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電影這個東西很奇怪,在某些方面來看它代表着一種社交活動,一種娛樂性的社交活動。
電影院中都是不認識的人,但你卻不會和不認識的人一起去看電影,而且不一樣類型的電影會和不一樣的人去看!看愛情文藝片也許和情人、看戰爭寫實片也許和兄弟、看喜劇笑鬧片也許和家人,當然這也不是絕對的配對,你可以排列組合。
但不論怎樣的組合都有一個不變的真理,和你一起去看電影的人,一定是和自己在感情上有某些特殊交集的人,甚至可以說看電影是一種情感上的集體催眠,坐在那一排排相鄰的座位,眼睛盯着銀幕,思緒跟着劇情走,不知不覺一起來看電影的人在心靈上就會越來越契合。
電影院中的光線微弱得只能看到彼此模糊的身影,今天我的右手邊跟往常一樣坐着一起來看電影的人,我們的思緒一起跟着劇情走,當梅格萊思在公園中見到那個電子郵件的主人原來是湯姆漢克而相互親吻時,我愉快地轉頭想跟身旁的人分享,卻發現那個鼓掌叫好的身影——原來是學妹!
我的失落只有一下子,並且很快就適應了那個身影,或許真的是因為一起看電影的魔力,發現學妹出現在我右手邊的感覺是那麼自然。
電影結束時,學妹叫我先不要急着離開,她說觀察看完電影離開的人群是很有趣的事,尤其今天演的是文藝片所以來的人大部分是情侶,就更有看頭了。
“那邊那個人緊跟在女朋友後面卻不敢牽她的手,一定是剛交往。學長,你看,那個走得很快把女朋友拋在後面的人一定是個大男人。那邊那一對,男的一直打哈欠,女的卻神采奕奕,一定會怕老婆。”學妹悄悄地在我耳邊說著。
“哈哈!小菁,你的論點還真奇怪,第一個說不定是扒手想偷前面那個女生的錢包。第二個說不定是忍不住想要去搶廁所。”
“那第三對怎麼說呢?”小菁似乎有點不服氣地說。
“嗯……或許是那個男生已經和別的女生來看過了,也許還不只一次,所以他會覺得比較累。”
“好吧,也許是像你說的那樣,不過人在不經意的時候是很容易表現出不經掩飾的行為,這樣說你不反對吧!”小菁張大眼睛問我。
“這倒是事實。”
“學長,我發現一件事喔!”
“什麼事?又有哪一對奇怪的行為引起你的興趣了?”我開始東張西望,但是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前面只剩下維護清潔的工作人員。
“你啊!”
“我?”
“對啊!”
“你開始叫我小菁而不是學妹了。”
“啊!是嗎?”說完后覺得有點尷尬地帶着小菁離開電影院,我們一路上都沒交談地走到捷運站,站內的人很多也很吵,不過心裏更亂,小菁只是默默跟在我右手邊。
我在不經意的時候表現出不經掩飾的行為了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沒有特別去掩飾那種感覺而已。
“學長,你的感冒還沒完全好,回家休息好了。”
“喔,也好。”
我們一起上了捷運,就在列車啟動的時候,看見藍鳥和Linda站在月台邊,我向他們揮了揮手,順着藍鳥驚訝的眼神,知道他看見了在我身邊的小菁,對他笑一笑舉起打電話的手勢,然後他們消失在前進的列車窗后。
小菁先下了車,站在月台邊目送我離開,看着她的身影,不知道為什麼,我就像剛游完泳上岸后感覺有點疲倦、有點茫然、也有點滿足。
回到了家電話鈴聲已經響了一會兒,我邊跳邊脫鞋子也邊接電話。
“喂,學長,我到了。”是小菁的聲音。
“我也才剛進門而已,鞋子還只脫了一隻。”我用脖子夾着話筒脫下另一隻鞋。
“那你一定還沒吃藥喔!”
“對啊!你不提醒我就忘了。”
“要記得按時吃藥,不要以為可以去看電影,感冒就沒關係了。”
“好,我知道。”
“……”小菁突然不說話。
“喂,你幹嘛!睡著了啊!”
“我……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件事。”
“說啊!”
“以後我可以叫你阿鴻嗎?”
這鬼靈精怪的小菁原來是為了這件事,難怪從戲院出來就不說話了。
“我都叫你小菁了,你當然可以叫我阿鴻。”
“真的嗎?”
“如果你不習慣,那還是叫我學長好了。”
“不,我要叫你阿鴻,阿鴻,阿鴻……”小菁在電話那頭不斷叫着我的名子。
“喂,小聲一點,隔壁還以為你在念經,你這樣好像小學生,有了年紀就不要裝可愛了。”
“啊!對不起,我太高興了,那從今天起你就不是學長而是阿鴻了。”
“有什麼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了,學長這個稱呼是因為階級而產生的,是任何人只要身處在那個階級中當然的稱呼,而阿鴻就不一樣了。”
“怎麼不一樣?”
“還記得我說要等你自己能走出來的時候嗎?我可以叫你阿鴻這就表示你已經走出來了。”
真的已經走出來了嗎?在不知不覺中好像真的是這樣,我在心中問自己。
“謝謝你。”
“謝什麼?”
“謝謝你帶我走出來。”
“這也要你自己有努力才行,不過最重要的是……別忘了吃藥。”小菁那種命令式的口氣又出來了。
“好,我知道。”
掛上電話,看見鏡中的自己,那個像要搶超商的我好像漸漸開始恢復了元氣。學長和學妹;阿鴻和小菁,稱呼改變連叫起來的感覺似乎都不一樣了!
電話又響了起來,糟糕!小菁的第二波突擊檢查來了,但葯還沒吃,趕緊先把葯抓在手中,在抓起話筒回答之前先把葯吞下去。
“我……已……經吃了。”喉嚨里還發出吞葯的聲音。
“吃什麼啊?我是藍鳥。”
“藍鳥?”
“你聽着,我和Linda商量的結果要你馬上訂機票到英國去。”藍鳥的聲音有激動。
“英國?我才回來不久,還去幹嘛?”
“你知道嗎?其實惠雯不是兵變,她生病了,而且很嚴重,已經昏迷二個星期了,她為了不讓你擔心才要我們一起對你演一出兵變的戲,沒想到你……”
“昏迷……”
不記得是怎樣掛掉電話了,只記得藍鳥在話筒那邊一直講一直喊;但那個聲音在我腦海里愈來愈小,心中吶喊的聲音卻愈大電話又響了起來,我無意識接起。
“喂!阿鴻,第二波突擊檢查,葯吃了沒啊?”
是小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