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次日,開心做完事後,就帶上自己的跟班,直奔御膳房杜總管那裏。

杜總管統領整個御膳房,位正二品,論官職比開心要大得多,不過他跟羅太醫關係不錯,開心又常拿名貴藥材來跟他換廚中美食,所以見面也就沒那麼多繁瑣禮節,當看到開心手裏拿的那棵百年老參,杜總管樂得眉開眼笑。

「開心啊,好久沒見你,最近在忙什麼?」

「忙着跟師傅編集醫典啊,總管看看我這手腕,為了謄抄典籍,都累瘦了一圈呢。」

沐青仰頭看天,心裏只期望開心大話別說太過火,讓人看出馬腳。

誰知開心把將他拽過來,推到杜總管面前,笑嘻嘻道:「今天過來,其實是為了我表哥沐青,他來投靠我,想找份事做,我想來想去,就想到杜總管您,您看御膳房裏有沒有他能做的營生?給御廚伯伯們打雜也行啊。」

「你表哥?你什麼時候多出個表哥來?」

「還不就是撿回來的。」

開心的小聲嘟囔杜總管沒聽見,只上下打量沐青,「長得挺機靈的,當雜役太委屈了,會做菜嗎?會幾樣就行,這樣就可以從針生做起。」

「謝杜總管!」

針生比雜役高一級,可以跟這大廚們學習,做得好了,還有往上升的可能,開心知道是杜總管給面子,忙按着沐青的頭向前壓了兩下,悄聲問他,「你會做什麼?」

沐青想了想,搖頭,「我也不知道。」

昨天開心說想吃鴿子,他就很自然的想到要如何做,那是種下意識的動作,真要問他會做什麼,他實在答不上來。

杜總管擺擺手,「去廚房隨便做幾樣試試吧,真不會也沒關係,有大廚們帶着呢。」

他對沐青的廚藝沒抱什麼希望,心想隨便找個藉口把他留下便是,回頭讓大廚們帶他,再慢慢升他做尚食,宮裏講究與人方便,自己方便,這點兒小忙他還是幫得了的。

三人來到御膳房,皇宮的御膳房自不比普通人家的小廚,端得是寬大恢宏,一應廚具琳琅紛呈,沐青環顧裏面的擺設,只看得氣血上涌,手顫抖起來。

開心看在眼裏,急得上前在他腰間用力掐了一把。

「你別啰嗦啊,讓你做菜,又不是讓你殺人,你怕什麼?」

杜總管也搖頭嘆息,看沐青模樣,他本來抱的三分希望也化整為零了,只好道:「那就做個蛋炒飯吧。」

蛋炒飯總會做吧,這可是最簡單的家常便飯了。

開心忙把沐青拽到鍋台前,早有大廚把材料備齊放在了他面前,沐青拿起炒勺炒鍋,怔怔發愣,手依舊發著顫。

見沐青一臉茫然,開心湊到他身旁,小聲呻吟:「你不會是只懂得烤鴿子吧?難道你認為我們親愛的皇帝陛下每天都吃烤鴿子?」

「不,我只是太激動了。」沐青突然抬起頭,看向開心的黑瞳里閃耀着興奮光芒。

「我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廚具!」

「哈?」

開心犯傻同時,沭青已轉回眼神,放炒鍋,起火下油,這邊手如翻飛,拿過銅盆,將雞蛋打碎拋進盆里,幾下甩打后,米飯拋進蛋汁里,這時油已加熱,他手一挑,融在蛋汁里的乾飯流線般拋入鍋內,劈啪脆響間,原本糊在一起的蛋汁飯瞬間分開,粒粒分明。

