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冬天過去,春天來了,雖然在辦公樓里感受不到季節的變化,但是每當凌棄看見窗外的行道樹一天天綠起來的時候,他就知道了,不管人心裏是怎麼想的,時間還是堅定地走着它自己的步伐,不會為任何人而改變。
自從新年舞會海馭遙和海遺珠那一舞之後,海家內部的力量明顯地開始偏向老大了,畢竟這牽扯到將來自身的利益,誰不願意在最後亮牌之前先站好隊伍呢?當然也有人仍然堅定地維護着海馭遠,可是,就整體而言,這力量實在是有些弱勢。
如果是海馭遙處於下風的話,那個野蠻的傢伙一定會動用武力硬搶回來吧?可是海馭遠是做不出這種事來的,望着海馭遙和海遺珠一天比一天親密,他所做的,也只是偶爾地望着桌上的照片出神,在沒有人注意的時候輕輕地嘆上一口氣。
四月的時候,海先生突然從瑞士飛回來了,名義上是為了給海遺珠慶祝二十一歲的生日,實際上,是來最後評定一下誰將成為他的繼承人吧?果不其然,他回來的第二個星期,就在海家召開了秘密會議,過程沒有人知道,結果可以說出人意料,也可以說情理之中:海馭遙成為龍騰的執行總裁,海馭遠位置不變。
對於父親的決定,海馭遠什麼都沒有說,神態自若地派人收拾已經很久沒有人進去過的總裁辦公室,隔天上午九點,推開凌棄辦公室的門,對着正埋頭工作的他說:“小凌,走吧,我們一起去迎接大哥。”
“我不去。”凌棄生硬地說,他不明白,海馭遠怎麼還能這麼若無其事,一點一點的,他所有的東西都在被海馭遙奪走,愛人,地位,權力……就算這是豪門的生存方式吧,為什麼他竟然連一點生氣或是不安的情緒都沒有?!他難道不明白,以海馭遙在黑道上打滾的心狠手辣,很可能他最後的下場就是一無所有,甚至陪上性命?!凌棄毫不懷疑,對於擋住自己去路的人,海馭遙會用最強硬最血腥的方式來徹底剷除後患,新年前的那一次偷襲的後果,他從這幾個月來從報紙上看到的數起關於無名屍體的報道里就可以猜出一些端倪,海馭遙復仇的手段是他根本無法想像的殘酷,那麼,如果他真的登上了海家家長的位置,海馭遠的下場會是怎樣的凌棄連想都不敢去想。
“小凌……”海馭遠有點無奈地笑了,“怎麼啦?心情不好?出什麼事了?來,把這些先放放。”他過來掰開凌棄由於用力過度而發白的手指,拿下他的筆,溫和地說,“有什麼事等會兒跟我說,現在我們還是一起出去迎接大哥吧?不管怎麼說,將來龍騰的總裁是他了。”
凌棄固執地低下頭,咬緊牙關,就是坐着不動,海馭遠沒辦法地嘆了口氣,俯下身,張開雙臂,圈住了他的肩膀,在他耳邊低語着:“小凌,小凌,你叫我說什麼好呢?……跟我怎麼鬧彆扭都沒有關係,可是我大哥……不要鬧了,我也想你好好的在龍騰呆下去啊。別讓我擔心,好嗎?”
眼眶突然一熱,凌棄別過頭去,強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他匆匆地抓過桌上的筆別在自己胸口的口袋裏,站了起來。
電梯的門叮地一聲開了,海馭遙帶着無與倫比的強悍氣勢走了出來,身邊還跟着兩個穿黑西裝的保鏢,看見在門口排列成行的人們,稍微怔了怔:“老二,你們在幹嘛?出操嗎?!”
