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宮仲輝的手掌依戀的摩挲着昏睡的阿好,捨不得從柔滑的身軀離開。

在沒有遇到湘兒之前,他從不認為自己是耽於閨房之樂的那種人。這點從紅姑過世到現在十年間,他都未納妾可以得到證明。

十八歲,他娶了色藝絕倫的第一任妻子梁紅姑。血氣方剛的年紀,他的夫人在床第間反應又十分火熱,但仍舊沒絆住他替自己設下的人生腳步。

後來他才知道,紅姑之所以紅杏出牆,一半的原因是因為她不滿他沒有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紅姑死後,他嫌養妾麻煩,幾次上花樓,也是發泄后就走人。反正自己這張臉鬼見了也怕,何不好心點,早付銀兩走人,讓花娘也安心。

孔老夫子不也說了嗎?食色性也!所以男人都會有這種衝動;但就像肚子餓、內急,解決了就拋置腦後,不需要太惦記--直到現在!

直到遇見了湘兒,他才知道互相屬契的男女,才能讓夫妻的敦倫之樂有如羽化成仙般的美妙。

湘兒沒有紅姑對這事的老練。他甚至未碰她前,就看出她對情慾之事的青澀。甚至在親密當中,她還因為他觸摸到她的癢處而咯咯笑個不停。

但是就是這份坦誠真心,所以他才想更了解掌下的女體,他想更了解在親熱的當時,撫摸何處會令她低喘嬌吟;在戲謔的當時,碰觸她哪裏,會讓她癢不可耐。

關於她一切的一切,他都想去了解,因為他想帶給她快樂,如同她帶給他的快樂!

在親愛的當時,他甚至因她的喜悅而提高了自己的愉悅。在一切平靜后,不會嫌棄身旁黏濕的女體。相反的,他最想的莫過於緊緊的摟緊她。

因為所有的喜悅,都是她賜與他的!

身旁柔軟的肌膚,之所以這麼讓他愛憐的撫觸,只在於潛藏在體內那個純真的心靈。他的小娘子呵!純善的只看見世上的美,包容世上的惡。

老天爺真是太厚愛他了!想是可憐他孤寡的生命太寂寥,才送給他這份珍寶!

☆☆☆

「夫人,老夫人已經十多年不見外人了,她不會見你的,你走吧!」虎姑話是向阿好說的,譴責的眼神則直直射在宮仲輝的臉上。

虎姑是宮老夫人的貼身侍女,也是省思院惟一的傭人,想要進省思院,就得過她這關。

虎姑名字的由來,據說就是因為她曾赤手空拳打死一隻老虎而得名。粗壯的身子一站在省思院的出入口,任誰也沒有辦法強行進入。

「可是我既然入了宮家的門,就一定要拜見公婆呀!要是沒有公婆的承認,我就不能算是宮家的人了。」阿好站在虎姑面前,耐着性子跟她說明為什麼她非得見宮老夫人的原因。

今天一大早她就不容阿輝再狡脫,硬拉着他帶她來省思院。原來省思院就在靜香住的後院隔壁,也就是翠蓮口中的宮家禁地。上次她甩飛的斧頭,就是掉到省思院。

希望那天飛過去的斧頭,沒有嚇着婆婆才好!

虎姑的身形沒有退讓的跡象。「少爺夫人成親的時候,老夫人就沒有出去喜堂觀禮,可見老夫人不注重這些俗禮。至於新婦拜見公婆,那就更可以省了。夫人都已經入府三個月,再來堅持,未免太過做作了!」

虎姑就是這點在不滿新夫人。

想當初少爺娶紅姑夫人的時候,剛過門的新娘不也天未亮就等在省思院門口,等着向婆婆請安。

雖然她最後仍沒見到老夫人,但至少心裏還有老夫人的地位,不像眼前這位,以為老夫人不管事,在宮家就沒地位了,過門三個月才想來向婆婆請安問好!