開心瞪大眼,看看沐青炯炯有神的眸光,又看看那翻飛手掌。

乖乖,他看走眼啦,木頭以前一定是廚子出身,他雙手上的繭子不是練功,而是炒菜磨出來的……

沐青左手揚鍋顛癲炒,右手將蔥花、蚝油等調味依次揚撒進鍋,待熄火,將炒飯落盤,飯香頓時撲鼻傳來,鐵鏟在他手中一個飛花,穩穩放回炒鍋,前後不過瞬間。

杜總管將看傻了眼的開心推到一邊,上前細細看那炒飯。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蛋炒飯雖是庖廚中最簡單的料理,但越是簡單的飯菜越能看出廚藝真功,身為統掌御膳房十幾年的總管,他從沐青出手炒菜的瞬間,便看出這青年廚藝不凡。

炒飯是吃的,不是看的。

見杜總管只盯着那炒飯傻看,卻不動口品嘗,開心在旁邊等不及了,端起碗碟大口吃起來。

「米粒顆顆包蛋,粒粒金黃,完美的金包銀啊,正宗的揚州黃金炒飯,小兄弟,你是揚州人吧?」

很少看到有人炒得一手如此漂亮的黃金炒飯,杜總管激動的山羊鬍子一跳一跳的,被他問到,沐青不知該如何回答,轉頭看開心,開心正悶頭吃炒飯,隨便點頭。

「是,我表哥揚州人啦。」

「做得不錯,你就留下從大廚開始做起吧,好好乾!」

發現了新人材,杜總管欣慰地拍拍沐青的肩膀,開始在旁邊連連附和。

「好好乾,加油干。」

賺到嘍,今後美食佳肴可以光明正大的往回拿了,早知木頭有這門手藝,他早把他推薦過來了,一寸光陰一寸黃金炒飯喔,他白白浪費了半年光陰。

那盤熱騰騰、香噴噴的蛋炒飯杜總管只吃了一口,剩下的都被開心包了圓,吃完后,又順手拿了幾塊糕點,才拉沐青出來,回去的路上嘴巴笑得合不攏。

「賺到啦,賺到啦,木頭,今後你要在御膳房好好乾,爭取將來混個三品御廚,那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啦。」

「吃香的,喝辣的,你在說你自己嗎?」沐青看着這開心,反問。

「有問題嗎?別忘了你的命是我救的!你來御膳房做事是我引薦的!你要是敢忘恩負義,我一定鞭笞你,凌遲你,千刀萬剮你……」

凌遲跟千刀萬剮好像是一個意思。

看着開心一張小嘴嘰里呱啦地說個沒完,沐青心裏好笑,伸手過去,將沾在他唇角的一粒米飯拈起,放進連自己嘴裏。

「呃……」

被這個曖昧動作弄得臉一紅,開心張張嘴,後面要罵的話忘得一乾二淨。

「你、你搞什麼?」

沐青皺皺眉,臉上略有所思,「嘗嘗炒飯的味道啊,剛才你吃得那麼快,害得我連品嘗的機會都沒有。」

這塊該死的木頭!

本來微紅的臉頰頓時變得大紅,被氣的,開心大叫:「今晚你給我跳台階兩個來回!」

當晚,明月高掛,御葯庫前兩隻小青蛙正反背雙手在石階上蹬蹬蹦跳,沐青是懲罰,開心是自願的,邊跳邊問。

「木頭,今天在御膳房練習做菜,有沒有刺激到你的記憶?你會揚州炒飯,還炒得那麼地道,也許真是揚州人。」

有家產,會廚藝,在開心眼裏,沐青已升級到江南名家菜館少東家的地位了,如果幫他恢復了記憶,錢財先不用說,單是美酒佳肴也會食之不盡,飲之不絕的。

從救人到現在,他總算找到一點兒救人的價值了,現在曙光就在眼前,為了美食生涯,開心決定在今後的日子裏,要將沐青壓制、管制、牽制到底!

