,事情演變到這也算是有了個還可以的結果,只是日後他得當空中飛人了。
走過街來到Tiramisu,總要和曾海茵道聲再見,日後他可能不會常來台灣了,但如果她對他有心,他會想出辦法的。
曾海茵用燃燒着怒火的目光看着走進她店裏的他,如果目光有致人於死的可能,那麼曹世傑這會應該是躺在地上的了。
“海茵,我沒有想到阿姨會用提拉米蘇來當店名,我知道后也勸過她,但是——”“請你出去!”她說。
“不要遷怒到我身上,我也不希望這樣的結果。”
“你不出去,那我出去。”從櫃始走出來,她頭也不回的走出Tiramisu。
曹世傑追了出來,他不知道她有什麼理由氣到這個地步,上一次她不是還看得很開心、心情調適得不錯嗎?怎麼才兩、三天的工夫就變了個人,一定還有其他的原因,她不可能這麼莫名其妙的。
“又有什麼事?!”他在街角處攔住了她。“你可以說出來。”
“你什麼時候回美國?”她厲聲問,停下了腳步。
“明、後天吧!看機位是否訂得到,我就是要來告訴你這事,以後我們可能得想個方式聯絡。”
“以後?!我們有什麼以後?”她的臉上堆滿憤怒。“曹世傑,我們沒有以後!”
“到底發了什麼事?”他不解。
“你最好管好你的女人,教她不要來找我麻煩。”吼完,她打算繼續走。
曹世傑拉住了她並逼她正視着自己。
“你把事情講清楚,不要只說一半。什麼女人?”他吼回去。
“有個姓章的。”她有點獰笑。“你敢說沒有這個女人嗎?她來自洛杉磯,說是你未來的老婆,還說她不介意你和我有一腿,因為你早晚都會乖乖的回到她身邊,只有她才配得上你!”
“章宜欣?!”
“你知道最好。”她更加的暴怒不已。“曹世傑,拜託你趕快帶她回洛杉磯,我祝你們白頭偕老,早生貴子,所有美好、好康的事都發生在你們身上,可以了嗎?”
“我可以解釋。”
“你不必跟我解釋,也不必跟我說抱歉,重點是你要回去了,一切都到此為止,這樣夠清楚了嗎?”曾海茵嚴酷的道。
“我會回美國,但我還是要跟你講清楚。”他抓着她的肩,逼她好好聽着。“章宜欣是我妹妹的好友,和我們一家都熟,她是對我有意思沒錯,但我從沒有招惹過她,就這麼簡單。”
她賭氣的抿着唇。
“我不知道她怎麼會找到你,如果她說了什麼荒謬、奇怪的話,我希望你聽聽就算了。”
“被羞辱的人又不是你,”她對着他叫。
“你當她是神經病好了。”
“但她不是神經病,即使只用一隻眼睛去看,我也看得出她的貴氣、她的不平凡,她和你是同個世界的人。”她突然有些自卑。
“我從來沒喜歡過她。”曹世傑正色道。
“但你們很速配。”
“海茵,這不是我的問題,我無法阻止她的瘋狂異想。”
“所以我活該來承受她的羞辱和傷害?”她的黑眸中儘是感傷。“我真的覺得受夠了,這次你回去后,我們就算是陌生人了,即使你會再來台灣,也拜託你不要再來找我。”
“你的意思是……”他粗嘎的說。
“就當我們不曾認識。”
“你在說什麼鬼話!”他不曾被任何一個女人氣到頭昏眼花。“我原來打算替你買好機票,只要你有時間就飛來美國找我。”
“你以為我會去美國找你?”她兇巴巴的吼他。“作你的白日夢!”
“海茵,我以為我們對彼此都有感覺。”他憤怒的低喊。
“你太自以為是了。”她冷笑。
“你明明對我有感覺的,如果不是章宜欣的攪局,你不會這樣對我的。”他不是笨蛋,他感受得到,她明明和他有了感情,現在的障礙只是空間和距離而已。
“認清事實吧,我們一個在美國、一個在台灣,你想談什麼感情?”曾海茵搖頭。“別浪費彼此的精神和時間了,那個姓章的大小姐很適合你的,你不要再三心兩意。”
“我不必由你來決定我的女人應該是誰!”他火大的對着她吼。
“我本來就沒有資格管你,但我絕對有資格叫你閃遠一點!”她憤怒的尖酸道。
“海茵……”
“滾回美國!”她大聲的怒罵著他。“滾出我的生命、我的生活,我不需要你!”