“啊,大哥,今天是你上任的第一天,大家來表示一下歡迎。”站在最前面的海馭遠很自然地說,“來,我為你介紹……”
“不用啦不用啦。”海馭遙嘴角斜斜地一撇,“不就是個執行總裁嘛,老頭子真煩,平白交個燙手山芋在我手裏,沒辦法我才過來晃一趟,大家該幹什麼還幹什麼去吧。”
臉上掛着恭敬笑容的眾人都有些尷尬,不知道是該走還是該留好,互相看了一眼,誰都沒有動。
“嗯?”海馭遙悠閑地從口袋裏掏出煙盒抽出一根煙,斜叼在嘴上,用突然陰冷下來的目光掃了他們一眼,“怎麼?我說的話都不算話是吧?看樣子這裏真的是強龍難壓地頭蛇,老二啊,看來還得你這個真正當家人發話了。”
海馭遠急忙打圓場:“大哥說哪裏話,怎麼說以後你才是這裏的主人了,認識一下也是應該的。”
“得啦,什麼時候你也跟我玩這套了。”海馭遙伸手攬住他的脖子幾乎是脅迫地拉着他往裏面的辦公室走去,一邊走一邊大笑着說:“什麼破總裁,你要的話就給你好了,我才不希罕。走走走,有沒有好酒我們兄弟喝一杯。”
總裁辦公室的橡木大門砰地一聲關上,海馭遙的兩個保鏢面無表情地一左一右站到了門口,走廊里站得好好的歡迎隊伍在呆立了幾秒鐘后一鬨而散,凌棄無能為力地握緊了拳頭,拖着沉重的腳步也走回自己的辦公室,用盡全身力氣抑制自己才沒有往牆上狠狠地砸一拳。
那個恥高氣揚,目空一切的海馭遙!他到底把龍騰當做什麼?海馭遠一直都在努力,最後得到果實的卻是那個粗俗的傢伙!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這麼不公平!
他無力地跌坐在椅子裏,發抖的手從口袋裏抽出那支已經用了很久的派克筆,獃獃地看着,這還是他考上大學那年海遺珠送給他的禮物,海馭遠親手交到他手裏的,那時筆盒上還帶着他的體溫……回到孤兒院,拆開包裝的時候他才發現裏面還有一張小卡片,是張生日卡,這本來應該是海遺珠送給海馭遠的生日禮物,可是那天,為了海遺珠被禁足不能出去買禮物,他親自提議把這支筆送給了自己……
他該是不知道裏面還有這張卡片的,否則,以他那麼體貼溫柔的性格,一定會事先拿出來,不讓自己知道真相,免得心裏有不必要的負擔。
明明是那麼優秀的男人,為什麼海遺珠會不喜歡他呢?他很努力地做着一切,為什麼海先生就是看不到呢?!繼承海家,掌管龍騰的人應該是他啊!
發抖的手握住的筆似乎越來越燙了,灼人的溫度一直燙到心裏,疼得他幾乎落下眼淚來,凌棄的腦子裏一片混亂,他強迫自己做着深呼吸,不停地對自己說:“我得做點什麼,我必須……做點什麼……我……”
就算粉身碎骨,也要阻止海馭遙的野心!
他猛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連外套都來不及拿就奪門而出,把經過的一位秘書小姐嚇了一跳,不明白一向精明幹練的凌助理這是怎麼了。
在凌棄衝進電梯的時候,同一層的總裁辦公室里,正進行着一番不同尋常的對話。完全不像凌棄想像的那樣,海馭遙一進門就放開了弟弟,面色也凝重起來,詢問地望着他。
“放心吧大哥,我昨天已經徹底檢查過了。”海馭遠當然知道他的意思,微笑着說,“保證沒有任何問題。”
“哼,我倒沒關係,反正我一貫聲名狼藉,但是今天我們的談話萬一泄漏出去,你這個老好人的面具就戴不穩了。”海馭遙大模大樣地走到辦公桌後面的靠背椅上坐下,把兩條長腿毫不客氣地架在乾淨的紅木桌面上,“靠!這位子坐起來還真他媽的舒服,怪不得有那麼多人前仆後繼地爭來爭去,一點教訓都接受不了。”
海馭遠走到一側的書櫃前,從暗層里拿出酒瓶,給自己和海馭遙各倒了一杯。
“現在乾杯還為時過早吧?”海馭遙把玩着晶瑩剔透的水晶杯,看着血般殷紅的液體在裏面變化出各種形狀,漫不經心地說,“你不是一向很謹慎的嗎?”
報以淡淡一笑,海馭遠略有些自負地說:“這一次網口已經收緊了,爸終究是不放心,又回來給我們加個保險。”
“死老頭子,老狐狸!”海馭遙咒罵了兩句,“連自己的兒子都放心不下,老糊塗,本來好好在瑞士獃著就沒他什麼事了,偏偏還要回來插一手!要不是我們有準備,還不知會被他挑撥成什麼樣子。喂,老二,醜話說在前頭,他再狠也是我們的老爸,你得留他一條命。”
“我知道。”海馭遠溫和地笑笑,“大哥多慮了。”
“我多慮個屁啊,別人不知道你,我還不知道你嗎?!”海馭遙笑罵著,“老謀深算,六親不認,兩面三刀……要不是你是我弟弟,早在五年前我就把你幹掉了,免得危害人間。”
對於這個問題,海馭遠顯然不想再討論下去,喝了一口酒,岔開話題問:“遺珠那邊怎麼樣了?”
