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娘!”連微醺驚恐的凝望着她娘,看見她娘那飽含自責、心痛的眼神,她知道她娘已知道了一切。

“醺兒,我可憐的孩子!”連夫人的眼中盈滿心疼的淚光。

要不是她趁人不注意時偷跑出來,聽見了這一切,她恐怕永遠也不知道女兒為她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

所有的傷心、委屈在這一刻全湧上心頭,連微醺再也忍不住地飛撲到她娘懷裏失聲痛哭。

“孩子,苦了你了。”連夫人輕拍女兒的背,眼淚潛燃滑落。

她沒想到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住在靳府中,更沒想到,原來他是這麼對待醺兒的。

方才親眼目睹這一切,她的心好疼啊!

都怪他們上一代造的孽,才讓這兩個相愛的孩子吃這麼多苦、承受這麼多傷痛!

她也拖累醺兒夠久了,如今就讓所有的恩怨在她身上了結吧!“醴齊,你就放過醺兒吧!她爹犯的錯與她毫無關係,你這麼對她並不公平。”抹去淚水,連夫人的表情平靜得駭人。

“娘!”連微醺猛地抬頭看着她。

不知怎地,看見她娘如此平靜的模樣,她的心頭竟隱隱泛着一抹不安。

靳醴齊定定地看着她,嘴角揚起一抹殘酷的冷笑,“哼!對她不公平?難道我爹的在死就公平嗎?”

“當年是我家老爺的一念之差,害死了你爹,可他也為此事付出了代價啊!”連夫人輕嘆口氣,“我看得出來,你和醺兒彼此相愛,你又何苦為了過去的事而傷害彼此呢?”

“你說得倒輕鬆,可要我放棄復仇,卻是不可能的事!”靳醴齊恨聲說道。連夫人輕嘆口氣,以堅定的目光看着他,“既然你一心想復仇,那麼,就由我來償還我們連家欠你的債吧!”

說罷,她將連微醺用力地椎向他,接着,用盡全身的力量沖向石柱--“砰!”地一聲,狠狠震撼了他倆的心。

“不--娘!”連微醺痛徹心扉的哭喊聲在屋裏迴響。

眼前這震撼的一幕重重地衝擊着靳醴齊的心。

在這一刻,懊悔的情緒緊緊地揪住他。

他後悔了,真的後悔了!

“娘,不要丟下我,求您別丟下我啊!”連微醺飛奔至她娘身邊,緊緊抱住她娘虛軟的身子。

她不能失去她娘啊!她再也禁不住任何打擊了!

“醺兒,別哭……娘如果早這麼做,你就不會多受這……無謂的折磨……”連夫人虛弱地輕吐。

“娘!醺兒只剩下您了啊!”看着她娘額上怵目驚心的血,連微醺早已泣不成聲。

“醺兒,答應娘……千萬別怪醴齊,別讓仇恨蒙蔽了你的心……知道嗎?”連夫人困難地道。

連微醺緊咬唇瓣,遲遲無法答應她娘的要求。

要不是他,她娘親不會被他逼得走上絕路……

不!她絕不原諒他!

“醺兒,答應娘……”連夫人虛弱他說。

“不!我不原諒他,絕不!”連微醺狂喊,那充滿恨意的雙眸教人心驚。“你--”連夫人還想說些什麼,卻再也沒有力氣,她眼一閉,頹然倒在她懷中。

“不--娘,您醒醒,別丟下醺兒一個人,您快醒醒啊!”連微醺緊抱着連夫人,痛哭失聲。

“醺兒,你冷靜點,別這樣!”靳醴齊的心中懊悔不已。

聽見他的聲音,連微醺霍地放開她娘,起身沖向他。

“你該死!你還我娘的命來!”連微醺聲嘶力竭地狂喊,一雙纖纖細手不停地捶打着他!

“醺兒,你別這樣!”靳醴齊急忙伸手抓住她。

他可以容忍這痛,可他卻怕狂亂中的她會傷了自己!

“別碰我!你這殺人兇手,你沒有資格碰我!”連微醺用盡所有的力氣,狠狠地甩開他的手。

她一雙含淚的水眸充滿恨意地瞪着他,腳步踉蹌地往後退去。

“醺兒,你有孕在身,你別太激動,冷靜點。”她那模樣看得他心驚不已。

“怎麼?你現在才來關心我,不覺得太晚了嗎?”連微醺哀凄一笑。

“醺兒……”靳醋齊蹩緊濃黑的劍眉,不知該如何勸她。

“別叫我,你沒資格叫我!”

