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當晚,小五來傳傅千裳覲見,說是皇上要為他餞行,請他移駕蘿月閣。

這是傅千裳第二次登蘿月閣,只是物是人非,心境早已不同,他來到頂層,但見頂樓窗欞大開,窗外蒼穹明月高掛,星斗燦爛,不遠處栽植的桂樹寒梅疏影橫斜,枝頭輕顫,幻若仙境。

白玉矮桌上擺放着各種佳肴美酒,聶琦只着了件便服,席地而坐,見他到來,拍拍旁邊的坐墊,示意他坐下。

內侍們都退了下去,只留二人在房裏,聶琦替傅千裳斟滿酒,和他幹了一杯,道:「這裏景色很美,我卻極少來,因為無人相陪。」

傅千裳沒吃晚飯,早已飢腸轆轆,見房裏就他們二人,便不顧什麼君臣之禮,拿起筷子便悶頭吃起來,心裏悻悻想:無人作陪?只要你一句話,相陪的女子只怕能排到城門口去,在這兒感嘆什麼?聶琦隨口閑聊了幾句,見傅千裳對美食的興趣很明顯遠遠大於他,不禁有些泄氣,終於忍不住轉到了正題,問:「可以不走嗎?」

傅千裳剛把美酒飲下,聽了這話,奇怪地轉頭看他。

聶琦看的卻是窗外明月,口中只道:「留下來,我封你為太醫院使,天下醫道,皆為你一人掌控,如何?」

院使為三品,也是太醫院最尊崇的官銜,那是多少御醫奮鬥了數十年,都望塵莫及的位子,現在卻這麼簡單的落在了自己頭上。

傅千裳拿過聶琦面前的酒壺,發現裏面早空了,看來自己沒來之前,他已喝了,不少酒,該是醉了,否則,以他的個性,不會徇私。

他索性把放在牆角的酒罈抱過來,替聶琦斟酒,笑道:「別說笑了,我可沒想當什麼院使。」

手腕被握住,聶琦急忙問:「你不滿意嗎?若你想入仕,也簡單,只要說一句我自會安排,或者……御前侍衛,你要是喜歡,我也應下……你醫武雙全,在民間只會明珠掩塵,不如留下來,一展抱負。」

只要是千裳提的要求,他都會應許,只求,他可以留下來,陪伴自己。

傅千裳看着聶琦,只覺今晚的他很奇怪,這不像平時那個儒雅穩重的人,黑瞳都沁着執着的光,定定看着他,讓他有一瞬間的猶豫。

沉吟半晌,突然笑了起來。

「你果然醉了,像我這種懶散慣了的人,怎麼可能入仕?更別說什麼御前侍衛了,這幾個月為了保護你,我差點兒把命送掉,我還想好好留着小命過日子呢,所以,皇上,高抬貴手,讓我走吧。」

聶琦目不轉睛地盯着他,良久方緩緩道:「壁立千仞,無欲則剛,千裳,難道這世上就沒有你看得上眼的東西?」

傅千裳搖了搖頭。

他看上的不是東西,而是一個人,只想要這個人而已,但得回眸顧,便是千山萬水,也會誓死相隨。

見傅千裳一直搖頭不語,聶琦大笑起來,將他手中酒罈奪過去,斟到了海碗裏,道:「那些不快之事不說也罷,難得一聚,如此良辰美景,酒盅喝得不過癮。不如換大碗,我們不醉無歸。」