「我什麼都記不起來。」沐青繼續往石階上跳,輕淡淡的回話。

開心不死心,又道:「沒關係,今後你在御膳房裏可以慢慢想,反正一拿炒勺,你就會自動想起要如何做菜,說不定以前的事也會這樣一點點想起來。該死,怎麼還有這麼多蹬台階,我決不能輸給木頭……」

看着奮力向上跳躍的開心,沐青微微一笑。

在御膳房做菜的感受就跟昨天他烤鴿子一樣,不需要多想,那些本來可能就存於他腦海的東西便會自然湧上,可是其他記憶呢,失憶之前他是誰,擁有什麼樣的身份,對此,他卻沒有任何頭緒。

可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船到橋頭自然直,沐青的個性一向大而化之,能把過往想起來固然好,縱使什麼都想不起來,對他來說,似乎也沒什麼太大影響,現在的日子也不錯

啊,因為身邊有開心。

想到這裏,沐青忙問:「開心,跳完台階后,我吹簫給你聽好不好?」

「不……好……」

慘叫從前方傳來,驚起一樹飛鴉。

沐青進御膳房對開心來說,絕對是件天大的喜事,至少他的宵夜豐盛了不少,那都是沐青打包拿回來的。

御膳房有供大廚們入住的地方,不過沐青還是習慣每天做完事後回原來的住居休息。

可能他掉落山谷時,除了撞失憶外,還撞壞了腦子,要不怎麼會每天巴巴的跑回來聽開心罵人?不知何時起,這已成了每日一課,聽不到聒噪聲,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另外,最近他還多了一樣心病,那就是會經常想起在暹虹山上碰到的三皇子,他長得真的很出眾,那顧盼生輝的神情,只看上一眼,便讓人心生親近……

「木頭,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一聲怒吼自耳邊響起,沐青回過神,見開心正站在自己面前,一臉的咬牙切齒。

「沒有,你能否再說一遍?」

他走神了,剛才來給開心送宵夜,順便聽他啰嗦,誰知半路卻神遊天外,本來想說聲抱歉,可看到開心這副神情,話到嘴邊臨時改口,變成淡淡的回應。

開心果然被激怒了,跳起來,揪住沐青衣領大吼:「他爹的,老子口乾舌燥地說了半天,你居然敢說沒有在聽!」

開心比沐青矮一個頭,揪衣領罵人對他來說有些吃力,偏偏他還樂此不疲,沐青嘆了口氣,抓住他的手拉到一邊,問:「你每次都踮着腳揪我,不覺得累嗎?你這麼喜歡揪人衣領,不如再長高一些……」

「老子高興,你管得着嗎?咦,什麼東西這麼香?」

湊近了,開心突然聞到沐青身上詭異的芳香,他貼上前,嗅着鼻子很快找到香氣的來源——沐青懷裏的一個小香荷包。

「說,這香囊是從哪裏來的?離開幾天就開始勾三搭四,別忘了,你是我的!」

「哈?」

對上沐青疑惑的目光,開心一瞪眼,「……僕人!你說,你是不是把簽的契約全都忘乾淨了?!」

『我是天,你是地;我是主,你是仆;我可以隨時棄養你,你則永沒有逃離的權利……』

這麼苛刻的契約他怎麼敢忘?

沐青掃了一眼被開心甩手扔在桌上的香荷包。

「是傳菜的離雪給我的,我幫她把忘傳的菜及時送過去了,她就做了香囊送給我做答謝,你要是喜歡,我轉送給你……」

「我才不稀罕這種破玩意兒!」

香荷包越看越礙眼,開心選擇無視,推開沐青,氣呼呼拿起旁邊的清茶一飲而盡,用來降火。

他的情報收集這幾天全用在沐青身上了,御膳房裏的小宮女們向沐青大獻殷勤的事他一件都沒少聽,越聽越生氣,什麼嘛,論長相氣度,他哪一點兒比不上沐青?可為什麼他在宮裏混了這麼多年,連半個香荷包都沒見過?臭木頭,爛木頭……

