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月光輕巧地流瀉進來,映着窗外庭院的花影斑斑。在咖啡香純的芬芳里,夏天天站在圓頂大廳中,像是個初開眼界的土包子。
如果五星級飯店的金碧輝煌是理所當然,那麼這棟高級別墅的巧奪天工便是不可思議。
大門嵌着不鏽鋼烤漆的大型落地玻璃門窗,外框飾以巴洛克式圓弧漸進式造型的櫻桃紅大理石框;意大利西西里島純手工製造的華麗大燈懸吊在屋頂半圓造型金箔手工拼貼的天花板上;英式壁龕里是一幅栩栩如生的人物畫,而威嚴的畫中人長得有點神似於他,應該是他的父親吧。
“田小姐,喝杯咖啡暖暖身吧。”
在管家張媽親切的招呼聲中,夏天天回過神來,從張媽手中接過咖啡輕啜一口。“張媽,謝謝你。”夏天天輕聲道謝,張媽慈祥和藹的笑容讓夏天天有了從虛幻世界回歸尋常生活的踏實感。
“別客氣。”在這夏末微涼的夜晚,身材微胖的張媽連煮杯咖啡都教額頭冒出了不少細珠似的汗水,只能用手帕不停的擦拭。“都這麼晚了,田小姐一定累了吧?請跟我上樓,您的房間我都準備好了。”
“張媽,你別小姐小姐地叫我,叫我天……田甜就好了。”張媽恭敬的態度讓夏天天感到非常不自在。
“那怎麼成?您是少爺帶回來的客人,就等於是太東集團的貴賓,就算少爺不吩咐,我都不敢怠慢了,何況少爺剛剛還特別打電話來交代過。我就算拼了命都得好好伺候您。”
“他剛才打電話來過?”
“是啊。他擔心山上夜冷風大,要我替田小姐多加床毯子。”張媽溫柔地點點頭,一邊領着夏天天走向二樓的房間。
哼,是來監視情況的吧。夏天天想起方才在飯店套房時,那傢伙冷冷地丟下那句擲地有聲的威脅后,就完全不顧她的哀求及抗議,蠻不講理地把自己交給兩個面無表情的黑衣大漢,還吩咐那兩個人要好好保護夏天天的“安全”;說得那麼好聽,分明就是軟禁自己。
尾隨張媽進入房間后,夏天天再度驚訝地睜大雙眼。倒不是這卧房又如何豪華得讓她目瞪口呆,其實和整個別墅的繁複設計相比之下,這卧室的線條幹凈得簡單。真正讓夏天天意外的是——
室內米白色的捷克長毛地毯上面擺設着意式風格的木質傢具;胡桃木的雙人床上鋪着湖綠色的絨毛被;正對雙人床的牆面是粗獷的花崗石岩,上面參差裝飾的是幾幅真跡的畫作;大片落地窗旁的小茶几亮着一盞貝殼燈,暖暖的光影適合促膝談心的夜晚,這多像自己和庭江一起做白日夢時幻想中溫暖的小屋啊!
“不喜歡嗎?”張媽看着不發一語的夏天天,擔心的問。
“不不不,我很喜歡,太喜歡了。”夏天天真誠的說。
“是啊,少爺的眼光可是沒話說的。”張媽放心地微微一笑。
“這是他設計的?”夏天天真是不敢置信,看來那傢伙除了對女人拿手外,對裝潢也挺有一套的。
“沒錯,過世的老爺喜歡富麗堂皇的風格,偏偏少爺中意的是簡簡單單的東西,所以當初設計這房子時,老爺就單獨留下這間房讓少爺自己設計。老爺說,他住的總得他喜歡才行。”說起往事,張媽便滔滔不絕。
“這是他的房間?那我住這兒,他住哪裏?”那傢伙到底在搞什麼花樣,他不是答應這七天不會有任何進一步的行為嗎?
