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知道她是誰

只想知道她是誰

彼得今天來說:「阿明,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忙。」

「什麼忙?」我問。

「把你爸爸的勞斯萊斯借出來,我要用一用。」

「你瘋了,」我笑,「你知道我父親,他不會借的。」

「你是他的兒子,他為什麼不答應你呢?說多幾句好話也就行了。」彼得求我。

「你借勞斯萊斯幹什麼?」我好奇。

「借出來才告訴你。」彼得說。

「賣什麼關子?你不說,我怎麼替你想辦法呢?」

「我也是受人所託。」彼得嘆氣,「如果你不肯幫忙,我就死了。」

我說:「也用不着要死要生的,到車行去租一輛就行了,每小時連司機才一百多一點,何必小題大作?」

彼得問:「車行有白色的勞斯萊斯嗎?老兄,就是你家有呀!我不死也不成!」

「你要一部白色勞斯萊斯幹什麼?天下那麼多好車,何必一定要這部?」

「我表哥結婚,借部車做新娘車,你明白了吧!」

「唉,你怎麼不早說?這倒是喜事,也許向爸說一說,他會答應也說下定。」

「這就可以了,就可以了!」彼得掏手帕擦汗。

「看你那個緊張樣子!」我笑,「你先別樂,爸未必答應呢,那部車他是下輕易借的。」

「你多說幾句好話,阿明,我可以把結婚帖子給你看,你總該相信了吧?」

「我沒說不相信呀!」我說:「你應該先跟我說了,才去應允你表哥,怎麼可以顛倒來做呢?」

「沒有法子,我的確是冒失。」

「太冒失了,」我道:「連穿衣服都這樣來着,紫色襯衫,黃色褲子,多難看!」

彼得笑,「但我有女朋友,你沒有。」

我只好苦笑,「這是命中注定的。」

「急什麼?你才廿三,比我小三歲呢,慢慢來,不遲呀!」

「你幾時結婚?」我問。

「梨梨說明年再講。」彼得答。

「也好,大家更了解點。」

其實彼得是個好人。梨梨是個可愛嬌小的女孩子,他們是很好的一對。

「我那未來表嫂,也是梨梨介紹的。」彼得說。

「她倒做媒人做上癮了。」我笑:「也該跟我介紹一個。」

「她說她不幹,你太挑剔了,上次——」

我搶着說:「上次那個小飛女?我還沒跟梨梨算賬呢,她倒先說我?」

「阿明,你眼界太高了。」彼得搖頭。

「也不見得,」我說:「還沒碰到合適的罷了。」

「當心一輩子做王老五,然後你繼承了大把遺產,花在不三不四的女人身上。」

我瞪起了眼睛,「你這算是咒我?我爸只有我一個,他聽到這話,還能把勞斯萊斯借給你?得!三輪車都別想!」

彼得抱拳道:「你多多美言,阿明,我表哥結婚那天,一定有漂亮的女孩子到場,屆時你慢慢挑吧。」

「幾時用車?」我問:「你這冒失鬼!」

「下星期六,一早八點。」

「行了,你回去吧,我盡我的力,他不肯,我也沒法子,那車到底不是我的,我才開個爛福士罷了。」

彼得走了。

他很有信心,覺得我有辦法。

其實我也沒有把握。

晚上爸回來,在書房裏理文件。

我敲門進去,他抬頭看看我。

「爸。」我說。

「什麼事?講吧,沒事你是不會進來的。」

我只好陪笑,「爸,我朋友的表哥結婚,借一借咱們的勞斯萊斯,行不行?」

爸問:「哪個朋友?」

「姓姚的,姚彼得。」我對着爸說:「姚二伯的兒子。」

「哦,他。」爸說,「那個長頭髮。」

我忍不住,「爸,現在每個人都長頭髮了。」

「他表哥結婚?」爸問。

「是。」

「結婚是大事,排場一下,倒是應該的。」

「爸——?」我大喜過望。

「拿去用吧,叫阿雄開車,索性連司機也借出去,給阿雄一點錢就是了,當心車子。」