一盒點心放在了開心面前,沐青把茶杯重新斟滿奉上,道:「珍珠鳳梨酥,你最喜歡的。」

開心視而不見,還在氣頭上,他臉頰漲成漂亮的緋紅,鼓鼓的,像熟透的櫻桃,沐青看在眼裏,突然很想上前捏捏看。

香荷包是被硬塞過來的,他也沒特意拒絕,似乎潛意識裏很想知道開心會作何反應,現在他看到了,比想像中還可愛。

希望記憶永遠都回不來,這樣他就有藉口一直留在開心身邊,這麼可愛的模樣,他想看一輩子……

「那我去跳台階好了,什麼時候你氣消了,就去叫我。」

「回來!」開心發出一聲大吼。

說起來最近讓沐青跳台階的次數多了些,他心口有傷,開心覺得凡事不能做得太過分,而且,再生氣也沒理由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於是打開盒子,開始大口吃糕點。

「算了,下不為例。嗯,這鳳梨酥味道跟以往的不一樣,有些像海棠果,不過,還有鳳梨的香氣,好奇怪。」

一說到吃,開心的怒火頃刻煙消雲散,又咬了一口糕點,努力揣想佐料配方。

沐青轉回來,見他兩口便將糕點塞進了口中,兩邊臉腮塞的鼓鼓的像小松鼠,想笑又不敢笑,道:「我在裏面加了芝香草的香精,芝香草入葯可以提神醒腦,把它的香精提煉混在鳳梨酥里,就變成海棠的芳香,如果將配料稍做加減,說不定還會變成其他味道,回頭我再試試。」

「好啊好啊,你想要什麼草藥,儘管來拿好了,葯膳既滿足食慾,又改善體制,一舉兩得,好好乾,回頭我讓杜總管多提攜提攜你。」

很快,最後兩塊糕點也進了開心的肚子,他意猶未盡,眼巴巴的看沐青。

「今晚的宵夜好少喔。」

不是宵夜少,是你的食量又增加了。

為了避免跳石階的懲罰,沐青忍下了要說的話。

「杜總管對我很好,明晚皇上設宴款待剛從邊關返朝歸來的二皇子,杜總管還讓我跟幾位御廚師傅見習,我可能會回來得晚些,你不用等我……的點心了。」他很有自知之明地說。

「噢。」

似乎看到開心頭上有兩隻無形的小狗耳朵軟趴趴的垮下來,沐青走到門口,終於忍不住又轉回來。

「我忘了還有一包五香蠶豆,送給你。」

「好啊!」

接過他手裏的紙包,那兩隻小耳朵立刻很精神的豎起來,見開心這副模樣,沐青嘆了口氣。

剛才他故意沒把蠶豆拿出來,是怕開心晚上吃得太多,對腸胃不好,不過看到他沒精打採的模樣,就心軟了。

他不想開心不快樂,哪怕是一丁點兒不快。

沐青離開后,開心咬着蠶豆哼着小曲分整藥包,蠶豆炸得又香又脆,還帶着一股獨特的香氣,不知沐青在裏面加了什麼佐料。

笨木頭在做菜方面絕對有天分,同樣食物經他的手來做,味道會完全不同,而自己剛好是美食天才,兩人天生一對……啊呸,誰跟笨木頭是天生一對?他是想說,他們心有靈犀……嗯,這個詞似乎用的也不怎麼對喔。

門被輕輕推開,有人悄聲進來,走到正背對着門翻撿藥包的開心身後,突然一揚手,將所持之物猛然擊下。

物體落下的瞬間,開心一側身,輕鬆閃開,跟着手指飛彈,數枚暗光射出,打在那人身上。

「可惡,你弄髒我衣服了!」

黑影發出低聲咒罵,扔開手中的紙卷,掏出手帕拚命擦拭被蠶豆打過的地方。

「哼哼,離雪,敢偷襲,就先嘗嘗在下飛蠶神指的厲害!」開心又掏出幾顆蠶豆扔進嘴裏,得意洋洋地說。

「誰偷襲你?我是來給你送消息的!」

離雪將紙卷仍給開心,悻悻道:「可借什麼都沒查出,線索太少了,只憑『亥時逍遙,倚欄憑桿』兩句話,鬼也查不出是出自哪裏,不過筆墨都是上品,這是我列的可買到這種筆墨的文房店,你看有沒有用。」

