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這天下午,齊威剛談成一筆生意,才從客戶公司走出來,還沒到停車場,就被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當街攔住。
“我們小姐想見你!”
那人粗聲說道,接着便動手想抓齊威的手臂。
齊威眉頭一皺,用力格開他的手掌。
“別碰我!”
“你說什麼?”那人被惹惱了,再度伸出大掌想鉗制他。
“住手!少德,你太沒禮貌了,我爸爸是這樣教你對待客人的嗎?”
一個柔細的女子嗓音制止了那個壯碩的男人,齊威回過頭,看見一個身穿飄逸白色衫裙的女孩站在他身後,那清靈姣美的容貌,宛如飄逸出塵的仙子,連路過的男人都不禁停下腳步,為的是多看她一眼。
她實在太美了,即使連齊威這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也沒見過比她更美的女人,尤其她那優雅高貴的氣質,更是許多女子望塵莫及的。
他無法否認這個女人比函蕍美,但他對她並無任何特殊的感覺,只奇怪她為何無故找上他。
“大小姐!”那個壯碩的男人一見白衣女子,立即恭敬地彎下腰。“對不起,是我太衝動了,請原諒我!”
“你自己去向我爸爸解釋吧!”
女子輕啟珠玉般的晶瑩紅唇,柔柔地吐出這句話,那人卻宛如聽到閻王的召喚令,隨即臉色發青。
“是!”壯碩男人離開時,頭和肩膀都垂得低低的,比喪家之犬更可憐。
這名白衣女子是什麼人?居然有本事令那種高頭大馬的壯漢對她惟命是從?齊威再度感到訝異。
“對不起!我的屬下失禮了,我在這裏代替家父向你道歉,希望你見諒。”
白衣女子謙遜地朝他鞠躬行禮,完美的禮儀毫無瑕疵,讓人挑不出一絲缺點。
“哪裏,你太客氣了!”齊威仍是好奇的打量她,暗自揣測她的來歷。
“齊先生——”
“你知道我姓齊?”齊威利眸一眯,防衛性極強地瞪着她。
白衣女子微微抿唇一笑,同樣美得令人屏息。
“齊氏投資顧問公司,誰沒聽過呢?我忘了先自我介紹,還真是失禮。我叫杜迎璇,家父是杜正賢,他是國會議員,同時經營幾間規模還不算小的企業,你應該略曾耳聞過他的名字吧?”
“杜正賢?”齊威臉色倏然轉變,他立即從口袋取出煙,低頭用打火機點上,他掩飾得很好,沒人發現他的手正因激動而微微顫抖。
“家父一直想見你,但總忙得抽不出空來,又怕耽誤齊先生的事業,所以才想派我來做先鋒,代他問候齊先生一聲。”
“杜議員為什麼會突然想見我?”他深吸了一口煙,仰頭將白霧吐向灰藍色的天際。
“家父想請教齊先生有關股市方面的問題,像是股市動向和股票漲跌等等,家父都很有興趣,希望齊先生能撥冗一見,不吝賜教。”
“我當然樂意和杜議員見面,只是時間……”
“時間方面,我會回去詢問家父,一安排好恰當的時間,我馬上和你聯絡。這麼做沒問題吧?”杜迎璇笑着問。
“當然沒問題,一切全聽杜小姐的安排。”
“謝謝你,我會再和你聯絡的。”
“那我就靜候杜小姐和杜議員的佳音。”
“很高興認識你,再見!”杜迎璇彎腰略一鞠躬,然後優雅地轉身,走向停在路旁的白色賓士轎車。
齊威默默抽着煙,目送白色高級轎車逐漸駛離。
哼!滿手血腥的豺狼虎豹,終於伸出爪子了!
杜正賢——
他將煙蒂扔在地上,面容冷厲地轉動腳尖將它踩熄。
就算杜正賢不主動與他接洽,他遲早也會找上他!他永遠都不會忘記,當年他從惠姨的口中得知殺死他父母、造成他與妹妹兩地分離的兇手時,內心的悲憤與激動。
殺親之仇豈能忘記?杜正賢的惡行,他始終牢記在心裏,沒有片刻遺忘,即使現在他受了傷,失去與孤狼抗衡的能力,他依然沒放棄過為雙親報仇的意念。
這是一個好機會!