怕會刺激她,他只好不說話,擔憂地看着她。

忽地,她朝他露出凄然的笑容。

這樣的笑,令他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他才想朝她靠近,她卻警覺地喝道:“別過來!”

靳醴齊依言不敢再動,一雙眼卻仍緊盯着她不放。

“我好累,真的好累!走到這一步,我終於明白,你心中的仇恨不是我能化解得了的,是我太高估自己對你的影響力,是我的愚蠢害死了我娘,我才是害死我娘的真正兇手!”

“不,這不關你的事,這全是我的錯!”靳醴齊駭極,悄悄地朝她靠近。

連微醺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似的,仍繼續說道:“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唯一能解決的方法就是--我死!”說著,她以驚人的速度朝一旁的石柱用力地撞了上去。

“不!”靳醴齊悲痛地狂喊,卻已來不及阻止她。

他只能眼睜睜看着她光潔的額湧出怵目驚心的鮮紅,看着她如落花般軟倒在地。

他清楚地看見,在她合上眼的那一剎那,她美麗的唇角漾起一抹解脫的微笑。

“不,醺兒--”

***

靳醴齊那佈滿血絲的黑瞳,直直地凝視着床上那蒼白無血色的睡顏。

看着她原本光潔的前額,此刻正包裹自布條,還隱隱泛着血絲,他心中便充滿自責及深深的愧疚。

“醺兒,你快醒醒,我不再恨了,現在對我來說什麼都不重要了,我只求你能醒來,我真的不能沒有你啊!”他緊握住她的手,可不管他握得多牢,心底的那股恐懼卻依舊緊抓着他不放。

他永遠也忘不了她撞柱的那一幕!

他不敢想像,倘若她真的就此魂歸地府,那他要如何活下去?

靳醴齊輕撫着她蒼白無血色的臉龐,神情充滿悔恨!

他怎會到現在才醒悟?

為什麼他直到此刻才明白,他什麼都不想要,只要她陪在他身邊!

他情願愧對在九泉下的他爹,也不顧再傷她半分!

只可惜,這醒悟來得大晚,她會原諒他嗎?她還願意接受他嗎?

不!不管她是否願意原諒他,他都不會讓她離開自己,他不能失去她!

無論得用什麼手段,他都要將她留在身邊!

這時,連微醺原本緊閉的眼睫微微地顫動,似乎就快醒了。

“醺兒,你快醒醒啊!”

連微醺在他的叫喚下,緩緩地睜開雙眼。

“娘!”她猛地坐起身,雙眼無神地呆愣了半晌,才驀地瞪大雙眸,彷彿已想起了之前所發生的一切。“我沒死?”

“醺兒,你別亂動,快點躺下!”靳醴齊急忙想將她按回床上。

連微醺恨恨地揮開他的手,“為什麼你要救我?你何不讓我死了算了?!”

她好恨啊!要不是她將她娘帶進靳府,或許她娘就不會死,是她害死了她娘!

“醺兒,我不准你再有想死的念頭,我不准你離開我!”靳醴齊緊緊攫住她的雙肩,眼中的悲痛絲毫不下於她。

“我娘死了,而你也不想要我的孩子,既然如此,何不讓我下去陪他們?”連微醺不再掙扎,卻是淚如雨下。

“不準!我不准你死,你聽到沒有?”她一心求死的模樣教他心痛萬分。

“你究竟還想折磨我到何時?”連微醺的淚眸盛滿濃濃的悲哀。“醺兒,你聽我說,我絕不會再傷害你分毫,我會好好照顧你及孩子,你相信我!”

“你不覺得你現在說這些太遲了嗎?”連微醺凄楚地搖搖頭。

“醺兒……”靳醴齊伸手想將她攬進懷裏,卻被她一掌拍開。

“別碰我!”連微醺朝他厲喝道:“我恨你,是你害死了我娘!”

她好恨自己為什麼要愛上這種殘酷的男人,才會害死她娘!

她不會原諒他,更不會原諒自己!

“醺兒,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讓仇恨蒙蔽了我的心智,可你相信我,我絕對無意要害死你娘啊!”

他錯了,事情會變成這樣,全是他一手造成的,是他毀了自己的幸福!連微醺凝視着他那充滿悔恨的眼,不禁露出凄絕的笑,“你知道嗎?你如果能早點放下心中的仇恨,事情也不會變成這樣,只可惜,現在說這些都已經太遲了!”