開心展開紙卷,見上面依次列着店鋪名號,足有十幾家。

「你不會是想讓我一家家的查吧?」

「不然還能怎樣?師父讓你查的下一任吏部侍郎是誰的事你到現在還沒搞定,卻去查什麼情信,我說你別多費心思了,這說不定是哪家公子哥兒寫給情人的書簡。」

「不是!」

開心嘴裏大嚼蠶豆,很肯定地道:「送信的信鴿是鷹鴿的一種,飛行力,耐久力都遠遠超出普通信鴿,一隻就要幾百兩銀子,即使富庶人家也未必能養得起,最大的可能就是王卿貴族,或者是住在這皇宮裏的某位貴人。」

離雪眼睛一亮,「那鴿子呢?你引它回家,順藤摸瓜不就找到了?」

「呃,鴿子嘛,嘿嘿,讓我弄丟了。」

不敢說那隻百兩信鴿因為自己的貪吃,早就鞠躬盡瘁了,他也是事後才想到信鴿的價值,心疼了好久呢。

「所以,你再去查查看,最好是能跟皇上扯上關係,這樣我們就可以大發一筆了。」

「皇上!」

開心繼續咬蠶豆,漫不經心地說:「這很有可能喔,後宮就只有一位皇后,還是男后,難保我們親愛的皇帝陛下不會一時興起,紅杏爬牆呢。」

「可是,」離雪發現有時跟開心溝通真的很艱難,「我的意思是——即使真是當今聖上,難不成你還敢去敲詐?」

「有什麼問題?就這樣說定了,你要是能幫忙查出什麼來,事後我們五五分賬,吏部侍郎下一任的內定消息在這裏。」

開心把一封信箋遞給離雪,離雪正要拿,他又縮回了手。

「拿了它馬上滾!以後離木頭遠遠的,他是我的!」

「我只聽說他是你失散已久的表哥喔。」

離雪將信箋擒到手,見開心一副炸毛的樣子,她眨眨眼,臉上堆起曖昧的笑。

「我只是送了個香囊給沐大哥嘛,你這個表弟管得也太寬了。」

「表哥兼奴僕!他的賣身契在我這裏,他就是我的!」

奴僕也好,跟班也好,都是他的,誰都別想跟他搶木頭!

離雪笑得更歡,正要反駁,靜夜中突然一陣奇腔怪調傳來,忙捂住耳朵。

「是誰在吹樂,難聽死了!」

「是我表哥啦!你再敢纏着他,我讓他天天吹蕭給你聽!」開心奔到門口,打開門沖外面叫:「木頭,來段你最拿手的鳳求凰,有人想聽。」

外面蕭聲一轉,吱吱呀呀依稀變成鳳求凰的曲調,離雪臉色大變,跳起來轉身就逃。

「司馬相如如果聽到這曲鳳求凰,一定會氣的活過來,沐青還給你,我不跟你搶就是了。」

離雪轉眼便逃得無影無蹤,開心拿起桌上那個香囊,嗅嗅。

香囊里放了上好的梨花香料,只一丁點兒便可數月不散,離雪擺明是對沐青有意思,才會下這麼大本錢,不過,這麼好的東西怎麼可以白白便宜木頭呢,最近天氣炎熱,他正想買個香囊提神醒腦,那就就地取材吧。

開心將香囊揣進自己懷裏,明目張胆據為己有。

次日晚間,開心一個人閑着無聊,索性跑去御膳房找沐青,一邊找人,一邊使出千手觀音的絕活,將數片雲片糕塞進嘴裏。

轉了一圈也沒看到沐青,他有些奇怪,順手拉過一個小幫廚,問:「我表哥呢?」

「被傳去大殿覲見了。」

開心嚇得一激靈,雲片糕卡在嗓眼裏,半天才喘過氣來,忙問:「為什麼?」

「不知道,他剛才炒了盤什錦富貴鴨舌送上去,沒多久就有個小公公來傳他覲見。」

「上、上我表哥的菜?」

沐青才來御膳房,連幫廚都算不上,根本沒資格做御用菜肴,杜總管是不是老糊塗了,這要是一路追查下來,他也脫不了干係啦。

「其實那盤菜是沐青用剩餘材料隨便炒來練手藝的,說要帶回去給你當宵夜,可是傳菜的小公公弄混了,將那菜誤傳上去了。」

剩餘材料?還、還隨便炒的?

