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安娜手裏拿着一件斗篷式外衣，悄悄的走進病房。
病房裏只有一束昏黃的光線投映在病床上，而躺在病床上的，正是布萊恩自M國帶日的亞雪莉。
回到聯邦總部已經一天了，布萊恩沒離開過病房半步，即使他已經十分的疲累。
此刻，他正疲倦的伏在病床邊休息。
安娜小心翼翼的走近布萊恩—想幫他披上外衣，以抵禦房裏的寒冷，但就在她的手快要搭上他的肩時，他已經察覺到有人，轉過身來看着她。
“你……”
在布萊恩的注視下，安娜顯得有些不自在，她抖動手中的外衣，“病房裏太冷了，我想幫你加件衣服。”
“謝謝。”布萊恩輕聲道謝，伸手把衣服接了過去，便又轉過身去看病床上的亞雪莉。
安娜的眼中閃過一抹失落，即使距離這麼近，她依然觸碰不到布萊恩的心。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她突然覺得，她似乎永遠只能站在他身後仰望着他。
她該怎麼做，才能握住他的手，和他並肩站在一起？
安娜不知道。
六年了，她跟在布萊恩身邊做事已經六年了。可是，布萊恩卻一天比一天更安靜、更沉默寡言、更謹慎自己的言行舉止，他根本不給任何人機會去接近他、去貼近他，而這甚至包括身為秘書長的她。
許多時候，安娜真的以為他是個沒有感覺、沒有情緒的人——她幾乎要這麼認定了。
但是，在史坦國王遇害的那一天，安娜看見了布萊恩眼中的那抹痛楚，即使那抹痛楚一閃而逝，卻讓她的心中燃起了一絲希望。
她愛布萊恩已經這麼久了，久到她都認為自己該放棄了，因為他的心中沒有他自己，只有這個世界、只有責任——安娜真的這麼以為。
但是，那天他眼中的悲傷告訴她，那不是真的！
布萊恩是有感覺的，那就表示他心裏還是有愛的！
也就是說，她還是有機會的。
“她是誰？”安娜看着病床上昏睡的女子。
“亞雪莉。”沒有多餘的解釋，永遠只說該說的字眼，這就是布萊恩。
“亞雪莉？”安娜當然不明白這個名字代表的是什麼意義。
“她是史坦博士的女兒。”
“史坦國王的女兒！”安娜當然也沒聽過史坦國王有親生女兒這件事。
“史坦博士在十年前把她藏起來，大家都以為亞雪莉和她的母親一起過世了。”
“哦！”安娜現在明白了。“她這麼美，史坦國王為什麼要把她藏起來？”
“保護她吧！”
“那她——”
沒等安娜間完，布萊恩已經接口，“她可能看見了殺博士的兇手。”
“真的，她——”安娜的話再度被打斷。
“那是一面透視牆，從牆裏可以看見整個實驗室。”
“哦！”安娜似懂非懂的看着他。“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呢？”
“她要留下來。”布萊恩的語氣堅定如山。
安娜知道，布萊恩決定的事是誰都無法改變的。況且，這女子既然是史坦國王的女兒，布萊恩出自然覺得有責任要照顧她。
“她——”
安娜還想說些什麼，但布萊恩揮揮手，阻止了她。
“你去休息吧！”
“那你……”看見布萊恩已經閉上眼假寐，安娜知道，今晚布萊恩是不打算離開病房了。
她沒再說什麼，默默地離開了。
只是，布萊恩永遠也不知道，安娜佇立在透明的病房門外，端詳他許久許久。
M國的皇宮大樓里，召開了史坦國王身故后的第一次財政首長會議。
“到底是誰刺殺史坦國王呢？”
每個人都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但是卻都沒有人能夠回答。
“那名女子呢？她到底是誰？”與會的首長中，有人發出疑問。
“是啊！她是誰？”
“對啊！聽說她擁有驚人的美麗……”
“她會是殺害史坦國王的兇手嗎？”
“不會吧！她都已經昏迷……”
眾人議論紛紛，卻仍是沒有答案。
“不知道，她已經被聯邦主席帶走了。”彼特沉聲向眾人說道。
