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一個月後--

「你們聽說了嗎?最近鎮上來了個劉相公,家財萬貫呢!」英德鎮的酒肆里有一個頭戴方巾的人說道。

「你說的是劉慶劉相公吧,我知道。」另一個人咳了幾聲后將音量降到最低。「現在跟你們說的事兒可不能說出去。」

「說!」眾人開始起鬨。

「咳咳,那個劉慶啊,其實是當今天子的兄弟,因為爭奪權位失利才隱姓埋名來到這鎮上。」那人神秘地說著。

「原來如此!」眾人同聲驚嘆,躲在一旁偽裝成聽眾的劉慶也跟着讚歎、沒想到自己被當成王公貴族,他臉上露出一派得意的神色。

這事情應該說給白蓮聽,看她怎麼回答,

想到她說他連縣令都當不成就有些懊惱,他匆匆走回劉府。

*****

「爺回來了!」

當小廝通報后他逕入書房,白蓮正聚精會神地坐在書桌前提着毛筆作畫,他也不打擾她,就站在一邊靜靜地看着她。

過了半晌,當她將最後一筆描上時終於抬頭;「相公,你回來啦!」

「娘子畫些什麼?」他好奇地將紙拿起,一幅活生生的水墨蓮花出現在眼前,那盛開的花朵彷彿飄出了濃郁的馨香。

「娘子畫的真好!」他忍不住讚歎。

「別朝我臉上貼金。」她放下毛筆自嘲地說著。「好久沒機會待在屋裏了,隨手畫個幾筆解解悶!」

「娘子怎不出去走走?」他不解地問道。

「噯,傻相公,這兒可是人間,不比我白狐村哪!」她臉上綻出一個甜甜的微笑。「若我成天出門閑晃,你的面子要往哪兒擺?」

人類的女子可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是呀,他居然忘了這點:「娘子真細心。」他不禁開口誇獎她。

「相公今天敢情是吃錯藥了,凈朝我灌迷湯?」她將他手中的畫拿了回來。「蓮呀蓮,你楚楚可憐,怎我爹也給我取名叫『蓮』?」她將畫放到桌上后開口問他:「相公,你覺得我是不是該換個名好?」

「不用了,這名字適合你。」他走近她身邊用手扶着她的肩膀。「娘子長得貌美如花,我見猶憐!」

「劉慶,你今天真怪。」

她將他的手輕輕從肩上移開,他的眼中瞬間閃過一絲黯淡的光輝,隨即又恢復開朗的神色。「對了,今兒個聽到件趣事,說給你聽?」

「說。」她逕自坐在椅子上,一點也沒瞧出他有什麼不對勁。

「剛剛我到酒肆去,聽人說我是當今聖上的兄弟……」他得意洋洋地論述着,

「哈哈!」聽到這裏她就笑了,「這些人敢情不懂面相,王公貴族哪是這般面目!」她給他個當頭棒喝,他立刻沉默下來。

她.....未免太坦率了。

見到興緻勃勃的他突然收住話頭,就知道他在生氣了,她連忙轉移話題。「相公,過幾天是端陽節了……」

「端陽……娘子應該沒見過賽龍舟,我帶你去?」他立刻提議。

「去看龍舟賽啊……」她原本要說人類真無聊,沒事划船把自己累得半死,但是現在不該再掃他的興了、「也好,成天悶在這書房裏也累。」

得到她同意的他眼中瞬間泛出了喜悅的光芒,一直都想做點兒事情讓她高興。

「娘子可曾吃過粽子?」他又興味盎然地詢問。

「沒……」她搖搖頭,家裏沒人會做,白狐村裡也沒賣。

太好了,終於又有表現的機會。他趕緊喚來下人:「去準備材料,綁幾顆粽子給你們主母嘗嘗!」

「是!」

下人聽完吩咐后就下去了,她見到他臉上的得意神色也跟着微笑,「粽子真有這麼好吃?」

「有!我老家的粽子……」想到這裏他大叫一聲,「糟了,這裏是南方!」

「相公,有得吃就好了,還要挑剔?」她噗哧一笑,兩頰透出玫瑰般的潤紅。

他今天到底在殷勤什麼?