「不是的,虎姑,是阿輝他沒有告訴我婆婆還在的,所以我才沒來省思院請安的。

」阿好急着向虎姑解釋前因後果。

她不解釋還好,愈解釋愈糟糕。

虎姑刷地沉下臉,語氣不善的問道:「敢情老夫人不出省思院,你就把她當死人了!」

看出虎姑的態度不善,阿好也覺得委屈。「是娘沒有出去喜堂讓我叩拜的嘛,我才會當娘過身了呀!」

這妮子!她還說!沒看到虎姑臉色難看了嗎?!宮仲輝急得輕扯阿好的袖尾。

虎姑氣得瞪大了眼,咬牙切齒。「老夫人不去喜堂,你就當宮家沒長輩,沒人管得住你在這個老夫人住的省思院門口,大聲嚷嚷老夫人是死人了嗎?!」

阿好也覺得自己是無辜冤枉的,更粗大了嗓子。「明明是阿輝沒有說清楚,而娘又沒有去喜堂,我才當娘不在了嘛!你幹嘛一直凶我,又不是我的錯!」

「喝!不是你的錯?難不成是老夫人的錯?你才新入門三個月,就責備自己的婆婆起來了!古家真是好家教,教出這樣一個不敬長上的好女兒來!」

「虎姑,這又不干我爹娘的事,你幹嘛連我爹娘也罵!」

阿好氣岔的想衝上前去,幸好被眼明手快的宮仲輝抱住。「湘兒,算了啦,我娘不會計較這些俗禮的。我們走了吧!」

看見阿好的不服氣,虎姑臉一偏,冷哼一聲:「子不教,父之過!」

「什麼?!」快被宮仲輝安撫好的阿好,聽到虎姑這句話,又氣岔了起來。

「虎姑,如果子錯父代,照你這麼說,那沒告訴我詳細情形的阿輝,他的錯不就也是婆婆的錯!」

「湘兒!」宮仲輝呻吟一聲,考慮是否要乾脆把她扛在肩上,直接帶走了事。

虎姑跟娘的感情最好,最擔心的莫過於娘隱居在省思院,會被他新娶的媳婦或總管漠視了,現在湘兒先是過門三個月後才來請安,后又指陳娘的不是,這不是讓一向對娘忠心不二的虎姑火冒三丈嗎?以後恐怕湘兒要見到娘,也毫無機會了!

虎姑氣得渾身發抖,揚着聲音和阿好對罵。「好呀!你這丫頭好利的一張嘴,自己沒家教不說,七轉八拐的,反而指責起老夫人來了。」

「虎姑,您明知道我沒這意思,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阿好覺得自己真是無辜極了!明明不是她的錯,虎姑卻一直指責她。

「實話實說!你的意思--」

「虎姑!」一聲柔柔的聲音傳來,迅速的止住虎姑的罵聲。「虎姑,你在跟誰吵什麼?別吵了,進來吧!」

「娘,是我,仲輝。」宮仲輝揚聲跟他娘請安。

一聽說是宮老夫人,阿好立刻像只身上有蚤子的小猴子,跳上跳下,試圖越過擋在眼前的虎姑,見到隱在院裏的宮老夫人。

「娘,我是仲輝新娶的媳婦兒,來跟您請安的。可是虎姑擋着我,不讓我進去見您。」

過了好一會兒,才再傳來老夫人的聲音,「你是湘君吧!娘聽仲輝提過你,可是娘不舒服,這等俗禮就免了。」

阿好哪肯放棄。「娘,您真的不肯見我?我是您兒子的媳婦耶!您不怕我是惡媳婦,會打仲輝、罵仲輝、欺負仲輝?」

宮仲輝和虎姑在一旁齊翻白眼。這妮子在做什麼?威脅他娘見她嗎?

宮老夫人回答的聲音也有了笑意,「就算我曾有這個念頭,也在你剛才的威脅中安心了!」

阿好眼睛溜溜的轉,試圖再找一個更好的理由打動老夫人的心。

對了!老人家不是都很喜歡小孩子嗎?