章宜欣正在收拾行李,她沒有和曹穎一起飛回去,反而找了一堆理由和借口要留下來等曹世傑,只要他肯回美國,不像他爸爸那樣愛昏了頭,那麼她就還有勝算。
聽到了急促的拍門聲,她困惑的走去開門,她想不出有誰會來找她。
門才稍稍的打開,曹世傑就猛的一推,他不在乎會傷到她。
她有些被嚇到,他此刻就像上門討債的凶神惡煞,好像想將她生吞活剝了似的。
“世傑——”
“誰教你去找曾海茵的?”他一臉憎惡的瞪向她。
“我——”
“你憑什麼去找她?!”
“因為——”
“你教人想狠狠給你幾個耳光。”他一點都不想聽她解釋,只是兇惡的警告道。
“世傑,你為什麼要這麼維護她?她是你的什麼人?只因為她肯陪你上床,你就一心向著她嗎?”不再處於挨打的地位,她反擊回去。“我是無法學她那麼賤、那麼爛,但如果你堅持的話,我也不會拒絕。”
“我早說過我和你不會有結果的。”他寒着臉說:“即使你自己送上門來,我也不會碰你!”
“你……”她又羞又怒。
“你只是在自取其辱,你不知道嗎?”他實在可憐她。“上一次我就和你講得明明白白,以為你聽懂了,沒料到你居然會去找海茵。”
“她配不上你。”
“你有什麼資格可以決定?”
“我和她見過面,世傑,你可以擁有更好的,除了一家小得要命的點心屋外,她只有壞脾氣和比刀子還鋒利的嘴,你的腦筋是哪裏不清楚了?!”她急促道。
“腦筋不清楚的人是你。”
“曾海茵配不上你,她以為她可以學她媽媽嗎?她以為你跟你老爸一樣好騙嗎?”
“你現在連我爸都要牽扯進來?!”
“世傑,全洛杉磯認識你爸的華人都不知道你爸在想什麼,曾海茵她媽是漂亮、艷麗沒錯,但多得是沒有結過婚或沒有小孩的女人讓他挑,但你爸挑了什麼?”章宜欣一哼。“一個離過婚,在台灣還有個女兒的女人,你爸是在搞什麼啊!”
他不語,只是用一種很陌生的眼光去看她,好像自己第一次看清楚她。
“因為曹伯伯、因為你、因為穎,我才勉強自己也叫她一聲阿姨,其實……”她眼珠子一轉。“我從來都看不起她。”“章宜欣,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尚了。”
“她們母女不配到我們的世界。”
“你到底以為你自己是誰?”
“世傑,清醒一些吧,我們就要回美國了,你很快會忘了她的。”她上前要抱住他,卻被他很粗暴的推開。“你……”“我看你真該去看心理醫生了。”
“世傑……”
“我不會跟你搭同一班飛機的。”
“你……”她撅着嘴,不知道自己是哪裏沒有處理妥當,又是哪裏說錯了什麼。“你到底想我怎麼樣啊?”
“我本來不知道你是這麼的勢利。”他很高興自己是在這時看清了她,不只如此,他也會要他妹妹離她遠點。
“這本來就是一個現實的世界。”
“不,章宜欣,我爸愛阿姨,他不在乎她離過婚,也不在乎她在台灣有女兒,沒有人是一張白紙,每個人都有過去,有些人幸運、有些人辛苦,但這不是他們的錯。”曹世傑平靜的說。
“我不懂,反正我只知道你和曹伯伯的眼光都有問題。”章宜欣完全不知反省的繼續說道。
“你真是沒救了。”他失望的搖了搖頭。
“世傑,你不能跟她在一起。”
“你管不着。”
“我不會讓你這麼羞辱我,”她陰沉的說:“我不會讓自己成為全洛杉磯的笑柄,大家都看好我們兩個,認為我們倆一定會走進禮堂。”
“別傻了,章宜欣,至洛杉磯的人都知道我從沒有追過你,你或許是曹穎的好朋友,但我和你從來就沒有交集,你別把大家都當成瞎子或是低能兒。”他用很厭惡的眼神看着她。
“你居然這樣對我?!”她淚眼晶瑩,用一種極為詭異的眼神去看他。“你會後悔的。”
“章宜欣,你真的需要去找個醫生瞧瞧。”
“我把未來都押在你的身上了!”她叫。
“那你是押錯對象了。”他直接的道。
“我愛你啊!”她慘哭的說。
“你瘋了,”他簡直快束手無策了。“我從來沒有愛過你半分。”
她眼中含淚,雙肩忍不住的抖動,不該是這種結果的,不該是這麼可怕、錯誤、教人無法置信的結果,曹世傑該愛她的。
他該愛的人是她!