「不成不成,我得去吩咐材料。」他走到書桌前拿張紙,寫好材料后趕緊衝出書房,在下人離家前將紙交過去。「照這材料買,缺一不可!」

「是!」下人接過紙后就出門了,他這才放心地走回書房。

「相公,不必為我大費周章。」她推測他的心意。「榮華富貴是我答應給你的,你不必報恩。」

「我不是在報答你!」-片苦心被她解釋成報恩,他真感到泄氣!

「那也不必討我歡心,我不會收回法術的。」

他們一到英德鎮,就用點石成金之術換取銀兩,自然沒多久就成了巨富。

「我……你……」他真氣極了,為什麼她要把他的意思扭曲?「要收回法術就收回啊,我才不在意!」

他大聲吼完后,「砰」的一聲摔上書房的門,逕自跑回自己的卧室。

被他的舉動震懾在原地的她楞了一下,嘴邊隨即露出一個無奈的苦笑。

他在生什麼氣?

該不會……對她動心了?

「劉慶,你真是笨!」

她喃喃自語地問着自己,又將右掌攤開看着自己手上的姻緣線。「就算你是我命定的相公又如何?這世上沒人能娶我,我要逍遙自在過一輩子。」

想到這裏,她又走回書桌前拿起自己畫的蓮花圖,情不自禁又搖了搖頭、「蓮呀蓮,我只畫了你一朵,你會不會寂寞?」

書房裏的空氣並沒有給她答覆。

「你又不像我,孑然一身也能活……就給你畫個伴吧!」

打定主意后她又重拾墨筆,在祇張的空白處多畫一朵蓮花。

*****

憤怒過後是無力的沮喪湧上心頭,跑回房問的劉慶用手重重地捶了一下床柱。

天殺的!他怎麼能對她有所期待?

遑論人孤之分了,她可是法術高強的狐狸呀!只是凡夫俗子的他說什麼也配不上她,何況只是答應讓她跟着,並沒有得到她願意終生相伴的承諾。

原本就只是場買賣,就算彼此以相公娘子相稱,也是為了掩人耳目。

這樣想就對了,劉慶。他對自己說道,但心還是忍不住揪了一下。

初遇時他感到她驕橫無禮,但當真正朝夕相處一個月後,才發現她刁蠻的只有嘴,心裏善良的很!再加上她的多才多藝與滿腹經綸,在凡間真的無人能出其右了!

這樣的她看不上他,應該。

想到自己剛剛在她面前發泄怒氣就覺得不安,她該不會一氣之下離開了吧!

想到這點他就憂心忡忡地沖向她的房間,在房門前激烈地敲了幾下。

沒人。

「不在?」他心又揪了一下,連忙加重手勁更用力地敲着。

還是沒人。

真的走了,他絕望地在門前跪了下來,早該想到她這麼傲哪裏禁得起吼。

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相公,你怎麼跪在我房門前呢?」正當他心灰意冷時她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他連忙回頭。

真的是白蓮。

「相公,你擋着我的路了。」她手上拿着那幅蓮花圖要進房間掛起。

他霍然起身,情不自禁地摟住她的腰,用手確認她的存在。

「相公?你在做什麼?」她吃了一驚,趕緊將他的手撥開。

他失望地縮手退了幾步,臉上霎時間閃出笑意。「我以為……你回岷山了。」

「我不會回去的。」

回去就得嫁到黑狐村,她才不要。

「.....那就好。」他鬆了口氣。

「相公,你何必擔心?」她又露出美麗的微笑,「就算我真的回去,這家產還是你的,一分一毫也不會少!」她以為他在擔心錢的事。

「我才不管這家產!」憤怒又佔據了他的心房。「我要的是……」話還沒說完他就倒抽一口冷氣,真的能對她坦白心中的情意嗎?