「娘,您真的不見我?我昨天讓阿輝碰我了,說不定我肚子裏--」接下來的話被宮仲輝的大手掩住了。

這妮子!他們相好的事她是怕府里的人不知道嗎?這樣大聲的昭告天下!

「娘,我跟湘兒先走了,改天再來看您。」

「是該回去休息了,那樣的身子,說不定肚裏……」他娘的話里,打趣的意味明顯可見。

宮仲輝的酷臉一垮,拖着掙扎不休的阿好離去。

回房的途中,下人全忍着笑意,曖昧的目送他們回東廂房。一直待在房中應侍的丫鬟出去后,宮仲輝才放開摀住阿好的手。

一得到自由,阿好立刻跳開宮仲輝身旁,不滿的瞅着他。「你幹嘛摀住我的嘴?」

「再不阻止你,我怕你連昨晚我們相好的細節,都說了個全!」

阿好不服氣的嘟着嘴,「我才沒那麼白痴呢!我幹嘛跟娘說你親我的時候,還把舌頭伸到我的嘴裏,還用手摸我的胸房,兩三次我睡着后,還把我吵起來。」

阿好的話說完,宮仲輝的臉也已經漲紅的快充血了。他的小娘子不是應該一直待在深閨嗎?怎麼會保有這麼愣直的個性?

當然在這個狡詐的人世里,他對她的這點個性絕不會有半絲的嫌棄,只是他也該教導她,任何話她說了,天垮下來他都會幫她撐起,但是閨房之事……就留在房裏由着她挑逗他吧!

他可不準別的男人聽到她剛才說的那些話!

「湘兒,剛才你說的話,以及我們昨晚的親密,除了我們兩人在房裏,否則一概都不能說出來。」

「為什麼?可以做,為什麼卻怕說?」

宮仲輝將她拉近,按坐在椅子上。「因為我不準別人聽到!」

「可是--」

宮仲輝不給她發問的機會,用手指按住她的唇瓣,「你娘沒告訴你,閨房之事不可以告訴別人嗎?」

阿好搖頭。她不知道古夫人有沒有跟湘君姑娘提過,但她娘在她小時候就去世了,當然不可能跟她說。

宮仲輝毫不意外。「你娘雖沒跟你提過,但你周遭的人也從不曾跟你說她們的閨房之事吧!」

阿好努力回想她以前和同村子大嬸嫂子相處的情形。是呀!是不曾聽她們說過!還有幾次在溪邊洗衣服,她見她們笑得古怪,好奇的走近,她們反而不說了。

「可是--」

宮仲輝再次不讓她發問。「沒有可是!這檔事就是這樣,只能努力的做,卻不能說上半個字。等到你大了肚子,別人自然明白我們在做什麼了。」

這樣的禮俗或許很奇怪,但他還沒有驚世駭俗到去挑戰世人的眼光。

阿好似懂非懂的悶着一張小臉,宮仲輝不舍的岔開話題,「剛才你說昨晚你睡着后我還吵你,那你現在累不累?」

阿好悶着臉搖頭。

「你說我把舌頭伸到你嘴裏,把手放在你的胸上,你喜不喜歡?」

這次阿好終於抬頭看他,不吭聲的點頭。

他當然知道她喜歡!他肩上的指甲印,背上的抓痕,可以證明她有多喜歡!

宮仲輝不氣餒的吻上阿好嘴角,手也撫上她的渾圓。「那你還喜歡什麼?」

哄誘的聲音,帶着允諾。

阿好終於明白他的意思,緩緩笑咧了嘴,輕聲告訴他她還喜歡什麼。宮仲輝也不失她所望的,一一示範她的感覺是否有異。

那一天一晚的時間,宮仲輝和阿好都沒有出房門。不過有了阿好在省思院前的大聲昭告,所以也沒人費事去擔心他們是否出事了。

☆☆☆

阿好和虎姑杠上了!

她認為不應該為了一點點的疹子,就讓老夫人獨自一人躲在省思院裏,一輩子不出來見人。這樣的日子,活着和死了有什麼兩樣?!

