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繾綣一夜的溫柔，直到門鈴聲大響，才把床上的卓木齊給吵醒。

他的身體才一動，就發現一顆小小的頭顱枕在自己肩上。

門鈴繼續響，睡在他手臂上的黎璃卻像是睡死了，一點醒來的跡象都沒有。

昨夜的回憶一點一滴回到他的腦中，他用空着的右手揉了揉太陽穴……

糟了，他怎麼會跟這小鬼……

唉！就說酒後會亂性，可他怎麼會亂得這麼徹底？跟一個小他十歲的小鬼做愛做的事？！

昨晚的激情來得太突然，讓他連防護措施都沒做，就瘋狂地和她翻雲覆雨起來。

唉！他又在心底嘆了一聲，輕輕的將她的小腦袋挪到枕頭上，一走下床，才發現自己身上一絲不掛。

電鈴聲不死心地繼續響，他開門也不是，不開門也不是。

仔仔細細地將薄被蓋在她身上，確定她的春光沒有外泄后，他才穿回扔在地上的衣服。

一大早的，到底是誰？他非殺了那個人不可。

大門打開一條縫，外面還隔着一道鐵門，他不打算讓來人進門，擺明就是不歡迎來客。

「卓木齊，你怎麼還在這裏？」大門外的是卓蘭。

卓木齊用手指爬梳着一頭長發。「這是我家，我不能在這裏嗎？」

「你不是都住在陽明山上？」

「妳管這麼多？」

「小璃呢？你幹嘛不開門？」卓蘭追問。

「妳到底有什麼事？」卓木齊沒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卓木齊，你該不會把小璃給吃了吧？」卓蘭看着卓木齊一臉的心虛。

卓木齊臉泛潮紅，幸好大鬍子遮去大半的臉。「妳一大早來這裏廢話，到底有什麼事？」

卓蘭見他不承認也不否認，心裏已經猜到大半，不過不能再逼問下去，否則怕他會老羞成怒。

「我趁上班前來看看小璃，看她有沒有缺什麼日用品，好替她帶過來，更怕你虐待她。」

「妳放心，她死不了的，妳可以去上妳的班了。」

「為什麼不讓我進去？你開門呀！我要跟小璃說說話。」卓蘭探頭想一看究竟，無奈什麼都看不到。

「她還在睡覺，妳別吵她。」

「好吧！那等她醒了之後，叫她打手機給我；還有，你有空的時候幫她辦支手機，好方便聯絡。」卓蘭很喜歡黎璃，對於黎璃悲慘的遭遇，是既同情又想替她伸張正義。

他點點頭，只想趕快送走卓蘭。

卓蘭也不再逗留，反正從卓木齊嘴裏也問不出什麼，她只好找機會再去探探黎璃的口風。

見卓蘭離開，他才關上門。

床上的黎璃不但已經醒來，還穿好衣服，正坐在床上，以一種羞怯的眼神看着他。

「我……」他的舌頭突然打結。

他不禁有種愧疚感，對她，也是對風玲，他像是背叛了跟風玲愛的諾言，此時滿心滿臉都是懊惱。

黎璃笑了，笑容裏帶着幾許尷尬，「你什麼話都不用說，我不會自以為是的，你放心，我知道你把我當成了風玲，我不會對小蘭姊多說什麼的。」她的眼神到處游移，就是沒有看他的眼。

他點點頭，腦子還是一片空白，看來好像她的反應比較快。

「或許我明天就會被抓回去也說不定，給了你總比給那些豬狗不如的畜生要好太多，所以你不用對我負責。」

原來她把他和那些爛男人相比，這讓他心裏很不是滋味。

「我也沒想過要對妳負責，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我並沒有強迫妳，反而是妳自動黏了我一整晚，只要是男人，大概沒人抗拒得了。」他直率地道。

他說的雖是實話，卻像一把利刃狠狠刺進她的胸口，她強忍着眼眶中的淚水，看着他離開的身影，差點就咬破自己的下唇瓣。

「我明白，可見我還有幾分吸引力嘛！」她強顏歡笑。

「妳還有沒有事？沒事我走了。」

她搖搖頭。

他連眼神都不敢對上她，像是做了虧心事，大門一開，走了出去，砰的一聲又關上門，離開了小套房。

見他毫不眷戀的離去，她的眼淚也在同時掉下來。

掀開薄被，看着床單上屬於恩愛的痕迹，是如此的觸目驚心，像是在嘲笑着她。

她知道他的不情願，也一直安慰自己，他是刀子嘴豆腐心，但事實呢？他是討厭自己的，否則怎麼會連一句關心的話語都沒有就拍拍屁股走人？

她會表現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樣，是為了保留自己僅剩的自尊，如果他可以對她說一句好話，如果他可以展現一點誠懇，那她至少可以知道她付出的感情，得到了正面的回應。