“聯邦主席？他為什麼要帶走她？”
“是啊！不論她是誰，都該由我國親自審問她才是啊！聯邦主席憑什麼把她帶走？”有人忿忿不平地說。
“是啊！”
“是啊！”
“這……”面對這麼多的聲浪，彼特一副面有難色的樣子。
“首相，你得去聯邦總部把人要回來，這是我國的內政，不論她是友、是敵，聯邦主席都沒有資格來干涉，這是不合情理的！”
“沒錯！”
“對啊！”
附和聲此起彼落。
彼特故作為難的看向在座的大臣。“可是……”
“首相，你不能猶豫啊！這可是關係到我國的主權和顏面啊！”
“就是說啊！”
“你說得沒錯！”
彼特皺着眉，好似非常為難的開了口，“那我只好向主席要人！”
此話一出，周遭自然響起一片贊同之聲。
彼特的臉上緩緩浮現一絲笑容。其實今天這場會議、這些話題，全是他安排好的，為的就是要有理由向布萊恩要回那名女子。
因為，在看見那女子的第一眼，彼特就決定了——
不論那女子是誰，他都要定了她！
如今史坦國王已死，只要能再擁有那名美若天仙的女子，那他就什麼都不缺了。
彼特開始在腦海中勾勒美好的未來。
氣氛凝重的病房裏，除了病床上的亞雪莉，還有布萊恩，以及一群醫療人員。
“小姐，你終於清醒了。你不要怕，告訴我，你是誰好嗎？”
醫師以無比輕柔的聲音問着亞雪莉，但她卻始終沒有出聲。
亞雪莉那頭如夜幕般的黑髮，讓她的臉色看起來更顯得蒼白。
“小姐，你聽得到我說的話嗎？”
亞雪莉仍是沒有任何回應，她的眼中流露出一絲不安和不解，緊抓着手中的被子，縮靠在牆角。
“小姐、小姐……”
“好了。”布萊恩直到此時才開口。“她的身體狀況怎麼樣？”
“我們已經仔細檢查過了，她沒有什麼外傷，她之所以會昏倒，可能是因為頭部受到撞擊所導致。”其中一名醫師答道。
“那她為何不說話？”布萊恩的眼睛掃過在場的每位醫師，但是，似乎沒有人可以立即回答他的問題。
沉默了半晌，終於有位醫師站了出來。
“這個問題有很多的可能性，可能是她受了突如其來的驚嚇，暫時性喪失了說話的能力；也有可能她喪失了某部分的記憶，又因為驚嚇過度而不敢開口說話；又或者她根本聽不僅我們的語言……”
“你是說她有可能喪失記憶？”
“是的。”
“有什麼方法可以改善這種情形？”布萊恩問。
“讓她靜養一段時間，或許她就會恢復記憶了。”醫師也沒有把握。
布萊恩望向臉上寫滿不安與害怕的亞雪莉，輕聲說了一句，“你們都出去忙吧！”
“是！”
很快的，滿屋子裏的醫療人員全離開了，安靜的病房裏只剩下布萊恩和亞雪莉。
“亞雪莉，你能聽得見我的聲音嗎？”布萊恩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柔聲調問道。
亞雪莉睜着一雙水汪汪的紫眸，望着布萊恩。
“你聽得見我的話的，對不對？”布萊恩小心翼翼的靠近她，深怕任何一個大動作都會驚嚇到她。“你別怕、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保護你”三個字如同解開魔咒的密語般，亞雪莉的眼中立刻聚滿了淚水。
“別怕！”布萊恩不由自主的向亞雪莉敞開雙臂。這還是他第一次做出這種動作——主動向人展開雙臂。
靜默了數秒，在亞雪莉的淚水滑落的同時，她投向了布萊恩的懷中。
“爸爸礙…”
布萊恩毫不猶豫的將亞雪莉擁進懷中，心裏則因為她方才所使用的語言而感到有些吃驚。她所使用的語言並非目前全球共同使用的新語言，而是一種古老、複雜難懂的中國語言。
這一定是史坦博士教她的，就如同當初史坦博士堅持要他學習這種語言一樣。對於這種古老的中國語言，史坦博士有種莫名的狂熱，而他顯然也教會了亞雪莉。
“亞雪莉，你聽得懂我的話嗎？”布萊思溫柔卻又有些不自在的環抱住亞雪莉。他已經忘記自己有多久沒這樣擁抱一個人了。
