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無聊的時候幹什麼事好呢?翻開電話簿找人聊天?不過電話簿擺在書房,姚駱雲現在又不想離開暖呼呼的被窩,因此,他只能打電話給Agapanthus,因為他的腦子只存放一個人的電話號碼,這是他的習慣,他的記憶只會保留他最眷戀的人的電話號碼,很奇怪對不對?他也覺得自己很怪,可是,他就是這樣的人,好像身體裏某個基因組合出了差錯,他成了一般人眼中的異類。
異類不好嗎?他沒意見,反正都要過日子,開心就好了咩!
一手抓起電話聽筒,一手輸入電話號碼,他喜歡像小孩子一樣抱着等候禮物的心情數着電話聲響,一、二、三……直到姚駱馨帶着濃厚睡意的一聲「喂」傳來。
「Agapanthus,對不起,我不知道妳那麼早就睡覺了。」姚駱雲說話的聲音就像他的人般輕盈飄逸,彷佛回蕩在林間的迴音,似真似幻,他是那種很容易讓人忘了他的存在,卻又可以在一瞬間成為焦點的人。
「……Trachelium?」姚駱馨迷迷糊糊的大腦終於跟現實接軌了。
「我好想妳哦!」這個男人似乎有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的壞習慣,也不管別人能否跟上他思緒轉換的速度,他向來就是一個我行我素的藝術家。
「你是不是沒心情作畫?」她最了解他了,他這個人唯有在失去創作的心情時才會感覺到寂寞。
「妳欺騙我,妳說我的真命天女要出現了,可是,我到現在連個影子都沒有瞧見。」他不是沒心情作畫,卻莫名的感到煩躁,這種心情不適合手握畫筆。
輕聲的笑了,她總是覺得他的反應很有趣,「時候到了,她自然會現身,你不是最有耐性了,這會兒怎麼變得這麼心急?」
「我好奇嘛,真想快一點見到她。」
「愛情總是趁着人們沒有防備的時候鑽進心房,現在她就是站在你面前,你也不見得知道她是你的真命天女。」
「是嗎?」他總是能第一眼就可以感覺到自己跟這個人會產生什麼樣的關係,這大概是出自於藝術家獨有的敏銳吧!他會認不出她來?!
「時候到了,答案就會揭曉。」
「每一次都說時候到了就知道,妳就不能提供更清楚的時間表嗎?」
「愛情沒有時間表。」
「Agapanthus,妳結婚前先回傳說之島陪我好嗎?」他一直想不通,她跟章君曜不過是訂婚而已,為什麼她要待在那個傢伙身邊照顧他的生活起居?結婚前,她應該還是屬於娘家的人。
他落寞無助的聲音令人聞之心疼,姚駱馨很自然的點了點頭,不過還沒出聲說好,她的嘴巴就被一隻大手摀住了,此刻貼在她身旁的男人正怒瞪着雙眼,他們姊弟之間的對話有七八分進了他耳朵。
「Agapanthus,妳有在聽我說話嗎?」突然像個快要被父母遺棄的小孩充滿了惶恐不安,姚駱雲感覺到有人正企圖把她從他身邊帶走。
拉開那隻阻隔他們對話的大手,姚駱馨溫柔的說:「我在聽,對不起,我手上有好多事情必須在結婚之前完成,而且Gerbera已經決定在除夕前一天舉行婚禮,我得幫她,對了,Gentiana和海藍也會從日本飛來這裏參加婚禮,你不來嗎?」
「我不去了,你們又沒有時間理我,我幹麼去那裏湊熱鬧?」他的新管家就快來了,他怎麼可以把人家孤零零的丟在這裏?
「你可以住我這裏,我會幫你準備一間畫室,你不要老是關在傳說之島。」不過,貼在她身上的男人卻鬱悶的皺起眉,他不喜歡這個主意。
「我沒有老是窩在傳說之島,妳忘了我去歐洲漫遊了一趟。」
「那是前年的事情。」這個小子實在沒什麼時間觀念。
這麼繼續下去不太妙,聰明的話,他最好在她說動Trachelium之前結束這通令人無法忍受的電話……念頭剛剛閃過,章君曜就伸手搶下電話,「Trachelium,我知道凌晨一點對你來說還很早,可是我和Agapanthus需要夜晚的時間孕育小生命,所以有什麼話,請你天亮了以後再打電話過來,可以嗎?」
眉頭輕蹙,姚駱雲覺得很困惑,「你們又還沒結婚,怎麼可以孕育小生命?」
一時之間章君曜有點傻住了,這該怎麼回答?