她知道自己已無可救藥的愛上他，雖然跟他相處加加減減不過十天的時間，但她已經愛上這個一連救了她兩次的男人。

可是，他是堂堂的大醫生，又怎麼會看上她這個一身麻煩的小女人？說不定他還會認為她是圖謀他的家產，甚至別有所圖？

到底該怎麼辦？她不禁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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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

傍晚時分，「天堂鳥」簡餐店裏，黎璃正在為晚餐做準備。

她在每張餐桌上擺好餐具，也為桌上的玫瑰花換了乾淨的水，接下來就等顧客光臨了。

在吧枱內準備各式甜點的曾愛佳，對着黎璃喊了一聲。

「小璃，坐下來啦！先休息一下。」

曾愛佳是黎璃的大學同學，兩人念的是進修部，曾愛佳大黎璃四歲，她和大哥曾正和合開了這家簡餐咖啡廳。

「我不累。」黎璃還是來到吧枱前，在高腳椅上坐下。

「不累才怪，妳早上六點要到早餐店打工，下午還要來我這兒上班，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也會受不了。」曾愛佳倒了一杯新鮮的柳丁汁給黎璃。

「我下午一點到四點的時間午休休息，怎麼會累？」黎璃喝下果汁，心裏滑過一絲暖意。

黎璃這幾年半工半讀所賺的錢全被爸爸給拿走，甚至連她的金融卡也被取走。

由於怕被地下錢莊的人找到，她不敢去正式的公司上班，一旦去上班，很多資料就會外流，徵信社的人一定可以循線找到她。

幸好卓蘭借了她一萬塊，而曾愛佳這位好同學又願意讓她來店裏幫忙，讓她暫時有了足以維生的收入。

「午休？妳午休還在寫文章賺稿費，妳以為我不知道嗎？」曾愛佳立刻吐她的槽。

「我都只寫報紙副刊的短文，要我寫長篇我也沒有那份能耐，況且是有靈感時才寫，又不是天天寫。」她如果不趁現在多賺一些錢，將來怎麼辦？

「我看妳還是找一張長期飯票，這樣妳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要是找到像我爸這樣的男人，豈不是更辛苦？」就算她談戀愛，也不想嫁人，一輩子這樣就好。

「我保證我大哥一定不會是這樣的男人。」曾愛佳乘機推銷自己的大哥。

「愛佳，曾大哥把我當小妹看，妳不要讓我在這裏待不下去好不好？」不是她不喜歡曾大哥，而是無法喜歡了。

門上的鈴鐺響起，黎璃反射性的跳下高腳椅，立刻來到大門邊。

「歡迎光臨。」一抬頭，她對上一雙精湛的眸。

卓木齊看着黎璃，大感驚訝，她怎麼會在這裏？

她的頭髮長了一點，狗啃似的毛髮不見了，髮絲平順地服貼在腦後，少了男孩子味，多了幾分女孩的柔美，不過仍是英氣勃發，就像個淘氣的小帥哥。

「你……」

「我不是來找妳的，我約了朋友。」

卓木齊的話當場澆熄她的美夢。「想也知道。」她將他帶到角落的雙人座。

卓木齊坐下，接過她遞來的菜單。

「小鬼，最近好不好？」他冷眼微瞇，唇角撇了撇，熟悉的弔兒郎當又回到他身上，唯有這樣他才能抹去那一夜對她的記憶。

沒想到今天會在這裏遇見她，難道是卓蘭設計的？因為這家店是卓蘭推薦的。

「普通啦！還不是這樣，你是要等你朋友到了再一起點餐，還是先點？」她臉上露出笑容，心裏不知為何有些緊張。

她已有一個月沒見到他，不是她在躲他，而是他根本不來找她，以為能夠漸漸的忘掉他，沒想到她是在騙自己。

這時，曾愛佳走了過來：「小璃，妳朋友？」

「嗯，他就是我跟妳說過的救命恩人；阿齊，這位是我大學同學。」

「你好，小璃承蒙你照顧了。」曾愛佳客氣的點點頭。

「妳好。」卓木齊也點了頭。

「小璃，好好招待妳的恩人，我去叫廚房準備今晚的特餐。」

「愛佳，謝謝。」

看見曾愛佳離開，卓木齊才又說：「妳怎麼會在這裏工作？」

「小蘭姊知道呀！她沒告訴你嗎？」

「她沒告訴我。」他沒和卓蘭聊過她的事，畢竟那一晚是他的錯，他不該太衝動。

「那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我不知道妳在這裏，這餐廳是卓蘭訂的，我跟朋友有約。」這下糟了，卓蘭是存心讓他難看。