他不再提離別二字,只是和傅千裳推杯換盞,邊飲邊聊,正喝得開心,遠方突然問一片絢爛,卻是煙火騰入半空,綻放的花焰。

「煙花?」居然在燈會節慶之外看到煙花,傅千裳頗為驚異,站起身來,聶琦則揮手將四周燭火都滅了。

「靜夜中賞煙花,才能體會到它的美。」

房內一片幽暗,只看到一道道煙花射入蒼穹,絢爛的綻放,五彩繽紛的圖繪瞬間便將整個星空點亮。

傅千裳欣喜萬分,快步來到窗前,方才酒飲得急了,腳步有些踉蹌,忙扶住憑欄,但覺自己此刻便置身於花火之中,享受那瞬間的燦爛。

聶琦立在他身側,見他開心模樣,反覺心煩意亂。

「宮內願本禁放煙花,不過今晚為你破例一次,你曾說過想在這裏看煙花的,再見無期,這算是我送給你的最後禮物吧。」

傅千裳訝然看向聶琦,自己當日的隨口一言,沒想到他會一直記得。

焰火將聶琦的半邊臉龐照得忽明忽暗,看着他,傅千裳突覺心一熱,道:「別說的這麼傷感,我只是去江湖轉轉,等空閑下來,自會回來看你。「

「不會。」回語平淡無情。

「什麼?」

「別再敷衍了,我知你這一走,便不會再回來!」

聶琦輕笑聲中,將身旁一盞琉璃花瓶拂到了地上。

琉璃四碎,發出黯然空響。

「其實,走了也好,這冷清寂寥的地方是不適合你的,這裏,有我一人,足矣。」

「小琦……」心緒被那平漢聲音撥動了,連外面絢爛的煙花也吸引不住傅千裳的目光,見聶琦轉身離開,忙疾步上前,自後面緊抱住他,那後背寬闊厚實,卻透出一絲疲憊。

想起那日落入寒潭時,對方執手不悔的堅持,傅千裳心潮翻湧。

一個可以為了自己連命都不顧的人,怎麼可能真捨得離開他,怎麼捨得看他傷心?

「別這樣!」

緊緊抱住聶琦,湊在他頸窩處一點點貪戀地深吸屬於他的清香,此刻,傅千裳由衷慶幸他們都飲了不少酒,正因如此,他才敢這麼大膽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像……那晚那樣。

聶琦轉過身,似乎想說什麼,卻腳下一絆,兩人都有了醉意,下盤虛飄,便一起摔倒在地,還好是軟榻,倒不覺得疼痛。

窗外有朵巨大花火騰起,在散落漫天星光后,周圍驟然暗下,傅千裳只覺唇問一熱,被對方潤濕柔軟的雙唇緊緊擄住……

若是為你而留,我願意!醒來的瞬間,傅千裳有種全身骨散的痛覺,喘息了一聲,睜開眼睛。

視覺在縱情下似乎暫時失靈,看看周圍,半晌才發現仍是那座閣樓,只不過換了房間,軟羅帷帳輕垂,透過紗帳,隱約看到聶琦立在前方,小五和幾名內侍正在為他整裝,金黃龍袍太過眩目,傅千裳不由自主微眯了眯眼。

聽到聲響,聶琦忙走過來,在床邊坐下。

鳳眉朗目,透着一貫溫和儒雅的笑,沒有美酒駕馭的聶琦恢復了平時的神采,和昨晚一次次侵犯他的無饜猛獸判若兩人。

四目相對,傅千裳從聶琦的眼中捕捉到一閃即逝的慌亂,讓那溫和笑容顯得過於僵硬,他是在笑,只不過笑的很假,故意做出來的微笑,只是為了掩藏酒醉后的瘋狂。

不知該說什麼才好,聽到窗外淅瀝雨聲,傅千裳先開了口!