既然阿輝說他尊重他娘的意思,那帶老夫人出來,就是她這個兒媳婦的責任,誰叫她是阿輝的妻子,他娘也就是她娘嘍!

有了這份責任感,她每天到省思院門口,跟老夫人請安。有時候老夫人會隱在院裏跟她說上一、兩句,更多的時間,都是虎姑擋在門口趕人。

接連下來幾天,事情毫無進展。

阿好最多的是善心,最缺乏的是耐心。以前村裏的阿山伯,就老取笑她是一隻毛躁的小蠻牛。

這天,阿好終於忍不住的帶着一個長梯子,到靜香住的後院。

「君姨,你拿着長梯子做什麼?」靜香瞅着比阿好還高的梯子,好奇的問道。

翠蓮見到夫人居然親自扛着比她自己還重的梯子,忙不迭的接過來。「夫人,您的丫鬟呢?」

老爺三令五申的不準讓夫人一個人落單,怎麼幾個丫鬟還恁般大膽的敢偷懶?

「我用事把她們支開了。」誰耐煩幾個人老跟在後頭呀!

靜香不耐煩的扯扯阿好的裙擺。「君姨,你還沒告訴我,您拿着梯子要做什麼?」

「爬牆呀!」

「爬牆?」靜香和翠蓮齊聲尖叫。

「君姨,女孩子……女人家怎麼可以爬……爬牆!」太震驚了,靜香一句話說的結結巴巴的。

「沒辦法呀,婆婆不出來,虎姑又不讓我進省思院,不爬牆,我怎麼去見婆婆!」

阿好哀聲嘆氣,好不無奈。

「夫……夫人,您……您該不會……不會是想……進省思院吧……」知道阿好的目的,翠蓮驚訝的連話都說不完全。

「是呀!要不然我怎會想爬牆。」為了婆婆,她可是費盡心力,只希望這次婆婆不會再刁難她,因為她真的想不出別的法子了。

「翠蓮,幫我把梯子在牆邊架好。」

翠蓮死命的搖頭。「夫人,省思院是宮家的禁地,沒有老爺、范叔的同意,誰也不準去的!否則……否則在祠堂按家法處置呢!」

「如果能把婆婆帶出省思院,阿輝要打就隨他去打吧!翠蓮,你如不幫我,我自己來。」這次阿好是鐵了心。

看着夫人一副勢在必得的表情,翠蓮放棄的同意。「夫人,翠蓮幫您吧!」

將長梯架在與省思院接連的牆上,翠蓮和靜香在梯下扶着,阿好一步一步爬上長梯頂端。

看着底下有段距離的地面,阿好眼一閉,心一橫的往下縱!