“好小子,我還在想你怎麼這麼沉得住氣呢,原來終究是沒有最後搞定啊。”海馭遙壞壞地笑着,“放心吧,遺珠心裏有數,海家不是大觀園,她也不是林黛玉,沒點心眼她根本活不到現在了。”
“她同意了?”海馭遠進一步地要求明確的答案。
“差不多吧。”海馭遙狡猾地說,“她說,希望你能在她二十二歲生日的時候送她一輛車。”
看見弟弟第一次露出了茫然的表情,海馭遙不禁大笑起來:“時間緊迫啊,老二,只有一年的時間了,如果到時候你還不能把海家拿在手裏,女孩子的青春不能耽誤,只怕我們驕傲的小公主就要飛了,以她現在的能力,脫離海家也不是什麼難事,甚至取而代之都是有可能的,別忘了,名義上她也姓海。”
他暗示地眨了眨眼:“雖然別人把果子摘到面前來一同分享是很不錯,但是如果所託非人,我想,她也並不介意自己去摘,幸好,她是個怕苦怕累的嬌貴公主,不然……哼哼,我們就有得受了。”
“大哥,我明白了。”海馭遠很平靜地說,“一年是嗎?沒問題。”
海馭遙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好像想起了什麼,臉沉了下來:“我不擔心你的能力,可是……自己身邊的事也要料理乾淨,公主可不會要一輛二手車,你也不要打什麼敷衍的主意。”
“我知道了。”海馭遠沉默了一會兒,不露聲色地說,“我當然會送給她一輛新車的……謝謝你的提醒,大哥。”
“自己兄弟,說什麼廢話。”海馭遙仰頭把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順手一扔,杯子飛到牆上發出清脆的破裂聲,碎片落了一地,他豪爽地笑着站起身來,滿不在乎地伸了個懶腰:“這位子雖然坐起來舒服,但是不適合我啊,老二,就讓給你吧!”
所有人關心的,事關海家下一代主人是誰的權力鬥爭,就在海馭遙一句輕飄飄的話里,結束了。那些觀望的人恐怕死都不會想到,他們認為在權力面前應該是斗個你死我活的兩兄弟,實際上早就結成了聯盟,所有傳聞的一切,只不過是做戲而已。
他大大咧咧地走過來攬着海馭遠的肩膀向外走去:“我盡量替你擋半年,之後就該是你出頭的時候了,注意,不要冒進,我可不想之後還有人跑到我面前來哭哭啼啼訴苦,自由自在地當海盜才是我的夢想呢。”
“大哥……”海馭遠在他伸手要去開門的一瞬間低聲地說:“謝謝。”
“死小子!住嘴!”海馭遙收回了手,一把把他緊緊地摟進懷裏,用力之大簡直讓他喘不過氣來,“再說廢話我扁死你!”
門外,在所有人都在猜測着這兩個死敵會怎樣明刀暗槍鬥爭到底的時候,一門之隔,兩兄弟卻緊緊擁抱在一起。
如果有來生,我希望我是個普通人,簡單平淡地活着,再也不必過這樣時刻警惕勾心鬥角的生活……
如果有來生,我希望我們仍然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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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點鐘,正是龍騰寫字樓里最忙碌的時候,海馭遙帶着兩個保鏢悠閑地走出直達停車場的電梯,正向自己的車走去的時候,背後一個聲音叫住了他:“大少爺,請留步。”
“是小凌啊?”海馭遙毫不在意地回身,“老二有什麼事?也不當面和我說,神神鬼鬼的叫你來傳話。”
凌棄站在停車場的一角,雙手最後一次握了握拳,終於下定了決心,大步走了過來,蒼白着臉,低聲說:“不是副總叫我來的,我有些話,想私下和您說。”
偌大的停車場,在這個時候,除了他們,就只有一輛輛的車子靜靜地停着。
“私下?”海馭遙好笑地反問了一句,回顧自己的兩個保鏢,“哎呀,上一次我聽到這句話是什麼時候來着?是大富豪的紅牌珍妮要我為她肚子裏的孩子負責吧?”