“醺兒.你要我放下心中的仇恨,那你是否也能原諒我?”

說著,靳醴齊又想靠近她,卻教她厲聲喝止。

“別過來!”連微醺美麗瞳眸中的恨意不曾稍減,“從我娘撞柱的那一刻起,你我之間的關係便已經結束了!”

“不,我們之間的關係永無結束的一日!”靳醴齊的瞳眸中閃現着無可動搖的決心。“之前是你連家欠我,而今卻是我欠你,我欠你的,只怕這一生都還不清!”

連微醺緊咬唇瓣,別過臉,不去看他熾人的深情雙眸。

她不能心軟,她絕不能如此輕易的原諒他!

“醺兒、原諒我、讓我們忘了所有的恩怨,重新開始好嗎?”靳醴齊緊握她的手,定定地凝視她。

“不,我不想再和你有所牽扯,永遠都不想!”連微醺哭喊道,成串的淚水不住地自她眼中滑落。”為什麼你非得等到我娘死後,才肯放下心中的仇恨?要不是因為你一心想報仇,我娘也不會死!”

“醺兒,我愛你,我願意以我的一生來補償你,只求你別離開我!”連微醺悲哀地搖了搖頭。

“醺兒,難道你不再愛我,不想與我攜手共度一生嗎?”他驚駭地問。“不,我仍深愛着你,這份愛永世不變,但我無法再和你在一起,因為我永遠也忘不了我娘是怎麼死的,我無法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而與你共度一生!”她辦不到啊!

“醺兒,別再折磨你自己,也折磨我好嗎?難道之前的我還不足以讓你有所覺悟嗎?”靳醴齊深深地看人她眼中,“醺兒,我求求你別離開我,陪在我身邊,好嗎?”

連微醺驚愕地看着他,為了留下她,他竟不顧尊嚴地開口求她!面對他的深情摯愛,教她如何能不動容?原本堅定的心,此刻竟有些動搖。

“只要你肯留下來,我什麼都答應你!”

“是嗎?你能把我娘還給我嗎?”連微醺悲哀地凝望他。

靳醴齊擰緊眉,神色複雜。

“不能是嗎?那你有什麼資格要求我留下來?”連微醺伸手抹去淚,卻抹不掉眼底那深沉的悲哀。

靳醴齊看着她半晌,才突地伸手拉着她往外走去。

連微醺沒有反抗,只是任由他拉着走,才走了一小段路,她便發覺他們正走向她娘所居住的院落。

到了她娘的房門口,靳醴齊突然停了下來,轉身與她面對面,神情凝重。

“醺兒,倘若你娘還活着,你是否願意原諒我、重新接納我?”

“你是說……我娘沒死?”連微醺驚喜萬分,連聲音都有些顫抖。“大夫此刻正在救治你娘,連我不確定你娘是否能活過來,我不想你滿懷希望,最終卻仍是失望。”他也很害怕知道結果,倘若連夫人果真命喪黃泉,他也無法原諒自己。

“我要進去見我娘!”連微醺掙扎着想進屋。

“醺兒,你還沒回答我。”他抓着她的手竟隱隱顫抖着。

連微醺停止掙扎,一雙澄澈的大眼閃着複雜的光芒。

終於,在他的凝視下,她清晰而平緩地開口,“只要我娘平安無事,而她也願意原諒你,那麼,我會當作這一切全沒發生過。”

“那好,咱們進去吧!”緊握着她的手,靳醴齊深吸口氣道。

他倆是否能在一起,就全看老大爺的決定了!

凝視着他的眼,連微醺深吸口氣,握緊他的手,與他一同走進屋裏……

終曲

龍山寺後院,一對男女漫步在荷花田邊。

“醺兒,靳連酒坊已經籌備得差不多了,你說咱們什麼時候讓它重現長安城?”靳醴齊一臉笑意地問。

“這事就讓娘做主,你說可好?”連微醺漾着甜笑回道。

回想起一個月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她至今仍不敢相信她能和靳醴齊這般恩愛的在一起。

在大夫的搶救下,連夫人娘終於保住性命。

而連夫人在醒來后,對靳醴齊並無一絲責怪,只是要求他要好好地對待連微醺。

經過這件事後,靳醴齊立刻將秦香琴給送走,同時也徹底地忘卻仇恨,以所有的愛和真心誠意來對待連微醺。

而在連夫人的授意下,他早在半個月前便將連微醺風風光光地娶進門,此刻的她已是名正言順的靳夫人。

“只要你開口,我什麼都答應你,我親愛的小娘子。”靳醴齊愛憐地輕撫她光滑無暇的臉蛋。

“別這樣,這兒人多!”連微醺急忙拉下他不安分的手。

“那你的意思是說,只要人少就可以對你為所欲為-?”他目光一閃,壞壞地說。

“你好壞!”連微醺微紅着臉斥道,那羞澀的神情十分動人。

“你不喜歡我這麼對你嗎?”