「生娃娃是一件很慎重的事,以後你們的孩子問起來怎麼辦?」
「……我們再過一個月就要結婚了。」他好不容易擠出話來。
「那也是一個月以後的事情咩!」
「我們迫不及待孕育下一代,可以嗎?」他終於控制不住他的不耐煩。
「有必要這麼著急嗎?」姚駱雲還是不懂,Agapanthus又不是高齡產婦有生不出娃娃的隱憂,再等上一個月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這不是重點,晚安。」章君曜總算明白這個傢伙的腦子是水泥打造的,他最好在氣得口吐白沫之前直截了當的結束通話。
「晚……我都還沒說完,幹麼這麼急着掛電話?」皺了皺鼻子,姚駱雲很迷惑的將話筒放回原位。
嘆了聲氣,他哀怨的拱起雙腳,將下巴枕在兩膝之間,有了另一半,人就會改變是不是?這個答案恐怕得等到他的另一半出現,他親自驗證才會知道了吧!
這像是一幅畫,午後溫暖的金黃色光芒灑落在門廊前面的台階上,輕盈似夢的男子倚着門柱,雙手環抱着拱起的雙腳,優雅迷人的波斯貓慵懶的坐在他的右手邊,感覺上,他們好像多年的老朋友,可事實是,雖然相識多年,他們卻沒有老朋友該有的默契。
,「妳想專門來伺候我那個管家是個什麼樣的人?」早上起床,姚駱雲的腦子裏就開始為今天將來這裏報到的管家畫上各式各樣的面孔,這個管家是媽咪特地從台灣聘來這裏打理他的生活,另外也會陪他聊天、喝下午茶,不過最重要的工作是幫他處理旅館的事務。
白痴,我怎麼會知道呢?
「聽她的聲音冷冰冰的,妳想她是不是很無趣的人?」上個禮拜,這位管家打了一通電話告訴他,因為家中臨時出了事必須延遲一個禮拜報到,當時,他還以為自己在跟機械人說話。
拜託,我又還沒看見,我怎麼知道?
苦惱的蹙着眉,他語帶憂愁,「我最怕那種無趣的人,她會不會把我悶死?」
笑死人了,你自己還不是一樣很無趣,至少對我來說是如此,一天到晚除了畫東西,什麼事情都不會。
「對了,我們好像不應該叫她管家,我們是不是應該叫她管家婆?」
夠了,這是你的問題,可是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說了半天,姚駱雲發現從頭到尾都是他自己一個人在說話,他轉頭道:「賽姬,妳怎麼都不理我?」
賽姬也轉頭看着他,牠懷疑這個人類真的是腦子壞掉了。
瞪着那對貓眼睛半晌,他後知後覺的靦腆一笑,「對不起,我忘了妳是一隻貓咪,妳就算聽得懂我說的話,也沒辦法回答。」
賽姬驕傲的頭一甩,牠可不是一隻普普通通的貓咪,牠可以回答他,可惜他沒有牠主人的聰慧,根本聽不懂。
「賽姬,我好想念妳的主人,妳呢?」
喵!賽姬終於有了回應,牠也好想念Agapanthus。
「小少爺,您的電話。」管家恭恭敬敬的站在大門道。
點了點頭,他起身走回屋內窩到沙發上接起電話,「你好,我是Trachelium。」
「姚駱雲先生,我是白宇薔,我想延期報到可以嗎?」
「妳又要延期了。」他的口氣不像在抱怨,倒像是老被父母放鴿子的小孩。
一陣遲疑的靜默之後,白宇薔公式化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過年快到了,我想跟家人圍爐。」
「圍爐有這麼重要嗎?」他問得很認真,自從他有記憶之後,家裏沒有一年的除夕夜是全家到齊,記得有一年只有他和Agapanthus吃團圓飯,不過他們還是很開心。
這個問題顯然教對方一陣呆怔,半晌,她的聲音帶着一絲困惑,「當然。」
「連一次缺席都不可以嗎?」他這個人有點小固執,總是要確認到沒有轉圜餘地才會甘心。