「是,爸爸,一定一定。」我再也沒想到事情有這麼容易。

「還有什麼?」爸問。

「沒什麼。」我說:「沒什麼了。」

「你的功課要當心點!明年大學就畢業了,別丟瞼。」

「是是。」我應着。

「去吧。」

我連忙開了書房門,逃似的出去,打電話給彼得。

「行了。」我說:「弄得我一身汗。」

「阿明,都是為朋友,我也一身汗呀。」他說。

「你風涼得很呢!」

「阿明,到時在教堂裏,你挑個好的女孩子,包在我與梨梨身上!」在電話裏,都好像聽到他拍胸膛的聲音。

這傢伙。

到了星期五,我跟司機阿雄說:「明天一早,我跟你一塊兒開車去接新娘子。」

阿雄口停目呆,「少爺,什麼新娘子?」

「你別管這麼多啦,只開車就行了。」我說。

「可是少爺,星期六是我的例假呀!你不知道嗎?」他哭喪着瞼,「我不開工的。」

「什麼?」我的頭馬上大起來,「你不開工?沒有你,老爺不肯把車子借出去的,你銷一天假行不行?後天補回給你好了。」

「少爺,明天實在不行。」

「為什麼不行?」我急了。

「你開除我也不能銷假的,明天我約了阿芳,我……我打算向地求婚。」他結巴巴的說。

「我的天!」我大嚷:「這太複雜一點了吧?」

「這怎麼辦好,少爺?人家迎新娘子,可不能改期的呀。」阿雄說。

「你還問我呢!」我瞪了他一眼,「你問我,我問誰?」

「這樣吧,少爺,你也是為朋友,為朋友就該為到底,你穿了我的制服,開一趟車吧,老爺知道了,也不會發脾氣,是不是?」

我嘆嘆氣,「你倒是異想天開,但是除了這個法子,我也想不出了。」

「做司機並不卑下呀,」阿雄笑,「你客串一下好了,我去把車子擦亮,添上花朵,可奸?」

「花我自己明早弄,」我沒好氣的說:「什麼花一個晚上不謝呢?算我倒霉便是了。」

阿雄眉開眼笑,「唉呀,少爺,你可別這麼說,說不定接過別人的新娘子,下次就接自己的新娘子了。」

「明天你還是管你自己的事情吧。」我說。

阿雄高高興興的去了。

該死的彼得。

害我費盡唇舌,求爸借了車子,現在還要我當司機。

我再打電話給他,「你現在滿意了吧?我親自出馬。」

「求之不得呢。」彼得笑。「明天一早八點,請你把車子開到鳳凰路五號去接人,那邊有一大堆女孩子,你的眼睛睜大一點,然後把她們送到半島酒店,我與新娘子新郎都在那裏等你。」

「為什麼我眼睛要睜大一點?」我問。

「你這個人!當然是選愛人羅。」

「哼!」我摔了電話。

第二天一早,我果然起來了。老實說,彼得的表哥我只見過一、兩次,很可能記不清他的瞼,我只是給面子姚二伯伯與彼得罷了。當然,人家看得起爸爸的車,難道拒絕不成?如果阿雄不是請假去求婚,倒是沒煩惱的。

我在花圃裏剪了兩打黃玫瑰,裁掉花莖,用膠紙散散的黏在車頭上——這也是看回來的,花車都這樣打扮。不過他們用紙花,我用真花,這個時候,叫我哪裏找紙花去?

阿雄把車擦了又打蠟,白色的勞斯萊斯,看上去的確很美麗。但是阿雄的制服不合我身,袖子吊了一截,褲子也嫌短,我只好穿自己的白褲,戴他的帽子。

其實司機何必穿制服呢?這都是爸主意,他就是這樣,事事都得辦妥當。

我嘆口氣,把車子緩緩倒出車房,駛出馬路。

早上八點正是交通最擠的時候,我可得小心開這輛車。

鳳凰路五號。

我知道那條路,靜得很,兩邊都是鳳凰木,秋天的時候,紅花落葉鋪滿了一地。

本來十五分鐘可以到達的路程,因為塞車的關係,開了三十分鐘才到,五號門口,早已經有人在等了。我停好了車,他們嚷:「是這輛了,是這輛了,號碼也對,快上去吧,一會兒就遲到了,我們隨後便來,現在客人擠,大家走不開。」

「他們」是一大堆人,多數是中年婦人,既緊張又慌忙,奸像世界末日一樣。

我暗暗好笑,結婚,何苦這麼忙?