“喔,您放心,少爺最近應該是會先回去陪他爺爺住幾天。”張媽一邊拉上落地玻璃的窗帘一邊說。
夏天天聞言鬆了一口氣。她錯怪他了。
“那您就好好休息吧。”張媽說完轉身退出房門。
終於獨自一人了,夏天天武裝一天的緊張情緒終於可以完全地鬆懈下來,疲倦的她放棄了可以聯絡駱齊與張庭江、向他們求救的好時機,只是先把自己重重地放在溫暖柔軟的雙人床上。
閉上眼回想這一天的經過,夏天天覺得自己彷彿當了一回台灣八點檔蹩腳肥皂劇的女主角,為了強替朋友出頭,結果卻羊入虎口。想到這兒,夏天天的眉心不自覺地聚攏起來。
雖然自己從小就天性樂觀,覺得任何事情到最後都會逢凶化吉,但對這個讓白雲看清花心大少真面目好讓她重回駱哥懷抱的計劃,她還是覺得一開始就有點像小孩玩家家酒的兒戲和輕率。而演變到現在這種失控的場面,更讓她對自己的處境感到不安。
說到花心大少,夏天天眼前又浮現那傢伙的臉。
漂亮,毋庸置疑地漂亮。
雖然用漂亮來形容男人很奇怪,但夏天天卻忍不住想到這個詞彙,並且覺得這個詞彙一點都不影響他的英氣和粗獷的男人味。
儘管駱哥一直把他形容得毫無是處,簡直就是男人中的恥辱和敗類,也儘管他今晚的行為的確有些……不!是“非常”輕薄和野蠻,但夏天天發覺他並不十分讓人厭惡,在彼此交手的過程中,她甚至感受到他那令人無法抗拒的男性魅力;那是種天生的、不着痕迹的獨特魅力。想到他今晚擁着自己跳舞的畫面,夏天天突然羞澀起來,不自禁地臉紅心跳。
“是哪一任的情夫讓你那麼回味無窮?笑得這麼春情蕩漾不覺得害臊嗎?”突然傳來了太東集團少東揶揄的聲音。
夏天天嚇了一跳,連忙睜開雙眼。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我怎麼沒聽到聲音?”發現他直盯着自己的腳,夏天天順着看去,才發現方才因為躺下而使得裙子自然而然地向上撩起,自己的一雙玉腿此刻正毫不遮掩地暴露在外,夏天天羞得趕緊坐起身來拉下裙擺。
“哼,突然又像個保守的清純玉女,我倒挺懷念你在舞會時火辣的表現,那樣我們兩人都可以省點力。”他挺身走向夏天天。
“你要幹嘛?”夏天天想到他在飯店的逾矩,緊張地縮向床腳。
“別那麼緊張,我只是想拿這個給你。”他拎起兩個紙袋放在床邊。
“這是什麼?”
“打開來看看,只是一些換洗的衣服。”
原來他方才丟下她獨自離去是為了幫她買換洗的衣物。
這花心大少果然也有細心和體貼的一面,難怪那麼多名媛淑女、大小女明星搶着為他爭風吃醋。
夏天天打開其中的一隻袋子,發現裏面是一小件幾近透明的薄紗睡衣。
“別告訴我你不需要,我想你應該沒有裸睡的習慣。”他不懷好意地笑道,“當然,如果真有,我也不反對。”
夏天天在心裏暗罵:穿這和裸睡有什麼不一樣,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眼。
“喜歡嗎?我可是特別詢問過店員,按照情婦的喜好挑選的。”他說話總是不忘帶刺。
情婦?
是啊,差點忘了她現在的身份是風情萬種的情婦田甜,夏天天告訴自己不可以表現得太過小家子氣,像是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她重新振作精神準備演好情婦田甜的角色。
“喜歡極了,紫紅色的蕾絲一向是最誘人的款式,我家裏就有好幾套,沒想到我們兩人的品味倒挺契合的。”夏天天清純的臉龐故作媚笑,有點小女生擦媽媽口紅的突兀與不搭調。
“希望在床上也能這麼契合。”欺身向前,他的手指在夏天天的臉上輕柔摩挲,挑逗意味十足。
夏天天張大嘴巴,真不知道該如何往下接話。畢竟情婦一職,她今天還是第一次走馬上任,火侯難免不足,面對他一波接一波來勢洶洶的挑釁,夏天天實在無法做出完美的反擊。
除了媚笑還是只能媚笑,夏天天覺得自己像個花痴。
“早點休息,明天中午我來接你。”
雖然奇怪他沒乘勝追擊,突然鳴金收兵不太像是他之前的一貫作風,但夏天天還是慶幸地鬆了一口氣,趕緊順從地點點頭。
他挑了一下眉,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沒說,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夏天天幾眼便轉身開門離去。
確定他走遠后,夏天天立刻將房門反鎖,拿起室內電話打給張庭江。說到這兒,一向好脾氣的她又忍不住咒罵了一聲。那傢伙竟然不顧她的反對,強行扣押她的手機,說什麼她既然已經被他包養了就該完全屬於他,不準有任何閑雜人等騷擾自己的私人物品,真是見鬼的邏輯歪理!