「對我來說,這是一個不能缺席的日子。」
「既然如此,妳就過完年再來報到吧!」然而,他鬱鬱寡歡的聲音教人聽了會心裏頭酸酸的。
「謝謝,很抱歉帶給你那麼大的不便。」
「沒關係,我們過年後再見了。」放下電話聽筒,姚駱雲真是鬱悶到了極點,這下子,他真的得一個人吃團圓飯了。
轉眼間,日子又往前推進一個禮拜,再過幾天,那位管家婆就要來了,屆時希望她不要又突然一通電話延後報到的日期,否則,她真的可以不用來了,Gentiana在日本的工作大概快結束了,他和海藍的婚禮就可以舉行了,結了婚之後,他應該會儘可能避免這種長時間在外的工作,如果海藍又懷孕生小寶寶,家裏有了小娃娃哭鬧的聲音,每天都會吵得他耳根子不能清靜,他根本不需要外人來湊熱鬧。
不過,那個美好的畫面距離這一刻實在是遙不可及,他現在只想度過這個總是等不到天亮的漫漫長夜。
「賽姬,妳醒醒啦。」趴在床上,姚駱雲的雙手順着床沿垂落在地,一次又一次,他很有耐性的對着蜷縮在床腳的貓咪搔癢,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賽姬一到夜晚就跑來他房裏睡覺,反正等他發現,牠已經養成這種習慣了。想想,這也難怪了,以前牠總是幸福的窩在Agapanthus懷裏睡,這會兒主人不在了,牠只好找他當代替品,不過,終究是代替品,所以牠不睡他的床,而是窩在床腳。
終於,賽姬拗不過他的堅持,牠懶洋洋的睜開眼睛,無精打採的看着他。
「賽姬,我睡不着,妳可以陪我出去散步嗎?」他一臉渴望的對着牠笑,他已經在床上翻滾了好幾個鐘頭了,大概因為是除舊迎新之夜的關係,一個人特別難熬,不管他數星星還是數綿羊,反正就是一點睡意也沒有。
這個傢伙有沒有搞錯?牠小姐睡得正香正甜,不理他,牠要睡覺。
賽姬不是他的寵物,他可以明白牠不願意為他犧牲睡眠,這個時候,他又無比哀怨的想到他最眷戀的人,「如果Agapanthus在家,她一定會陪我散步。」
提到牠的主人,賽姬馬上清醒了,牠不情不願的站直身子,牠就可憐他吧!
見狀,他臉上的陰霾立刻煙消雲散,笑嘻嘻得像個討到糖果吃的小孩,「妳願意陪我出去散步?」
牠婀娜多姿的走到門邊,意思是說,如果想散步動作快一點。
動作輕盈的跳下床,他俐落的套上外套跟着牠走出去。
十分鐘之後,姚駱雲忍不住對着前頭的傢伙喊話,「賽姬,妳走慢點好嗎?」眼前的情況看起來好像是他陪牠出來散步。
賽姬充耳不聞,依然故我的走在前頭,領着他來到戀愛花園。
「咦,我們怎麼跑來這裏?」他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走得那麼遠了。
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牠繼續一搖一擺的在前頭帶路。
「賽姬,我們回去了好不好?」打着哈欠,他終於有睡意了,走起路來也搖搖晃晃的,看起來好像隨時會摔倒在地。
可賽姬還是很堅持的往前走,過了幾分鐘之後牠總算停止前進,然而跟在後頭的人已經恍恍惚惚的進入半睡眠狀態,他完全沒注意到的撞上前去,然後撲通一聲掉進一座泉水。
跳上大石頭,賽姬一副傷腦筋的看着他,這個傢伙到底在幹什麼?
乾嘔了幾聲,姚駱雲打了一個哆嗦,「這個水鹹鹹的好難喝哦!」
沒知識的傢伙,這可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傳說之泉……唉!他果然不正常。
「糟了,我的衣服濕了。」這個傢伙的反應還真的是慢半拍哦!