在提拉米蘇開幕的前一天,陶莉和曹永安親自把邀請函送到對街的Tiramisu,面對着這兩個曾海茵不知道該怎麼稱呼的人,她用沉默來代替任何的回答。
“茵茵,希望你明天會來。”陶莉真心的說。
她只是眼神有了些變化,但她並沒有出聲。
“我是曹永安,如果你願意,可以叫我一聲曹伯伯,世傑說他和你很熟。”曹永安愛屋及烏,對她非常的慈愛。
曾海茵則是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
“我們兩家店應該是保持友好的關係,而不是競爭。”他又接著說。
“永安,你先回去吧,我想和茵茵聊聊。”
“我們沒什麼好聊的!”曾海茵總算開了口。“你想做什麼都和我無關。”
曹永安只是笑了笑,先離開了,她們母女之間的問題不是他插得了手的,再加上他感覺得齣兒子對這女孩的好感,他還是讓自己置身事外,做個旁觀者。
目送曹永安離開之後,陶莉顯得更加的自然,面對自己的女兒時,她現在自信多了,不管女兒諒不諒解,她都找到了自己的信心,更何況曹永安又決定陪她定居下來,她沒有脆弱的理由。
“茵茵,我知道你很不滿。”
“不,你不會知道我的感覺。”曾海茵看着那份邀請函,很想當她的面撕掉,卻又不想做得那麼過份,她只好不屑的把頭轉開。
“但開了這家店令我的人生——”
“我不想聽。”
“茵茵,不管你願不願意,事實就是事實,我們成了同行,而且你也天天會看到我。”陶莉連說話的口氣都強硬了很多。
“你知道視而不見這句成語的意思吧。”
“茵茵,我們不是仇人。”
“我們當然不是仇人,我們根本沒有關係。”當海茵仍是那一副叛逆難馴的姿態。“你想開五家、八家的店都影響不了我,我不會被你打敗的。”
“要取得你的原諒有這麼困難嗎?”
“你為什麼不回去美國?”這句話曾海茵已經說得不只一次了。“看得出那個男人很愛你、很寵你,你為什麼要這麼折騰他?把他留在台灣對他而言是好的嗎?他會快樂嗎?”
“我勸過他回去,但他不聽啊!”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道理,你沒聽過嗎?”
“我知道這道理,但——”
“我可以和范大哥湊出一筆錢,你可以把提拉米蘇頂給我們,我們不會讓你吃虧的。”
“我不會把提拉米蘇頂出去,它明天就要開幕。”她露出沒得商量的表情。
“好吧,你的訊息我收到了,你可以走了。”
“世傑回美國了。”陶莉突然又拋出另一個話題,她帶着一種玩味的表情看着女兒。
“你告訴我這個做什麼?”曾海茵顯得不太自然。
“他……”陶莉表情有些迷惑。“他要我多盯着你。”
“盯着我?!”她用鼻子哼道。
“你們兩個——”
“我們沒有任何關係。”曾海茵極力的否認,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在。“你不必在那疑神疑鬼或是亂牽紅線,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說,但他無聊到家,他根本沒資格管我。”
“世傑是個好孩子。”陶莉稱讚的道:“雖然我們以前並不親,可經過了這許多事之後,我已更了解他的為人。”
“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麼?”
“如果是世傑的話,我能放心了。”
“你想到哪裏去了?!”曾海茵有些惱羞成怒。“不要以為你嫁給老的之後,就想安排我跟小的,我才沒那麼愛慕虛榮,不是非過榮華富貴的生活不可,我可以吃苦的。”
“茵茵……”陶莉心痛的看向她。
“我和你不一樣。”她又補上。
“你到今天還這麼耿耿於懷十二年前的事?”陶莉忽然覺得好累、好倦,無力感好重。
“我一輩子都會耿耿於懷的。”
“所以你決定恨我一輩子?”
“不,我決定一輩子不鳥你。”
“茵茵……”
“哪怕你把店開在我的隔壁,哪怕你把我綁到你面前,要我一天二十四小時的對着你,我還是不會把你當媽媽看。”
“你一定要這麼倔強、這麼的鐵石心腸嗎!”陶莉嘆了口氣。“也許我們真的沒有母女的緣份。”
“你知道最好。”
“你其實可以多一個爸爸的。”她又說:“永安是一個很好的人。”
“你居然在我面前誇你的第二任老公?!”“他是個好人。”
“他是個聖人也與我無關,陶女士。”曾海茵露出諷刺的表情。“你可以出去了,我的Tiramisu不歡迎你。”
“茵茵,學着長大吧!”陶莉淡淡的拋下一句。
“現在才想教我為人做事的大道理,”她怒目以對的吼道:“太晚了!”