失去惠姨和組織的幫助,他並不害怕,因為他將會用自己的方法,為死去的父母討回公道。
他要杜正賢付出最沉痛的代價!
“齊威,我們到家了。”孫函蕍在齊威耳邊提醒道。
最近齊威常常發獃,像現在他才剛把車子開進車庫,居然就對着車庫的牆壁發起呆來了。
“喔!謝謝你,函蕍。”齊威拎起公事包,率先打開車門下車。
孫函蕍擔憂地打量他走向家門的沉重背影,知道他有心事,但卻不肯說出來。
函蕍憂心忡忡地抬起頭,看見門口站着兩個陌生人,立即驚呼道:“齊威,有人——”
齊威也看見他們了,兩個過去曾經十分熟悉,如今卻形同陌路的人!
“齊威,好久不見了,你最近好像過得還不錯。”
惠淑艷走上前,彷彿一輩子沒見到他似的,細細打量他的容貌。
“當然!若是我混得不好,你們豈肯移尊就駕到我這小地方來?”
“齊威!”
“齊威——”
梵天易和孫函蕍同時開口,他們兩人對望一眼,孫函蕍飛快低下頭,避開齊威懷疑凌厲的目光。
齊威眯起眼,暗忖:他們兩個的默契也未免太好了吧?
梵天易清清喉嚨,低吼道:“齊威,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你又知道惠姨為你做了什麼?”
“天易,別再說了!有些事,齊威不必知道。”
惠淑艷按住梵天易的手臂,要他別再說下去了。
“是啊!像我這種對組織毫無利用價值的人,當然有很多事不必對我說,你的確不用再浪費口水,因為我也不想聽!”齊威別開頭,恨恨地說。
“齊威,來者是客,你說話別那麼沖呀!”孫函蕍苦口婆心地勸道。
“他們是與我不相干的陌生人,不是客人,如果你想招待他們的話請便,我要進去了!”
他打開大門,正想進屋去,梵天易突然喊住他。
“等等!齊威,我知道你不想見我們,但是有件事你非聽不可。我知道杜正賢曾經派人和你接觸,他在打你的主意,他才是真正想利用你的人,你最好離他遠一點,否則將來難保不會發生難以預料的危險。”
“哈,原來這就是你們來找我的目的!”齊威諷刺地大笑。“我正奇怪,你們怎麼會突然來找我,原來是怕我被死對頭利用,所以才急匆匆地找上門來,爭取賺進大把鈔票的機會。”
他假意輕嘆一口氣道:“其實跟誰合作都無所謂,反正你們都只想利用我,所以相同的條件下,我當然得選擇對我有利的一方依靠。目前我還沒決定我要選擇哪一邊,但我可以坦白告訴你們,我對杜正賢那邊比較有興趣,所以你們不用再多費心思了,請回吧!”
“齊威——”
齊威逕自扭頭進屋,孫函蕍急忙跟進去,經過惠淑艷身旁時,惠淑艷向她低語道:“我知道齊威喜歡你,所以請你幫我一個忙,替我好好照顧他,別讓他一輩子活在仇恨中。我經歷過這些,知道滿心仇恨的痛苦,我希望他活在有愛的世界裏,而不是活在連做夢都想着報仇的生活中。”
“我明白,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孫函蕍點點頭,快步追進屋子裏,朝惠淑艷和梵天易歉然一笑,然後輕輕關上大門。
“齊威?”她在玄關換上拖鞋,然後快步走進客廳。
齊威背對着她站在酒櫃前,她一看到就擰起秀眉。
“齊威,你答應過我,不再喝酒的!”
“我沒喝。”
齊威轉過身,手上沒拿着酒杯,酒櫃的調酒台上也沒有任何一瓶酒。
“那你為什麼要站在這裏?”她走近他,好奇地站在他身旁。
“我在測驗自己的毅力,我想知道自己心情煩悶時,會不會又去碰酒。”
“結果呢?”她屏息問。
“我發現我完全不想喝酒,我戰勝了以往一遇到挫折苦痛,就想借酒逃避的習慣。”
“齊威,太棒了!我以你為榮。”
孫函蕍踮起腳尖,在齊威的臉頰上用力吻了一下。“這是給你的獎賞。”
齊威勾起唇角,眯着眼,邪邪地一笑。“我不只要這個獎賞,還要更多、更大的獎賞。”
“你好貪心吶!”孫函蕍皺起俏鼻,倒着步伐往後退,打算逃離他永無止境的驚人慾望。
“我若不貪心,你就沒有‘性’福可言了。”
他一步步逼近,打算伸出鷹爪捉住她,祭祭他饑渴了一整天的慾望,但卻被她滑溜地閃開了。
“我還沒煮飯,不行啦!”