白痴,那你還坐在那裏幹麼?
「回去了,好睏哦!」說他反應遲鈍,他思緒轉換的速度根本沒有人跟得上。
瞪着他半晌,賽姬得到一個結論--這個傢伙真是個怪胎!
一前一後,他們慢慢踱回主屋,此時,姚駱雲兩隻眼睛已經快要瞇成一條直線了,真的好睏哦……咦,什麼時候沙發上擺了一尊雕像?
像個剛剛從睡夢中醒過來的小孩揉着眼睛,他試着把眼前的影像看清楚--那是一個女孩子,梳着一絲不苟的髮髻,戴着一副醜醜的黑框眼鏡,她臉上沒有任何錶情,看起來真的很像沒有生命的雕像,難怪他會產生錯覺。
「請問妳是哪一位?」
「我是白宇薔,我找姚駱雲先生。」她的聲音冷冰冰的沒有高低起伏。
沉思的皺着眉半晌,他想到什麼似的笑開嘴,「妳就是我新來的管家婆。」
「管家婆?」這一次輪到她皺眉了。
「我就是Trachelium,哈啾--」他忍不住用雙手抱住自己的身子,好冷哦!
眼裏閃過一瞬的迷惑,這個傢伙大清早跑去游泳嗎?「姚先生,你要不要先回房間換下身上的濕衣服、泡個熱水澡?」
「對哦,把濕衣服換掉泡個熱水澡,這樣比較不容易感冒。」可是剛剛踏上樓梯,他又像想到什麼似的回過頭,「不對、不對,我還是先帶妳到客房。」
「麻煩你了。」她恭恭敬敬的一鞠躬。
一分鐘后,他們站在他早就請傭人準備就緒的客房,看着軟綿綿的床,他禁不住又打了一個哈欠,怎麼辦?他的眼睛快要閉上了。
「姚先生,我想先整理行李可以嗎?」
他沒有意見的點點頭,可是他的雙腳卻有自己主張的爬上床,他腦子現在只有一個念頭--睡覺,天塌下來也等他睡飽了再說。
這下子怎麼可能不傻眼?難道她搞錯了嗎?這是他的房間,不是她的房間?有誰可以告訴她,這是什麼情況?
揉了揉太陽穴,白宇薔覺得頭好疼……算了,不管如何,她總是得先把他身上的濕衣服脫掉再說,免得他感冒了,最後倒霉的還是專程來這裏照顧他的自己。
透過鏡片看着蜷縮着身子躺在床上的姚駱雲,白宇薔的眉頭都打結了,自從她脫了他的衣服,他在半夢半醒之間換成這個姿勢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動過了,感覺上好像進入冬眠的動物,她不能不懷疑這個男人是異類。
當然,這並不重要,她比較憂心的是--她從來沒看過這麼纖細的男人,他會不會很難照顧?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個男人肯定是個麻煩……她開始懷疑,她為了附帶的利益而照顧學長這個既特殊又無能的寶貝弟弟,到底是對還是錯?