“等回到家后,你想怎麼對我都行。”連微醺湊近他耳畔,“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帶你來這兒?”

“究竟是什麼事這麼神秘?”靳醴齊好奇地盯着她如花般的容顏。

“我的秘密就埋在荷花田的另一端。”連微醺眨着靈動的眼,纖纖玉手直指着前方。

“埋?”這下子,他的興趣倒真的被她挑起了。

“可不是,三年前,我將咱倆那段甜美的回憶埋在這片荷花田裏!”想起那時的情景,她笑得益發甜美動人。

“走,現在就帶我去看你所謂的秘密。”緊握住她的手,靳醴齊已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她所謂的秘密究竟是什麼。

“這會兒人太多了,等人少一點,咱們再去也不遲。”連微醺看了眼四周的人潮。

“不行,我現在就要知道!”不待她抗議,靳醴齊一把抱起她往荷花田的另一端飛縱而去。

連微醺笑着緊抱住他,彷彿早料到他會這麼做。

“快告訴我,你把秘密埋在哪裏?”靳醴齊抱着她穿梭在荷花田中。

“就在前頭的那棵大樹下!”

話聲方落,他已抱着她來到那棵古樹下。

“你等會兒,我馬上挖出來給你。”一等他放下她,她立即在鬆軟的泥地上挖了起來。

“等等,讓我來,我不准你傷了自己。”靳醴齊眼明手快地抓住她的手。很快地,他便挖出三年前她所埋的那壇荷花釀。

“這是--”

“這是當年我用你送我的那束荷花,和我採集的荷露,所釀製而成的荷花釀。”她萬分珍惜地捧着那壇荷花釀,仔細地拂去上頭的臟污,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開封口。

霎時,濃郁的酒香瀰漫四周,醺人慾醉。

“來,你嘗嘗看!”她將那壇荷花釀捧至他面前。

靳醴齊捧起酒罈,喝了一大口。

“好酒!不愧是你親自釀的酒。”他的眼中凈是讚賞,這荷花釀芳香撲鼻,人口甘醇滑順,堪稱酒中極品。

“真的?我也來嘗嘗看!”

連微醺雙眼一亮,就要接過,他卻不肯給她。

“你答應我只喝一口,我才給你。”

“為什麼?你忘了我自小在酒堆里長大,這荷花釀對我而言根本不算什麼!”連微醺抗議。

“這我當然知道,可你別忘了,你現在懷有三個多月的身孕,不能喝太多酒。”靳醴齊笑着輕撫她仍平坦的腹部。

“我聽你的就是。”連微醺笑着將酒罈接過,細細地品嘗一口。

靳醴齊笑着接過她手中的酒罈,仰頭便將那壇酒一飲而盡。

“喝完酒,咱們也該回去了。”連微醺滿足地笑道,伸手拉着他便要離開。

可靳醴齊卻反拉住她,幽邃的黑瞳牢牢地鎖住她。

“醺兒,你老實告訴我,你覺得幸福、快樂嗎?”

“又來了,你每天都問這個問題,不覺得煩嗎?”連微醺嘴裏雖這麼說,可她的眉眼卻充滿了笑意。

“我要是覺得煩,就不會每天都問了。”或許是因為差點就要失去她,如今他才會如此在意,非要緊緊盯牢她不可。

“齊,我愛你,只要有你在我身邊,我便覺得十分幸福快樂。”連微醺撲進他懷裏,緊緊地抱住他。

“醺兒,我愛你!”靳醴齊緊抱住她,在她耳邊輕吐愛意。

連微醺笑得益發滿足。她知道,這份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他倆將會一生一世好好地珍惜。

微風在他倆身邊輕拂,粉嫩動人的荷花在風中搖曳生姿,彷彿正隨着他倆醉人的愛情而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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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後不亂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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