響了半天,終於聽到張庭江傳來一聲:(喂。)
“庭江,是我。”夏天天一聽到熟悉的聲音,就彷彿是遇到失散多年的親人般激動。
(天天?)那頭的張庭江,聲音聽起來和夏天天一樣激動。(你在哪裏?我好擔心你,打你的行動一直打不通,跑到飯店也找不到你,問櫃枱的小姐,她們又說好像看到你跟着兩個彪形大漢走了。我和駱哥聽得都快急死了,你再不打來,我們就要到警察局報警了……)
“停!庭江,你先聽我說。”
聽着張庭江嘰哩呱啦地說個不停。夏天天雖然十分感動卻不得不先打斷她的話。她實在很擔心那位陰晴不定的少東會不會又突然想起什麼而來找她,她必須把握時間趕緊和庭江討論對策。當下夏天天把今天發生的一切情形重頭說起,當然略過了少東逾矩的舉動和露骨的挑逗。
(好浪漫啊,天天。)電話那頭傳來張庭江神往的話語。
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她敘述完自己的歷險記后,竟然換來庭江這一句好浪漫的評語?難道她聽不出來這裏面的重重危機與層層陷阱?稍不留神她就會跌個粉身碎骨。
(庭江,現在不是發痴的時候,你不覺得天天現在和那傢伙住在一起是很危險的事嗎?)突然傳來一個男人着急的聲音。
(駱哥?)
“駱哥?”
夏天天和張庭江同時驚呼。
原來心急的駱齊早已按捺不住,根本等不及聽張庭江的轉述,逕自拿起分機,正式加入三方會談。
(天天,你必須趕緊離開。雖然是我請你想辦法和他另約時間,但絕對不是要你二十四小時陪在他身旁,這樣太危險了。)
(不,天天,你絕對不能離開,他再差勁,好歹也是名門之後,既然答應了七天之內不碰你,應該就不會霸王硬上弓,你這時候撒手,實在可惜了你難得的小聰明。)夏天天不轉彎的個性一向是張庭江取笑的話題。
(庭江,你別亂出主意,天天不像你,她太單純了,當初我就不贊成讓她演出這場戲。)駱齊沒好氣的說。
(駱齊,你別拐着彎說話,什麼叫天天太單純了不像我,你的意思是我很複雜?我很複雜嗎?天天,你說,我很複雜嗎?)
張庭江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夏天天可以想像她杏眼圓睜的模樣。
夏天天無奈地呻吟。這兩個傢伙只要碰在一起就會吵架,但都什麼節骨眼了,他們就不能稍微克制一下嗎?
(我只是就事論事,你張庭江在公關界混了那麼久,本來就比較圓滑、世故、陰險、狡詐,不然怎麼會想出這招捉姦在床的爛點子,害得現在天天越陷越深、無法抽身?)駱齊不以為然地反駁。
(捉姦在床?當初你不是拍手叫好嗎?怎麼突然又變成爛點子了?還形容得那麼下流,也不想想我和天天費了那麼多的力氣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讓那個飄來盪去、搖擺不定的白雲重回你身邊。)
完了,庭江好大膽,竟然敢這樣批評被駱哥當作完美的化身、像神一般膜拜的白雲,簡直就是點到駱哥的死穴。
夏天天知道這兩個人一吵起來一定又是沒完沒了,果然,在短暫的沉默后——
(張庭江!)駱齊咬牙切齒地喚道。一旦被惹火,駱齊總是這樣連名帶姓地叫。
夏天天可以想見現場煙硝四起、炮聲隆隆的慘烈模樣。他們現在應該是完全忘了電話這頭還有一位被那個“捉姦在床爛點子”困住的可憐蟲吧。
夏天天無奈地掛上話筒,她真想不通,像駱齊和張庭江這麼會吵的兩個人,是怎麼維持近十年的友情而沒有分道揚鑣?