經過八個小時的冬眠,姚駱雲終於睜開眼睛了,他慵懶的伸展四肢,那模樣嬌弱又性感,教人看了怦然心動。
連忙轉過身,白宇薔順了順微微波動的心跳,她知道絕世美女連女人看了都會着迷,可是她從來不知道男人也可以如此動人心魂。
「肚子好餓哦!」他睡醒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食物。
再度回身面對他,她擺出她一貫的撲克臉。
扯掉纏住身體的被子準備下床,赫然發現自己全身光溜溜的只剩下一件內褲,姚駱雲驚訝得嘴巴變成了O字形,他沒有脫衣服睡覺的習慣啊……
「因為你的衣服濕了,穿着濕衣服睡覺會感冒,所以我把你的衣服脫了。」白宇薔冷冰冰的解答他臉上的困惑。
如果她不出聲,他恐怕不會發現她的存在,姚駱雲羞怯的立刻拉起被子遮住身體,別以為他是個畫家,畫過無數的人體素描,他對自己的身體可是很保護的。
「請問妳是誰?」
眉頭微微一蹙,可是隨即想起學長說過他這個弟弟又迷糊又懶散,她想再自我介紹一遍也無妨,「我是白宇薔,我們早上見過了。」
早上見過了嗎?他最後的記憶是好想躺在軟綿綿的床上睡覺,其他的……一片空白,他就是這樣的人,想睡覺的時候天塌下來也沒有知覺。「呃……反正,妳就是我新來的管家婆嘛,咦,妳不是過完年才要來嗎?」
雖然「管家婆」這三個字聽起來還是怪彆扭的,不過,稱呼並不是那麼重要。
「我在家裏吃過年夜飯了。」也不知道為什麼,和他結束通話之後,她總是有一種對不起他的感覺,覺得自己好像拋棄孩子的母親,雖然很可笑,她還是跟母親商量,決定吃過團圓飯就出發來傳說之島,反正她只要一通電話聯絡學長,他就會安排專人接送,她任何時間抵達這裏都沒有問題。
「其實,妳晚個幾天到也沒關係。」
「我已經來了,我會在這裏待上三個月,我希望你可以跟我好好配合。」白宇薔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配合什麼?」他很有想像力,可是他不懂她的意思。
「從現在開始,照顧你是我的責任,我有我的規矩和習慣,希望你可以配合我,我們才可以相處愉快。」
可是,他只想皺眉。這種感覺聽起來一點也不愉快。
「有必要這麼嚴肅嗎?」他這個人是沒什麼規矩,可是他也有自己的習慣,而且他很固執,至今沒有人可以改變他。
「你希望接下來的三個月,我們天天惡臉相向嗎?」
搖着頭,沒有人會喜歡每天臭着一張臉……說不定,他連擺出臭臉都不會。
「很高興我們這麼快就達成協議了,我們應該可以合作愉快吧!」不知為何,這個男人讓她有一種強烈的不安全感,總而言之,他就是那種會帶來麻煩的男人。
「沒問題。」沒有碰到之前,怎麼會有問題呢?他這個人一向很樂觀,船到橋頭自然直咩!
「傭人把你的衣服放在沙發上,我先下樓看晚餐準備好了沒。」
房門一關,姚駱雲立刻跳下床穿戴整齊,然後回自己的房間享受一個香噴噴的熱水澡,再下樓用早餐……不,已經接近晚餐時間了。
用過晚餐,白宇薔就要求姚駱雲開車帶她到旅館,這是她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學長有意擴建旅館,可是有個原則--不能破壞這裏的自然環境,他知道她對飯店經營一直很有興趣,他把這個學習的機會給她,雖然先決條件是必須照顧姚駱雲,她還是很興奮。
「你開車的速度可以再快一點嗎?」什麼叫龜速,她終於可以理解了。
「我也很想,可是就是快不了嘛!」他不知所措的可憐樣,反而教人看了自覺理虧。
「對不起,我只是要你加速一點點,你踩油門就可以了。」
「喔!」可是,車速還是一點長進也沒有。
她敢說,這個男人有逼瘋人的本事,可是,她是自我控制能力一流的白宇薔。「對不起,請問你到底會不會開車?」
「會啊,我現在就在開車啊!」
不着痕迹揉了揉太陽穴,她覺得全身虛弱,這個男人是外星人嗎?學長曾經警告過她,他這個弟弟相當特殊,現在看來,他根本是個怪胎!
「我不想催你,可是以你這種速度,到了旅館恐怕是上床睡覺的時間了。」
「那就留在旅館過夜好了。」他樂觀的說。
「請你開快一點。」她向來沒有高低起伏的聲音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縫。
半晌,姚駱雲卻把車子停了下來。
「你幹麼停車?」
眨了眨眼睛,他靦腆羞澀的一笑,「我忘了怎麼開車。」
「什麼?」她的聲音終於失控了,怎麼會有這種事情?