門上的鈴鐺再度響起，打斷兩人的談話。「我去招呼客人。」黎璃說。

進門是一位長發飄飄的清秀佳人，黎璃還沒開口招呼，清秀佳人就直接往卓木齊的座位走去。

「小卓。」清秀佳人嬌柔柔地喊。

「請坐。」

原來卓木齊說的朋友，就是這位氣質美女，黎璃的心寒了一大半，但還是強打起精神走了過來。

她遞上菜單，微笑地道：「今天的主廚特餐是紅燒獅子頭配上清蒸鱈魚，你們要不要試試？」

卓木齊看了黎璃一眼，問着坐在他對面的女人。「雪芬，就兩客主廚待餐，好嗎？」

「你決定就好。」王雪芬很順從的微笑。

黎璃收回菜單，先替他們送上濃湯，香蒜麵包、水果沙拉，然後就退到櫃枱邊。

陸陸續續有客人上門，另一個工讀生也加入服務客人的行列。

黎璃站在櫃枱邊，明明告訴自己不要去看他們，偏偏她就是會不由自主的用眼角餘光去看。

那女人笑得好甜好甜，回想起卓木齊對她就只有冷嘲熱諷，不然就是愛理不理，她終於知道自己有多麼笨，竟會死心場地愛上這個冷血的男人。

不多久，曾正和也進入店裏幫忙，晚餐時間，客人總是一波波的來，又一波波的走。

「小璃，妳怎麼了？看妳一副沒精神的樣子。」曾正和輕輕拉住黎璃的手。

「沒什麼。」黎璃搖搖頭。

「太累的話，就要說一聲。」曾正和的手來到她的眼下。「妳看妳都有了黑眼圈，一定是睡眠不夠。」

「謝謝，等忙完晚餐時段，我再回去休息。」看着卓木齊和那個女人有說有笑，她的心裏就很不舒服。

卓木齊雖然和美女在吃飯，可是他的心思卻全系在那個小鬼身上，瞥見一個男人摸了她的臉，他不由忿忿不平，那男人究竟和小鬼是什麼關係？

「小卓，你在看什麼？」王雪芬喊着失神的他。

「哦！沒什麼。」他會跟王雪芬一起吃飯還不是卓蘭設計的。

「那你怎麼都不吃？」王雪芬是卓蘭的同學，目前也在醫院裏當實習醫生。

王雪芬很多年前就認識卓木齊了，當時礙於卓木齊有女友，她只能將那份愛意藏在心底，後來他的女友過世，自我放逐了兩年，讓她連見他一面都難。

沒想到他在最近又回到醫院，這讓她心中燃起了一線希望，透過卓蘭的幫忙，今天她總算有機會和他吃頓飯。

而卓木齊為什麼會答應共進晚餐，是因王雪芬正是外科的一員，透過卓蘭的關係，她帶了一大迭的資料，想向他請益一些問題。

本來他以為在電話里談一談就好，偏偏卓蘭認為很多問題不是電話里能說得清的，硬是要他倆約出來當面談，所以他就來到這裏了。

不曉得卓蘭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竟然將他們約會的地點訂在這間簡餐店！

「我……我下午吃太多了。」他隨便找了個理由，胃口不好是因為吧枱前小鬼和那男人說笑的身影。

「這樣呀……」心儀卓木齊是一回事，但真正面對面，王雪芬實在不知道該和他聊些什麼。

櫃枱邊，黎璃的臉色實在難看極了，讓曾正和只能頻頻關心。

「小璃，我看妳還是先回去好了。」

「嗯。」黎璃也不想留下來，再待下去她只會越傷心。

唉！都怪她自作多情。

她想去跟卓木齊打聲招呼，不過他可能也不想她去打擾他的約會，於是她拎起自己的包包，打算步出店門。

「小璃等等，我送妳回去。」曾正和追了上來。

「不用了，我坐公車很方便。」

「我不放心。」曾正和又說。

顯然她和曾正和的對話讓卓木齊給聽見了，只見他高大的身影走了過來。

「走！」卓木齊牽起黎璃的小手，不顧還坐在座位上的王雪芬，也不顧曾正和看得目瞪口呆。

「阿齊……」黎璃沒有拒絕，趕緊回頭對着曾正和說：「曾大哥，你忙，他是我朋友，你不用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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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丟下你女朋友，這樣好嗎？」黎璃的話很酸。