曾海茵把邀請函扔到了范愷沛正在做蛋糕的桌面上,她一臉的冷笑。
“你去參加她的開幕好了。”
“海茵,她總是你的——”
“我讓你去只是要表示我不是小鼻子、小眼睛的人。”她一副不被人看扁的表情。“我要她知道她是擊不垮我的。”“師母絕沒有要擊垮你的意思。”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應道,事實上從曹穎離開他家之後,他就開始心事重重。
沒想到曹穎真的有勇氣去他家,他們也不過才見過三、四次面,她甚至和他上了床,發生了關係,這對他而言,像是洗了三溫暖般,一下子教他熱血沸騰,然後一想到曾海茵,他又彷彿全身降到了冰點般,他不知道自己在搞什麼,可他的的確確和曹穎做愛了。
“范大哥,你在想什麼?”曾海茵推了推他。
他的臉迅速一紅,曹穎和他纏綿的畫面一再的在他的腦海中浮現。
“你臉紅了耶!”她哇哇大叫。
“我……”
“什麼事啊?”她非常好奇。“你是想到了什麼?很神秘哦!”
“我沒想到什麼。”范愷沛力持鎮定的說,“你真的不去參加嗎?那送盆花什麼的也好。”
“我什麼都不送,我已經派你去了,這份禮還不夠大嗎?”她恢復原本冷硬的表情。
“那我自掏腰包。”
“范大哥……”
“我們不能失禮,就當……”他較懂得人情世故。“就當是替師父送的。”
“如果你堅持。”她顯得不太高興。“范大哥,你去了可別忘記刺探一下對方的實力,看看他們有哪些產品是我們Tirannsu所沒有的,再瞧瞧他們的點心師傅是哪些人。”
“海茵……”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師母不是別人。”
“那算我卑鄙、無恥、不擇手段好了。”她損着自己。“你也不希望Tiramisu哪天撐不下去吧?”
“我對我的甜點有信心。”他一點都不擔心。
“最好是這樣。”
“曹家那對兄妹……”曹穎自從離開他家之後就沒再跟他聯絡,甚至連一通電話都沒有,她或許不知道他家的電話號碼,但她總有Tiramisu的,可是她一通電話也沒打過。
“回美國了。”她懶洋洋的開口,但在無所謂的表情之下,又藏着一絲不易令人察覺的失望。
“他們不來參加師母的店開幕嗎?”
“你希望他們來?”她不解的看向他。
“師母的先生不是已經決定定居下來了嗎?”
“她老公愛他,沒有她活不下去,可是曹世傑和他妹妹,他們有自己的工作、生活,你以為他們會成天耗在台灣嗎?”她搖搖頭。“少點人好,少惹一些麻煩事。”
“他們都不再來了嗎?”
“范大哥,如果你是在指我和曹世傑的事,那我向你保證,我和他什麼都結束了。”以為范愷沛是在意這個,她把心一橫的說。
“我……”范愷沛苦惱着。
“或許之前我沒有多想,但其實……”曾海茵自嘲的看着他。“我們倆又有什麼不可以的?”
“海茵……”他愣住了。
“你無父無母,我的情況也差不多,我們又共同擁有這家Tiramisu,所以……”她其實開玩笑的成份居多。“乾脆我們湊一對,兩個人團結了心。”
“海茵,你是在耍我嗎?”
“我不是在耍你,只是我的想法改變了。”
“你的想法改變了?!”他覺得好諷刺。“你為什麼不早一點改變呢?”
“有關係嗎?”
“我……”他有苦說不出。
“范大哥,你有心事嗎?”
“我想自己一個人靜靜。”他突地扯下白色的帽子和大圍裙,一臉的痛苦,好像他承受了多大的壓力似的。
“你這樣會教我擔心啊!”她關懷的道,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范大哥,你什麼事都可以跟我講,我們是同一條船上的,必須同心協力,你的麻煩就是我的麻煩,你的苦惱就是我的苦惱。”
從不曾凶過她的范愷沛,這會正冷峻的瞪着她。“你……真是可惡!”
“范大哥?!”她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感情的事不能這麼玩弄的。”
“我怎麼了嗎?”
“你不能反覆無常、不能朝令夕改,不能今天無法接受,明天又覺得可以嘗試看看,你不能這樣整別人。”他有感而發的咆哮。
“有這麼嚴重嗎?”她擠出一抹笑。
沒有回答,范愷沛轉身走出烘焙室。
曾海茵則一臉的沉思,她……非常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