兩個穿黑色西裝戴墨鏡在公司里不苟言笑的保鏢此刻卻放鬆了下來,拉松領帶,弔兒郎當地斜斜站着,聽到海馭遙的話很配合地發出一陣狂笑。
凌棄的心裏被狠狠劃了一刀,但是他已經決定了,這場戲也不能不演下去,為了海馭遠,他本來就已經有犧牲一切的覺悟了,被羞辱幾句又算得了什麼。
咬了咬牙,他再一次地要求:“大少爺,我真的有話要私下跟您說!”
“那就說啊?”海馭遙不耐煩地掏出一根煙,身後的保鏢立刻打着了火遞上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從鼻孔里徐徐噴出兩股煙霧。
“這……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請他們迴避一下?”凌棄要求着。
“嘿!你們兩個,站遠一點啦。”海馭遙故意大聲吆喝着,“沒看見人家有‘私密的悄悄話’要對我說嗎?!一點都不識相!”
兩個保鏢又爆發出一陣大笑,一邊慢慢向車子那邊走過去一邊說:“老大啊要是有個漂亮美眉這麼說我們保證跑得比兔子都快哩!一個男人和你有什麼私密悄悄話可談啊?!難不成你玩夠了女人開始玩男人啦?!”
聽着他們的嘲笑,凌棄難堪地低下頭,臉色更白了,就算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真的發生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自尊被傷害的滋味還是……很難受。
“現在該說了吧?”海馭遙斜了他一眼,不耐煩地問。
凌棄平靜了一下,鼓起勇氣說:“大少爺,我想……到您那邊去,為您做事。”
“喝!現在世道真是變啦。”海馭遙驚訝地說,“連堂堂大學畢業生也想混黑道了……我說你腦子沒毛病吧?你能打架砍人看場子嗎?在這裏你是堂堂的副總助理,到了我那兒你也就是個廢物,要是女的還可以下海掙錢……可我還沒開牛郎俱樂部啊。”
說著他自己笑了,拍拍凌棄的肩膀,“你還真提醒我了呢,是個好主意,這樣吧,等我真的開那麼一家來玩玩的時候,你再來找我好了,哈哈哈……”
看着他轉身要走,被他的話窘得無地自容的凌棄忘記了自己的尷尬,追上去攔在面前急急地說:“大少爺!我不是那個意思!”
海馭遙皺起眉頭:“是不是男人啊!說話羅里羅嗦的!”
“我……我……”凌棄一咬牙說了出來,“大少爺以後是要主管海家和龍騰的人,我……我只想為自己留條後路而已,我……我可以為您做很多事的,我是二少爺的助理,有很多事他都不會瞞我……如果……如果對大少爺有用的話,我可以把情報及時地告訴您……這樣您也會……方便一點……”
他說得結結巴巴,心裏也忐忑不安,看着海馭遙的笑容逐漸收斂,一顆心更是七上八下,明知道海馭遙不會這麼輕易相信他,但是他也沒有更好的法子了。
“你來真的?”海馭遙嚴肅地看着他,沉聲問。
凌棄的手心滲出了冷汗,他不出聲地點點頭。
海馭遙凌厲的目光像要一直看到他心裏去,又像是刀子一樣,慢慢地把他的身體劃開,讓裏面那顆亂跳的心赤裸裸地展現在自己面前。
在那樣的目光注視下,凌棄感覺到自己所有的秘密都無所遁形,所有的謊話都變得那麼蒼白……他絕望地祈禱着:天啊天啊!求求你,讓他相信我吧!
海馭遙忽然又爆發出一陣張狂的笑聲,前仰後合,凌棄驚奇地看着他,連害怕都忘了。
“哎唷,真是好玩好玩!”海馭遙笑夠了之後說,“是老二叫你來的吧?你這個小傻瓜哦,卧底也不是這麼來的,他也不想想,我能相信你嗎?海家上上下下誰不知道,你對老二是死心塌地,比他養的狗還要聽話,老二也真沒眼光,派誰來也不該派你來啊!”
他用力抓住凌棄的肩頭硬把他轉了個身:“回去告訴老二,別在老子面前來這套,都是老子玩剩下的啦!還有你啊,老老實實地回去獃著吧,別以為自己了不起,這次就算了,下次我叫你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大少爺!”凌棄真的急了,拚命掙扎着回頭對着他,“我說的是真話!沒有人派我來!我也根本不是卧底!我說真的!我是真的想為您做事!是真的!”