反正他們也已經知道她的處境了,至於如何向總編輯請假,就讓駱哥去傷腦筋吧。她決定什麼都不想,先睡個好覺再說。
拉松領帶,方劭康獨自一人站在陽台抽煙。這房子的視野很好,站在三樓的陽台上就可以將台北的繁華夜景盡收眼底。當然,這盡收眼底的代價所費不貲,房價足足是陽明山其他別墅的一倍多。
抽完了一根煙,方劭康又點起了另一根。
其實打從十八歲跟着大哥學抽煙開始,方劭康就沒有養大煙癮。這麼多年來,也幾乎沒碰過什麼必須靠着一根接一根的煙才能解決的煩惱,但今晚方劭康就是停不了手。
今天會出席太東集團的慈善舞會純粹是一個意外。自己才一下飛機就接到爺爺的電話,要他立刻趕到飯店代替方劭偉——他同父異母的哥哥,主持一年一度的慈善盛會。
不用問,方劭康也猜想得到,一定是他那位向來風評不佳的浪子大哥又闖了什麼激怒爺爺的大禍,爺爺一氣之下才會臨時換掉早就確定的人選,改派他上場代打。
以往,太東集團每年的舞會都由當家的爺爺主持,但是自從爺爺因狹心症住院開刀后,便驚覺能多活幾年比多賺幾個錢重要,所以逐漸交出集團所屬各個分公司與子公司的經營權,決心淡出商界頤養天年。
當然,這稱霸國內、數一數二大集團的接棒人選自然是眾所矚目的焦點,早就成為大家茶餘飯後的話題,而太東集團傳統慈善舞會的主人極有可能是未來的繼承者,也就成為社會猜測的重要依據。
方家第二代早歿,社會大眾的目光自然落在第三代兩位少主的身上。
兩午前,方劭康受命被派去美國重整子公司的業務,使那家原本即將關門大吉的公司在五個月前轉虧為盈,而早應回來的方劭康,之所以遲遲不願回來,就是不想捲入這場接棒人選的風波中,希望由大哥方劭偉順利成為舞會的主人、確定接棒的態勢,沒想到到了最後關頭還是發生了意外。
意外?
今晚的舞會倒是發生了有趣的意外。方劭康的眼前浮現了一張清麗的臉孔。田甜?
連名字都像在扮家家酒般的女人。那八成是化名吧。
方劭康不覺莞爾一笑,當然是個化名,儘管她表現得十分坦然和不在乎,但畢竟當情婦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掩人耳目都來不及了,誰還會用真名?方劭康烏自己的迷糊感到好笑。
其實當她親親熱熱地挽着春皇建設總經理張宗建的手進場時,他就已經注意到她了。
透過臨時架設在入口處的雙向攝影機,方劭康坐在貴賓休息室,一邊看着視聽熒幕,一邊聽着李副總向他介紹一個又一個的貴賓,這是爺爺為他這個臨危受命的主人採取的緊急措施;身為堂堂太東集團慈善舞會的主人,若是連客人都不認識那實在是太失禮數了。
突然,一顆明亮的星子閃入他的眼中。
在一百二十寸的大熒幕上,只見她挽着張宗建的手,白凈的瓜子臉上是盈盈的笑,一雙水亮的眼睛透着無邪,細細的長發柔柔亮亮地順着她優美的頸項披散肩頭,泛着玫瑰紅的小嘴沒停過,微露出編貝般的牙齒,那嬌憨的神態就像一個偎在父親懷裏撒嬌的小女兒。
所以,他理所當然地以為她就是張宗建的女兒。沒想到當他向李副總確認時,李副總態度雖依舊恭敬,臉上卻多了幾分曖昧的笑容。“張總經理沒女兒,女朋友倒是挺多的。”
方劭康聞言不語,但心裏頭卻有些悶悶的。