「好像在下雨。」

喉嚨很痛,話聲嘶啞古怪,聶琦忙制止住他。

「別說話,好好歇着,昨晚……你也累了。」

說這話時,兩人都頗為尷尬,傅千裳不自然地將臉側到了一邊,昨晚有多瘋狂,只聽嗓音便知道,一半是酒壯人膽,一半是動情,原想着完事後立刻走人,誰知做到最後,他竟就此昏睡過去。

只聽聶琦道:「我要去上朝了,時間還早,你再睡會兒吧……那個,我會負責的!」

極度相似的話語,不久前,他還聽到過。

傅千裳抬起頭,見聶琦仍在看他,微笑中撫撫他的鬢髮,異樣溫柔。

張張嘴,想跟聶琦說別在意昨晚的酒後荒唐,自己又不是女人,不需要他負什麼責,不過……如果是那個皇后的位子,他倒是可以考慮考慮的。

嘴唇被聶琦的順長手指輕輕按住,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你嗓子傷着了,我讓人煮了冰糖蓮子,記得要吃,有什麼話,等我回來再說。」

被角被輕柔的掖好,那溫和淡雅的聲音彷彿催眠曲一般,讓傅千裳又沉進了夢鄉。

再次醒來已近中午,外面依然雨聲淅瀝,傅千裳又閉目養神了一會兒,這才起身。

服侍他的是聶琦的近侍,更衣洗漱無不做的體貼謹細,折騰了一整夜,傅千裳全身都痛,也沒什麼胃口,隨便吃了些點心,便坐在窗前看雨打芭蕉,雨滴一聲聲,也溫柔輕緩地打着他的心房。

昨晚的激情一幕,今早的溫柔話語,交織着不斷在耳邊迴旋,心亂的很,不去想,不敢想,卻又不得不想,今早聶琦表現得太溫柔了,溫柔的像是故意做出來得……

內侍將冰糖蓮子湯小心地端到傅千裳面前,他回過神,接過遞來的羹匙。

溫熱的湯汁,溢着淡淡的桂花馨香,只聞氣味,便知甘甜無比,感受到聶琦的體貼,傅千裳心頭一暖,用羹匙掬着湯汁送到嘴邊。

手突然停住,他盯住湯碗,眼底的笑一點點沉了下來。

「是皇上讓你們送來的?」他用麻木的聲音問。

「是,皇上還特意叮囑過,一定要讓公子吃下。」

「是嗎?」

傅千裳端碗的手發著輕顫,應聲中透出無奈的苦笑。

湯餚一定很美昧,毒藥通常都是甜的不是嗎?鶴頂紅,腹蛇涎,這兩味都不算什麼,重要的是那味——歸離。

歸去,離別。

這是暗示要自己死心,自行離開的意思吧。

聶琦不是傻瓜,他知道自己精通毒術,這碗毒藥根本對自己造不成傷害,他只是要告訴自己——要麼離開,要麼……死。

是在為昨晚的酒後亂性後悔嗎?明明後悔,表面上卻仍那麼溫柔,再不動聲色的將毒藥送來威脅,還真像聶琦的作風。

永遠不留人話柄,他依舊是眾人景仰的仁義帝王,淫亂放縱的那個只有自己。

聶琦,你若後悔,便該在昨晚我沉睡時殺了我,那樣,我對你反倒會有幾分敬……不過,如你所願,你要我走,我走便是;你要我喝下這毒藥,我也喝了便是!湯碗送到嘴邊,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