他徒勞地說著,海馭遙根本就不理會他,看見他不肯就範,火大起來,一拳打在他肚子上,儘管手下已經留了分寸,但是凌棄怎麼可能禁得起他的一拳,五臟六腑就像被硬生生打成一團那樣,連氣都喘不過來,蜷曲着身體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滾着。
海馭遙根本就不再看他一眼,把手中已經吸完的煙頭順手一扔,自顧自地走向車子,保鏢之一拉開車門讓他進去,接着車子就開出停車場,揚長而去。
過了足有五分鐘凌棄才慢慢緩了過來,吃力地支撐着自己的身體勉強坐起,呼呼地喘着氣,狠狠地瞪着海馭遙離去的方向,比了個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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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海馭遙隨便找了個借口下車,拐到僻靜的角落裏,給海馭遠打了個電話,劈頭就抱怨着:“老二!你好!這麼拙劣的把戲也拿出來演,做戲就要做得像一點,別說是老頭子了,只要不是個白痴就知道這是布的局!你到底想幹什麼?!”
“大哥?”海馭遠很詫異地問,“怎麼了?”
“剛才我離開公司的時候,你的寶貝忠心助理,突然衝出來要向我投誠哪!你總不至於說,這事你完全不知道吧?”
海馭遠微一沉吟:“這事我不知道。”
“少來了老二。”海馭遙被逗笑了,“你自己養的狗會不知道?!拜託,做戲就敬業一點,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啊?”
“我真的不知道。”海馭遠重複了一遍。
海馭遙‘靠!’了一聲:“真的?!”
“大哥你不相信我了嗎?”海馭遠淡淡地問,“還是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海馭遙再度‘靠!’了一聲:“你完全不知道?”
“我完全不知道。”
“那麼凌棄是來真的?他是真的想背叛你?!”海馭遙難以置信地說。
電話那頭沉寂了一分鐘,海馭遠忽然笑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再說,這不正是我們的目的嗎?只是我沒有想到,第一個跳出來的竟然是他。”
“少來!”海馭遙反駁說,“瞎子都看得出他對你忠心耿耿,海家的人全都跑了他也會站在你身邊的!算了算了我不管了,自己養的狗就看看好,不要給別人找麻煩,他這麼一鬧,我該怎麼辦?是要他,還是不要他?不要他那些老臣子就會說我沒有容人之量,該跳出來的也不跳了!喂!你給我敲打敲打他,叫他乖乖的!”
“不行的大哥。”海馭遠的聲音還是那麼沉靜,“如果我說了什麼,哪怕只是暗示一點,他都會懷疑的,也許我們之間的事就會曝光,那麼我們所做的一切努力就全都白費了,在事成之前我們不能有任何疏忽,我不會為了區區一個凌棄放手的。”
海馭遙點點頭:“沒錯,那就靜觀其變好了,也許他已經知難而退,我對他,可沒有很客氣。”
“嗯,大哥你隨便吧,我就不插手了。”
“那就沒事了,再見。”
“大哥再見。”
海馭遠掛上電話,想了一會兒,重新在臉上掛起平常的微笑,站起來推開了通往助理室的門。
凌棄正小心地捂着肚子慢慢揉着,聽見開門聲吃了一驚,看見海馭遠進來想站起來,牽拉得肚子上的肌肉又是狠狠一疼,差點沒叫出聲來。
“小凌?!怎麼了!?不舒服嗎?”海馭遠疾步走過來,關心地探看着他,“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是哪裏不舒服?!”
凌棄竭力忍受着不適,勉強地對他笑笑:“我沒事,副總……可能是……受涼了,肚子有些疼……不礙事的,喝杯熱水就好了。”
“我來給你倒。”海馭遠說著就往外走,凌棄吃驚地叫了起來:“副——副總!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你好好坐着吧。”海馭遠回頭溫和地笑笑,“都生病了還不老實。”
過了一會兒,他端着一杯冒着熱氣的牛奶走了回來,拉過凌棄的手把杯子放進他手裏,微笑着說:“牛奶是暖胃的,比熱水好,慢慢喝……小心燙着”
凌棄抬頭看看他,手裏的牛奶杯暖洋洋的,一直溫暖到了心裏,連肚子,似乎都不是那麼疼了……
“喝呀。”海馭遠催促了一句。
低下頭,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醇香的牛奶,凌棄忽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他用力地眨了眨眼,不讓海馭遠發現他的眼圈紅了。
“你啊,一個人住着,要自己注意點身體……”海馭遠溫和地說著,就像一個寬厚的兄長囑咐着不懂事的弟弟,“也該找個女孩子成家了,好歹多個人疼你,照顧你……我在公司的日子也許不多了,雖然說遺珠會護着你,不至於讓你吃虧,但是……我還是不放心,等你結婚,我送一套房子給你,將來好好過吧。”
“副總!不要再說了!”凌棄的眼淚奪眶而出,他失控地大叫了一聲,把頭埋得更低。
“好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海馭遠摸摸他的頭髮,站起來向自己辦公室走去,到了門口又想起了什麼,一邊開門一邊說:“不舒服就早點回去休息吧,啊?”