“爸爸……我要爸爸！”亞雪莉仍然用古老的中國語言說話。
“亞雪莉，不要怕，你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好不好？”他輕柔地撫着她的背。
“主席……”不知在何時，安娜已來到病房中，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幕。
一發現有其他人在場，亞雪莉抓住布萊恩的手更用力了。
“別怕！”布萊恩安撫道。
安娜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麼會這樣？！
布萊恩，這個如同鋼鐵般堅硬的男人，居然會如此溫柔的擁抱一名女子，用如此輕柔的語氣說話？！
“安娜，什麼事？”布萊恩抬起頭來，對安娜說話的語氣一如往常，不帶任何感情。
安娜的眼神緊緊鎖着他環在亞雪莉身上的手，久久無法移開，“呃……M國的首相彼特來電。”
“他有什麼事嗎？”
“他……呃，他來電詢問她……亞雪莉公主的事，他要求不論她是誰，都該讓她回M國接受審判……”
“回電告訴他，亞雪莉是史坦博士的親生女兒。”布萊恩簡單交代一句，便轉過身去，輕拍着亞雪莉的肩安撫她。
安娜看傻了，她像個木頭人，完全沒有能力離開。
布萊恩察覺到安娜不尋常的沉默，不由得轉過頭去看她。
安娜這才回過神來，應了一聲，“是！”然後才轉身離去。
“亞雪莉，你別怕。告訴我，你記得些什麼？”
沒有安娜在場，亞雪莉似乎顯得比較平靜，不再那麼不安。
“不知道。”她用雙手抱住頭，彷彿十分痛苦的拚命搖着頭，“不知道，礙…好痛……不知道……”
“好、好，不知道就算了！”布萊恩努力讓亞雪莉安靜下來。
可能就像醫師所說的，她因為驚嚇過度，才會暫時喪失了部分記憶吧！布萊恩這麼猜測着。
“爸爸……爸爸呢？”亞雪莉那雙神秘的紫眸此時正直盯着布萊恩。
“史坦博士他……”布萊恩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他該告訴亞雪莉，史坦博士已經過世的消息嗎？這對失去記憶的她，會不會是另一個沉重的打擊呢？
就在布萊恩遲疑的時候，剛剛才離開的安娜又走了進來。
“怎樣？”布萊恩不明白安娜為什麼又折返回來。
“彼特一聽見亞雪莉公主是史坦國王的女兒，便說他要來總部接她回M國。”
布萊恩的雙眉緊皺，陷入了沉思。
雖然亞雪莉是史坦的親生女兒，也是M國皇室的最後成員，依法她該回去接掌王位，但是，他曾答應史坦博士要保護亞雪莉，所以，在他捉到那個兇手前，他絕不會讓亞雪莉冒險回M國的。
那現在該怎麼辦？
“主席……”
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布萊恩問道：“彼特是怎麼說的？”
“他說要立刻來接亞雪莉公主，而且已經啟程了。”
“立刻？”
“是的。大約再過三個小時，他就會到達總部了。”安娜的聲音隱隱透着一絲喜悅。“主席，我們會把亞雪莉公主送回去吧？”
布萊恩沒有回答。
沉默了幾秒，他才說：“準備迎接彼特他們。”
“是。”安娜開心的離開了。
亞雪莉緊緊地抓着布萊恩的手，不願放開，眼底寫滿了害怕。
布萊恩拍拍她的手，然後拿起病房裏的通訊器——
“馬上幫我接最高執行長、主教，以及我的教母瑪莉安。”
“是，影音畫面連線將於三十秒內完成。”
三十秒后，布萊恩在通訊器的畫面上看到了三位長者。
“我需要各位的幫忙……”
三個小時后——
彼特帶領着五位M國首長及二十位隨扈出現在聯邦總部的大廳里，迎接他們的是安娜。
“彼特首相。”
“首席秘書長。”
彼特和安娜兩人互相寒暄着。
“主席已經同意讓我們把亞雪莉公主接回去了嗎？”彼特一下飛行器，便向安娜探探口風。