細雨輕落,遮不住涼亭里的旖旎春色,年輕儒雅的帝王,風華絕代的美人,正執手相握,溫柔訴說著細微話語。

傅千裳站在遠處,淡淡遙望,身旁雨打芭蕉的聲響不再動聽,反倒像是重鎚,一聲聲,狠擊着他的心房。

剛才他聽小五說,早朝散后,聶琦跟朝中幾位重臣在御書房議完事,便一直待在荷香宮,和沈鴻月品茶聊天,小五等近侍都被遣了出來,只在遠處立着聽候差遣。

「傅公子,您身子不適,還是先回去吧,若是淋了雨,得了寒症,皇上一定會擔心的。」

小五在旁邊為傅千裳撐着傘,輕聲寬慰,身子卻有意無意地擋在他身前,生怕他一個忍不住,衝上去鬧事。

誰知傅千裳凝視良久,只是淡淡一笑。

「他們很般配。」

不敢輕易搭話,甚至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小五隻是傻傻的聽着。

傅千裳依舊在笑,人已轉身離開。

「這世上人人都喜歡美人,所以,他也沒做錯什麼……」

錯的是自己,從一開始他就不該相信那些所謂的諾言,不該在將身子付給對方的同時,將心也傻傻的一起掏了出去。

離開時,傅千裳將那枚葯玉毫無留戀地拋在了桌上,這種收買人心的東西不要也罷。

走出皇宮,他回頭看那濛濛細雨中的紅牆碧瓦,不由想起數月前自己輕鬆自得地步入這座宮殿,發誓要取盡宮中所有珍葯的情景,不自禁笑了。

身子已不再感覺到痛,痛的是心,藥性發作了,刀攪般徹心的痛,一陣劇咳后,鮮血從嘴角涌了出來。

傅千裳將油紙傘隨手拋到了一邊,抹去唇間的血跡,仰頭看着平漠蒼空,笑顏中似有東西滑下。

「呵,頭一次淋雨,從來不知道,原來雨滴是鹹的。」

「十衣,你又在偷懶!」

怒吼聲在整個御葯庫里迴旋,沒放好的幾包藥材從架子上被震落下來,還好旁邊的小葯官眼疾手快,躍上前穩穩托在了手裏。

小葯官重新放好葯,又上前很親熱地拍了拍還在吹鬍子瞪眼的太醫肩膀,轉着靈動雙目,笑嘻嘻道:「師傅,你最近肝火很旺哦,我幫你開兩副清火的葯好不好?」

「不好!」

要不是這小子整天打請偷懶,他會肝火旺嗎?早知如此,一開始就不該收他為弟子,失策啊失策,那天他一定是鬼上身了,才會撿了這麼個大麻煩回來……

手腕被小葯官硬拽了過去,搭脈道:「噢,不僅肝火旺,還陰陽失調,看來最近師傅很少跟師娘親熱哦,沒關係,這葯給你,服了它,絕對讓師傅重戰雄風。」

一個小瓷瓶飛快地塞進太醫手中,把他的怒火也一起塞住了。

最近那話兒是有些精神不濟,試試看也不錯,小徒弟別的不行,配這葯可最情。

這台階搭得好,太醫立刻眉開眼笑地收下了,又裝模做樣訓了幾句,就急急跑出去,連門都忘了帶。

「萬煜的人都很好玩啊。」

關上御葯庫的大門,傅千裳拍拍手,來到牆角的木梯前,縱身躍上,開始了他每日的瞌睡功課。

萬煜是和永嵊並駕鼎立的鄰國,疆土不如永嵊富饒,卻國泰民安,傅千裳來到萬煜,到現在已過了三個多月,時間過的很快,快的他差不多都已忘了那個人的存在。

離開永嵊后,一開始他在江湖上混了幾天,覺得無聊,於是重操舊業,混進萬煜做他的見習御醫,順便再賣賣狗皮膏藥,日子過的倒也逍遙自在。

十衣是千裳二字的拆解,不過容貌他沒換、已經習慣頂着這張普通面孔混日子,他懶得再改,再說,要做一張精巧而具也不是件簡單的事。

坐在梯子的最上方,靠着葯櫃開始打盹,葯香是傅千裳最喜歡的味道,於箍,他很快就開始入夢。

「千裳!」