我張望一下,可沒見到彼得,也沒見到梨梨。對了,他們在半島酒店呢,那麼我來接誰?真摸不着頭腦。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女孩子敲敲玻璃窗,我連忙開了門,讓她上車,她坐在後座,

鬆了一口氣。我問:「就是接你一個人,小姐?」

裝司機就裝到底吧。

她很疲倦的說:「是,請你送我到酒店去,勞煩了。」

「她們呢?」我指指那些三姑六婆。

那女孩子苦笑:「你沒聽到?她們隨陵便去。」

「啊。」我答。

我剛要開車,她忽然之間抬起頭來,看清楚了她一雙眼睛,我就呆住了。

她的眼睛。

我從未見過這樣美麗而且未經化妝的眼睛。

它們是這樣的有感情,這樣的帶點哀傷,配着兩道女孩子不應該有的濃眉,看上去如此特別。

她的皮膚白皙,她穿了一件白色的細麻裙子,在晨早的陽光下如許清新。

但是她的神態疲乏。

她是誰?我只想知道她是誰。

其中一個伴娘?

彼得對了,他說今天會看到一個合適的女孩子。

「包在我身上。」他說過。

忽然之間,我覺得這一趟司機做得不冤枉了。

她把頭靠在車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我把倒後鏡調整得很好,我可以看到她整個瞼。

她一定認為我真的是司機了,她沒跟我說話。

車子一駛出大路,忽然之間塞了起來,得一寸一寸的行駛。一定是前面出了事。

她發覺了,睜開眼睛問:「什麼事?」

「塞車。」我答。

「怎麼會的?」她很好奇。

「前面一定撞車,這時候車子本來擠,再有點毛病,當然是這樣了。」我解釋。

「那麼到酒店得多久?」

「本來是廿分鐘。現在?」我聳聳肩,「誰知道呢?」

「我的天,我會遲到嗎?」她急急的問。

「你幾點鐘到教堂?」我問。

「十一點。」

「當然不會遲到,」我看看錶,「現在才八點四十分。」

「啊。」她鬆了一口氣,「但是我還沒化妝、換衣服。」

「其實你不需要化妝。」我說:「你很好看。」我說了司機不該說的話。

她笑了,「謝謝你。」

她很年輕,非常的年輕,從她的笑里,可以看得出來。

車子裏冷氣很舒服,雖然交通塞得很,一點不覺煩躁,並且四周的車主,都朝我們這邊看。

「這部是勞斯是不是?」她忽然一問。

「是的,小姐。」我笑答。

「太漂亮了,我還第一次坐。」她說。

「與其他的車沒有什麼分別,四個輪子,代替走路。」

「是的,仔細想來,一切不過如此,但是很多人不這樣想。」她說。

我把車子駛前幾尺。

「你開這輛車很久了?」她問。

她真的把我當司機了。很好,做司機也是上好的職業。

「不一定是開這輛。」

「他們有好多輛車吧?」她問。

「我覺得借車子是完全不必要的事情,很虛榮,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沒有車就算了,結婚與車子有什麼關係?」