「妳吵得我沒有辦法集中注意力,然後就忘了。」他完全沒有責怪她的意思,口氣里充滿了自責的味道。
她說不出話來,因為事情很明顯,這都是她的錯,雖然她不太明白怎麼回事。
呆怔了十秒鐘,她再度找回自己冷靜的聲音,「我來開車好了。」
「好啊,那就麻煩妳了。」他似乎很樂意丟給她這個燙手山芋。
當白宇薔坐上駕駛座,烏龜車就變成飛車,她開車的技術比男人還Man,可是一路上,車子裏老是出現這樣的對話--
「停,過頭了,剛剛那裏就要轉彎。」
「你為什麼不早一點說?」
「妳開太快了,我的反應跟不上妳的速度。」
「……」無言以對,這個男人到底是哪個星球上的人?接下來的日子她要如何度過?她有一種前途茫茫的感覺,上帝保佑她三個月後不要被這個傢伙給同化了。
到了旅館已經七點多了,白宇薔一走進這個地方,先前的煩惱全部拋到腦後,她先跟旅館的經理四處認識環境,一下子就把自己的角色調整為飯店的經營者,她忙碌的投入工作……她是一個對工作非常賣命的人,否則她哪可能二十七歲就登上風氏集團企劃部門的主管階級……等等,過了年她又長一歲了。
工作的時候,她是全心全意的投入,所以姚駱雲這個屬於外星球的男人也被她冷落了,等她覺得肚子餓了,她終於注意到他,這個傢伙又睡得像只冬眠的動物,老實說,她只有傻眼兩個字可以形容。
還好,這一次他沒再睡上八個小時,等不到五分鐘,他就醒過來了。
「你每天都在睡覺嗎?」她不懂,他怎麼有辦法一直睡?
「人不是每天都要睡覺嗎?」她的問題令他困惑不解,就是神仙也要睡覺,人哪有不睡覺的道理?
她突然意識到一件事情,學長為什麼說這個傢伙特殊,因為他的思考邏輯與眾不同,也就是說,她不能妄想跟他能進行正常人的對話。
「不是,我是說你每天從早睡到晚嗎?」
「妳怎麼會認為我從早睡到晚?」他很迷惑,他們今天才見面不是嗎?
「從早上到現在,你幾乎都處在睡覺的狀態。」
「噢,因為昨天我一個人圍爐,難過得一個晚上都沒辦法入睡,妳可以想像我的心情嗎?」他說得楚楚可憐,雖然他無意博取人家的同情。
呃……白宇薔束手無策的點了點頭,實在是說不出話來,因為聽起來好像又是她的錯,雖然她覺得自己很無辜。
他突然沉默下來,那雙總是帶着如夢似幻的眼睛寫滿好奇的瞅住她。
不知道是否因為他的目光太過專註了,她覺得四周的氛圍變得好緊繃,心跳聲好像戰場的鼓聲咚咚咚的叫囂,「……有事嗎?」
「我想請問妳一件事,妳永遠都是這張臉嗎?」
頓了一下,她一向自認為聰明的腦袋打結了,「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除了整形,大概沒有辦法變臉吧!
「妳總是板着一張臉嗎?」人的表情因為喜怒哀樂各種情緒的反應會千變萬化,所以在不同的時刻,可以在一個人身上看到不同的一張臉,這正是表情的美妙之處。
姚駱雲不是第一個對她提出問題的人,可是唯獨他令她不自在,「姚先生……」
「請叫我Trachelium。」
「Trachelium,我希望你不要觸及太過私人的話題。」
「這是私人的話題嗎?」
「凡是跟我個人有關係的事情當然是私人的話題。」
「好吧,我只是覺得妳不要板著臉比較討人喜歡。」
「我並不是來這裏博取別人的喜愛的。」她就是想帶給人永遠無法跨越的距離感,她一直表現得很好,就是情場的常勝軍也無法突破她層層築起的厚實圍牆,他當然也別想撕下她的面具。
「……我沒惡意。」他說得好小聲,那模樣看起來好脆弱。
她又做錯事了,這個男人太可怕了,他可以輕而易舉的教人心生罪惡。
輕輕吐了一口氣,白宇薔不讓內心的感覺亂了自己一貫的冷靜,「時間很晚了,我們應該回去了。」
「好。」他會因為一張失敗的畫作難過,卻不會因為人的關係而沮喪,可是這一刻,她的冷淡竟然讓他覺得胸口悶悶的……也許是最近沒心情作畫,又少了他最依賴的Agapanthus陪伴,從來沒有過的寂寞讓他變得多愁善感起來。
對,就是這個樣子,等他不再煩躁,再度拿起畫筆,他就會恢復原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