下一句話輕得像是在自言自語:“反正現在上班也沒有什麼事好乾了……”
一直到他把門輕輕關上,凌棄才敢把臉抬起來,胡亂地抹了一把淚水,他瞪着像要噴火的眼睛,恨恨地對着天花板咬牙切齒地說:“海馭遙!我決不會讓你得逞的!決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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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城市,在大多人都已經進入夢鄉的時候,依舊有熱鬧非凡,燈紅酒綠的地方,依然有人在醉生夢死,花天酒地。
凌棄靠着牆站在一家店的招牌下,看着對面夜總會的霓虹燈在一閃一閃,門口不時有人出出入入,他揉揉睏倦的雙眼,看了一下表,凌晨三點了。
這幾天,他一直在探聽海馭遙的動靜,終於從楊剛嘴裏打聽到他最近迷上了這家夜總會新來的一個小姐,隔幾天就帶着人來捧場,於是他每天都在這裏等着,希望能有一天能遇見他。
夜總會的舞小姐,呵,還真是適合他的女人,凌棄譏諷地想着,不明白遺珠怎麼會看上他,這個粗魯野蠻的男人!難道和小說里寫的一樣,淑女總是嚮往着自己不能把握的東西?
為了不讓海馭遠擔心,他扯謊在家裏養病,請了一周的假,今天就是最後一天了,如果今天再找不到海馭遙,他只好明天再去請假,摸了摸自己明顯消瘦的臉,連着幾天熬夜,臉色想來也好不到哪裏去,說是生病,海馭遠該不會不信吧?不過他一定又會緊張了,還會皺着眉頭對自己嘆氣……責備自己為什麼不好好照顧自己……
想起來心裏都會甜甜的哪,凌棄無聲地笑了,就象楓曉說的,沒有人像他對自己那麼好過……
他用力拉了拉身上單薄的外套,再度向對面張望,終於,海馭遙出來了,前呼後擁到一大群人,嘻嘻哈哈,囂張地談笑着,粗言穢語滿天飛,等着泊車小弟把車子開過來。
如果現在手裏有一支AK47,一陣亂掃,說不定就可以把那個禍害殺了,凌棄憤憤地想着,但還是不得不在臉上堆起謙恭的笑容,大步走了過去。
“大少爺!”
人群正中的海馭遙聽見他的聲音,眉頭皺了起來,轉過臉看着他,不耐煩地說:“你還真是賊心不死!都已經幾次了啊!告訴你!想在我面前耍心眼沒有用!滾回去給老二說,要他別玩陰的!”
凌棄站在他面前,聽着他的喝罵和周圍人幸災樂禍的嘲笑聲,早已經準備好的台詞一句也說不出來,獃獃地站着,任憑海馭遙帶着酒氣的唾沫星子噴在自己臉上,心裏一陣絞痛,臉色更白了。
罵了他一頓,海馭遙好像也發泄夠了,看見泊車小弟把車子開了過來,拿了鑰匙,含混地揮揮手:“好了好了,你也夠了,明天我自己去和老二說吧,不難為你了。”
“大少爺!”凌棄急了,要是明天他真和海馭遠一說,海馭遠的心思遠比這個人慎密得多,肯定能猜出自己打得什麼主意,那時不要說自己的計劃能成功,恐怕他會立即把自己嚴密地看護起來不讓自己再做傻事!就真的全完了!海馭遠決不是那種為自己的利益犧牲別人的人啊!
他不加思索地抓住了海馭遙的衣袖,漲紅了臉說:“您別告訴二少爺!告訴他我就完了!我發誓!絕對不是二少爺讓我來的!否則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求求您!求求您!我是真心要跟您做事!您就給我一個機會吧!求求您了!”
