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秦晶晶沮喪的扔下手上的筆，不自覺的用額頭敲打辦公桌的桌面，當初她不應該找他幫忙，看看她把自己搞成什麼德行，給工廠的訂單錯誤百出，這是以前不曾犯下的錯誤。甩了甩頭，她拍拍自己的臉頰，打起精神，振作起來，還好錯誤不大，缺少的部分，向客戶道歉，送上禮品彌補延遲交貨的疏失，多出來的部分，努力賣出去就好了。

以後，她一定要更謹慎，千萬不可以再犯這種錯誤。

沒問題的，當他離開后，她的生活也會恢復平靜……是嗎？

敲了敲腦袋瓜，她叫自己集中精神工作，可是正當她準備埋首苦幹的時候，歐陽喜兒的聲音傳了過來。

「晶晶小姐，沒有心思工作的時候，再怎麼勉強也沒有用，還是先放鬆一下，轉移心情吧。」歐陽喜兒從廚房端來了咖啡和蛋糕。

是啊，現在她的工作效率根本是鴨蛋，放鬆一下也好。

起身離開辦公桌，秦晶晶沿着充當屏風作用的整排綠色盆栽，走進會議室，接過歐陽喜兒為她加好糖和奶精的咖啡，在會議桌旁坐了下來。

「又不是春天到了，怎麼老是心神不寧？」歐陽喜兒戲譫的擠眉弄眼。

「你自已是過來人，有必要取笑我嗎？」瞪了她一眼，秦晶晶悶悶不樂的喝起咖啡。咦？歐陽喜兒好奇的傾身靠過去。

「聽你的口氣，你承認陷進去了？」

喝完咖啡，秦晶晶經過一分鐘的沉思，終於坦白了。「我好像愛上他了。」

歐陽喜兒聞言笑開了嘴，好像剛剛接受夢中情人的表白：「這真是太好了！」

這個女人真是讓人想多瞪幾眼！苦澀一笑，秦晶晶懶得反駁，這個女人吃了太多霍延朗的口水，全身上下的細胞都變浪漫了。

「你這是什麼表情，找到幸福的女人應該很開心。」歐陽喜兒忍不住對她的反應搖頭。

「你忘了，我可從來沒有忘記，楚格非差不多三個月後就要回美國了。」

「你可以跟他一起回美國啊。」人類上太空旅行都沒有問題了，搬到美國當然也不是什麼艱巨的任務。

搖了搖頭，她自知不是冒險家，而是奉實際為聖旨的人。「我怎麼可能為了一個男人放棄自己所熟悉的一切？」

「他不是一般的男人，他是你愛的男人。」

「對我來說，自我比愛情更重要。」歐陽喜兒不以為然的皺眉。「你怎麼會認為跟他回去美國，就是放棄自我？」

「放棄我長期以來的堅持，這不是等於叫我放棄自我嗎？」

一時之間，歐陽喜兒還真不知道如何糾正她偏執的觀念。

「還有，我也不可能把我媽單獨留在台灣。」雖然她們不是那種老愛黏在一起的母女，但彼此都知道，長期以來，對方一直是自己的精神支柱，就算如今她有了另外一個可以依靠的對象，可是沒有任何人可以代替她們在彼此心目中的地位。

「如果伯母聽到你這麼說，她一定自責死了，我相信她從來不想成為你追求幸福的阻礙，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你應該多為自己想想。」

「我沒辦法只想到自己。」

「要不然，你帶着伯母一起去美國好了。」

「你以為這是旅行嗎？事情沒有這麼簡單，我媽絕不可能離開我爸。」

「你又沒問，怎麼知道伯母不願意跟你一起去美國？」她曾經想過一個問題，面對不安於室的父親，為什麼母親不願意放手？難道母親就那麼愛父親，以致可以容忍他一次又一次的胡搞亂來嗎？如果是，母親又為什麼沒有試圖挽回父親的心？想了好久，她只有一個結論--或許母親對父親有着超越愛情的牽挂吧。

「如果她願意跟我去美國，早就離婚了。」雖然老爸老愛在外頭偷吃，可是在生活上他非常依賴母親，屬於母親的節日，他也不曾忘記過。

「你只要盡了女兒的心意，至於伯母如何決定，那要看她自己的想法。」

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秦晶晶好笑的搖了搖頭。「我又不是決定跟楚格非去美國了，何必浪費時間在這種事情上面？」

雙手在胸前交叉，歐陽喜兒似乎有點火大了。「你遇到不想面對的事情，就只能逃避嗎？我知道你放心不下伯母，可是捫心自問，你不覺得這已經變成你退縮不敢向前的借口嗎？」

沒錯，這確實是她的借口，可是喜兒不能了解她的心情，一個人想要戰勝長期以來深植腦海的偏見，這談何容易？面對愛情，她就像一個想像別人一樣在水裏嬉戲，雙腳卻無法觸底的旱鴨子，她不是不想享受魚兒優遊自在的快樂，而是無法擺脫滅頂的恐懼。翻了翻白眼，歐陽喜兒自嘲的說：「受罪吃苦的人是楚格非，又不是我，我幹麼在旁邊喊救命昵？」

秦晶晶煩躁的走到窗邊，秋意越來越濃了，微悶的風中透着一股蕭索的味道。不可否認，遇到不想面對的事情，她的本能反應就是逃避，可是，為什麼自己要為了還不存在的問題傷腦筋呢？楚格非都還沒有向她提出要求，她就煩惱這個、放心不下那個，這些根本都是多餘的，真要有那麼一天，再來傷腦筋這些問題也不遲啊。

這個世界上的事情真的很難預料！

秦晶晶失神的走進齊皇海灣飯店，她沒有直接搭電梯上樓，而是走到大廳接待區的沙發坐下。沒想到，她還沒有聽到楚格非提出要求，倒是先接到母親丟出來的炸彈。回想稍早和母親在咖啡館的對話，她到現在還覺得自己在作夢。

「小晶，我決定跟你爸爸離婚了。」

她白眼一翻，這怎麼可能？「媽，愚人節過了好幾個月了。」

「最近媽又開始會作夢了，夢想沒有你爸爸之後的人生會是什麼樣子，我想應該值得期待，也許我會遇到一段新的戀曲，重溫那種甜蜜的滋味。」

「媽在開玩笑吧。」她還是難以相信，雖然這個念頭她有過無數遍，但是就像放羊的小孩，狼來了、狼來了，多喊幾遍，牧羊人已經不當一回事了，而她也在長期自我催眠下，對這件事情完全失去警覺性。

「每次看到你和楚格非甜甜蜜蜜的鬥嘴，兩人不時眉來眼去傳情，我就好羨慕哦，想想自己真是笨死了，為什麼要死守着你爸爸呢？沒有你爸爸，我的未來會更開闊，應該是放手的時候了。」

許久，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知道這是母親慎重考慮之後的決定，換言之，父母的婚姻真的走到盡頭了。

「小晶，對不起！」怔了一下，她不明白的看着母親，這句對不起是什麼意思？

「我和你爸一直希望給你一個完整的家，不管這個家有多少問題，我們總是儘力維護它，可是現在媽累了，不想再守護這個早就支離破碎的空殼子了。」

「媽是因為我，才一直不跟爸爸離婚嗎？」

「這是一部分原因，另外一部分是因為心有眷戀，又沒有勇氣走出去。長期以來，我的重心都在你爸和你身上，有時候不免擔心，離開這個家之後，我什麼也沒有了，是你和楚格非讓媽看到更寬廣的天空，媽想要走出去，努力為自己過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