雖然如此,她水靈靈的雙眼和無邪的笑依舊吸引着他的注意力,後來他發現張宗建和她幾乎是一進場后就各自行動,張宗建周旋在紅裙香粉中樂不思蜀,而她則靜靜地退在角落,安靜聖潔得像個天使。
這令他不由得又燃起了希望。他想或許她只是張宗建某位世交的女兒,嚮往着舞會的綺麗,所以央求父親的好友讓她充當女伴,好讓她能一同前往參加,一償開開眼界的願望。
而礙於主人的身份,他不得不禮貌性地接受那些無趣的名門淑女或想攀龍附鳳的女明星跳舞的請求。想和他跳舞的女人太多了,他根本無法抽身去認識她,所以當她一靠近舞池。他便迫不及待地甩開那些故作姿態的女人,破例地主動邀她跳舞。
其實他可以表現得有禮貌些,像個紳士、像他對待其他女人那樣。但不知道為什麼,貼近她的發,聞着她身上的香味,他便不禁說出那些輕薄的話,彷彿不這樣,他就無法維持自己的驕傲。
沒想到的是外表清純的她竟然是那種出賣自己靈魂的女人,讓他有種受騙與被出賣的感覺。
更可惡的是,她竟然沒有絲毫的廉恥心。或許對她來說,情婦這一職可是百里選一的好工作,她還十分樂在其中呢。
令他想不透的是,她怎麼還能保有那般清澈的眼神和純凈的笑容?他更想不透自己又怎麼會答應和她開房間、包養她,還答應了那些莫名的請求。
方劭康捻熄了煙,不讓思緒繼續神遊。他想,或許是因為時差的關係才會讓自己做出這些荒唐失去理性的舉動;或許他現在必須好好睡一覺,只要睡飽了,精神充足后,他就能回復像往常一樣的冷靜和理智。或許明天的約會應該帶着她,那就可以解開她身上太多的謎團,或許吧……
清晨的陽光暖洋洋地灑在蜷曲着身子的夏天天身上。
夏天天陷在柔軟舒適的席夢絲大床上,像懶貓似的賴着床,雖然醒了卻不想起床,反正有那兩個彪形大漢守着,她不但上不了班也出不了門,還不如舒舒服服地享受這悠閑的早晨。
不知道為什麼,睡過一覺后,她的心情突然變得很輕鬆,前晚的不安與恐懼彷彿被早晨的陽光蒸發了。
她開始覺得事情其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可怕。那可惡的傢伙雖然風流,但是聽庭江的描述,起碼都是在雙方你情我願、互不勉強下進行的,所以只要自己不願意,應該不會發生霸王硬上弓的事。既然自己最擔心的事不會發生,那其他還有什麼好煩惱的呢?
再換個角度想,自己也算是因禍得福。
自從她到出版社上班后,由於在童書部門工作,一天到晚除了要應付即將問市的新書外,還得如期完成“小小書房”——那是總編為了培養長期的忠實讀者群而特別出版、定期寄給讀者的免費刊物。在超重的工作負荷下,她有時連假日都必須背着睡袋到公司挑燈夜戰,以免誤開天窗。
現在為了駱哥的事,她被困在這裏動彈不得,正好可以喘口氣,當作補休她累積過多的假期。
夏天天越想越雀躍,就像小學生突然放颱風假般的開心。
她決定先好好梳洗一番。昨晚太累了,她倒頭就睡,連洗臉的力氣都沒有。那傢伙給她的兩個袋子還原封不動地放在地上,她踢開裝着性感睡衣的那一小袋,打開另一大袋。
喝!這麼多東西。
上衣、褲子、絲巾,甚至連貼身的衣物都有,夏天天看了不禁羞紅了臉。
那傢伙怎麼連這麼私密的東西都替她買?一個大男人跑去買這些東西不覺得尷尬嗎?