她再次轉身想逃開,沒想到這回卻失手被他逮到。
“我只想先吃了你。”
他摟住她,色情的呢喃,然後低頭尋到她的唇。
她發現他的吻逐漸火熱,大手也不規矩的探入她襯衫的領口,隔着蕾絲胸罩愛撫她的酥胸,她努力壓抑渾身酥麻的快感,堅定地將他推開。
“不行啦!人家……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她嘟起小嘴,嚴肅地望着他。
“什麼事?”他急促而略顯不耐地問。
此時他不想聽任何無關緊要的話題,只想和她一同奔向情慾的天堂。
“我……好像懷孕了。”
齊威吻着她的髮鬢,心不在焉的虛應道:“嗯……好,你懷……你說什麼?你懷孕了?!”
他推開她,像踩到釘子似的跳起來,震驚地瞪大眼。
“你真的懷孕了?”
“嗯!”她羞澀地點點頭。
“我們就要有孩子了?”齊威真想捏捏自己的臉頰,看自己是否在做夢。
從九歲起,他就一個人孤伶伶地活着,如今不但有了心愛的女人,很快的,還會有個屬於他們的孩子。
他終於再度擁有一個家了!
“我們馬上結婚!嫁給我,函蕍!”他激動地握住她的手,熱切地央求。
“你確定……你真的想娶我嗎?”她突然有些不確定。
“你說什麼傻話?我當然真的想娶你,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快說,你到底答不答應?否則我可要搔你癢!”他伸出手指晃動的恫嚇道。
“我……好嘛!”
孩子已經在她肚子裏落地生根,她能不嫁嗎?,再說她真的很愛他,根本不敢想像沒有他的日子。
“你答應了?天啊!真不敢相信,我齊威居然要結婚,還要做爸爸了!”
想到馬上就能娶到心愛的女人,幾個月後還將有個孩子,他便樂得合不攏嘴。
“齊威……”孫函蕍突然喊住他,顯然有些欲言又止。
“什麼事?”
齊威滿臉笑容地望着她,神情好開心、好滿足,孫函蕍從來沒看過這麼開心的齊威。
就算在他成立新公司、或是簽下一位資產龐大的客戶時,都沒這麼高興過,這個時候,她實在說不出剛才原本想說的話。
她難以想像,他知道事實以後會有什麼反應,她不想破壞這一刻的完美。她只想自私地擁有眼前的幸福!
她用力搖頭,飛快地說:“沒……沒什麼,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好愛你!”
“我也是!函蕍,我也好愛你。”
他凝視她晶瑩的水眸,緩緩低下頭,溫柔的吻住她的唇。
孫函蕍閉上愧疚的眼,微啟櫻唇承受他柔情的深吻……
綠蔭濃密的中山北路上,一對情侶正在某間著名的婚紗店裏試穿白紗禮服。
“威,好不好看?”
孫函蕍剛換上一襲珍珠白緞面綴亮珠的直擺婚紗,襯得她修長纖細的身材更加窈窕動人。
“美極了!”齊威讚許的目光,自她粉嫩的俏臉一路滑下裙擺,這件禮服簡直是為她設計的,造型、尺寸,無一不適合她。
“真的?”孫函蕍也很喜歡這件禮服,不停在落地鏡前轉圈圈,欣賞地瞧着。
她喜愛地拉起婚紗禮服綴滿珍珠和精緻刺繡的下擺,不經意看見柔軟服貼的緞質布料貼住自己微隆的小腹,忽然一怔,然後眼淚便莫名其妙落下來。
“不要!人家不要這件禮服了。”她扁起小嘴喊道。
“怎麼了?”齊威驚訝地問。
剛才不是穿得好好的,她自己不是也很高興呀,怎麼突然說哭就哭,還嚷着不要了?
“好醜……醜死了!”
她將手伸到背後,拉扯禮服後頭的拉鏈,急着想脫下身上的婚紗禮服。
“怎麼會?”齊威趕緊按住她的手,阻止她脫下禮服。“你看起來完美極了,簡直無懈可擊,怎麼會丑呢?”