「噢!」

阿好吃痛的輕喊出聲,引得在圍牆另一邊的靜香和翠蓮焦急的問道。

「夫人,您還好吧?」

「君姨,你有沒有怎樣?」

檢查腫痛的腳踝,阿好忍痛的站起來。「我很好。我進去找婆婆了,你們快把梯子藏好,免得其它人看見了,壞了我的計劃。」

阿好一拐一拐的走進省思院。省思院不大,中央有一幢屋宇,一個小蓮池。

蓮花早全謝了,只剩幾片蓮葉,孤零零的挺立在池中。圍牆邊種植的木拓,枯葉被秋風颯颯刮落,堆積在地上,乏人掃理,平添幾分凄涼孤寂。

省思院就像它的主人,把自己孤絕於世人之外,任它殘老無人問,心靜卻神不寧。

虎姑敲敲門,宮林玉華收回凝望西邊窗口眼光,帶上終年不取下的黑面紗,才喚虎姑進來。

「夫人,天涼了,喝點熱茶暖暖身子。」虎姑將手中的茶具在桌上擺好,又替宮老夫人斟上一杯熱茶。

宮老夫人摸摸臉上的黑紗,確定安妥后,才端起茶杯,從黑紗下方端上來輕啜。

「今天怎麼沒聽見湘君的聲音?」最近有湘君的聲音陪着她,雖然沒見着人,但她鮮活充沛的嗓音,也沖淡了些省思院的冷清,讓她的日子好象也快活了起來。

充姑不屑的冷哼:「哼!那丫頭,八成是死心了,今兒個沒來。」

「湘君沒來?」

宮老夫人怔忡了一會,才吩咐虎姑退下。「虎姑,沒事了,你去忙你的吧!」

瞧見主人的落寞,虎姑遲疑了一下,不甘願的道:「夫人,如果您想念那女娃兒,明兒個叫少爺讓她到省思院口陪您聊天吧!」

宮老夫人揮揮手。「算了,讓她陪一個見不着面的老太婆,也是苦了她。算了,她沒來也好,我念經時也清凈些。」

虎姑似是接受了的頷首退下。

等到虎姑關上了門,宮老夫人才長嘆一聲。

足十五年了吧!自從宮老爺子過世,第二年她染上了天花,她便覆上了黑紗,退居到省思院來。除了每月的初一、十五上護國寺聽住持講解經典外,她不曾再踏出省思院一步。臉上的黑紗,更是從不曾在外人面前揭下。就算是仲輝或虎姑也不曾。

只是漫漫長日難熬啊!偶爾傳進院落的童稚聲,丫鬟經過的唱唱笑聲,都讓她不由自主的望着牆頭髮呆,心想這片天空外的世界,在過了這些年後,轉變成了何種模樣?

只是想到她病剛好時,府里下人見到她臉上痘痕時慌張閃避的情況,又將她想出省思院的念頭澆息。

她可以不計較他人的眼光,但想到當時在江南辦事的玉庭回來后,會以同樣的態度眼光看她,她--她不如去死!

一滴淚珠忍不住順着眼角滑落,滴落在衣襟上。她不後悔自己隱居的決定,但是玉庭他--聽仲輝說,他依然未娶親。

是否……仍在等她?

他怎麼那麼傻!儘管她的相公已過身,但是她的臉也毀了,他們之間已是萬萬不可能,他再等下去何用!

從那夜和他逃開家,訂情私奔后,至今也有三十餘年了!人生有多少個三十年,是她負他在先,他何不恩斷情絕的另娶?

每每想到他孤寡的身影,她的心痛不下於他呀!

取下黑紗,宮老夫人顫抖着手撫上自己的臉頰。省思院裏沒有鏡子,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何模樣,但是她絕不會忘記十五年前,鏡子裏那張佈滿着恐怖的紅腫痘痕。一張連她自己看了都尖叫的臉!

阿好趴在東邊窗口,屏息的看着老夫人取下黑紗。當面紗一寸寸的滑落,露出一張雍容高貴的臉龐時,她真的是驚得呆掉了!

「沒有一點疤痕啊!」像是聽見阿好的心聲,她的身後突然冒起一句疑問。

不僅宮老夫人轉頭瞪視,連阿好自己都驚愕的回過頭去。

靜香和翠蓮的眼睛還是黏在驚愕轉頭,忘了戴上面紗的老夫人臉上。

「老奶奶,您真的是老夫人嗎?」

不僅靜香懷疑,連阿好自己也很好奇。阿輝不是說,婆婆是因為得了天花留下無數痘痕,醜陋得難以見人,才躲到省思院的嗎?

可是眼前這位貴婦人,美麗典雅的不輸古夫人呀!

宮老夫人回過神來,慌張的記起自己取下面紗了,又慌忙的戴上去。「你們是誰,怎麼進來的?」

緊張令她的聲音顯得嚴厲。不過察言觀色一向不是阿好的專長。

「婆婆,我是湘君啊!您不肯出來,我只好想辦法自己進來了。」

老夫人緊張的直按臉上的面紗,生怕它有掉落之虞。

「你這個沒家教的丫頭,我不肯出去,就是因為我不想見你,你還私闖進來!」

阿好一點不計較老夫人的言詞,可靜香可不是任人欺負的軟性子。「君姨,你為她做了許多,人家根本不領情!什麼宮老夫人是得了天花毀了容,才躲入省思院;一切根本都是騙人的!她只是性子古怪,喜歡躲着別人而已!」