開心頓覺眼前烏雲蓋頂。

不用說,皇帝一定是吃出那盤菜有問題,才會傳木頭覲見的,說不定一個不高興,笨木頭就變成死木頭了。

刀架在脖子上,開心也沒空去做什麼敲詐皇帝的美夢了,悶出一腦門的汗,就急着該怎樣把沐青從虎口裏救出來。

他一溜小跑來到御宴殿前,正巧有幾名內侍經過,他跟到最後一名內侍身後,一個手刀揮下,順利將人敲暈,隨即將他拖進暗處,三下五除二,把他外衣剝下來,套在自己身上,又溜了出來。

很幸運,剛出來就看到有傳菜的內侍恃經過,開心跟在最後,大模大樣走進殿裏。

皇帝皇後端坐在大殿正前方,側座是二皇子聶瓔,聶瓔統掌三軍,常駐邊關,這次暫回朝小住,他身邊坐着溫文爾雅的五皇子聶珞,對面則是三皇子聶珽和禮部幾位官員,沐青此刻就立在聶珽桌旁,面朝前方而立。

見在座之人個個威顯禮重,開心倒吸口冷氣,內侍們將菜送上后,便躬身退下,他卻趁機避到在大殿上服侍的內侍身後,此刻眾人目光都聚集在沐青身上,除了皇后傅千裳,沒人注意到開心的小動作。

「沐青,朕剛才嘗了你做的菜,香而不膩,辛而不辣,跟平時朕吃的菜系頗不相同,難得你年紀輕輕便火功醇厚,你師從哪位師傅?位為幾品?」皇上聶琦問道。

方才聶珽吃了沐青做的什錦富貴鴨舌,連連稱讚,說這菜做的合他的口味,想見見做菜的師傅,聶琦對這位剛回宮不久的三皇弟頗多寵愛,於是便宣沐青覲見。

聽了這話,開心大大鬆了口氣,誰知卻聽沐青朗聲回道:「回皇上,臣沒品,也沒有師傅,這菜是隨便做的。」

才落下的心重又提起,開心氣的頭暈,只恨不得立刻上前踹沐青一腳,把他踹醒了再回話。

須知每一道御膳都必須由御廚親自掌廚,御廚為正三品,一個連品都沒有的小幫廚是沒資格經手御膳的,更別說還沒有進過師,沐青這回答等於送御膳房一大幫子人直接去閻羅殿炒菜。

聽了這個意外回答,聶琦有些詫異,卻沒生氣,仍微笑道:「小幫廚可以做出如此火候的菜,看來你對做菜頗有天分,去御膳房幾年了?誰舉薦的?」

「回皇上,到今天為止,是第五天,太醫院御葯庫的開心舉薦的。」

朗朗回話在開心聽來,便如索命音,他開始後悔自己多事跑進來了,不,應該說,他後悔把沐青推薦到御膳房做事。

御廚的品級是慢慢調升的,當然也有許多有天賦的大廚受舉薦而直接平步青雲,不過風馬牛不相及的葯官薦人進御膳房,怎麼聽都覺得其中大有文章,所以,聶琦聽完后,臉上若有所思。

果然,有人不堪寂寞,起身進言,卻是禮部鮑侍郎。

「啟稟皇上,御膳房由御廚掌勺,司食品食,才能上呈給皇上,今日御膳房卻選用一個無品幫廚做菜,且此人並無經師之道,來路不正,必是御膳總管受取賄賂,才令此人輕易進入御膳房,此舉有違規制,臣以為,須嚴懲杜總管受賄之罪,以示天威。」