「她不是我女朋友，她是卓蘭的同學，也是醫院的實習醫生。」奇怪了，他幹嘛向她解釋？

黎璃低低笑了，坐上他的車，心情由沉悶轉為大好。

很快地，車子駛抵小套房樓下。

「要上來嗎？」她側頭看着他，看他猶豫的臉色，她自嘲地又說：「算了，你大概也不敢上來，不過你不怕我把你的小套房給毀了嗎？」

雖然明知她是故意激他，但他還是下了車，跟她一起上樓。

這一個月來，他根本不敢去找她，不知該如何面對她，更害怕再次發生那一夜的錯誤。

他踏進小套房裏，發覺裏頭的擺設完全沒變，音響上仍擺着他和風玲的合照。

「要喝什麼？茶還是咖啡？」她問。

「茶。」

她泡了兩杯茶，一杯給他，一杯給自己。

「你真的不打算再交女朋友嗎？」她問，想為自己的感情找一個出路。

「目前不想，這種自由的日子還算不錯。」

「既然你不想交女朋友，而我也不想交男朋友，這樣吧！我們來談個合作好不好？」她看似在開玩笑，其實是豁出去了。

既爭不過一個已經不在這世上的女人，她可以不計較任何名分，只要能在他心中佔有位置即可，就算只是一個小小的角落也好。

這一個月以來，她才知道什麼叫相思欲狂，她不要再放掉他了。她得趁有勇氣的時候，好好的把握住他。

「什麼合作？」他一臉狐疑。

「如果你想找女人發泄，或者我想找男人發泄的時候，我們可以合作。」她說得很大方，其實一顆心猛烈的跳着。

「妳……」他驚愕於她大膽的言詞。

「你一樣不用對我負責，反正我也從來不想結婚，我們是你情我願，互不干涉對方的自由。」她都已經這麼說了，如果他再不答應，她真的沒有臉再繼續說下去。

「小鬼，妳心裏在打什麼主意？妳要搞清楚，我不可能包養女人，也不會提供妳任何物質上的享受。」他猜測着她的動機，但也可以理解她的想法，畢竟她有一個那樣豬狗不如的父親，想必她對愛情及婚姻也會失望透頂。

「我如果要出賣自己來賺錢，當初就不用逃得這麼辛苦了。」

「不管妳怎麼想，我是不會答應這種事的。」這樣等於是糟蹋了一個女孩子的尊嚴。

「好吧！當我沒提，那我就去找別的男人合作，反正我只是要一段穩定的關係。」她一聳肩，故作無所謂。

「妳是想找剛剛那個男人？」

「有何不可呢？」她強裝無所謂，同時也在試探他的態度。

「想都別想！妳……妳還這麼小，就不能安分些嗎？」他一氣之下，雙手緊緊抓住她的肩膀。

「你還是在乎我的吧？」他的口氣很差，常常說的是一回事，做的又是一回事，這個心口不一的男人呀！為什麼她會這麼喜歡他？她自己也弄不清楚了。

「在乎妳個頭，別想去給我找別的男人，否則我就打斷妳的腿，讓妳永遠出不了門。」他大聲威脅。

「你不是說不會包養我？那我出不了門，不就得餓死在家裏？」相對於他的氣急敗壞，她倒是老神在在。

「小鬼，憑妳這副營養不良的身材，想要勾引男人，還差得遠。」他嘴裏雖然這麼說，可是一顆心因為她的大膽提議還在怦怦亂跳，真是見鬼了。

「是嗎？」她伸出手，輕輕撫上他那一臉大鬍子。

「別鬧了！」他撥開她的手。「我要回去了。」可他卻連動都沒有動。

「我好想你。」她投入他寬大的懷抱。

他的雙手高舉成投降狀，怕一碰到她，就會像那一晚一樣失控。

「妳現在無依無靠，自然會把我這個救命恩人當成最親的人，妳想哭就哭，哭夠了，就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全給丟掉。」

「我不想哭，我想……」她雙手攀上他的肩膀，盯着他大鬍子裏的唇瓣，小臉一仰，吻上他的唇。

他僵硬着，沒有動。

「想我的時候，記得來找我，不然我就去找別的男人了。」她在他唇上低語，撩撥着他的感官，然後才離開他的唇。

他快速站起來，狼狽地逃到門邊，要不是大鬍子的遮掩，有誰會知道他竟被一個小鬼挑逗到如此困窘的地步。

「我走了。」他只得匆匆逃離。

就這樣，他像被她施了魔咒，人離開了，心卻再也無法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