「你這小丫頭是哪來的野種,好利的一張嘴!」

「老夫人,靜香小姐是老爺的女兒,也就是您的孫女。」翠蓮知道小姐對「雜種」

這字眼的敏感,連忙插嘴。

「孫女?輝兒有孩子了?他怎麼沒告訴我?」宮老夫人失神的喃喃自問。

翠蓮心虛的低下頭。老爺一定是不認小姐,所以才沒把小姐的事告訴老夫人。

阿好繞到前面,自己開門進來。靜香、翠蓮也自動的跟進來。

宮老夫人瞪着她們,臉色又回到最初的不善。「誰准你們進來的!出去!省思院是我的地方,就算你們是阿輝的媳婦和女兒,沒有我的允許,也不能隨便進來!」

阿好象是沒聽到的直走向老夫人的面前,直直的盯着她臉上的黑紗瞧。

「婆婆,您臉上又沒有疤痕,做什麼用黑紗把自己蒙起來?這樣矇著,說話不會不方便嗎?」

沒有疤痕?老夫人又驚又疑的斥道:「你們別戲耍我這個老太婆了,我得了天花,臉上怎麼會沒有疤痕?!」

「可是奶奶,您臉上真的沒有難看的疤呀!」

靜香一句「奶奶」,哄得老夫人心花開了一半。她撫着自己的臉,將信又疑,「真的嗎?」

「老夫人,不如您自個兒照照鏡子,眼見為憑。」

「可是省思院沒有鏡子呀!」

難怪!阿好和靜香、翠蓮這才清楚,為什麼老夫人的臉好了,還一直躲在省思院裏。

「我去拿。」翠蓮自告奮勇,手腳敏捷的出了廳房。

在等待翠蓮的當兒,時間滴滴的滑過,再見到自己容貌的壓力壓得老夫人心神不定。想到自己如果仍是那張痘疤臉--她後悔了!

「你們出去,我不看了!」

「婆婆……」

「奶奶……」

「別說了,我叫你們出去聽到沒有,反正我住在這也習慣了,出不出去都一樣!」

阿好忽然「撲通」的跪下來:「婆婆,媳婦一生未曾說過謊話,我敢向您保證,您臉上難看的疤痕,真的都消失不見了!您就信我一次吧!雖然阿輝口上不說,但是他很希望您能出去讓他孝順的,否則他不會任我這些天在院口跟虎姑胡鬧!」

宮老夫人雖沒轉過頭來,輕聳的肩頭已代表了她無聲的啜泣。

如果媳婦的誠心不能感動她,那兒子的乞求呢?站在門口的宮仲輝感動的瞧着地上的形影。他宮仲輝何德何能,竟能娶到一位這樣賢淑的娘子!

「娘,難到一些疤痕就能阻隔我們母子嗎?果真如此,那我臉上的這道疤,您是不是就不要我了?」宮仲輝走進來,陪着阿好一起跪在地上,手握着她的手,汲取力量。

「娘,除非您答應孩兒出省思院,否則孩兒就此長跪不起,直到您答應為止。」

宮老夫人轉身,黑紗早被淚水濡濕。「輝兒,是娘忽略你了!」

她顫抖的手輕撫著兒子的臉龐,最後落在他的肩頭。什麼時候輝兒瘦薄的臂膀如此厚實,成為一個真真實實的男子漢了?是在她丟下他,自己躲入省思院這方天地,任他獨自扛整個宮家之時?還是在他妻子出牆,整個洛陽城都笑話他,卻無人陪在身旁安慰他時?還是他奮勇救人,而其它人卻因他臉上的傷疤而排斥他時?

她這個做娘的,是怎樣的錯忽了兒子呀!

宮仲輝一手握住妻子的手,一手搭着他娘的背,久久不能自己。倏地他將臉埋入他娘的懷裏,掩住他剋制不住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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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錯陽差成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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