她是一個好女孩子,很有意思。

「是的小姐,」於是我說:「但是各人的想法不同。」

「今天陽光很好,適合結婚。」我說。

「太陽往往在一個人的心目中。」她忽然說。

我在倒後鏡又看她。我要這個女孩子。

我知道我已經找到了我需要的女孩子。

我只要知道她是誰,就可以叫彼得與梨梨介紹給我,然後我決定追求她。

我很輕鬆,我用口哨吹了一支歌。

她轉過了頭,「那首歌叫什麼?很好聽。」

「老歌,事實上相當俗氣,它叫『如果我把心給你』。」

「是的,我想起來了,我聽過,」她很開心,「『如果我把我心給你,你是否會小心愛護,你是否能永遠溫柔待它,如果我把我心給你?』」

「是的,」我說:「就是它了。」

「好歌,有些好歌很俗氣。」她說。

我笑,「有些好歌很清秀。」

「你很對,」她也笑,「你太對了,歌是不怕俗氣的。」我也很開心。她的精神好多了,剛才很可能因為早起,她的臉色不大好,現在完全不同了。

她問:「車上的花,是真的?」

「是。」我說:「今早採下來的。」

「可惜了。」

「但紙花不好。」我說:「我最不喜歡紙花。」

「但這玫瑰會枯萎,不到中午就枯萎了。」她說。

我轉頭,「你難道沒聽過這個嗎?「『一朵玫瑰,像所有的玫瑰一樣,只開了一個上午。』」

我不知道她聽了這句話會如此震驚,她整個人呆了很久,然後才慢慢的恢復過來,她低下了頭。

她緩緩的問:「誰說的?」

「波爾扎克。」我說:「法國作家。」

她看看我。她的臉是小小的,白皮膚襯着漆黑的眼睛。

她說:「這是我第一次聽,你的學識很好。」

「我?大概因為我是司機?」我開玩笑的問:「聽以你才出奇?」

「司機是好工作。」她淡淡的說。

我暗地喝了一聲采,今天很少女孩子會這樣說。在今天每個女孩子都想嫁留學生、醫生、律師、建築師。今天多少女孩子的眼睛長在額角頭,怎麼會說她這樣的話?

車子還是流通得很慢。

我看錶。

差不多九點了。

應該早就到了酒店的,但是遇到了意外。她換衣服或需要一個鐘頭,我得想法子把她儘快送到酒店去。

然後我就問彼得她是誰。

「你疲倦嗎?」我問。

「有點點了。」

我問「我是否講話太多了?」

「沒有沒有,說說話解悶,車子太塞了。」她又看窗外。

「是的,」我說:「又不能往別的路走,我想知道前面到底放生了什麼事。」我也看窗外。

「照這麼,幾時可以到達目的地?」她問。

「至少還有半小時。」我搖搖頭。

「能不能下車打電話?」她問。

「我想不能,我們在路中心,兩邊是天橋,那裏找電話去?」我說。

「我真傻。」她笑了。

「你可要聽音樂?」我問。

「不要。」她答。

「口香糖?」我問。我自己正在嚼一塊。

「不。」她還是說不。

她的頭髮披下來,垂在肩上,烏黑光亮,這樣漂亮。我應該早點看見她。奇怪,既然她是梨梨她們的朋友,我就很可能見過。假使見過,就下可能忘記這張瞼。

上次給我介紹的女阿飛,差點沒嚇死我。一出去就問我爸有多少財產,母親有多少珠寶,還有沒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待聽到我是獨子的時候,馬上咧嘴笑了起來。奇怪,我又不會娶她做老婆,她那麼樂幹嗎?

後來梨梨說:「她是女明星呢!」

女明星?

我從來沒看過她的戲。大概是臨記吧?

好的女明星不是沒有,但是梨梨介紹錯了。

她為什麼不把後座的女孩子介紹給我呢?