「要什麼?如果要做官的話,我無能為力。」她的口吻略帶抱歉。

「我要……我要你當我的妻子。」低下頭后他誠實地將自己的心意表達出來。

她沒有回答,一陣夜風從身後吹來,將她手上的蓮花圖邊緣輕輕揚起。

「瞧,我又將這蓮花圖添了幾筆!」她趕緊將話題轉移到蓮花圖上,將它舉起藉由房間透出的微弱燭光可以看個大略。

「妳又加了一朵?」他欣賞了一會兒后開口問道。

「是呀,這花又不像我,自己孤伶伶站在池中,怪可憐的。」她將畫捲起,「相公,回去睡吧,已經很晚了。」她不着痕迹地趕他。

從她的言語就知道她的意思,他嘆了口氣。「娘子既然知道花不願獨開,怎不知人亦不願獨身?」

「我不是人,我是狐狸。」她自嘲地說著,又將畫收在懷中,「相公……你還是快回去吧!」

「……我走了。」他垂頭喪氣地走回自己的房間,沿路都在譴責自己今夜的衝動。

他怎會不小心表白了呢?

要相處的日子還很久……以後該怎麼辦呢?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她才走進房間,關上房門后發現自己心跳加速。

他怎能可以要求她做他的妻子?當初講的不是這樣啊!

「劉慶,你自作多情。」她自言自語責怪他,但心湖卻漾起一股異樣的溫暖。

被人愛的感覺……其實也不錯。

想了一會兒后她靠近牆壁,又重新將手上的蓮花圖打開。這圖應該掛在哪個位子好呢?她東北西北后決定將它懸挂在對床的牆壁上,這樣每天一早醒來就能看見。

她將畫掛好后躺上床鋪,側着身子靜靜地欣賞自己筆下的蓮花。

--娘子既然知道花不願獨開,怎不知人亦不願獨身?

劉慶的話回蕩在她腦海中,其實她……

有時也怕寂寞。

*****

第二天

「相公,你怎麼見着我就躲呢?」白蓮笑嘻嘻地跟劉慶打招呼。

「……沒有。」他眉宇間儘是失意。

她真的一點也不在乎?

早就該想到的呀,但是偏偏又會心痛,

「相公,我知道你昨天在說笑,所以沒放在心上。」見到他憂鬱的神色,就知道他將昨夜的事情懸上心頭了,她微笑着想化解這份尷尬。

「是呀,我是說笑的。」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附和她的話,失落也不停地襲上心頭。也許……順其自然比較好。

「那就好了!」她也鬆了口氣,昨天晚上她盯着蓮花圖猛看,思緒亂七八槽不知飄到何方,等到清醒時才發現天色已經大白。

什麼情啊愛的就是麻煩。她才不想管咧!

「那我出去了。」他看見她臉上的笑容就感到更挫敗,喚過馬車后就頭也不回地登上。

「爺,今兒個要到哪裏?」車夫問道。

「你就駕車吧,隨馬兒愛往哪走就往哪走。」他只想趕快離開。

「是。」車夫聽了吩咐后就將鞭子一揮,駕着馬車朝城郊而去。

迎着撩人的清風,又情不自禁地想起她昨夜手拿蓮花圖的神態。

好一句「我不是人,是狐狸」呀!把他跟她明顯區隔開。

或許狐狸真的沒有感情,可是楊椿跟白菱的例子就在眼前。

她不是白菱的姊姊嗎?

同一家子的姊妹應該差不了多少,總有一天他必定能感動她。

「停車!」他大喊一聲。

「爺?」車夫趕緊勒住韁繩。

「你先回府,我想在這附近走走。」他要想個能感動她的好方法。

「是!」等他下車後車夫就將車掉頭。

他沿着河畔靜靜思索。

到底應該怎麼做?