雪上加霜,開心氣的牙根痒痒,沐青聽了這番話后,卻依舊神色淡淡,看向鮑侍郎,道:「我有經師的。」

「師從哪位?」

「暫時想不起來。」

這是沐青一貫的說話方式,鮑侍郎卻只以為那是在消遣他,氣的面紅耳赤,急忙向聶琦稟道:「此人在皇上面前出言不遜,請皇上立刻下旨,治他不敬之罪。」

「皇上饒命啊!」

再也忍不下去,開心自動跳出,跑到沐青身旁,拉着他跪下來,見沐青想說話,開心秀目橫掃,讓他禁言。

「回皇上,沐青是小人的表哥,來投靠我時,半路遭匪人劫殺,暫時失憶了,他語無倫次並非有意頂撞,而是腦袋受損造成的,我表哥可是江南第一樓的金牌大廚,廚藝在江南廚界所向披靡,無人能出其右,所以小人才斗膽請皇后幫忙把我表哥引薦到御膳房做事,不意觸犯聖威,請皇上恕罪啊……」

開心把最後一個字拉的很長,桃花眼睜得大大的盯住傅千裳,一臉無辜。

聶琦轉頭看傅千裳,「皇后……」

禍事憑空臨頭,傅千裳只恨得牙痒痒。

以前他在御葯庫做過事,跟開心有些交情,此刻被他故意拖下水,卻不能見死不救。

「喔,是有這麼回事,我本來想,有才能的人推薦過去也沒什麼不對,沒品級回頭封他一個品級便成了。」

「皇后此言差矣。」

不知死活的鮑大人繼續慷慨陳詞:「凡事先有律法,而後法行人為,如果人人都認為有才能的人可由私權隨便引薦,那何來規矩法度?」

傅千裳被頂的面紅耳赤,恨恨看開心,開心沖他一點頭,這意思他再了解不過,不必多說了,這個仇他回頭就報,之後幾天裏不把鮑府弄個天翻地覆,他就不叫開心。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還是集中心神求皇上饒命,他橫眼掃過想開口說話的沐青,搶先道:「一切都是小人的過錯,皇上如要懲罰,請懲罰小人一人,千萬莫怪罪皇后,也請莫為難我表哥,他腦子已經壞掉了,要是再被杖罰,實在太可憐了。」

「皇上……」

鮑侍郎反駁的話剛一出口,就被開心的大嗓門擋了回去。

「皇上一代明君,英明仁厚,天威廣儀,寬澤天下啊……」

「皇上。」

三皇子聶珽站起身稟道:「沐青雖非御廚,其廚藝卻不可否認,只是若留他繼續在御膳房做事,可能會遭人非議,累及皇后賢明,臣弟倒有個不情之請。」

「皇弟有何高見?」

「此事都是臣弟之過,若非臣弟一時心血來潮,稱讚佳肴,也不會鬧出這場風波,不過臣弟着實喜歡沐青所做菜肴,不如讓他去臣弟府邸當廚,他即可繼續廚師一職,又可免遭人話語。」

見聶琦微微點頭,開心大急,把沐青塞連御膳房做事,無非是想為自己賺美食回來,誰知美食沒吃多少,沐青卻要被人搶走,他要是離開了,今後自己還使喚誰去?

「皇上,我表哥大腦受過傷,雖然看起來跟正常人一樣,但痼疾發作時形同瘋癲,除了小人外,沒人能鎮他得住,如果我表哥要去王爺府邸,請賜小人同行,也好有個照應。」

開心說著話,還偷偷沖傅千裳連連眨眼,傅千裳無奈,只好對聶琦提議:「難得他們手足情深,不如便允了吧。」

不等聶琦作答,開心已連連磕頭,口中大呼:「多謝皇上開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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