“喂!你幹什麼?!混帳小子快放手!放開!”不用海馭遙動手,周圍的人已經擁上來用力掰着他的手指,凌棄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硬是不放,死死抓住海馭遙的衣袖,有人惱火了揚手就給他一拳,打得他痛叫一聲,臉上已經腫了起來。
“好啦!都給我住手!”海馭遙大喊一聲,用力分開眾人,凌棄的手指還痙攣地抓住他的衣袖,指節都發白了,跪在地上呼呼地喘着氣,一隻眼睛腫了起來。
“大哥!這種人就該打一頓扔到街上等死,反骨仔!”
海馭遙把手裏的煙頭向著說話的人彈過去:“你是老大我是老大?!什麼時候我的事要你作主了?!”
“嘿……當然是大哥您作主……”
看見眾人都低下頭不說話,海馭遙這才伸手把凌棄拽了起來,看見他的凄慘模樣,噗哧一笑:“你們下手可夠狠的,人家可是細皮嫩肉坐辦公室的人,瞧瞧,變成家有賤狗了哈哈哈……”
周圍發出一片鬨笑聲,凌棄又羞又氣,幾乎想立刻甩開海馭遙跑得越遠越好,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計劃,只得再一次強忍了下來,抬起臉哀求地看着他:“大少爺……我說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我真的……”
“好了!”海馭遙一聲斷喝制止了他的話,四下掃了一眼,對着站在一邊看新鮮的泊車小弟勾勾手指:“你!過來。”
“海哥!有什麼吩咐?!”泊車小弟顛顛地跑了過來點頭哈腰。
海馭遙漫不經心地問:“叫什麼名字?跟誰的?”
“我叫貝殼!是跟夜總會的火豹哥的!”
“貝殼?!還海螺呢,最近的兄弟名字是越來越怪了。”海馭遙抽出一根煙,旁邊立刻有人遞上火,他吸了一口又問:“火豹這名字挺神氣啊,是不是剛才那個大個子?”
“好認!”貝殼急忙說,“火豹哥有文身的!”
“他媽的人那麼多我難道一個個去剝光衣服看文身啊?!女的也就算了男的有什麼意思!”
又一陣yinhui的鬨笑,凌棄難堪地把頭別過去,海馭遙的手指還是緊緊抓着他的手臂,像被鐵鉗夾着一樣,動都動不了。
“火豹是跟這條街的阿水的,阿水是跟附近幾條街的雷虎的,雷虎的老大是這個區的大威,大威是跟……”旁邊一個人解說著,海馭遙打斷了他:“得得得!大威是吧?我記得了,上次過年見過。”
“大哥真好記性,幾百個人裏面還記得他。”
“那賊頭鼠腦的樣子誰記不得,好了,貝殼!”
“什麼事,海哥?!”
“哪,給你個小弟。”海馭遙說著用力把凌棄往他身邊一推,凌棄蹌踉幾下,差點跌倒,幸虧貝殼扶了他一把,苦着臉說:“海哥……別玩我啦,我是給人家做小弟的怎麼還能收小弟呢?”
“放屁!火豹不也是給人家做小弟的他怎麼還收了你呢?!少廢話了,我的面子你也不給嗎?”
“不敢不敢。我收,我收。”貝殼為難地看看身邊的凌棄,猛地一抖,急忙把手鬆開。
“凌棄,你給我聽好了。”海馭遙把一口煙直直地向他臉上噴過去,“想跟着我做事?好!看你這麼可憐,給你個機會!哪,從今天起你就跟着……貝殼是吧?做他小弟,來,現在給大哥鞠個躬,叫貝殼哥。”
凌棄機械地給身邊的少年鞠了個躬,低聲叫:“貝殼哥。”
“聲音太小了,聽不見,大聲點!”
“貝殼哥!”
“再大聲!沒吃飯啊?!”
凌棄用盡全身的力量狂喊了起來:“貝殼哥!”
“這還差不多,你就跟着他干,平時看場子給客人泊車,沒事給大哥買煙跑腿,要是有砸場子的跟着學學,興許過兩年你還能到局子裏去坐坐哪,到時候出來就風光了哈哈哈。”海馭遙一陣狂笑之後走到車邊,貝殼急忙過去要給他開車門,卻被他一把拉住,斜着眼睛看向凌棄:“喂,懂不懂規矩啊,看你大哥過來,自己都不知道動一動嗎?”