*****

真煩。白蓮將毛筆丟在桌上,今天心裏亂糟槽的,什麼都畫不出來。

將案頭上的書抽出一本翻了幾頁,又心煩氣躁地將它丟到一邊。「不管了,乾脆出去走走。」

已經好久沒施展法術了,她走出書房要準備飛上天時,突然見到庭院裏忙成一團。

「有什麼事情嗎?」她問下人。

「夫人,奴才們忙着包粽子呢!」

「包粽子?好像很好玩。」她興緻勃勃地跑到下人身邊看他們包粽子,兩三下就是一個形狀完美的粽子上了竹竿。

看了一會兒她心裏就癢了起來,這玩意似乎挺有趣的。

「我也來幫忙!」她拿過一片粽葉,學着下人的樣子開始包粽子。

過了一刻鐘--

「這葉兒真不聽話,我翻東來它跑西,真難做!」她跟手上的粽子奮鬥着,不知不覺中已經香汗淋漓。

一個粽子也沒綁出來,她真泄氣極了。

「夫人,這等事兒就交給奴才們吧,您還是……」

「別吵!」她的鬥志被激發出來了,一定要綁出一個粽子才甘心!

又過了一刻鐘--

「好了!」她終於將一個狀似四角錐的粽子做了出來,正要將它綁上竹竿時手一滑,粽子裏面的材料灑了一地!

「可惡!」她盯着地面上的材料狠狠地咒罵一聲,這粽子真是太不聽話了。

「遠遠就聽見娘子在喊可惡了,到底是誰可惡?」

劉慶將一把野花藏在身後靠了過來,下人們趕緊行禮。「爺!」

「先退下。」他命令後下人們隨即離開庭院,只見到她嘟着嘴,臉上夾帶不悅的神色。

「娘子怎麼了?是誰惹你心煩?」

她不發一言指指散落一地的棕材。

「這些下人真是膽大包天,居然要你幫忙包棕子!」他直覺想到是下人冒犯了她:「我把他們叫來處罰一頓,給娘子消消氣!」

「不是不是,是我自個兒要玩的,」她趕緊替下人解釋。「手太拙了,怎麼包也不象樣兒,還連米都灑了!」

原來她是在生自己的氣,他鬆了口氣。「娘子,這等事情交給下人辦就好了,你就坐在房中等人服侍。」

「說的也是。」她自嘲地說著,

「娘子,這給你。」他想到藏在身後的野花了,趕緊將它遞到她手上。

「相公何時成了採花大盜?」她接過花后稍稍嘲弄了一下,又將花湊近鼻間,「真香!我拿去書房。」

「書房已經有朵白蓮花了,恐怕這花難以匹敵。」他柔情蜜意地說道。

「相公,你是不是生病了?」她故意嘲諷他,手還朝他額上貼去。「近日來常聽你捧我,不怕我飛上天去?」

「你就當我病人膏盲了吧!」沒想到她又將他的心意曲解,真令人沮喪!

「醫術我也略有涉獵,要不要我給你看看?」她故做認真地說道。

「娘子……」他無奈地搖頭,「這是心病,恐怕無人能治。」

說完后他就快步奔向自己的房間,用力將門摔上。

聰明如她怎會聽不出話中的暗示?

只怕是.....故意裝傻。

「對了,就這麼辦!」他突然大叫一聲!

想到一個試探她心意的方法了。

「劉慶,你又在自作多情了。」留在原處的她將手上的花又湊近鼻前嗅了一下,「自古多情空餘恨,情愛不過像花香-般轉眼即逝,何必強求?」

她喃喃自語地說著,跟離去的劉慶說,也跟自己說。

她……是白蓮,自由自在的白蓮,絕對不能被這短暫的情愛所羈絆。

想到這裏她又轉身走進書房,將花插在瓶中靜靜享受它散發的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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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婚狐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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