安娜微微一笑，“亞雪莉公主乃是貴國的公主，如今史坦國王亡故，主席沒有理由強行留下亞雪莉公主，不是嗎？首相。”她意有所指的道。
彼特自然明白，安娜這話是在提醒他，只要他堅持帶亞雪莉公主回M國，誰也不能攔阻他。
“謝謝。”彼特這句謝謝可是說得笑容滿面。
“首相、各位大臣請。”
安娜引領着一行人往會客室的方向前進。
一推開會客室的門，眾人都被眼前的陣仗給嚇了一跳。
因為會客室里除了布萊恩、亞雪莉之外，還有聯邦法院最高執行長、主教，以及顯少露面的瑪莉安三位長者。
為什麼這三位德高望重的長者會同時出現呢？
彼特的眼中浮現一抹擔憂。難道事情並不若安娜所說的那般……
“首相、各位首長，請坐。”布萊恩招呼道。
“主席、公主、執行長、主教、瑪莉安女士……”彼特一一向在場的人致意。
三位長者分別回給彼特一抹慈善的笑容。
“主席，我想我不多贅言，我帶領國內的各位首長到總部來，為的就是要將史坦國王的女兒——亞雪莉公主請回國，好繼承我國的王位。”彼特不想再拖延，他開口直接表明來意。“主席應該會同意我們……”
“不！”布萊恩簡單地回絕彼特。
他的拒絕立即震驚了在座的所有人，不只彼特，安娜及M國的首長們也都愣住了。
“主席，亞雪莉公主是我國的皇室，我們接她回國是合情合理且合法的啊！”彼特抗議。
“她不能走！”布萊恩依然堅持自己的立常
再次被拒，彼特的表情自然有些不悅，他二話不說，一臉嚴肅的轉向三位長者，大有要三人代為評理的意思。
“執行長、主教、瑪——”
不等彼特把話說完，布萊恩的教母瑪莉安已經開口，“首相，我們知道你們對史坦國王的愛戴，但是，如今亞雪莉公主是不能再回M國了。”
“這……”彼特怎麼也沒想到，瑪莉安居然會說出這種話！難道就因為她是布萊恩的教母，就可以護短嗎？彼特轉向素來最公正的執行長，臉上寫滿了不服的神情，“執行長——”
“首相。在法律上，主席確實有權利不讓亞雪莉公主離開。”執行長道。
“這是為什麼？”彼特震驚地問。
“我已經娶了亞雪莉。”不讓彼特再有發問的機會，布萊恩淡淡地說道。
“什麼？！”原本默默站在一旁的安娜發出了一聲驚呼。
“啊！”彼特一連倒退幾步，直到撞上了他身後的M國首長們，他才停了下來。
“這三位就是我剛才請來為我和亞雪莉證婚的證人，他們確認亞雪莉已經年滿十八歲又四個月零二十一天，有完全的自主能力可以決定自己的婚姻，而且，剛才她也親口答應要成為我的妻子。”布萊恩鮮少一口氣說這麼多話。
聞言，彼特的臉色立刻暗沉下來。“這……”他的眼光飄向了三位長者。
主教此時也開了口，“亞雪莉公主已經成為布萊恩主席的夫人。”
彼特的臉色鐵青，不過，他隨即克制住心中的憤怒，勉強揚起了笑臉。
“那……恭喜主席……及公主了。”他忍不住瞄了眼亞雪莉，眼中有抹異樣的神采。
“安娜。”布萊恩呼喚。
但是，呆立在一旁的安娜卻彷彿沒有聽見，她的眼中寫滿了不可置信。
怎麼會這樣！
不是……不是應該要把她送走的嗎？
主席應該……應該是她的礙…
“安娜？”布萊恩又喚了一次。
“呃……”安娜猛然回神，驚慌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麻煩你馬上公我和亞雪莉的婚事。”身為聯邦主席，他的婚姻自然得昭告全世界。
“好。”安娜的聲音微微顫抖。
“那主席現在也就是我國新任的國君！”彼特再慌忙，也沒失了分寸。
“M國的政務還是勞煩你和各位首長代為處理，我會找時間帶公主回去的。”
在眾人一一離去后，布萊恩堅定地對着仍一臉茫然，似乎完全不了解發生什麼事的亞雪莉說：“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亞雪莉沒有說話，她只是將布萊恩的手握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