睡得正香,突如其來的大吼讓傅千裳一激靈,還沒反應過來,身子已經很自然的滾了下去。沒有摔到地上,他被穩穩抱在了一個結實懷抱里,熟悉淡香傳來,接着便聽那人喚他。

「千裳!」

怎麼會是他?他怎麼會找來?不及細想,傅千裳一個飛縱,便躍了出去,瞬間消失在御葯庫外。

看着尚未觸及到溫暖便驟然空下來的臂彎,聶琦一陣沮喪,不過還好,門口人影一閃,傅千裳又溜溜達達轉了回來。

不回來也不行,外面幾百名弓箭手圍在那裏,等着把他當靶子射,不想變成馬蜂窩,所以,還是暫時委曲求全吧。

他微笑着向聶琦搖搖手。

「小琦,好久不見,你來玩耍,怎麼還帶着這麼多官兵?」

揚起的手臂被拉住,跟着人也被扯進了對方的懷抱。聶琦恨恨道:「怕你會逃,我特意向萬煜王借的兵。」

還真讓他猜對了,一見面,傅千裳就逃的比兔子還快,要不是自己早有準備,說不定就讓他逃了。

「借兵?你……」

傅千裳話還沒說完,便被人以吻封印,聶琦將他頂在葯櫃前,熱情粗暴的吻嚙着他的口唇。

被聶琦的反常嚇到了,傅千裳第一反應就是——這傢伙中了毒,神智不清要不就是喝醉了酒,只有在這兩種情況下,他才會變的如此瘋狂暴戾。

搭住聶琦的手腕,脈象平穩,沒有中毒的跡象,他也沒有喝酒,現在兩人就嘴對嘴,聶琦有沒有喝酒他最清楚。

不過他仍是屈指彈在聶琦的腰間穴道上,趁他踉蹌時,退到了一邊。

他跟這個人已經沒什麼關係了,就在那碗毒藥無情地擺在自己面前時,就告訴自己——有關聶琦的一切他要全部忘掉。

無視對方的驚愕,傅於裳聳聳肩,一臉促狹的笑。

「你好像很欲求不滿哦,才大婚,難道皇后沒用心服侍你嗎?還是,皇後有喜了,不能讓你盡興?我勸你再多立幾位妃子吧,禁慾和縱慾都不是件好事哦。」

聶琦一臉沉靜地看着傅千裳,那滿不在乎的模樣一如他們初識時他給自己的感覺——狡黠,靈動,和自己親近的說笑,但眼底卻流淌着自己無法看透的疏離。

他走不進對方的心裏,因為這個人,從來沒給機會讓他走進去!在來之前,他已從萬煜王楚翹那裏聽了不少有關傅千裳的事,他在這裏過得如魚得水,逍遙自在,原來為伊消得人憔悴的那個只有自己。

聶琦苦笑一聲,吐出的聲音有些嘶啞,帶着無邊落寞。

「沒有皇后,那個位子一直空着,在等待那個人歸來,直到,我明白他根本不會再回來,於是我開始找,一點點地找,一直找到這裏……」

他走上前,抬手撫上傅千裳的臉頰,再順着輪廓一點點描繪到眉問。

依舊是普通平淡的面容,可就是這張面容,這幾個月來焚心蝕骨似的折磨着他,逼迫他不斷地尋找。

「你一點兒都沒有變,看來在這裏見習的很開心,快混到御醫的位子上了吧?也許,對你來說,我只是眾多帝王中的一個,你無聊乏味時,可以逗趣的對象,或許你早就把我忘了,可在我心裏,你卻是唯一的,唯一到明知你討厭留下,都已逃走了,卻還不死心,一路追了過來……」

他當然不會變了,有誰聽說過易容面具會變?自離開永嵊,他便再沒特意想念過聶琦,他不是那種痴情到被對方絕情對待,還戀戀不忘的人,人生苦短,沒必要自尋煩惱,而且,這個偽君子也沒資格讓自己為他付出那麼多……

等等,他剛才好像忽略了一句話。

沒有皇后?

沒有皇后!思緒太混亂,傅千裳努力地去偽裝,忘了躲避聶琦對他的撫摸,愣愣看着他重又湊上前,將吻印到了自己唇上。

這偽君子大老遠的跑來說這些煽情的話,好像無情無義的那個是自己哦,他究竟有什麼陰謀?對,一定有陰謀!