夏天天雖然心裏覺得有些怪怪的,但她的確不想在沐浴后還穿着一身的臟衣服,所以對方劭康體貼的準備還是心存感激。
梳洗過後,夏天天換上乾淨的衣服攬鏡自照,不得不承認這位太東集團的少東的確有着很好的眼光和品味;淺米色的針織線衫搭配上深駝色的絲質長褲,清清爽爽地襯托出她乾淨的氣質和修長的身材。夏天天將蘋果綠的絲巾隨意系在頸子上,俏皮又不失浪漫。
叩叩叩!
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夏天天一打開門,就見張媽笑盈盈地站在門外。
“早啊,田小姐,昨晚睡得好嗎?”
“我睡得很好,謝謝你張媽。”夏天天神清氣爽地回應。
“早餐都準備好了,田小姐是想到樓下餐廳用呢?還是我端到樓上給您?”張媽恭敬地詢問。
“別那麼麻煩了,張媽,我直接到樓下吃就好了。”夏天天忙不迭地說。“張媽,你那麼親切,就像我媽一樣,可是你一直叫我田小姐,讓我挺不自在的,所以你還是直接叫我田甜好嗎?”夏天天真誠地說。
“可是……”她的要求令張媽感到為難。
“別可是了,我知道大戶人家的規矩多,禮貌周到,但是這裏只有我們兩人,又沒有別人在,你就別那麼拘謹了好嗎?”
“好吧,田甜。”張媽被說服了,和夏天天相視一笑。她覺得還是小少爺的眼光好,帶回來的女孩是那麼可愛有禮、討人喜歡,不像大少爺帶回來的凈是些自以為是、衣不蔽體的女人。
兩人一起下樓,張媽領着夏天天往餐廳的方向走去。
在穿過客廳轉向餐廳后,夏天天的雙眼登時亮了起來。
那根本是一座玻璃花房啊!
餐廳位在整棟建築的東側,除了和屋子相通的那一面外,其餘三面連同六角形的屋頂都是用透明的玻璃砌成的。玻璃屋的內外滿是鮮花,屋外整片嫩綠的韓國草上種着鮮黃的大波斯菊,屋內插滿嬌艷的粉紅玫瑰和燦若星斗的滿天星,而清晨的陽光就像是仙女手中的魔法棒般,輕輕一揮,玻璃屋便染上一層薄霧似的金粉……
全台北市再怎麼找也找不到和這兒一樣美麗的餐廳吧。
有錢人真好!夏天天發出由衷的讚歎,第一次感受到金錢所帶來的魅力。
看着餐桌上擺滿五個人也吃不完的各式精緻餐點,夏天天不覺食慾大振,不顧張媽的反對,硬是拉着張媽坐下和自己一起享用。
“田甜,你一個人吃就好了。”張媽趕緊擺擺手。“喊你名字已經沒規矩了,你可別再害我了呀,我的好姑娘。”張媽還是不習慣和主人平起子坐,即使是主人的朋友也一樣。
“好吧,那我一個人吃啰。”看張媽緊張成這樣,她也不忍心再勉強她。
夏天天胃口奇佳,吃完一盤又一盤,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跡象,看得一旁的張媽目瞪口呆。大少爺帶回來的女人吃起飯來就像貓似地,而這位田甜小姐看起來雖然嬌小,卻有個不輸大男人的好胃口。
“田甜,吃不完就別吃了,你可別硬撐啊!”張媽真怕她吃壞了肚子,那她可不知道該怎麼向少爺交代了。
“張媽,你別緊張,我的食量可是出名的大,況且你辛辛苦苦張羅了這麼多美食,不就是要給我吃的嗎?”夏天天邊吃邊說,在慈祥的張媽面前,她壓根兒沒有裝淑女的打算。
“這是因為……”張媽看夏天天吃得這麼開心,自己也跟着開心,原本想說的話就咽到肚子裏去了。
其實,張媽會準備得這麼豐盛是有原因的。方家老爺、大少爺和小少爺雖然是同一家人,但喜好完全不一樣,所以張媽每餐都必須準備各式不同的餐點以滿足他們不同的胃口。日久成習慣,即使只有一個人,她也是一樣不少地擺滿一桌。
“慢點慢點,沒人和你搶,田甜,小心噎着了。”張媽慈愛地提醒夏天天,“吃那麼多怎麼消化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