“你看人家的肚子——好大,凸凸的……醜死了啦!”說到難堪處,她哭得更傷心了。
“你的肚子哪裏大?我根本看不出來呀!”
他的眼睛只往她漂亮的臉蛋和低垂的領口瞟,哪有心思注意什麼肚子大不大的問題?
再說她的肚子看起來真的不大呀!還不滿三個月的小腹會有多大?
“騙人!你只是在安慰我,你心裏一定覺得我很醜。嗚……你最壞了!要不是你,我也不用挺着大肚子嫁人,都是你啦!嗚……”
孫函蕍亂七八糟的指控,和掉個不停的眼淚快逼瘋齊威了。他什麼時候說過她肚子大,或是她丑了?他發誓他連想都沒想過,這一切根本都是她自己的想像嘛!
看來書上說孕婦會變得多愁善感、甚至歇斯底里,真的沒錯!如果是以前,她絕對不會這麼疑神疑鬼,還天馬行空地亂想!
“我不想結婚了!我肚子這麼大又這麼丑,怎麼見人嘛!”
“胡扯!”他兇悍的一吼,她立即停上動作,抹眼淚的手停在半空中,忘了放下來。
“誰說你丑?你一點也不醜,而且我根本不覺得你的肚子大!再說肚子大又如何?就算你真的變得又丑又胖,在我的心目中,你還是最美的女人。你居然為了這個愚蠢的理由不肯嫁給我?我真想揍你的小屁股!”
“可是……”她低頭再次打量自己的肚子,好像真的……沒那麼大耶。
“你還敢有意見?”他夾帶着剛才的怒氣,一步步逼向她。
“你說,你到底嫁不嫁?”
“我……嫁啦!”他這麼凶,她敢不嫁嗎?
當他們終於挑定婚禮時穿着的婚紗和禮服,天色已經暗了。
步出婚紗店后,齊威體貼地問。“肚子餓了吧,想吃什麼?”
“我想吃大客的丁骨牛排!”
一想到熱騰騰、香噴噴的牛排,她就快流口水了。
自從懷孕之後,她特別容易肚子餓,齊威常笑她變得好會吃,一人足足能吃兩人份的食物。
“那我去把車開來,你在這裏等我。”
“好。”
齊威走後,孫函信步走到婚紗店的櫥窗前觀看,忽然有個人影悄悄靠近她。
“函蕍?”
她轉頭一看,立即驚呼道:“惠阿姨!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正好到附近辦事,看見你們從婚紗店走出來,齊威走了,我才敢過來。”惠淑艷有些凄涼的笑了笑。
“惠阿姨,我和齊威要結婚了。”孫函蕍甜蜜而羞澀地告訴她。
“我知道,天易都全部告訴我了,齊威的動態,他都十分清楚。”惠淑艷欣慰地說。“恭喜你們!我沒猜錯,你果真是齊威的天使,你把他從沉淪的地獄裏救出來,他會愛你,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可是——我還是不敢告訴他,我就是害他受傷的那個人,我怕他恨我。”
“不會的!就算齊威一時不能接受,可是怒氣總會過去,他終究是愛你的,他對你的愛,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惠阿姨,謝謝你!還有——對不起,齊威他對你還是……我會盡量勸勸他,讓他邀請你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對於惠淑艷與齊威之間的心結,她一直深覺遺憾,也嘗試想去改變,但齊威只要一聽到惠淑艷的名字就發火,她常常開了頭,就無法再說下去了。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不用了!函蕍,那天是你和齊威的好日子,我不想破壞他的好心情,我會在心裏默默祝福你們,就算不去參加婚禮,也沒有關係的。”
“可是……”孫函蕍知道惠淑艷並沒有她所說的那麼不在意,她和齊威朝夕相處了八年,齊威幾乎等於她的親生兒子,不可能齊威懷着對她的恨意結婚,她卻完全不在意。
她一定很想參加齊威的婚禮吧?
孫函蕍當下便決定,一定要努力說服齊威,讓他原諒惠阿姨。
“齊威回來了!我先走了,祝福你們。”
惠淑艷低着頭,快步走進附近的巷子裏,她以為齊威沒看見她,沒想到擁有二點零絕佳視力的齊威,老早就看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