不過……

這張臉還真是清瘦了不少,再摸摸腰,也瘦了一圈,這可不是作假的,傅千裳還打算再繼續探索,卻被聶琦拉住手,攬在自己腰間,頭抵在他頸窩處。

「別害怕,不會逼你回去的,找了你這麼久,其實,就只想問一句——明明答應了要留下,為何又要離開?你可知當我把所有事情擺平,回去找你,看到的卻只是一塊葯玉時,是種什麼樣的心情?」

「開心!」傅千裳斬釘截鐵地說。

眼前這位儒雅豐雋的帝王的臉頓時黑了一圈。

「不對嗎?你酒後亂性,事後自然要找借口讓我消失……」

見原本摟在他腰問的手移到了脖子上,大有掐下去之意,傅千裳忙叫道:「你到底想怎樣?我已經如你所願,遠遠的避開了,你非要趕盡殺絕嗎?這裏是萬煜,不是永嵊,警告你馬上鬆手,否則我……」

「那晚我沒醉!」

「什麼?」

「我說——我根本沒醉,也許你醉了,可自始至終,我都清醒得很,你認為一個醉酒的人會那麼賣力的取悅你嗎?用嘴替你做……」

「你說……你是清醒的?」

聶琦垂下眼帘,輕聲道:「我想留下你,許了那麼多好處,都不見你有回應,沒了法子,才……」

「混蛋!」

原來那晚他一直灌自己酒,都是有預謀的,也就是說,自己醉酒後淫蕩忘情的模樣他都見到了……

現在殺人滅口行不行?不,先問清楚,再殺人滅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我喜歡你呀。」

聶琦一臉的理所當然。

「其實千絕山的事我模模糊糊記起了一些,雖不完整,卻大致有了印象,我向你詢問,你卻一口否認了,還對沈鴻月情有獨鍾,看到你們在一起說笑,我嫉妒的不得了,我知道自己喜歡上了你,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該不該相信?在每次的許諾都以失望告終后,是否還要再選擇相信?傅千裳的心搖擺得厲害,抬起頭盯住聶琦,聲線也顫抖起來。

「你不是說要娶一見鍾情的女子為妻嗎?你喜歡的不應該是沈鴻月嗎?她那麼的美……」

「誰說一見鍾情的對象一定要美?在眾多醫官隨從中,我只見過你一面,卻就此記在了心裏,那時我還不明白,只以為是喜歡和你在一起時的舒服感覺,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那種感覺叫愛,無關你的容貌,只因為你是傅千裳,你才是我的一見鍾情!」

是不是皇帝做久了,口才都會提高?答案是肯定的。

不過,原諒他。

既然他應了自己的誓言,那麼,之前的事都不必再去計較,這一世,他會追隨這個人,不離不棄。

傅千裳上前環抱住聶琦,後者有些受寵若驚,但驚詫隨即便化為行動,反摟住,將吻送了過去。

享受着熱情挑逗的吻,傅千裳微微喘息,怎麼可能忘了他?只是單純的不去想起罷了,然而,一旦記憶被勾起,身體便不由自主回應了他帶給自己的感覺。此時此刻,他沒有傻傻地去追問那碗毒藥的事,因為他突然發現自己被人耍了,乖乖跳進別人設的陷阱里,這件事要追問起來,那是自暴其短,說不定還會把聶琦氣得罵自己白痴。

壓抑了數月的熱情很快便燃了起來,架上的葯書在忘情擁吻的碰撞下散落一地,亢奮的喘息,熾熱的激情,在寂靜葯室里迅速加溫。

偏偏有人在這時候很不識相地打斷了有情人的糾纏。

「鳳之,你打算在這裏將你的皇后壓倒,朕並不反對,不過外面的弓箭手是否可以撤了?」萬煜的當朝皇帝楚翹立在門口處,微笑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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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御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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