凌棄木然地走過去,彎下腰給他拉開車門,他的心好像已經不是自己的了,無論受多大的侮辱,麻木得一點感覺都沒有,唯一清晰的是臉上的劇痛,越來越厲害,越來越厲害……
“啞巴啦?!這時候說什麼?!”海馭遙坐進車裏還在訓着他。
貝殼機靈地大聲說:“海哥走好!”說著還在下面踢了凌棄一腳,要他跟着說。
“海哥走好。”凌棄嗓子裏泛起一陣甜腥,瀰漫在口腔里,幾乎要吐出來。
“唔,”海馭遙看樣子是滿意了,把煙頭扔出車外的時候隨意地說:“不想幹了就回去,沒人拿刀逼着你,還有……”
揮手示意司機開車,他最後扔下一句:“先冷敷,明天拿熱雞蛋熨兩下就好了。”
幾輛車魚貫開出,凌棄看着車尾燈消失在街角的時候,才意識到他說的是自己臉上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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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凌棄開始了他的黑道生涯。
首先,跟着貝殼去拜見他的大哥,夜總會的火豹,那時候他剛起床,正狼吞虎咽地啃着燒雞,聽說凌棄是貝殼新收的小弟,當場笑得差點嗆死:“哇哈哈哈……貝殼呀貝殼,我還從來不知道你小子會說謊呢!看你那樣子還學人收小弟,雞巴毛還沒長全哪!今天早上太陽太高把你照昏了吧?!去去去!該幹啥幹啥去!”
貝殼指天發誓地說自己說的是真的,把門外的凌棄帶進來給他看,火豹用衣服抹抹嘴,剛要做出大哥大的樣子,看見凌棄的樣子又愣了,豎著眉毛對貝殼說:“混蛋!你是不是又到學校那邊去瞎吹了?!這個是不是被人欺負了要你出頭才認你做大哥的?!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了別到處惹事!看我不打死你啊!”
“火豹哥我哪兒敢哪!這真的不是學生!是海哥硬要我收的小弟,您說海哥的話我哪兒敢不聽啊!”貝殼一邊躲着他的打一邊叫屈。
火豹愣了愣,聲音放低了幾度:“海哥的意思?他怎麼說的?”
“他什麼都沒有說啊,就叫我收他做小弟。”
轉轉眼睛,看着站在牆角,只在進來的時候恭敬地叫了他一聲“火豹哥”就垂着眼睛動也不動的凌棄,火豹感到腦子不太夠用,他抓了抓頭皮,低聲問:“海哥還說什麼了?!”
“沒有啊。”
“他媽的!就知道問你也問不出來!笨蛋就是笨蛋!”火豹氣得一腳把他踹倒,“這麼好的機會你都不會把握!還混個屁啊!滾滾滾!”
貝殼從地上爬起來還問:“那……火豹哥,安排他干點什麼啊!?”
“我不管!他不是你小弟嗎你自己看着辦吧!”
“我也是你小弟啊你怎麼能不管……”
“滾!”
抱頭鼠竄的貝殼又帶着凌棄去見夜總會的媽媽桑,出乎意料的,凌棄立刻被剛來上班的一群小姐團團包圍,鶯聲燕語,動手動腳,嚇得他一步步後退,最後貼着牆一動都不敢動。
“哎呀,好可愛的小弟弟啊……”
“臉紅了臉紅了……來來來,不怕不怕噢。”
“真是個雛兒,要不要姐姐教教你啊?給你五折噢。”
“哇,蘭姐你也吃嫩草啊?嘖嘖,好嫩的皮膚噢,不如今天晚上姐姐不做生意了,陪陪你好不好?不要錢的……”
“這麼害羞?是不是還是處男啊?還是姐姐教你吧,完事了給你封紅包喔!”
凌棄被濃重的香水味嗆得幾乎窒息,小姐們的手又很不規矩地到處亂摸,可憐他出生以來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對女孩子的認識也僅限於高不可攀的海遺珠和福利院裏一起長大的純樸姐妹,面對這一群恨不能把他連皮帶骨頭都吞下去的女色狼,窘得差點哭出來。
幸好,貝殼的一句話救了他,暫時被排擠在圈外沒能擠進去騷擾他的幾個小姐盤問貝殼是怎麼收到這麼水靈的小弟的,貝殼實話實說:“是海哥硬要我收的啊。”
“海哥?!”
原來女人的尖叫真的可以用震耳欲聾來形容,轉眼之間,凌棄周圍的小姐們散得乾乾淨淨,若無其事地湊到大廳一邊去補妝準備上班。
於是,到了最後,誰也不要的情況下,凌棄的工作就是在停車場擦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