我不明白。

今天我得好好的去提醒她一番。

車子的行列略為鬆動了點,我連忙跟上去。

我們緩緩駛過出事的地方,我探頭看出去,地上都是碎玻璃,撒在陽光下,閃閃生光。出事的車子拖在一旁,車門上有血漬。

這種風景是很殘忍的。

我急急的把車駛過。

她問:「有沒有人受傷?」聲音小小的。

「我看見血。」

「他們應該當心。」她說。

「是的。」我說:「為什麼趕呢?」

「我也不知道,每個人趕來趕去的,然後就碰上這種事。看在眼內,也沒太大的驚奇,而且一大半開車的還埋怨交通受阻,對傷者也沒有太多的同情,城市都這樣。」

「你喜歡鄉村?」

「太喜歡了。結婚之後,我就想搬到鄉村去住。」她欣喜的說:「我希望有那樣的機會。」

「你一定會有機會的。」

「與你說話太輕鬆了,」她說:「我原來是很緊張的,現在談談話,反而覺得好。」

「謝謝你。」我脫一脫帽子。

「你不是司機,是不是?」她笑問。

我也笑了,「你怎麼知道不是?」

「你的手錶,你戴了一隻康斯丹頓。」

我還是笑,「你的眼光實在很尖銳。」

「那麼你必須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得謝你,今天做了義務司機。」她說。

「司機也可以戴康斯丹頓。」我還是不承認。

「我有第六感,你真是不像。」她說。

我把車子轉了一個彎,半島酒店到了。

我說:「你上去吧,我停好車馬上跟上來。」

我下車為她開門,她也下車。

她的個子相當高,到我身旁,風拂起她的頭髮,她看着我,上車時,那種稍微幽傷的表情,又出現了。

「幾點鐘了?」她問。

「九時四十分。」我說。

「車子開了一小時。」她說。

「你還是趕快吧,她們等你換衣服呢,告訴彼得,我馬上就來。」我說。

她看了我一眼,然後挽着一個小化牲箱進了酒店大門。

我把車子停好,趕到他們租下的房間,在門口就聽到人聲。

我推開門,那是一間豪華套房,裏面擠滿了人。雖然開着冷氣,空氣還是不好,香水味、汗味、煙、酒,什麼都有,我找彼得。

我看到他了,這傢伙,他做伴郎,穿得筆挺,一直笑,這人,我怕他瞼上的肌肉會硬掉,笑得太假的人宜注意這一點。

我叫:「彼得!」

他看見我,擠過來,「阿明!謝謝,謝謝!真是辛苦了,要些什麼喝的?」

「不用了,」我擦汗,「不會太遲吧?車子失事,交通大亂,拖延了時間。」

「沒關係,來得及。」他說。

「彼得,」我把他拉在一旁,「這一下子你可得幫我了。」

「你說!咱們還有分彼此的嗎?什麼事?」

「什麼事?」我微笑,「把一個女孩子介紹給我。如何?」

「你說!那還不容易,她是誰?」彼得問。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我說。

「是不是?我早告訴你,這趟司機,不會白敞,你准能在伴娘、親戚當中挑到一個。」

「伴娘,是的,她是伴娘。」

「我叫梨梨來,今天一共兩個伴娘,梨梨會認得,你指給她看就是了。」彼得到處用眼睛盯梨梨。

「在那邊。」我嚷。

「誰?」彼得問。

「梨梨!」我說:「叫她過來問問。」

彼得把梨梨拉了過來,「阿明看中了其中一個半年。急壞了,非叫你玉成好事不可。」

梨梨說:「是不是那個穿淺藍長裙的?」她指給我看。

「不!」我說:「不是她!」

「另外一個穿粉紅色的,站在窗口旁邊。」梨梨又說。

我看過去,「不,也不是她。」

梨梨笑,「你到底看中了誰啊?不是伴娘吧?」

我急道:「不是伴娘,難道是伴郎不成?我親自把她送來的,停好車跟着我也到這裏來,轉眼間就不見了她。」

梨梨的笑容僵住了,她看着我。

「那個女孩子呢?她穿白色裙子,到什麼地方去了?我只想知道她是誰,告訴我好不好?」我一直問。

彼得也看着我。

他們兩個人都不出聲。

「那才是我喜歡的女孩子,我第一眼看見她就知道了。」我興奮的說。

梨梨開口了,「但是……阿明,她是今天的新娘,你不知道嗎?她是新娘,你開車去接新娘的,你難道不知道嗎?」

「什麼……?」我呆住了。

「當然她就是新娘!」梨梨說:「我們告訴過你的。」

房間裏的人一陣騷動,我抬起頭來,我看見她來了。

那些女人都圍上去。她換好了衣服,化好了樁。身上是一層層的白緞,瞼上覆著紗。她沒有微笑,她垂着眼,她沒有看見我。新郎在她身邊,一個眫眫而高大的男人。

的確是彼得的表哥,我沒有去看他的臉,他不重要。

我只是想,我是多麼的不幸運。

「阿明。」彼得走過來。

「彼得,我的胃不大奸,鎖匙在這裏,你去開車。用完了,退回我家去。」

「一阿明……」

「拿去吧。」我把車匙放在他手中。

「……還有那麼多的其他女孩子……」他說。

「你們就要遲到了。」我說。

他聳聳肩,跟其他的人走了。

我在沙發上坐下來。

他們都離開了。房間完完全全的靜下來。

在茶几上,有一個花瓶,瓶裏插着一大束玫瑰,而且都垂了下來,謝了。

我看着這一束花,又看着透明的紗窗帘,又看着天花板。我心裏到並不是哀傷,我只是覺得太巧合了。一個這樣好的上午,我將如何消磨下午呢?

我拿起一朵花。這朵玫瑰,也跟其他所有的玫瑰一樣,只開了一個上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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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愛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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